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芒把小孩捞到岸上的时候,四周已经围了不少村民,都是闻声而来的,他抬头一看却没有发现卫峻风,直到听见哗啦啦的水声,这时,转头一看,才看见卫峻风手里也提着一个软趴趴的孩子走上岸来。
原来,在夏芒下水之后,卫峻风从岸上的孩子们的口中得知有两个小孩落水了,一个已经沉下去了,他问了沉在大概哪个地方,就脱了鞋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水库里。
夏芒救上来的那个孩子还好些,神智还算清醒,只是受了惊吓,坐在河边瑟瑟发抖,哭个不停。而卫峻风救上来的这个已经陷入昏迷,不知死活,卫峻风也没空说废话了,直接上了一套人工急救,之后恢复气息的孩子被赶来的家长接走,送去了医院。
一通兵荒马乱,天也黑了。
两人回家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虫鸣不绝的乡间小道。
夏天的夜也是燥热的,即使身上湿透了,风吹来,夏芒也没觉得冷。
卫峻风嘻嘻哈哈地说:“小芒,我们今天可真厉害,要不是因为我们正好路过,说不定那两个小孩就没了,去水库游泳可太危险了,我都不敢去呢……”
话没说完,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了,夏芒停下脚步,肩膀僵硬,没回头地说:“你知道危险你还跳下去啊?你马上要去比赛的!”
夏芒的嗓音很特别,好像没怎么变声,都十五岁了,还是有点童声稚气,就算跟人吵架的时候也凶不起来,但是卫峻风却被骂住了,他是个不开窍的,还不明白夏芒为什么生气,傻不愣登地反问:“这不是你都跳下去救人吗?我怕你有危险啊!”
夏芒没好气地说:“乡下地方,我比你熟多了。”
卫峻风则说:“你还说我呢?我看你好久没有游泳了,你也敢跳下去救人,你都敢,我怎么不敢啊?”
夏芒跟他掰扯不清,他一向是个小受气包,不跟人吵架的,所以也不会吵,这会儿是太着急了,竟然心烦意乱、口不择言地说:“又不是比赛!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啊?”
月光让夏芒眼角的泪花闪烁了一下,卫峻风一眼就看到了,他愣了愣,心尖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滋味,本来粗声粗气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起来:“你哭什么啊?”
夏芒的声音都在发抖,他说:“我就是,就是害怕……你还潜水去救人,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早知道你也会跟着跳下去,我就不跳下去,我就在岸上死死拉着你。”
在卫峻风心里,夏芒是世界上最善良的男孩子,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自私自利”的话,让他惊呆了。但是,他依然相信夏芒,并不觉得夏芒是个坏孩子,笑起来说:“我们现在不是都没事吗?你怕什么?说你胆子大吧,现在又吓得直哭,说你胆子小吧,我都没反应过来,你敢跳到水库里去。你说说你,小芒,你这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呢?要是我不在的话,你也肯定会去救人啊。”
夏芒吸了吸鼻子,低头想了一会儿,直到卫峻风牵起他的手走了几步出去以后,他才老实巴交地说:“我不知道,哥,我就是因为不想你下水所以才抢先下水的。”
“啊?”卫峻风问,“小芒,你只想着我一个啊?”
夏芒没敢抬头,感觉自己脸在疯狂发烧。
他很羞愧,他觉得卫峻风一定对他大失所望,接下来应该就是要骂他了吧,一想到要被骂,他的脖子就更缩了。
卫峻风却是问:“你怎么缩成一团?冻着了?小芒,你的手好冷啊。”
夏芒温声细语地回答:“我体寒,我的手本来就总是冷的,夏天也不热。”
卫峻风忽然把他的手抬起头在脸颊上贴了贴,手指背摸到炽烫的温度,夏芒幻觉手上的血管也被烫到,一直烫到他的心尖上。
卫峻风一点也不责怪他,眼眸发亮地望着他,说:“哈哈,正好帮我降降温。”
夏芒突然羞臊爆表,把手抽了回来。
他晕头目眩地想,他的脸烫也就算了,峻风哥哥的脸为什么也这么烫呢?难道卫峻风不但不觉得他是个坏孩子,还喜欢他这样自私自利的想法吗?
夏芒嘴唇嚅嗫,正踟蹰下一句话要怎么说时,卫峻风的视线略微往下移动了一些,脸色一变,冷不丁地问:“呀,小芒,你的胸口怎么缠着绷带啊?你受伤了?”
夏芒被吓了一跳:“什么?”
卫峻风说着还伸手过来,夏芒连忙躲开,慌慌张张地说:“我、我是受伤了。”
卫峻风也着急起来:“哪受伤了啊?给我看看。受伤了可不能沾水啊。”
夏芒肯定不能给他看,只能说:“没事的。我回去换一下就好了。”
卫峻风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懊恼,自责地说:“难怪你今天都不愿意下水游泳,原来是受伤了,这都两天了,我居然都没有发现你受伤了,我就说你这两天怎么都弯腰驼背的。要紧吗?有去医院看过吗?你肯定舍不得上医院做检查的。明天一早哥就带你去?不,那还得等一晚上,要是你的伤口恶化了怎么办?现在哥就带你去省城大医院挂急症,我们赶紧做个检查!”
卫峻风越说越着急,拉起夏芒的手就往外走。
夏芒不愿意去,往下蹲,拒绝说:“我不去。不用去的,哥,不要紧的。”
这会儿卫峻风可不能依着他了,强硬地说:“小芒,你不能讳疾忌医啊,生病了就该去看病啊。”见夏芒跟小孩儿似的赖地上,走过去就把他给扛起来了。
夏芒急得直哭,拍打他的后背:“我不去,我不想去,我不要。你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走了没几步,从边上冒出一个人影,手电筒的强光光束照过来,大声嚷嚷地问:“夏芒,是你吗?谁?谁在欺负夏芒!别怕,爷爷来了!”
卫峻风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自家外公一扁担打在肩膀上,他个子大,倒没被打摔去,但也踉跄了一下,怕摔着夏芒,还记得要站稳。卫峻风赶忙把夏芒放下来,抬手抱头,一边鼠窜一边说:“外公,是我,是我。”
他外公听见声音,这才认出来强抢夏芒的人是自己的亲孙子,打人的动作是停了,仍火气未消地骂说:“黑灯瞎火的,你对夏芒做什么呢?不是说会回来吃晚饭的吗?都大晚上了还不回来!”
夏芒又去护着卫峻风:“爷爷,哥跟我闹着玩儿呢,我们在路上看见有小孩子落水,为了救小孩才拖到现在才回来,哥觉得我身体不舒服,他硬要带我去医院,我不想去。你误会了。”
卫峻风委屈扒拉地说:“是啊,就是这样,外公,你打错了。”
外公还是气哼哼地看他,没好气地说:“行了,回去吧。”
半路,夏芒小心翼翼地说:“我回自己家。”
外公说:“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晚上自己一个人在家要是生病起来谁照顾你啊?今天去我们家睡觉。回去我给你们量一下/体温,拿点药吃一下。”
卫峻风的外公姓郁,是个退休的老教师,平日里村里的人叫他“老郁”或者“郁老师”。卫峻风不在的时候,都是郁老师帮衬夏芒,夏芒也是个好孩子,一口一个“爷爷”喊得不要太甜,乖巧机灵,聪明好学,郁家要是有事,夏芒永远是第一个自告奋勇忙前忙后的。夏芒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反而比他这个亲孙子在身边的时间更多,花的心思也更多,非要说起来,他还更偏疼夏芒。
看看夏芒那个怎么喂都不长胖的小身板子,再看看卫峻风的大高个子,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是谁在欺负谁了吧?
回到家先让两个孩子去洗澡。
夏芒洗得慢,还在浴室里没出来,卫峻风已经换好衣服,脖子上挂着毛巾溜达出来。
他见到外公就扯下衣领展示自己被打红的肩膀,还要给自己伸冤两句:“外公,你看看,你打得这么重,等下估计就淤青了,你今天干什么啊?你今天说得好像我是个色狼一样,而且,夏芒是个男孩子啊。”
遭了郁老师一通劈头盖脸的骂:“你以为呢?你外公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男孩子就不会有危险了吗?夏芒长得多漂亮你又不是没看到。”
卫峻风害羞住了,难以启齿地问:“你、你说同性恋啊?”
郁老师说:“有些畜生他又不管男女,乡下很多像夏芒一样的留守孩子没人管,就会被他们欺负,男孩子欺负起来还不会生孩子,也不会告状,夏芒又是那个性子,就算被欺负了怕是也不敢说。我可不是得多看着点吗?下回不要这样拉拉扯扯的,吓死我了。”
卫峻风老实点头认错:“哦。……是我不对,我以后不这样了。”
沉默三秒。
外公若有所思地瞄了他一眼,突兀地来了一句:“你也别对夏芒有什么变/态的心思啊。不准欺负夏芒。”
卫峻风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狗一样跳了起来,欲盖弥彰地反驳:“我又不是同性恋!我不会欺负夏芒的!我、我直男!”
“你怎么知道同性恋这个词的?”
“……”卫峻风憋红了脸,“网上看到的。现在网络那么发达。”
……
此时此刻。
夏芒还在浴室里,他蹲在地上,抱着自己,水珠砸在他的头上和后背上,把他整个人弄得湿漉漉。他深深弓腰,想要把胸/前微微的起/伏给挡住。
为什么他长了一个这样畸形的身体呢?
他从小都知道自己是个双性人,但是,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从去年开始,他像个女孩子一样,胸/部开始发/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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