临近冬猎和年关。


    朝中事务日益繁重,许多臣子不堪重任,最终忍不住向君上上奏,要求尽快填补空缺的职位。


    屠御史递上来了不少折子,辛相国这边不遑多让。


    两边较劲,在自己阵营中各大世家中找寻,但凡是有些能力的都往上推。


    压力来到了温霁这边。


    温霁垂眸,看着殿中站着的一排一排的人,各有各的心思,都想在这个新的局面里争取到到最大的利益。


    他们认为新君懂什么,只对朝中这些人熟悉些,对各大世家却不不清楚,自然没人可用,这个时候,谁在他耳边提得越多,就越能成功推举自己人上顶上去。


    争了几日。


    两派争吵不休,不是为了这个职位吵,就是为了那个职位吵。


    温霁始终没有回应,静静地听他们议论,早朝时间一过,就挥手让人退下,令明日再议。


    后有些部门实在是不堪重负,尤其廷尉府。


    许多案子需要人手调查,可新上任的廷尉张士巧不过是个饭桶,并没有调度的能力,曾经只需要拍上司的马屁,大事往上报,等吩咐,小事往下压,让下属自己去解决,一天天混日子,也相安无事,但现在这套不管用了。


    他脑子一片空白,廷尉府该如何管理,案子该怎么判决,心中没有一点数,尤其在这种紧要关头,又害怕出错,就天天让下面的人自己想办法。


    而有些涉事人员的人脉千丝万缕,若是没有一个强劲的上司推进,根本无法动弹。


    上次在宫前宣读的青年实在无法忍受,最终在快退朝前,大步走到中央,越级将廷尉府情况上报。


    温霁原本默然的眼神终于波动了一下。


    姜来懒洋洋站着的身子也挺直了,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这个青年。


    这个青年名叫王元元。


    姜来早就关注了他,家中无其他人从官,在祖父那一辈就落寞下去了。


    而此人勤奋好学,后不断奔波走动,终于得到了远亲伯父的推举,才进入朝堂。


    他自然有些真本事,属于实干派,却因为并未投靠任何势力,只能站在末位,不引人注目。


    此人却并非隐忍的性子,而是不得不如此。


    旁人若是被贬了,还可能被家人捞回来,他若是被贬了,就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王元元极少冲动。


    但自从新君等位,他感受到那时常从自己身上扫过去的眼神,恍然有了一种被看到的错觉,不受控制地做了许多符合本性的事。


    上一次是在宫门外,以为自己站出来后要命丧于此了,结果不仅没有一点事情,官职还往上升了升。


    他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朝中不仅只有两拨人,第三波的势力也强劲地冒出头来。


    而这群人只忠于君上。


    王元元每说一句,廷尉府中其他人脸色就黑一分钟,出现这种乱象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他们无能?


    温霁却抽出一个折子,扫了眼上面的案子,调出些细节询问。


    王元元一一答复。


    温霁放下折子,看了他一眼,道:“寡人记得廷尉右监有空缺,由你顶上。”


    下了朝之后,王元元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走到阶下,看到孙志朝着自己微微点头告喜,才回过神来。


    王元元脚步走得比平日里更轻盈了,就连看周围风景,都觉得亮了许多,阳光璀璨。


    再一次深刻感受到如今局势彻底不同了!


    他如往常一般回到家中。


    临近傍晚,忽听家中奴仆说有人拜访。


    打开门,发现是朝中同僚,与自己一般,虽有能力,却多年不受重视。


    其中一同僚道:“王兄,我们同朝为官,也直到彼此的处境,只是如今的形式实在是看不懂,所以过来跟你探讨一番。”


    王元元握着茶杯,看着眼前这几人,正了脸色道:“如今百废待兴,君上最缺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


    “自然是能干实事的人才,君上却无他人可以依靠,谁走到他跟前,谁就能拿到机会。”


    “可相国和御史……”


    “君主的威严又怎是臣子可以挑衅的,相国再怎么强势,还不是一步步后退?”


    #


    姜来窝在窗边看奏折。


    温霁生活简朴,并没有其他奢侈的爱好,也不喜欢人在跟前侍奉,于是宫中格外肃静冷清。


    他把果子往姜来面前送了送:“先生觉得哪些人可用?”


    姜来垂眸思索,其实是在发呆。


    她盯着系统屏幕眼睛都快看酸了,从中抽出近十人来,说道:“君上看看这些。”


    温霁把她圈起来的这些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发现自己日日上朝,竟然都没有注意过。


    他扫过这些折子,朝中风波不断,他虽学会了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镇定,也有慌乱和不确定的时候。


    但姜来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胸有成竹。


    他心中也莫名地静下来。


    姜来从没有出错过。


    她总能在一堆人里,通过最细微的表情和动作,或者所做的事情,判断出这人的品性和能力,从而推出是否可用。


    人人都知道国师有识人之能。


    温霁却知道,姜来的能力远不止于此。


    姜来累得趴下了,把折子叠好,放在一边,打了个哈欠。


    温霁朝旁边瞥了一眼。


    何丽立即走进来,抱着一个毯子,披在了国师身上。


    而此人早已趴在桌子上睡过去。


    何丽站在一边,看到君上弯腰,把毯子又往上面提了提,盖得更严实了,甚至伸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在了一边。


    袖间的手颤了颤,立刻低下了头,全当做没看见。


    她本在宫中默默无闻,虽有野心,却没有门路,以为只能这样蹉跎时光,那日传膳,她前去送汤水,被君上唤住,才得到重用。


    都道她是侥幸受君上赏识,可当日情景,她却看得分明,是国师对她极其感兴趣,才闲问了几句。


    所以无论察觉到了什么,她都不会跟任何人说,也不会让其他人传出去一星半点!


    #


    姜来一觉睡到了下午。


    醒来后乘着马车,慢悠悠地从宫中出去。


    朱红色的宫门慢慢地消失在身后。


    她用手撑着下巴,继续打盹。


    马车走入闹市,人群比往日要多一些,她叮嘱车夫开慢些,不要踩踏到人群。


    正说着,前面走不动了。


    眼前红屏闪烁,几个大字凸显在眼前:


    【检测到危险!】


    【检测到危险!】


    【请宿主小心!】


    ……


    一阵颤栗从她尾椎骨窜了上来,那是一种害怕混合着应激本能的复杂感受,她身体下意识地就躲马车暗处,远离了车窗和门帘,朝着车夫喊道:“快!回宫内!”


    喊了两声,没有回应,突然听到人群尖叫,车夫满脸是血地往后倒,撞开了车帘。


    他瞳孔睁大,胸腔中是被刺出的血窟窿,嘴中却还道:“主君,刺……刺杀……”


    姜来抽出车夫腰间的剑,挑开车帘,就要往下跳。


    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刀朝着自己直直地砍过来。


    【左边!】


    姜来朝着右边一跃而下,在阵阵尖叫声中,侧身躲在了马车。


    她心跳如鼓,喘着粗气。


    已经许多时日没有跟人打斗过了,而且这具身体多灾多难,好好养着也就算了,搏斗并不占上风。


    难道任务走到这一步了,要重头再来?!


    姜来骂了一句,观察着四处,看有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眼前是个酒楼,背后是普通店铺,意识到杀人后,人群四处逃窜,惊慌失措。


    她猛地拽了下缰绳,马惊到,抬起前蹄,不受控制。


    整个车开始东倒西歪,挡住了劈向她的刀。


    姜来随着乱跑的人群奔向了酒楼,忽感到手臂一凉,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开了,右侧又本来了一人,面容凶煞,露出了全貌。


    脚下一个踉跄,惊险躲开。


    她捂着伤口,又骂了一声,到底是谁想要置她与于死地!


    姜来靠着本能艰难躲避着,刚够到了酒楼大门,一把剑从背后刺穿了右胸……


    倒下时,她恍惚听到了马蹄声。


    还有孙志的暴呵……


    #


    姜来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温暖舒适。


    眼皮子颤了好几下,都不想睁开。


    生怕自己一睁开,不知道掉落到梁国哪个缝隙中,要从头再来。


    “国师应当能醒过来……”太医在一旁擦着脸上的汗,颤颤巍巍地说着,“剑并没有伤到心肺,虽然凶险,但没有危及性命。”


    温霁紧握着姜来的手,瞳孔极黑,殿内点燃的烛光像是被吞噬了,没有一丝光亮。


    眉眼中是阴沉沉的戾气。


    “那为何还没有一点反应。”


    声音不同以往,让人胆寒。


    太医听到后当场跪下,背后已经被汗浸湿了,道:“臣已经尽力,只是国师伤势过重,还需要好好静养……”


    往下的宫卫,宫女,黑压压地一片都跟着跪下。


    他们何曾见过君上这般模样。


    平日里虽然面无表情,但少年持重,都不曾有过如此大的怒意。


    温霁白皙的手滑到姜来的侧脸,快要触碰到时又放下,下令:“即刻封锁宫门,城门,我倒要看看,是谁对国师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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