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陆晚菀一口气走到看不见城门了才停下来,她斜了眼跟在身后一身不吭的谢衡:“你不是说要带我飞吗,还愣着干嘛,我走得脚都酸了。”
谢衡点了点头,从路旁的树上摘了片树叶扔向空中后,双手结印,灵力落到叶片上,那片树叶便飞到半空中,化作了一叶扁舟。
陆晚菀看得啧啧称奇,直绕着叶子转了一整圈,才摸着叶子边缘问道:“这玩意儿不会飞到一半掉下来吧?”
谢衡淡声:“不会。”
说完,大约是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一个翻身就先上去了。
那树叶只轻悠悠晃了一下,倒是稳得很。
陆晚菀于是伸出了手,冲着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着的谢衡道:“你光看着我干嘛?我又不会飞,你倒是拉我一下啊。”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活该被劈成黑炭。
谢衡闻言微微一滞。
倒不是说他故意不拉陆晚菀,只是他身边的人几乎都是修士,哪怕是女子,也没有因为上个飞行小舟还需要别人帮扶的。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朝她伸手,下一瞬,只觉得掌心握入一片柔滑细腻的沁凉。
陆晚菀本就怕冷,走了这半天,指尖也依旧冰凉,被谢衡温热手掌一包覆,下意识地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谢衡眉心一跳,等陆晚菀上了小舟,立刻面色如常地收回手,心下却只觉无奈。
这个凡人女子,当真是不懂男女大防吗?
下一瞬,树叶变成的小舟微微一晃,腾空而起。
陆晚菀:“!!!”
她都还没站稳,一个趔趄后,一把抓住谢衡才松开的手,以他的身体为支撑,攀住他的腰往就他背后躲,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耽搁半点时间。
谢衡身形一僵,他这辈子就没跟人这么亲近过,但又怕直接将人甩开,她就从小舟上跌出去了,于是也只能任她抱住了。
陆晚菀倒是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甚至还在心里为自己的临场应变能力点了个赞,直到发现自己不会被风吹走,才大着胆子松了松手。
她探出小半个身子,感觉到有细微的温热风拂在身上,带起了她的衣衫和头发。
明明是大冬天,风怎么会是热的?
这个疑问在陆晚菀心里转了一圈儿,很快随风飘散了。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下。草木,森林,随着山峦起伏,山川河流,静静奔腾。
“好漂亮啊,要是我也会飞就好了。”陆晚菀嘀咕了一句,又忽然转眸看了眼谢衡:“不如道君教教我吧。”
她那发丝乱飞,在谢衡的脸颊上轻轻扫过,好像牵动得他身上都开始痒了起来。
谢衡垂眸,手指攥住她的发丝,绕着指尖卷了卷,这才淡淡应了声“好。”
咦?这么好说话?
陆晚菀的眼眸霎时点亮了,眸光里带了点谢衡看不懂的色彩。
她笑眯眯地抬眸看向他:“道君愿意教我?那我是不是该喊道君‘师尊’呀?”
谢衡:“......”
从夫君到师尊,仅仅只需要两天,不,两天都不到的时间。
这女子真是够善变的。
谢衡冷冰冰道:“不必。”
他谢衡的徒弟是那么好当的吗?
若是普通人被这么不留情面地拒绝,大抵也就此作罢了。
不成想陆晚菀却一点不往心里去,反倒是不依不饶道:“是不必还是不愿意?你是不是嫌弃我资质太差,觉得我不配当你的弟子?还是看我长得丑,碍了你的眼?”
这又是哪跟哪。
谢衡动了动唇,还没说话,却是一下按住了陆晚菀的手,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的手此刻正毫不客气地掐住了他腰间的肉。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说一句她不喜欢听的,她绝对会狠狠地掐他一把。
她的力道对他来说虽然不大,也不至于会让他觉得有多疼。
但说到底,他也只是个还没飞升的修士罢了,他的腰难道就不是腰了吗?
她也未免太得寸进尺。
谢衡抿住唇:“你不丑。”
他说完这句话后,陆晚菀满意地眯起了眼睛。然而她的手依然没放过他的腰,只是改掐为把玩,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他腰侧。
一股说不清的感觉自腰间直窜进谢衡脑中,连带着方才按住她的那只手都有些使不上力。
他定了定神,按住她的手改为握住她的手臂,挪开了些距离。
陆晚菀也不再逗他玩,等他放开手,就又抓住了他衣袍的一角。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她身在高空,四周又没有什么防护措施,总得抓着点什么才有安全感。
但她不知道的是,谢衡早在这一叶小舟上设下了结界,不然光是吹过来的风都足以将她人给掀下去了。
“我们今天就能到苍梧洲了吗?”陆晚菀看着自己的手从白云中穿过,玩得开心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挂上了笑。
谢衡无意间瞥到,忽然觉得她这张略有瑕疵的脸,竟也变得十分顺他的眼。
他目光顿了下,下一瞬又不着痕迹地挪开了。
“今天还到不了。”他先是回答了陆晚菀的问题,顿了片刻,又接着道:“天穹洲虽与苍梧洲相邻,但两洲的交界地定泸城离这里还很远。我修为尚未恢复,灵力不足以支持我们日夜赶路,想要尽快到达苍梧洲,只能通过天穹洲和苍梧洲之间的传送阵。”
陆晚菀曾在书中看到过,这个世界分为四大块,苍梧洲,天穹洲,幽浮洲以及天煞域。其中苍梧洲与天穹洲接壤,修士大多居于灵气充沛的苍梧洲,而天穹洲灵气稀薄,是凡人的聚居地。至于幽浮洲以及天煞域,则是妖族和魔族的盘踞地。
而这三洲一域之间,除却苍梧洲和天穹洲之间偶有往来互通,妖族和魔族几乎近几百年来都不曾出过自己的地盘。即使偶有不识趣的,也大都被修士们斩杀殆尽。
可想而知,在书中原文的中后期,因陆菀菀无意间破坏魔尊封印而招来魔族的事,有多少凡人和修士对她恨之入骨。
如今她虽是暂时跑了出来,然而书中的剧情主线究竟会不会因此改变,谁也不知道。
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能跑就跑,跑不掉,她就躺平摆烂呗,说不定等走到原主嘎掉的剧情点,她就能穿回去了呢。
“天穹洲和苍梧洲之间还有传送阵吗?”陆晚菀出声问道。
谢衡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事倒真不是陆晚菀漏看或是忘记了书中内容,就连谢衡也是在偶然翻阅古籍时才得知的。
原来在几万年前,这个世界还是一整个大陆。但那时神族已逐渐衰微,人间更是妖魔横行,凡人生存艰难。修士们为了更方便地来往各地斩妖除魔,曾经在几处修建了传送阵。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支撑天界的天柱倾塌,世间最后一位神女虽以元神尽散的代价修复了天柱,但这个世界却被曾今散落的天柱砸得四分五裂。
再后来,仙族逐渐代替神族成为凡人的信仰,妖魔被仙族镇压,修士则聚居在灵气充裕之地,才渐渐形成了三洲一域之势。
谢衡昨晚曾经看过陆晚菀带来的舆图,知道他们此前住的敦宁镇距离最近的传送阵所在之地不算太远,但若是真是坐马车去,少不得也得三五日。
眼下这叶飞舟的速度虽比不上专用的飞行法器,但比起马车总是要快上不少,他们想要在日落前到达目的地,倒是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谁料不过行了大半日,陆晚菀就吃不消了。
“要飞这么久你怎么不早说啊?”她一屁股蹲坐在小舟上,主要实在是站不住了,而她的一只手仍没松开谢衡的衣角:“早知道还不如坐马车呢,起码还有凳子坐。”
谢衡面无表情:“再坚持一下,日落前就能到了。”
日落前?日落!那不就是要到晚上!
“我会死的,”陆晚菀坐在他的脚边,有气无力地道:“我已经一顿没吃了,晚饭难道也不给我吃吗?你是要饿死我吗?”
谢衡深感无力。
一顿不吃,哪至于就饿死了?
苍梧洲并不都是修士,也有许多资质一般,无法修行的凡人,因此凡人的一应吃穿住行,都可以得到满足。
更甚者,苍梧洲的客栈里还有用灵草、灵兽肉做的食物。淬炼过的灵草、灵兽肉蕴含的灵气更为纯粹,食用后也不会在体内增加杂质,若是修士食用,还能增长修为。
“我救了你,你就这么对我,你摸着你的良心……哦不对,你没有心,你冷血,你无情。”陆晚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就是指着谢衡一顿控诉。
谢衡张了张嘴想解释,无奈他本身就是个不擅长同人口舌之争的人。
他一低头,便瞧见她微微下垂的眼尾,心里突地泛起一股莫名感受。
罢了,终究只是个凡人小姑娘,抵不住舟车劳顿,脾气大点,身体娇弱些,也实属正常,他想。
“寻个城镇住一晚就是。”
话落,谢衡才突然发现,纵使自己活了一千多年,比这女子大了不知多少岁,竟也好似拿她没办法。
待她到了苍梧洲,他又该拿她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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