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芒逆着光,卫峻风不太看得清,所以他比夏芒慢了半拍才奔跑起来。
夏芒在跑到他跟前时及时地刹住步,没有扑上去,反而是卫峻风扑上来,急坏了,怕他会消失不见似的赶紧一把抱住。
夏芒比他矮小太多了,每次拥抱他都得深深地弯下腰,所以干脆习惯性地把他举起来。
卫峻风稍微抬起头看着夏芒,问:“小芒,你去哪了啊?你没来看我的比赛,我打电话到你家又没人接,我害怕你出什么事了,衣服都没换就赶回村子里找你。结果你家邻居说你一大早就出门了。刚才我还在想,你要是还没回来,我就去报警了!”
夏芒赶紧双手按着卫峻风的肩膀,稳住自己,他手足无措,反射性地扭了扭屁股,不想被举这么高。
他又不会逃跑。
夏芒:“我、我去看你比赛了。”
夏芒发现卫峻风眼睛都红了,那么大个子的男人,还委屈吧唧的,问:“那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夏芒怪不好意思地说:“我把门票落在家里了,去了那里以后重新买了票,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他的话还没有落到地上,就看见卫峻风真被哄住了,像是一只本来受了委屈无精打采的大型犬瞬间变高兴了:“哦。”
这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他。
夏芒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慢了点,才接着自证说:“我、我真去看了你的比赛的,我知道你400米游泳拿了第一,接力赛一开始你接棒的时候是第五,追到了第三。”
卫峻风嘿嘿一笑:“是吗?我接的时候是第五吗?那几名离得太近了,我都没看清,后来也没来得及去看回放。”
地上的光动了一动。
夏芒红着脸说:“哥,你把我放下来。”
卫峻风很听话:“哦。”
说着,卫峻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男人,再转过头,眼巴巴地瞅着夏芒,问:“那是谁啊?”
夏芒说:“那是我以前一个同学,正好路上遇见了,他跟我一起去省城了。我、我去看你比赛了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已经盖有已使用入场痕迹的门票,“我粗心大意,忘了带门票,只好到那里再买了,已经没什么票了,位置不好,在很后面,你没看见我。”
“我就说呢?我今天表现得还不错,原来你有在看我比赛啊!怎么样?我今天表现得还好吗?”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以后,卫峻风才意识到夏芒的同学还在看,因为逆着光,他看不不太清对方的模样,“你同学还在。”
他想,怎么夏芒身边又冒出来一个看上去关系挺要好的男同学?又是他不知道的!
夏芒记起了徐成斌,回头跟徐成斌说:“你不是车快要没电了吗?赶紧拉到我们家院子里来充一下电吧。”
原本说好要在夏芒家留宿一晚,这会儿徐成斌却改口了,声音干巴巴的,说:“不了吧。我留在这……不太方便啊。应该也够回家的,我叔叔家也不算很远。”
但他的话刚说完,电瓶车的前灯的光就肉眼可见地弱了下来,显然是没电了,一下子戳穿了他的逞强。
夏芒说:“哎呀,你看都没电了,还是把车拉倒我家院子里来吧。”
卫峻风跟在边上。
徐成斌只好把车推到夏芒家的院子里。
夏芒又转过头:“哥,你呢,要在我这里玩一会儿再回去吗?”
卫峻风挠挠鼻子,有点酸溜溜地问:“你让他住你家,让我回家啊?”卫峻风没说,他是背着教练偷偷跑回来的,本来还有记者采访和庆功会要参加,都被他给翘了。教练连发了好多消息骂他,他除了报平安以后别的都没敢回。
他是应该去外公家住,但他现在不想去。
不管怎么想,让夏芒跟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孤男寡男地住一晚都太危险了吧?
最后,卫峻风提议,他跟徐成斌睡一屋。
这样一来,晚上他还可以盯着这个同学,避免发生什么意外。
夏天的晚上热,不需要厚被子,夏芒给他们拿来两床毯子。
卫峻风跟徐成斌都挺尴尬的,熄了灯以后,卫峻风睡不着,问:“你是夏芒的同班同学啊?都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不好意思。”
徐成斌很沉默,似乎不太想跟他说话,慢吞吞地说:“我姓徐,我叫徐成斌。我以前和夏芒是同班,初三没读,退学去打工了,今天在县城正好遇见他,看他说要一个人坐车去省城,怕不安全。想想就陪他去了。”他补充,“我和夏芒不算很熟的。我成绩不好。”
卫峻风:“谢谢你照顾夏芒了。”
这话算什么?
好像夏芒是他的所有物一样,还要替夏芒感谢他。
徐成斌有种说不出的憋屈,忽地说:“你怎么让夏芒一个人去城里?”
卫峻风没有注意到他语气不对,即时回答说:“我觉得夏芒找得到的啊。他很聪明很厉害也很独立的。”
徐成斌:“……”
这话说得也没错。
徐成斌又问:“你和夏芒很熟吗?他还特地跑老远去看你比赛。以前没听说过他有你这个朋友。你怎么认识夏芒的?”
卫峻风如实回答:“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啦,我外公也住在这个村子里,放假我过来玩,就认识了夏芒。但我每年也就暑假会过来住一小段时间,上高中以后要补课要比赛,太忙了,都没什么空过来玩。夏芒是个很好的男孩子哦。”
徐成斌:“……嗯,我知道他很好。”
卫峻风心情微妙。
他望着天花板,心想,他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戒心太强了,明明大家都嘲笑他是个情窍不开的傻子,但是他为什么见谁稍微接近夏芒一点就觉得紧张?同性恋是小众群体,哪能见一个是一个,总不能全都集中在夏芒身边,觊觎夏芒吧?
要是他今晚上没回来呢?
那夏芒岂不是要跟这个男同学独处了?
夏芒很信任这个同学吗?
睡不着。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
三个孩子是被找上门的郁老师给叫醒了。
郁老师进门就把卫峻风给提了起来:“[脏话]!你还真在这啊?我昨晚上睡得早,没有接到你爸妈电话,你爸妈说你比赛完了说去换个衣服的空儿人就不见了,你跟他们发短信说回来了。我在家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你。想想你是不是去找夏芒了,竟然还真在这!你怎么回来的?谁送你回来的?”
卫峻风支支吾吾:“我打车回来的。”而且还加了钱,能多快就多快。
郁老师用看败家子的眼神白了他一眼:“回来也不知道跟我打声招呼。”
卫峻风腹诽:那不是还没见到夏芒吗?怕被您骂一顿以后连夜送回去啊!……后来见着了夏芒,就把别的给忘了。
郁老师蛮生气的,但还是没好气地问:“饿不饿?回去吃饭吧!顺便给你爸妈回个电话,你要把你妈妈急死啊?”
卫峻风老老实实地说:“哦。”
还招呼剩下两个孩子,虽然他不认识夏芒的同学,但看上去也有点稚气,说:“别麻烦开伙了,我那早饭做好了,都上我那吃饭吧。”
夏芒说:“谢谢爷爷。”
徐成斌:“我就不去了吧。我回厂里上班。”
闻言,郁老师看了看他,但没有问什么,在他们乡下,不少孩子一满十六岁就不读书出去打工了,并不稀奇,不是人人都是夏芒的。不过见都见了,还是客气了下:“吃个早饭再去吧。”
徐成斌坚持说:“不了。”
但他去看自己的电瓶车,发现昨天黑灯瞎火的,他插头没插好,电就没充进去。
“你是……王静的儿子吧?”郁老师将信将疑地问。
徐成斌愣了下,说:“嗯,王静是我的妈妈。”
郁老师:“她是我以前教过的学生,你和她长得还挺像的。你是我学生的孩子,去我家吃饭也不用这么害羞嘛。”
小地方就是这点不好,随便拉两个人翻族谱,往上几代总会有点沾亲带故,有时候人情实在是退却不开。
郁老师又邀请了一遍,毕竟是长辈,他脸皮薄,还是答应了。
夏芒道歉:“对不起,爷爷,峻风哥哥来我家的事我昨晚上忘记和你说了。我应该和你报备一下的。”
郁老师对夏芒就温柔多了,说:“没事,是他猪脑子,不怪你。他做贼心虚,就算你昨天晚上要来找我,估计他也不会让你去的,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先斩后奏。”
卫峻风吐槽:“哇,外公谁才是你的亲外孙啊,你好双标啊!你说得我好像多坏心眼一样。”
郁老师随后在他背后揍了一巴掌:“你说你,你那什么猴急性子?你着急告诉夏芒你赢了比赛也可以等到今天再来吧,有必要那么急吗?”
卫峻风实诚地理直气壮地说:“有的,我想第一个告诉夏芒嘛!”
夏芒默默地红了脸,低下头,没敢吱声。
徐成斌瞄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郁老师端上来金灿灿的鸡肉粥,用自己养的走地鸡做的,满室飘香。
卫峻风悲愤地质问:“外公,你一大早就吃肉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平时在乡下伙食那么好的?前几天我在的时候你天天给我吃萝卜干!!”
郁老师又跟他翻了个白眼,嫌他笨地说:“你刚赢了比赛嘛!还是全国冠军,这不是给你庆祝一下吗?”
卫峻风满意了,得寸进尺地问:“那一只鸡是不是有点少?我还想吃鱼,外公你给我抓一条鱼吃吧。”
郁老师:“现在上哪给你抓鱼去,凑合吃一下吧,中午再去抓鱼吃。”
卫峻风美滋滋地嘿嘿笑了一声,转头乐呵呵地跟夏芒问:“小芒,中午吃鱼喽!这鱼你要怎么吃?吃烤鱼?红烧?还是炸的?我给你做!”
说不上为什么,卫峻风脑子一抽,突然跟徐成斌来了一句,带点暗搓搓的好胜心:“你会做饭吗?我很会做饭的,我做饭很好吃的,小芒可喜欢吃我做的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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