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水镜的画面最终停留在青龙入魔的画面。他闭眸匀气, 久久未动,黑色衣袂与长发在浓烈的魔气中狂乱舞动。
下一刻,青龙的身形便如烟遇风般, 飘飘散去,消失于水镜中。
一切静寂下来,只剩耳边似乎还隐约回荡着他的痛楚哀吟。
这时祝余突然又开了口, 他问道:“你已经找到息华神女的转世了吧。”
谢衡没说话,他面容冰冷, 看向祝余的眸中却并未有什么情绪, 和昔日要灭天的那个青龙并不相同。
“当年青龙堕入魔道,本是想要打上九重天, 却在修炼魔族功法时, 意外找到了重聚息华神女神魂的法子。”祝余顿了下,接着道:“为此你耗尽修为, 元神几乎也散了个干净,最终被天帝封印在了十方神镜中,直至死去。”
“息华神女陨落已有万年, 仙族早已取代神族, 天帝——”祝余伸手指了下天:“他若是知晓息华神女已转世,你觉得他会甘心俯首听命于神女吗?”
谢衡面上也没什么表情,连眼皮都未曾掀起来一下。
祝余往后靠了靠,伸出手掌,手势翻转间,一份玉简便出现在他掌心。
“这是我之前从仙界伏羲阁中取来的功法, 修行此法, 你大乘期的修为便可圆满。”祝余笑眯眯地将手中玉简抛向谢衡。
玉简悬在谢衡面前,他没接, 蓦地出声问道:“即便青龙要灭天,此事也与你无关。”
依旧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音。
祝余侧开了脸,只道:“当年我若是没有砍你那一刀,你也不至于元神尽散。”
“这便是你入魔的原因?”谢衡语气淡淡地问道。
祝余的身形顿了顿,忽然勾了下唇:“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那时也是一脚踩偏,不过如今你回来了,这魔尊之位我自然是要还你的,可算是解脱了。”
谢衡没说话,看着祝余的面上一丝波澜也无。
什么意思?
合着你把魔族这乌七八糟一堆事扔给我,转个世回来,这魔族就跟你没关系了是吧?
祝余的面皮抽动了下,硬生生摁住自己破口大骂的冲动,这下也不管谢衡要不要那功法了,他手指轻轻一弹,一道无形之力落到玉简之上。
那玉简便缓缓在谢衡面前铺陈而开。
玉简中的文字被星火点燃,开始融噬,不一会儿,散成了点点晶莹光芒。
光芒钻入谢衡的身躯,最终在他识海之中化作一个个字诀,字诀又瞬间凝作强大的灵力,融于他的内府。
无人知晓在魔族这座大殿之中,谢衡身上的修为正以何等惊人的速度在往上攀升着。
然而,在他大乘修为即将圆满之时,那些钻入的点点光芒,不知为何竟有一部分突地奔逃了出来。
祝余拧了下眉,不解道:“怎么了?”
谢衡淡声道:“会引来雷劫。”
这话一出,倒是提醒了祝余。
他倒是给忘了,凡人成仙是需要渡劫的,这渡过去了兴许会被天帝察觉,渡不过去搞不好又得重来一世……
这可不成!
祝余立即道:“是我考虑不周,那你先歇息吧。等你修为巩固了,我们便去和伏刚叔汇合。”
见谢衡点头,祝余这才转身离开。
这厢谢衡抬手挥灭了殿中幻焰,端坐在榻上,闭眼开始修炼。
而那厢,陆晚菀也正坐在屋中,她盘着腿,认认真真地跟着宁翊长老学习凌霄宗的修炼功法。
“如何?可有感知到灵气运转自如?”宁翊长老问。
陆晚菀点了下头:“多谢三长老这几日的教导。”
宁翊长老面上露出了个笑容:“夫人虽是五灵根,不曾想修仙天赋比宗主有过之而无不及,短短几日便已筑基,实在是难得。”
宁翊长老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陆晚菀初至凌霄宗时,他便看出她是五灵根属性,五灵根也是修真界中公认的伪灵根,几乎没有任何的修炼天赋。不曾想,仅仅一夜功夫,她便自行修炼至炼气中期,且可以自如运用五行之力,实在是打破了修真界上万年来的认知。
依照这样的修炼速度,兴许过不了多久,夫人便可以结丹了。要知道,金丹期的修士,在如今的修真界里也能占有一席之地了。
宁翊长老想到这里,迟疑了下,道:“不如等夫人结丹后,我们再前往前方战线。”
虽说眼下宗主只身一人在魔族,但以宗主的修为,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而夫人修炼速度虽快,却也担心出什么意外。
“我有很多法宝。”
陆晚菀指尖摩挲了下另一只手上的储物戒指,她也是这几日才发现储物戒指里多了许多护身法器和符咒,应当是谢衡在进十方神镜前放进去的。
“三长老这几日也教过我用法了。到了那边,我也不会逞强,兴许谢衡也会过去呢。”
宁翊长老心知陆晚菀说的很有可能,毕竟现在正是魔族在攻打修真界的关键时刻,总不会无端端将谢衡这样的大能给弄到自己的老巢去。
他沉吟了下,片刻,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们明日便出发。”
陆晚菀点了点头。
待宁翊长老离开,陆晚菀又修炼了大半夜,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疲累。
翌日一早,晨露熹微。
陆晚菀睁开眼,感觉到体内灵气正自行运转。她念起法诀,双手缓缓摊开,银色光芒在她手中越聚越多,最终化为淡淡的银色光晕,笼罩住她的周身。
这样,应当便是成功筑基了吧?
晨雾凝在她的脸颊发上,她浑不在意地擦了擦, 站起身来, 不过转瞬的功夫, 四肢便恢复了暖意。
等到宁翊长老再过来,看到陆晚菀周身的灵气变化,惊讶地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昨日他还以为夫人这两日才能筑基,谁知仅仅过了一夜,夫人不仅成功筑基,竟还修炼到了筑基中期!
这是什么样的修仙怪才啊。
不过宁翊长老也没有惊讶太久,见多了,接受能力自然就高了。
一众人乘着云舟,不过半日功夫便到了临溪城,此地是众门派修士落脚歇息之地,距离战场前线还有一段距离。
“原来是凌霄宗的诸位到了。”有其他宗门的弟子将他们迎了进去。
方才进城,那厢便有无数修士迎了过来。
“宁翊长老,许久不见!”
“见过长老。”
众人纷纷出声问候。
凌霄宗乃修真界第一大宗,弟子众多,宗主玄清真人,更是已经跨入大乘期的大能,是他们这些人望尘莫及的对象。
这些时日,虽然玄清真人未曾露面,但凌霄宗的息尘长老和善渊长老一直坚守在前线,抵挡住了魔族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因而他们对宁翊长老也越发的尊敬。
只是众人行完礼,齐齐抬起头,一瞧。
宁翊长老身旁竟然……跟着个女子?
她一身水蓝色法袍,发间簪着蝴蝶流苏簪子,眼底光华流转,面容精致得过了分。
修真界中多是俊男美女,只有少数修士,或是因修为不够精进才会显了老态或是丑貌,但纵使是在这些俊男美女之中,这女子也定是那个气质最为卓绝出尘的。
不不,容貌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女子堪堪筑基的修为,竟能与宁翊长老并肩而行……不,她甚至是行在宁翊长老半步之前的!
这些人从来没听说过凌霄宗有这号人物,他们悄然扫过陆晚菀,在心中暗暗猜测着她的身份。
但在宁翊长老面前,这些人大都矜持,见宁翊长老不主动提,便也不好主动问陆晚菀身份。
等彼此招呼过后,便有弟子领着陆晚菀一行先往下榻处去了。
穆云辞跟在陆晚菀后面,这才低声同陆晚菀介绍起方才遇见的那些人,分别是来自什么宗门。
他们还没往前头走几步。
就遇上了落霞谷的女修,她们身穿白衣,飘飘若仙,同凌霄宗一行人擦肩而过。
其中一名女修,容貌同陆晚菀有几分相似,在她反应过来时,惊得当场便愣住了。
师姐都走远了,才发现人没跟上来,又折回去找她:“怎么了?凌霄宗的人你也不认识了?”
女修猛地回过头,视线死死盯住陆晚菀的背影,还有跟在她后头的,那个气质出尘的凌霄宗首席大弟子。
然后她蓦地笑了。
她抬眸再望向穆云辞和他身前的陆晚菀时,眼底竟然展露了一分狠厉。
那头,陆晚菀也在问穆云辞:“方才那几个白衣女修是什么来头?”
“那是落霞谷的弟子,”回答她的是宁翊长老,“落霞谷只收女弟子,她们本身并不算特别厉害,但……”
“但什么?”陆晚菀好奇道。
穆云辞咳嗽了下,接过了宁翊长老的话:“落霞谷的女弟子本身修为不高,但她们大多与各宗门中厉害的修士结成了道侣。”
而玄清真人,便是她们最常挂在嘴边的名字了,穆云辞心下补充道。
那就是靠双.修来提升修为呗。
陆晚菀点了下头,想起来方才在落霞谷那几个弟子中瞥见的,那张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脸……
终于,一个十分遥远的名字被她从记忆中翻了出来,那人是——
陆蓁蓁。
夜半开门
这地方几乎没有人识得陆晚菀, 但他们却识得凌霄宗的宁翊长老和穆云辞。
因而凌霄宗一行人刚到,便有其他宗门的弟子围了上来。
宁翊长老虽长得慈眉善目慈眉善目,但到底挂了个长老头衔, 并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攀谈的。而穆云辞却一直跟在一女子身后,二人时不时地交谈几句,形容堪称亲近。
“那不知是凌霄宗的哪位仙子?”有许多人都在传音问同门师兄妹或者是相熟的道友。
这时旁边不知是谁忽地道了声:“那位应当是穆云辞道友的道侣吧?”
这话一出, 众人才想起来,凌霄宗的穆云辞不久前确实已经举行过结侣仪式, 当时还请了许多人去观礼呢。那么这位想必就是他的道侣了。
然而等走近了, 他们才发现这女子竟是由凌霄宗弟子拥簇着走来,甚至宁翊长老都落后她一步, 众人当即心头一凛, 心里也不由生疑:那当真是穆云辞的道侣吗?
而此次跟着陆晚菀一起过来的凌霄宗弟子,除了姜眠月没有修为外, 就连才筑基的陆晚菀,也难以避免地听了一耳朵。
她冲穆云辞眨了下眼,又稍稍回头看了眼几乎落单的姜眠月, 又冲穆云辞眨眨眼。
穆云辞不知她是何意, 却是下意识地脚步一顿,跟陆晚菀拉远了些距离。
陆晚菀:“……”
你怕什么?
我是让你去陪女主啊大哥……
还不等她说清楚,便听得前方引路的人一声“到了”。
陆晚菀抬头望去,便见无数座小小岛屿,悬浮在半空中。
这些空中岛上都修筑了宅子。每一座岛,就是一个宗门的下榻之地, 同时浮岛上也设置了各宗门的防护阵法。
这样的景象在陆晚菀看来也并不陌生, 凌霄宗入门试炼时,便也是给弟子们提供浮岛住宿, 只不过跟眼前这些浮岛相比,规模要小上许多。
而眼前的这群浮岛中,便以凌霄宗的岛体最大,浮得也最高。陆晚菀只是站在这,就能看见岛屿上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端的是奢华大气,而其余宗门的浮岛便只能围绕在它四周。
但……
陆晚菀转头看看左边,又转头看看右边……
那些人上岛好似都是用飞的。
但她大约……飞不上去?
不,她甚至都还不会飞……
此时,已有两名凌霄宗的弟子从岛上飞了下来,他们恭敬地朝陆晚菀和宁翊长老拜道:“夫人,三长老。”
旁边听到他们说话的众人:夫人?什么夫人??哪个夫人???
这厢宁翊长老点了点头,正要飞身上浮岛,才想起来陆晚菀眼下才筑基的修为,还不曾学过御物飞行,更加不会御风飞行了。他刚要从储物袋里拿出云翔扇,打算招呼弟子们一起上来,这时陆晚菀却是自己拿出了个瞬移符。
她侧头同穆云辞说了句“带上姜眠月”,下一瞬,手中符咒忽地一燃,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宁翊长老一愣,赶紧跟了上去。
幸而陆晚菀身上本就带着凌霄宗的宗门令牌,加之她的储物戒指上也留有谢衡设下的秘法,凌霄宗的防护大阵并未伤她分毫,反倒是她突然出现在宫殿门前,惊了驻守的弟子一跳。
因息尘长老和善渊长老都还在前边与魔族僵持,宁翊长老上岛为陆晚菀安排好住处后,就马不停蹄先行去前线同两位长老汇合了。
毕竟眼下抵抗魔族之事最为紧要,其次便是宗主了。
这厢,陆晚菀让穆云辞去照顾姜眠月,自个儿毫不认生地进了屋子。
这座宫殿虽然是暂住休憩之地,屋中设施也依旧一应俱全。
陆晚菀从桌案上摸过一个灵果,一边啃一边打开了窗户往外看。
远处黑气迷蒙,不时还有各色光芒亮起,应当正是修士与魔族双方的交战之地。
她只看了一会儿,便关上了窗户,转身坐在榻上,复习了会儿宁翊长老教她的各种法术。
一转眼,便又到了入夜时分。
陆晚菀闭目躺在床榻上,灵气流转于身,自她身上晕出浅浅银光。
忽然,“吱呀”一声,在此时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又突兀。
陆晚菀睁开眼,下意识看向门口方向。
只见那门无风自动,竟一点点由外面推开了来。
她立时坐起身来。
像这样房门半夜被打开这样的情况,她实在是太有经验了。
沇川镇那会儿,她不就是这样被人给扛走的么。
当然眼下的情况和那时不可同日而语,那会儿她但凡会一点点的法术,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拿下。而现在,这人既然能通过凌霄宗的防护大阵,而又不被其他人察觉地进入这里,显然是有一些真本事的。
陆晚菀抿住唇,一手打开通信玉牌给穆云辞发消息,另一手已经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把伞。
她撑开伞,再念口诀。
立时便有光从伞缘落下来,在她周身形成了个防护罩。
只是门缓缓打开了,却并没有人进来。
陆晚菀再定睛看去,发现外头并不是楼梯的走道,而是一片漆黑。
仿佛另一个世界。
陆晚菀顿了顿,她没有任何对战经验,通信玉牌也没有丝毫反应。她站在床榻边,一时不知该上前看看,还是就在原地等着。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锦罗织伞?小姑娘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
这声音柔美,婉转,如同丝滑的绸缎,撩得陆晚菀耳根都有些发软。
然而下一刻,门外便陡然刮起一股风,风力大到似乎要将她给卷到门外去。
陆晚菀手中的锦罗织伞是宁翊长老临行前给她的防护法器,虽能挡外物强悍的攻击, 却挡不住这般大风。风一卷,一下便将陆晚菀连人带伞,整个都卷起来了。
陆晚菀倒也不慌不忙,将伞放回储物戒指,这才微闭双眼,默念口诀。
只听得窗外一阵低低的窸窣声。
藤蔓破土而出, 从窗口飞快地钻了进来,一下便牢牢缠住了陆晚菀的腰身,好叫她顶住那大风, 不被吹到那人的手里去。
缠住陆晚菀之后,藤蔓不停,一路向前,却在伸至门外时,蓦地消失了。
那柔媚的声音再度传来:“小姑娘真厉害,才筑基的修为竟然就会驭藤术了,可惜……道行还是浅了些。”
她话音才落,藤蔓从门口开始,一截一截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雪白蓬松的尾巴。
这是……妖怪?
陆晚菀压了下眉眼,问道:“你抓我做什么?”
话音方落,一个身着红纱的娉婷身影便从门后缓缓现了身。
“听说你是凌霄宗最紧要的人,我自然得把你抓去,才好拿来威胁他们啊。”她娇笑着,艳丽无双的容颜美得不可方物。
然她笑意还未到达眼底,只见面前的女子双手一拢,指尖霎时雷光涌动。她高举手臂,雷火汇聚,不过眨眼功夫,便在她头顶形成了强大的雷火之力。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雷火照着那女子落下来,直接把半间屋子给劈没了。
这样大的动静,瞬间惊醒了浮岛上的所有人,他们匆忙起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恐怖的威压已经笼罩了整个临溪城。
修士们惊异的声音骤然响起。
“怎么回事?我们被魔族抄了老巢了?”
“不,不是魔族,你看那——”有修士指着不远处的狮,狼,虎,豹……一头接一头,俱是身形庞大,直冲着他们奔跑而来。
“是妖族!”
“妖族什么时候竟同魔族勾结在一起了?”
“可是妖族怎么能到这里来?我们在城外也设了防护大阵了啊。”
留在此临溪城里的本就是一些战力不高,抑或是在前线受了伤的修士,乍见妖族来势汹汹,登时乱了方寸。
很快,数个本就没多少驻守弟子的浮岛便被妖族攻占。
一时之间,交战声四起。
有修士抬眸望向远方,还在奇怪妖族好端端的为何会来攻打他们。
“发什么呆?不要命了?”同门的师兄一鞭甩过来, 生生抽断了他面前不远处蜈蚣的一条腿。
不远处又一个修士被扫倒,旁边的豹子四肢伏地, 立即扑咬了上去,又被另一修士一掌打飞。
师兄用力咬了咬牙关,却也还是忍不住从喉中挤出声音来:“前线魔族也发起了进攻,正是交战的关键时刻,我们这里必须得撑住。”
一旦失守,前线大军前后夹击,修真界怕就是要遭大难了。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天空中蓦地浮现出九九八十一道流转道韵、衍化奥义的符文,形成变化无常的剑阵,无数的剑影自符阵中幻化而出,从天而降,生生将修士和妖族双方给隔绝了开。
修士们莫名抬头看向空中。
只见一道如峭立山峰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剑阵中央。
那人头戴玉冠,身影挺拔。他薄唇轻抿,眸中尽是冰冷锐利。
一阵短暂的寂静过后,修士们首先沸腾了。
“是玄清真人!”
“玄清真人来了!”
凌霄宗的大喜事
这厢, 陆晚菀灰着脸从废墟里爬起来,被空气中的烟尘呛得直咳嗽。
她住的这间屋子被她给轰了个大洞,大大小小的瓦块掉了满地, 不断有风从洞中灌进来。
此前一直没有反应的通信玉牌这时候终于闪了下。
陆晚菀垂眸看了眼,是穆云辞传来的消息。但消息却是半个时辰前传来的的,比她发出去的消息还要早一些。想来是因她方才被困在那妖怪的结界中, 才会没有及时收到。
消息中提及姜眠月在半夜的时候偷偷离开了浮岛,穆云辞担心她有别的谋算, 便决定跟上去看看。
陆晚菀这时也想起来, 原文中似乎也有类似这一段的情节,大概就是女主单独外出, 男主不放心跟了上去, 二人经历了这些那些,最终互生好感之类的。
那么这一出大概也许就是书中剧情降临了?
不过陆晚菀此时也无暇管太多, 她又不是月老,也只是兴致上来时才逗逗那两人,眼下她管自己都还来不及了。
她按了按胸口, 只觉得那扣口群丝洱尓洱吴旧一斯七搜集发布处发闷得厉害, 好似肺腑都在隐隐抽动,喉头一股腥气直往外冒。
不太妙啊。
她修为还是太低了些,无法驾驭火雷术这样的高等法术。好在那妖怪虽然没有被火雷劈死,应当也是受了不轻的伤,否则应当不会跑得那样快。
陆晚菀咽了咽涌到喉咙口的血沫,这才抬起脸, 从屋子的大洞里往外看出去。目之所及, 修士们和各类豺狼虎豹打斗纠缠在一起,实在是……玄幻。
更玄幻的是, 半空中忽然出现了无数冰蓝色的剑影,跟下雨似的往地面上戳。
她晃了晃脑袋,下意识抬头看向半空,那上面飘着个人,黑衣黑发,面容俊朗。
要说修炼有什么好处,其中之一就一定是五感增强。
因此隔了这老远,陆晚菀都能看见那人脸上的表情,冰冷又漠然。
哪成想情绪都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她眼睛便是一花,一时连耳边的声音都模糊了许多。
她全然不受自己控制地张开嘴,本能地吐了东西出来。鲜红的血,立刻染红了一点鞋袜衣摆。
随后她的身体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软软地往一侧倒去。
却是倒进了一个怀抱。
鼻尖充斥着熟悉的冷冽气息。
陆晚菀眨了眨眼,心道这下应当不用担心倒在乱石堆上硌得慌了。
于是她眼一闭,放心地晕了过去。
陆晚菀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
一睁眼,透过微青的天光,她先看到的是鸦青色的床帐。
这里不是她的屋子。屋子里也没有别人。
谢衡人呢?
她揉了揉脑袋,坐起身,这才发觉不仅胸腔中的那股窒闷感没了,且灵气在她体内的流转也更加顺畅了。
啧!没想到修炼以后受伤都能好得这么快,也算是前些日子没有白用功了。
陆晚菀起身,也懒得洗漱了,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这才打开门出去。
门外守着个凌霄宗弟子,见她出来,忙问:“夫人身子可还有不适?”
陆晚菀:“已经好了。”
那弟子又问:“那夫人可要用早膳?”
陆晚菀摆摆手:“不用了。”
她往外走了两步,忽然脚步一顿,停下了来。
那弟子见状,一下就想到什么,忙问:“夫人可是要寻宗主?”
陆晚菀:“……嗯。”
“宗主正在前殿商讨妖族和魔族之事。”弟子道:“我带夫人过去。”
陆晚菀闻言“啊”了声,奇怪道:“就在前殿?”
弟子也知道陆晚菀在奇怪什么,昨晚临溪城虽遭到妖族攻打,但前线魔族也在同一时间进攻。如此情况下,前线显然比临溪城更需要宗主去坐镇。
但是吧……
那弟子忙解释道:“夫人昨夜受了伤,有所不知。那妖族和魔族大军在宗主一出现后便连连撤退,说是要停战,和我们和谈。”
陆晚菀愣了下:“……和谈?”
那弟子也露出了同陆晚菀一样茫然的表情,只道:“我们也都觉得奇怪,所以今日前线只留了息尘长老坐镇,其余人都撤了回来,正在前殿和宗主商议此事。”
魔族和妖族到底闹的哪一出,无端端的攻打修真界,又莫名其妙要和谈?
怎么地,打着玩啊?
陆晚菀一头雾水,跟着弟子往前殿方向去。
那厢谢衡正端坐在大殿。
他一身黑衣,薄唇轻抿,只从那双幽深眼眸里透出来的气势都让人觉得高不可攀。饶是座下皆是各个宗门的大能者,也不免生出不敢直视的感觉。
“谢宗主。”坐在下首的乾元宗宗主蓦地开了口。
乾元宗在苍梧洲是仅次于凌霄宗的第二大宗门,平日里与凌霄宗多有往来,因此只以“谢宗主”来称呼谢衡,说话也并不若其他宗门来的拘束。
他直言道:“谢宗主所言实在匪夷所思,我等亦无法求证。但若仅凭谢宗主几句话,我等便冒冒然做出决定,届时若是出了岔子,整个修真界怕就要付诸一炬,这样重大的责任怕是无人能担得起。”
话音落下,立时便有不少赞同之声响起。
“不错,谢宗主说那通天梯被仙人断了那便真断了吗?这等消息谢宗主又是从何而来?”
“飞升乃我等修士毕生追求的东西,怎能因真人几句话就去怀疑仙人?玄清真人莫不是被那些妖魔给哄骗了吧。”
“是啊,依真人的意思,难道我们还要同那妖族魔族合作,一起去推翻那天吗?那怎么敢想呢?”
其余人听到此处,不由暗自点头。妖魔二族突然要和谈就已经足够怪异了,玄清真人竟在这时要提出和妖魔合作,一起打上九重天去……
这不是与虎谋皮么?
更何况仙界又岂是他们能打得上去的,玄清真人怕不是中邪了吧。
还有些不大聪明的弟子,年纪轻,这里也轮不上他们插话,所以只管乖乖听着自个儿宗门的长辈的话就是。
就在众人按捺不住,各自开始偷偷打量谢衡时,他蓦地抬起了眼皮。
“此事自不可凭我一人之言而定。”谢衡语气淡淡,道:“我已着人去寻四灵之一的玄武,届时诸位自可从玄武处求证。”
“四灵之一的玄武?”
“玄武竟在修真界吗?”
“据传四灵之中,青龙已死,白虎入魔,朱雀自焚后唯余一丝血脉在人间繁衍,玄武却一直没有消息……”
这时谢衡又环视一圈儿,众人当他还要再提灭天之事,却见他抬手一挥,一张张精美的请帖瞬间便出现在各人手中。
“这是什么……”
“是我凌霄宗的一大喜事。”说话的是宁翊长老,他咳嗽了下,郑重道:“玄清真人不日便要举办结侣仪式,广邀各位前往我凌霄宗赴结侣大典。”
“什么?!?”
“谁???”
“我耳朵出问题了?”
宁翊长老沉着声,耐心十足地又重道一遍:“玄清真人不日便要举办结侣仪式,邀请各位前往凌霄宗赴结侣大典。”
众人闻言,震惊地瞪大了眼,半晌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玄清真人……竟然要结道侣?!?
陆晚菀走到殿外时,正见殿内一个面容冷硬的男人问谢衡道:“不知那位要与谢宗主结侣的那位姑娘,是何人?”
陆晚菀一下顿住了脚步。
谢衡淡淡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来:“请柬上不是已经写得分明了吗?她姓陆,名晚菀。”
陆晚菀:“???”
不是商量和妖族魔族和谈之事吗?怎么变成……呃……这事了?
陆晚菀这厢还觉得怪异呢,殿内更是骤然响起一声茶碗碎裂的声音。
一时所有人都朝那打碎茶碗的人,看了过去。
是落霞谷的一个女弟子。
落霞谷在修真界中的存在感并不十分高,但昨夜妖族进攻临溪镇,却是落霞谷的一个弟子首先发现异常,并及时提醒其他人,才免于驻守城内之人着了妖族的道。
此时众人视线都落到了那名打碎茶碗的弟子身上。
陆蓁蓁勉强冲他们挤出了个抱歉的笑容,低下了头。
这头乾元宗宗主拧了下眉,道:“即将与谢宗主结侣的这位姑娘,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其实他早想起来“陆菀菀”便是前段日子同穆云辞结侣的那女子的名字,只是这个“陆晚菀”和那个“陆菀菀”……应当不是同一人吧?
谢衡还未说话,门口便传来凌霄宗弟子的声音:“夫人来了。”
殿内的所有人,不由调转视线,目光齐齐落在了陆晚菀的身上。
陆晚菀:“……”
大意了。
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陆晚菀在平昌国也算是见过大场面了,这么几十个人,哪里比得上驱邪仪式那会儿人多呢。
只是多少有些不自在。
毕竟这里的人,似乎有不少都参加过那日她同穆云辞的结侣仪式。光这么看过去,就有好几个眼熟的人了。
陆晚菀顶着各色视线,不动声色地顿住了往里迈脚步,目光逡巡了一圈儿,最终仍是抬起脚迈过了台阶。
谢衡已经起身迎了上来。
他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带着一分熟稔,他的手指分开了她的,与她十指相扣。
大殿中登时鸦雀无声,他们脑中恍恍惚惚,半晌都捡不回来自己的思绪。
这二人竟如、如此亲近?
这还是那高高在上,冷酷漠然的玄清真人吗?
众人一时都看傻了。
另一边陆蓁蓁压下眼底的震惊,而后紧紧盯住了陆晚菀。
陆菀菀不是同穆云辞结了道侣吗?如今这又是什么情况?她竟然同玄清真人……
那可是穆云辞的师尊啊!
真是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守寡?不可能的
谢衡就这样牵着陆晚菀, 旁若无人地进了殿。
早有凌霄宗弟子在谢衡椅子边又放了把椅子,于是陆晚菀便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了谢衡身侧。
而此时, 亦有不少人认出陆晚菀好似就是前段日子同穆云辞,也就是谢宗主的弟子举行过道侣的那个。
其中就包括了乾元宗宗主。
他合上大张的嘴巴,结结巴巴问道:“这……她不是谢宗主徒弟的道……咳咳……”
因为过于震惊, 话说到一半他还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
而殿中此时也鸦雀无声,只剩乾元宗宗主咳嗽完后接回去的剩下半句话。
“你徒弟的……道侣吗?”
余音袅袅。
一直未曾开口的善渊长老闻言, 当即转过头, 似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乾元宗宗主说话直大家都是知道的,可没想到他不仅说话直, 还恁地没有脑子!
乾元宗宗主:“……”
咋的?你敢做还不让人说了?
果不其然, 殿中众人脸色在他这句话说出来后瞬间变得五花八门,有的甚至还有不慎发出惊呼后又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嘴。
徒媳变老婆……
真是……好大的秘闻!
谢衡正要开口将事情说清楚, 陆晚菀却先他一步动了动唇。
她坦坦荡荡又理所当然地道:“这事是个误会。况且当初那结侣仪式也并未顺利举行,也没起心誓,自然作不得数。”
众人:“……”
是……吗?
陆蓁蓁忍不住瞧了瞧陆晚菀的方向, 眼底飞快地划过了一点灰暗的颜色。
陆菀菀……她凭什么?一个从九华洲来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现在竟攀上了玄清真人。
当初若不是她抢了自己与穆云辞的婚约,如今风光坐在大殿上的人合该是她!而她也不会因此事同父亲吵闹置气,只得跟着师姐师妹四处奔波。
陆蓁蓁咬了下唇,心道,日后总有机会的。
玄清真人似乎对陆菀菀多有维护。此时并不是她仗着陆菀菀姐姐的身份去教训陆菀菀的时候,否则矛头说不定会落到她这个姐姐教妹无方上来。
而这时, 旁人也才从恍惚中逐渐回过神, 气氛颇有些尴尬。
谢衡这时忽然口吻平静地道:“此事终究只是我与我夫人之事,无需征得你们的同意, 你们有闲心想这些,倒不如想想昨夜妖族是如何能进得来临溪城外的防护大阵。”
众人听得谢衡的前半句话心里还颇有些不是滋味,但听了后半句话心中皆是一凛。
不错,临溪城外的防护大阵是他们联合设置的,即使那妖族设法破了阵,也不该丝毫动静也没有,如此悄无声息地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当即就有其他宗门接口道:“莫非城里有妖族的内应?”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心中皆是惊骇。
难不成是有妖物混迹在了城中,偷偷放了妖族进来?又或者,他们这些修士中有人与妖族勾结?
不管是因为哪个,眼下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彻查各自宗门内弟子是否有异。
至于和谈,他们与魔族已战了好些日子,现在又加上个妖族……
小宗门自然是希望早早结束战局,稍大些的宗门纵然想借此机会提升宗门在修真界中的地位,但没有玄清真人相助,他们想要打回去又谈何容易。
角落里,陆蓁蓁心头一颤,指甲紧紧掐住了掌心……
乾元宗宗主神色莫辨地瞅了眼陆晚菀和谢衡,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说的话可能是让人不快了,于是当先告退离开了大殿。
既然乾元宗打了头,其他宗门便也识相地跟着离开了。
殿里只余凌霄宗的几人。
善渊长老缓缓舒了口气,但心下又不由觉得有几分讥讽。
他们虽是修士,修真即是修心,但又有几人当真能做到修心?便是修真界中,也逃脱不开人间的派系林立和争权夺利。
“宗主方才说,要与妖族魔族联合打上天?”善渊长老沉吟了下,问道。
他自然是相信宗主所说,既然通天梯已断,他们即便再如何修炼恐怕也无法飞升。只是……正邪如水火不两融,妖族与魔族也是狼子野心,又如何能与之合作?
这时宁翊长老忽然开口道:“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既然仙族断了通天梯,那我们打上去又何妨?”
这便是同意方才谢衡所说的了。
而陆晚菀……陆晚菀还茫然着呢。谢衡打上天?怎么打?……不会是为了她吧?
唉……可不就是为了她么?
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打上天去?
但是打上天,应该会死很多人吧?
应该会的。
“我方才所说,你们听过便罢。”谢衡的声音响起, 一如既往的口吻冷淡,打断了陆晚菀的思绪。
“我自有打算。”
他说完,缓缓站起身,牵住陆晚菀往殿外走去。
和谈之事,他已经交给了息尘长老。
祝余联合妖族这一出,并非真的要吞并修真界,加之他在离开天煞域前同祝余的一番话,此次和谈十分的顺利。
于是一行人稍稍收拾了下,当天便回了凌霄宗。
转眼便入了夜。
陆晚菀同谢衡回屋,洗漱后,在床榻上滚了两圈,然后就被谢衡揽住了腰。
“睡觉。”谢衡扯过被子将她一裹:“你受伤了,多休息。”
陆晚菀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嘴里却是老神在在地嘀咕:“我好了呀。”
谢衡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背。
陆晚菀也就老实躺着了。
可才躺了一会儿,她心里便莫名泛起了一种说不出的焦躁难耐。
陆晚菀按不住翻了个身, 手掌托住半边脸, 盯着谢衡, 好一会儿,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窗外的月光稀稀落落地洒进来, 陆晚菀不由出神地想,那些仙人,他们会怎么对付她呢?
这时谢衡的声音在她耳边蓦地响起:“明日我拿一册功法给你练。”
陆晚菀好奇:“什么功法?”
谢衡顿了下,道:“你身上的禁制已去,修炼速度比普通修士要快得多,他们修炼的功法不适合你。”
“噢。”陆晚菀懒懒应了声。
一时无话,耳边只余二人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陆晚菀侧过头,额头抵在谢衡下巴上,想了想,随便找了个话题,道:“对了,穆云辞昨晚和姜眠月一起出去了,你知道吗?”
谢衡:“……嗯。”
陆晚菀:“还有福佑,也不知道玄武带她去哪了。”
“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陆晚菀缓慢地眨着眼:“我们离开十方神镜以后,也不知阿诺怎么样了,还有石岩和莫云风。”
“我们离开前就都已经安排好了扣口群丝洱尓洱吴旧一斯七搜集发布。”谢衡答完,顿了顿,突地道:“总想着别人做什么?”
“嗯?”陆晚菀疑惑道,“那我该想谁?”
谢衡别开目光:“你觉得呢?”
陆晚菀撑起上半身,由上而下看着他,忽地,眉眼一弯便笑了:“你是说,我该想你吗?”
“前几天你不在,是有些想的。”她道。
谢衡嘴角微微抿起了个弧度:“有多想?”
陆晚菀抿了抿唇:“一点点吧。”
谢衡将目光转回来,一手托住了陆晚菀的后腰,低声问道:“只有一点点吗?”
他的目光深邃,望着她,像是想要仔细地将她看清楚:“晚菀,你如今有几分爱我?”
陆晚菀一顿,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有几分爱谢衡?她不知道。
但如果她的爱有十分,她想,这十分,必然不会全在谢衡身上。
她也爱她自己啊。
谢衡也不睡了,登时坐起身来,还把她也拎了起来:“你且说说。”
陆晚菀:“……不睡了吗?”
“说完再睡。”
“哦……”陆晚菀舔了舔唇,“那……说什么啊?”
谢衡咬牙切齿:“你说呢?”
那一刻。
陆晚菀觉得自己好似从他的眼底窥见了一丝悲伤。
但那丝悲伤转瞬即逝。
陆晚菀一时都愣住了。
谢衡见她始终说不出话来,起身便要从床榻上下去。
这时陆晚菀突然从后头爬起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
谢衡被她猛地一扑,后背抵在了床柱上,双手却下意识环住她的腰,免得她掉下去。
陆晚菀小声道:“我从小时候开始就知道……”
谢衡抱住她,耐心地听她往下说。
“这世上能靠得住的只有我自己。我不能太依赖别人,也不愿意太喜欢一样东西,因为太在乎,太依赖,太喜欢,有一天这东西没了,离开我了,我又该怎么办呢?”
她乱七八糟地说着。
像是在叙述她过去曾经的某个时刻,又像是在说别的……
像是在说。
如果她太在乎谢衡的话,当谢衡注定要离开的时候,她就会这样难受的。
谢衡手臂用力,将陆晚菀紧紧扣入了怀中。
陆晚菀埋在他的胸前,道:“所以你真的要打上天去吗?你会死的吧?”
谢衡顿了顿:“……不会。”
“你迟疑了。”陆晚菀哼了声:“你别以为你为我死了我就会为你守寡,我是不可能当寡妇的。”
谢衡本来绷紧的五官,这下更紧绷了:“你说什么?”
陆晚菀:“我说,等你死了我再找一个……两个三个也不嫌多……”
谢衡没好气地一把按住了她的脑袋,用力搓了两下,咬牙道:“只怕你的打算要落空了。”
他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这里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陆晚菀不服气:“你什么意思?你又是谁啊你,结侣仪式都没办呢,我就必须得给你守寡吗?”
谢衡实在忍无可忍。
他蓦地低下头用唇堵住了她的,还用力啃咬了两下。
一口一个守寡……
他还没死呢!
学霸
天帝赤炎伫立在云雾缭绕间, 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天柱。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帝轻轻叹了声。一个转身,他便已出现了在了他的云虚殿中。
重禺上仙进到殿中后, 殿门口的仙婢上前为他更换了鞋履,又将仙露挥洒在他的身上。
而不远处的高阶之上,天帝高高端坐着。
他气势威严不可冒犯, 看着重禺上仙,动了动唇:“何必这样繁琐, 都退下吧。”
仙娥曲了曲身, 无声从殿中离开了。
“近来天柱依旧没有任何异常。”天帝道。
重禺上仙点头:“我虽不曾有幸见过息华神女,但想来, 神女之力应当十分强大。”
天帝笑道:“我倒是忘了, 重禺上仙是在息华神女陨落之后才飞升的。”
他打量重禺上仙浸着的丝丝阴邪之气,道:“若我没记错, 你是以邪修之体飞升成仙的。”
“是。天帝当年也并不曾因此看轻我。”
天帝顿了下,叹道:“可惜已多年不曾再有人飞升了。”
“机缘未到罢了。”
天帝语气平淡道:“待神女重回神界,天梯便也可以修复了。”
“神女已苏醒?”重禺诧异道。
“还不曾, 但应当快了。”
重禺沉吟了下:“神界这么多年早已经衰落得不成样子了, 如今,天帝才是六界之主。”
“神族本就凌驾于仙族之上,我等又怎可越过了去。”天帝淡淡笑了声,道:“神女要成婚了。”
重禺皱了下眉:“神女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拥有最强的天赋,远远凌驾于众生之上, 应当摒弃情爱, 才能做到对六界公平。”
不错,仙界确实不严禁情爱。一切顺应缘与分、因与果, 有时也可说是业与偿,仙人虽跳脱轮回,却不代表他们身上无负累、无牵系。
但神不一样,七情之于神,除劫之外,便无其他意义。
天帝沉默了会儿,挥手让重禺上仙退下了。
大殿里只剩天帝一人。
他抬起头,看着大殿顶端的银河中的无数星辰,忽然嗤笑了声。
神的责任,只是转个世便能撇干净吗?
不。
神,背负着多沉重的担子。
神便应当将自己束绑于天地之间,用自身力量来背负万物生存的权利才对。
神女又怎么能在凡间留下羁绊呢?即便转世,神女在凡间也应当做个孤家寡人。
天帝抬手,拨弄了一下银河中的星辰。
拨弄一颗, 便会拨动一条原本星辰的轨迹。
如此操-弄生死命运。
天帝方才觉得坐在这个位置上,手握这样的大权,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只可惜。
若是神女的宿命, 也能被他如此轻易拨动就好了,他又何必再浪费那样多的心力?
***
天色尚早,鱼肚白的苍穹染透出些许晨曦橙光。
谢衡睁开眼的时候,陆晚菀还睡得很熟。
她发丝凌乱,衣衫未曾遮挡的地方,露出白皙的肌肤,上头是他纵情肆虐的紫红吻痕,像花,绽放在她身上。
“要起了吗?”陆晚菀察觉到动静,迷迷糊糊问道。
谢衡撩开她覆额的长发,露出粉嫩桃红的娇媚艳容:“时候还早,再睡会儿。”
陆晚菀现在的修为虽然不高,但这个觉也是可睡可不睡的。不过到底是辛劳了一夜,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倦。
她听话地重新趴回了枕头里。
然后就感觉到谢衡执起了她的手,将什么东西系到了她的手腕上。
陆晚菀掀起眼皮。
是一条彩线编制的手环。
各种颜色的细线,红橙黄绿青蓝紫,麻花一般相迭相缠,争相圈裹着一颗白色珠子。
“这是什么?”陆晚菀问道。
她隐约感觉到,手腕上的彩线环,有术力流窜。
谢衡将手指插-入她的发丝间,轻轻梳动她的头发,他缓声道:“是金刚灵珠,可护你神魂。”
不是有已经那个什么护魂咒了吗?
陆晚菀心中疑惑,却仍是点头道:“就当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吧。”
谢衡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既然是定情之物,那晚菀是不是也该给我点什么。”
不对,有猫腻。
陆晚菀似有所觉,一下坐直了身子, 十分高冷地道:“我给你的还少吗?”
谢衡认真思索片刻:“嗯,是怎么贪心了,晚菀给我的,已经很多了。”
“???”
“晚菀送我的功法,我很喜欢。”
陆晚菀:“功法?”
“忘了?”他屈指轻抚了下她的耳垂:“昨夜我不是教过你了吗。”
昨夜?
陆晚菀不自觉地颤了颤,脑中忽然闪过许多有颜色的片段,不由面上一红。
呃……他说的是双.修功法?他们俩这样子算不算是耽于美色?满脑子只有淫.欲?
陆晚菀一时只觉得耳垂也被他摸得又烫又酥麻。
“怎么不说话了?”谢衡动作一顿, 垂眸去看她。
陆晚菀故作镇定地拍开他的手, 道:“我想学别的。”
谢衡顿了下。
虽说昨日他也说了要让他修习法术,但她往常……可不怎么爱学习。
但爱学总是好的。
她也应当要多学一些。
往后,也不会让人轻易欺负了去。
谢衡:“我去拿。”说罢,他松开了陆晚菀,起身下床。
陆晚菀咂咂嘴,乖乖坐在床榻上盯着他光-裸的背。
谢衡的背上分布着几道不太规则的抓痕。
啧!原来她也挺厉害的呢。
谢衡穿上衣衫,回首看她。
衣衫七零八落,遮不住的点点莹白。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眼眸里倒映出他的模样,水意潋滟,透出一点不自觉的媚意。
谢衡喉头紧了紧,禁不住又俯身吻了下她的唇,这才转身走远了。
谢衡没有去太久,等他抓着玉简回来,陆晚菀还坐在床沿呢。
衣摆下,两条匀净的小腿屈弯着,在床沿不住地前后摇晃。
谢衡步子一顿。
他放下玉简,在她身前半跪了下来。
陆晚菀:“做什么?”
谢衡没说话,一手握住她脚踝,替她穿上了袜衣。
明明只是手指一点的事,他倒是做得认真,穿完了一只,又换另一只。
陆晚菀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最好别学那些牺牲自己拯救别人的把戏。”
谢衡顿了下,唇角忽然漫开点笑意。
他站起身扣住他的腰肢,道:“不会,我怎么舍得。”
他怎么会舍得死?
陆晚菀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对上他含笑的眼眸,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从十方神镜出来以后,陆晚菀的学习积极性便开始持续高涨,近日更甚。
前几十年她都没尝过当学霸的滋味,谁晓得学起这仙术法诀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不到一日功夫她便将谢衡拿来的玉简上的东西全学会了。
如此一直学了两三天,陆晚菀终于遇到了点麻烦。她皱着眉道:“这个阵法怎么还要画这么多符啊?这些都是什么符?怎么画出来半点用都没有,是不是画错了?”
谢衡拿起符纸看了眼:“没错。”
随手将符纸收了起来。
恰巧此时,有弟子送来了两套衣服。
弟子道:“这是宗主与夫人结侣时要穿的礼服。”
他将玉质托盘放在了桌上,便退了出去。
陆晚菀心中好奇,放下手中的笔,从桌案旁起身过去看。
只见托盘上端正地摆放着两套白色法袍,衣裳上淡淡黹纹,时时刻刻都在幻化改变。其中一件上先是含苞初蕾的花骨朵,后而舒展蕊瓣,开得恣意娇嫩,另一件上则是精绣的禽鸟,不时仰首拍翅,活灵活现。
衣袍上方,则摆了两顶头冠。
一顶以玉铸就,一顶以金铸就,冠前还有金色流苏垂落,精致华贵。
这衣着,比陆晚菀之前结侣那回穿的可高级多了。
谢衡跟在她身后,俯身,下巴抵住她额头,以一种半环抱的姿态,将她搂在了怀中。
“歇息了?”
陆晚菀抬头看了看已然拢下来的夜幕,点了下头。
等洗漱完,她才想起来有什么不对。
她扭头看着谢衡,奇怪道:“你这几天怎么都不出门,不用处理宗门事务吗?”
“都是些琐事,交给长老就可。”谢衡答道。
他说的是真的。
与魔族妖族和谈之事他并不担心,至于其他,他更是无需费心,唯一紧要的,便是近在眼前的结侣仪式。
与此同时,和望尘峰上的岁月静好不同,凌霄宗主峰上已经忙得飞起。弟子们来去匆匆,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个用。
谁也不知道宗主和夫人的结侣仪式为何要安排地这般着急。而此次结侣仪式,不仅邀请了修真界的大小宗门,就连妖族和魔族也会有客前来。
这在修真界中可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修士同妖魔,向来便是死敌。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虽然前几天三方已经顺利和谈,但也不代表他们不会在结侣仪式上再搞出点什么事来,那可不得有得折腾。
抱着这样的心态,众人布置起来就越发小心。他们按照宗主的吩咐,该设结界的地方设结界,该布置阵法的地方加固了好几回,确保没有一丝疏漏。
就这样,所有人紧赶慢赶,终于五天之内,将结侣仪式场地布置出来。
宾客们也随之陆续到来。
劫财
凌霄宗。云合峰。
月上柳梢头。
玄武从外面走来, 身后跟着的福佑亦步亦趋。
“你不要生气啦……”福佑偷瞄他,“姑娘要成婚,我肯定要回来的。”
软软甜甜的声音像在撒娇。
玄武昂着头哼了声:“我没生气。”
“你有。”福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又问道:“你是不是被那些人气到了?”
要是她被那么一群人追着问“通天梯真的断了吗?”,这个问完那个问,那个问完再换一个人, 她也会烦死的。
“别生气了。”
“我没有。”玄武死不承认,兀自打开房门进了屋。
“我今晚就要回望尘峰照顾姑娘, ”福佑还跟着他, 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口袋,“这里的小鱼干都给你, 你别生气了。”
玄武:“……说了几次了, 我没生气,我也不爱吃小鱼干。”
再说了, 那女人用得着你来照顾?
怕不是早被谢衡照顾地不知今夕何夕了。
福佑不知道玄武在想什么,张口便道:“可你是乌龟啊。”
乌龟怎么会不爱吃小鱼干。
玄武没好气地瞪她:“我不是!”
“好好好,你不是你不是, 那你别生气了。”
走入内室, 玄武的动作顿了顿,回头道:“行了我不生气了,你先回去吧。”
福佑见他接过小鱼干,眉眼一弯,也不多话,转身便离开了。
等福佑走后, 玄武才用力挥了下袖子, 冷笑道:“还不出来?”
玄武话音落后,原本安静的屋内, 缓慢地浮现出一股魔气。
魔气落在地上,化为人形,是一个白发红眸的俊美男子。
玄武看到他,眯了眯眼,不屑道:“祝余?此处可不是你的屋子,你不请自来,还埋伏在我屋中,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成?”
祝余闻言,“本尊今日前来,是跟老朋友叙旧的。”
“叙旧?”玄武嗤笑,忽的敛起笑意,冷冷挥袖,“我从不和魔族来往,你请回吧。”
“你又何必再装。”祝余怡怡然在桌边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便是妖王吧。”
玄武一下子警惕起来:“你胡说些什么?”
“当年天柱坍塌,天帝欲息华神女以自身神魂修复天柱,你和朱雀得知了消息,便想去知会青龙,却被天帝发现。朱雀被赤火烧了个干净,而你却逃过一劫,被当时的妖王机缘巧合救下。妖王你视为最倚重的后辈,他死前自知妖族内无妖可以撑起,便将妖族托付给了你,对吗?”
玄武面无表情,下巴却不自觉地紧紧绷着。
“青龙入魔后被封印,天帝也未派任何人去看守。”祝余抿了口水,接着道:“我说的对吗?”
玄武没应声。
祝余并不在意,兀自道:“既然你之前便授意那狐狸精同意与我魔族一同做了那场大戏,你便该知道会有这一天。”
玄武沉默了许久,末了,不动声色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自然是要反了这天。”祝余轻笑道:“而神女和青龙即将大婚,这便是最好的机会了。”
玄武冷声:“天帝是天界至尊,众仙之首,我为何要自寻麻烦。”
“如何是自寻麻烦?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
夜风凛冽,殿外的灯烛晃动,忽然熄灭了。
谢衡眼中带了笑,放下笔,侧眸看向陆晚菀:“怎么?今日不想学了?”
陆晚菀斜他一眼:“明日便是结侣仪式了,今晚还学,也太没情调了。”
情调?
谢衡顿了下,正要取茶具,被陆晚菀拉住袖子:“不用。”
话落,她便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壶酒来,放在桌上。
谢衡挑了下眉:“这是什么?”
“酒啊。”陆晚菀执起酒壶:“如此良辰美景,既有佳人,怎能没有美酒。”
是不是良辰美景谢衡不知道,但是显然,陆晚菀这是又想折腾点什么了。
谢衡配合地坐下,口中却是道:“重要场合之前,我从不喝酒。”
陆晚菀才刚刚斟满一杯,听到这话,抬头看着他:“我敬你,你也不喝?”
“不喝。”
陆晚菀喉头哽了下:“……”
她定定看着谢衡,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口是心非的表情来。
陆晚菀的眼睛本来就漂亮,灯火下,那双眸子流光溢彩,越发动人心魄。
谢衡欣赏着眼前美景,他不至于真的不近人情,只是突然发觉,陆晚菀炸毛的样子,实在有几分可爱。
他正打算说什么圆场,忽然见陆晚菀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谢衡惊讶,然还不等他说话,陆晚菀便蓦地欺身逼近,吻住了他的唇,然后将酒渡入。
谢衡感受到唇上的柔软温暖,以及齿间醇厚的酒味,心道她若是这样敬酒,那他确实无法拒绝。
他明知道酒里面加了料,但还是咽下去了。
陆晚菀渡完了酒就想撤退,还没离开,被谢衡一把按住了后脑勺。
然而被吻住了她也不老实,用尖尖的牙狠狠咬了他下唇一口。
谢衡皱着眉嘶了一声,索性攫住她的舌,反吻回去。
他捧着她的脸,从上到下,大半的重量压下来,吻得陆晚菀没法呼吸。
等谢衡终于放开手,两个人都晕了。
谢衡是因为药,陆晚菀是因为窒息。
瞧见谢衡倚在榻上,手指撑着眉心,似乎有些眩晕的样子。
陆晚菀一边喘着气,一边缓缓凑近,问道:“你喝醉了吗?”
谢衡:“可能。”
陆晚菀:“那我扶你到床上休息?”
床上?
谢衡抬眼,不着痕迹地瞭了陆晚菀一眼,应道:“好。”
陆晚菀勾了下唇,扶着谢衡往床榻上去。
酒里虽然加了药,但是说实话,谢衡神魂极其强大,这种程度的药,其实完全影响不到他。
但显然,陆晚菀似乎并没意识到这点。
谢衡索性装作被药物影响的样子,沾到床上后,很快便闭上了眼睛。
陆晚菀坐在床边等了一会,见他似乎睡熟了,这才低声喊他:“谢衡?”
没有反应。
陆晚菀脸颊慢慢凑近,一直推近到两人鼻梁相抵,嘴都要压到他的了,谢衡的睫毛都没有动过一下。
看起来真的睡熟了。
陆晚菀满意地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胸口:“呵,你也有今天。以后晚上别人递过来的酒不要喝,会被劫财劫色。”
陆晚菀说着,拿出一柄铐链,一端扣在谢衡手上,另一端扣在床柱上。
她自己则爬上床,手脚利落地将谢衡身上的玉佩、饰物、储物法器全部解下。
劫财劫得十分认真。
谢衡等了一会。
陆晚菀在他身上忙忙碌碌好一阵,他都没等到她劫色。
谢衡只能自己睁开眼睛:“我身上,最值钱的可不是饰物。”
谢衡身形一动就感觉到手腕被限制。他挣了挣,看着手上的锁链,悠悠道:“你喜欢这种东西?”
陆晚菀对他醒来只愣了一小会儿。想到南宫钰提及这捆仙锁链时说的,“即便是仙人都无法解开”便安了心。
她整了整表情,凶神恶煞地将他按住,说:“你已经被我劫持了,安分点,不许乱动。”
谢衡只得好笑地躺回原位,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陆晚菀胳膊肘压在他身上,凑近了,问:“你想在结侣仪式上做什么?”
两人对视,床外的白纱垂下来,将灯光隔得朦朦胧胧,两人眼睛中清晰地印出对方的模样。
谢衡静静看着她,道:“我想和你结为夫妻。”
陆晚菀看了他良久,她心里生出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对他们感情的付出,一直比陆晚菀大。
这样一个人,她怎么舍得离开他?
陆晚菀心中酸酸涩涩,但是表面上依然一脸凶神恶煞,说:“行吧。既然要和我过一辈子,那你私库密码是多少?身上有哪些财物?家底有多少?”
谢衡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你到底想做什么?”
“还没看出来吗,谋财害命。”陆晚菀见他还笑,抬手愤愤捶了他一下:“严肃点,不许笑。”
谢衡忍住笑,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一一告知,甚至连自己的身家都坦白了:“口诀有点多,你可能记不住,等明日我给你整理一份单子来。我身上如今也没什么财务,方才都被你搜刮完了。至于家底,这个应当有些多,我也记不清有多少,不过宁翊长老那有一份名册,之后我让他送来给你,以后我的私库由你掌管。”
这是在跟她炫富吧?
陆晚菀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你倒是狡猾,说了半天,其实什么具体信息都没告诉我。”
“嗯。”谢衡痛快地承认了,问,“那你又待如何?”
陆晚菀抬了抬下巴:“我从不做白工,你必须交出一样对你来说最珍贵的东西,才能放你离开。”
谢衡看着她,想都不想便道:“好。”
陆晚菀挑眉:“你都不问是什么?”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谢衡的目光依然平静又包容:“是,什么都可以。”
他这样回答,反而让陆晚菀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了。
她抿了抿唇,心中略感无趣:“不好玩,你这个老古板,一点情趣都没有。”
说完,她往外挪了挪,就要爬下床榻。
谢衡忍了一晚上,此刻终于忍无可忍。他手上的铐环咔嚓一声碎裂,陆晚菀都没反应过来,双手就被人握住,随后整个人都被谢衡反推到了床上。
“这就要走?”
谢衡擒着她的双手,横在她上方,不紧不慢道:“我这些日子难道没有教过你,做事情应当善始善终,持之以恒。”
“所以?”
“你还没劫色。”
“???”
虚影
从天没亮开始, 凌霄宗主峰上就挤满了人。
此前玄清真人主张同魔族妖族和谈已经让修真界摸不着头脑,如今他大婚结侣的消息一出来,更是惊呆了一众修真界之人。
玄清真人是谁?那可是修真界中修为鼎鼎第一, 只差一步便能飞升之人。而这样的人竟突然要结道侣了?
要知道修真之人一旦结侣起了心誓,便会留下因果,谁又愿意在即将飞升之前给自己留下那么个牵绊呢?
而据小道消息所传, 与玄清真人结侣这女子,与前些日子同玄清真人亲传弟子结侣的女子一样, 都是来自苍梧洲四大世家之一的陆家。
这陆家又是个什么档次?不过靠着一座灵石矿山才一朝发家, 跻身上流。陆家手握大把灵石,这千年间却只供养出一个化神初期的修士。自那修士渡劫失败, 陆家便再出什么有修仙天赋的后代。近些年, 有心人都看得出陆家那座灵石矿山已近枯竭,兴许过不了多久, 这陆家就会被踢出世家之列。
然而就是在这么个关头,陆家竟然同凌霄宗结亲了,还一下便攀上了玄清真人, 莫不是这陆家气数还未绝?
有心之人自然有所怀疑, 他们从某些知情人遮遮掩掩的态度和话语中,更是品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因此收到请柬的人无一例外都提前到了凌霄宗,有的甚至拖家带口,带着妻儿子女盛装打扮,全家一起来凌霄宗参宴。
可想而知,凌霄宗的大门口得堵成什么样子。弟子们要核对来客身份, 放人很慢, 等进了大门,到达主峰山脚, 队伍一下子就快起来了。
翟碧菡跟在陆鸿晟身后走下马车,她看到凌霄宗漫天祥瑞,华彩飞扬,立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嘀咕:“玄清真人可真是大手笔。呸!不过一个下贱的狐媚子……”
她声音很轻,却仍是被前头的陆鸿晟听见了。
陆鸿晟恶狠狠回头瞪着她:“闭嘴!”
翟碧菡心下一颤,立即不说话了。
她也知此地大能云集,再轻的一句话,也可能落入别人耳中。原先陆菀菀嫁给穆云辞,这陆鸿晟便把陆菀菀当成宝了,眼下陆菀菀竟能攀上玄清真人,在陆鸿晟眼中,这可不就等于将半个凌霄宗都握在手里了。
陆鸿晟自得知这桩婚事开始,便心中激涌难耐,此时又怎会允许翟碧菡胡言乱语,万一婚事有变,那简直就是断了他平步青云的大道!
走在前边的星朗面无表情地听着二人方才的话,引着他们往观礼台走。一路上,陆鸿晟不断遇到熟人,各个家族的主事人聚在一起应酬,见到他,都得上前跟他恭贺几句。
这头已经是喧闹一片,那头祝余站在高处,正眉头紧皱,观察着布置好的法阵不生变故。
东边太阳已经缓缓升起,距离结侣仪式只剩数个时辰的功夫,除了来观礼的数千个修士,前来的魔族和妖族也已被安置在了观礼台。
玄武在祝余身边走来走去,时不时朝着法阵的方向看一眼。
“我心底总是觉得不踏实,天帝是什么修为,一个封灵阵就能困住他?”
祝余面上挂着笑,垂首远远凝视着阵法的阵眼。
息尘长老也在场,听到玄武的话,幽幽地叹了口气。
玄武实在不解,看着息尘长老,试探道:“我还是不明白,即便天帝对神女不利,又干你人族何事?你人族修士往日里总是仙人顶礼膜拜,又甘愿为仙族驱使,即便天帝斩断了通天梯,也不至于为此就要跟天帝对上吧?”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万年前也罢,可自天帝执掌仙界后,便将仙界分为了九重天,且不论这通天梯是否被斩断,人族即便飞升,大多也只是一重天最最卑贱的存在。”
祝余嗤笑一声,眉目清朗艳丽:“哦,也不只人族。妖族和魔族在天帝眼中,又何尝不是蝼蚁般的存在。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新天帝,不是吗?”
祝余说话时始终凝望着日出的方向,精致的侧脸上笑意淡淡,浑身好似嵌了一层日芒金边,把他一身的白,濡染得更柔和了些。
外面声势浩大,暗流涌动,而望尘峰上,福佑有条不紊地将华丽的发冠戴到陆晚菀头上。
她轻手轻脚为陆晚菀捧起镜子:“姑娘今日真美,简直让人目眩神迷。”
陆晚菀看着镜子里红唇皓齿的人,眨了眨眼,不由笑道:“小福佑被玄武带坏了,整日就知道给我灌迷魂汤。”
福佑撅了撅嘴:“哪有,我说的是真的,姑娘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陆晚菀忍不住笑了下。
怪不得人都喜欢被拍马屁呢,这感觉还真不错。
她拿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忽地伸手道:“拿笔来。”
福佑立刻奉上干净的笔,陆晚菀在笔尖融了细碎的金粉,轻轻几笔,在自己眉心画上一个玄妙的纹路。
“这是什么?”福佑盯着逐渐成形的纹路,好奇道。
陆晚菀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纹路画完的一瞬间,金色光芒大放,很快便又收敛回符文中。
福佑惊讶地瞪大了眼,这时才耳旁才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声音:“这是——”
“归元符。”
陆晚菀放下笔。她原本就长得好看,画完金纹后,整个人越发光彩熠熠,美丽中又似乎带了点威严,高不可攀,宛若神明。
这时候屏风外快步走来一个侍女,垂手道:“姑娘,吉时到了。”
陆晚菀慢慢站起身,白色婚服层层叠叠,一直逶迤到地面上。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
侍女们捧礼器的,拿仪扇的,纷纷围到陆晚菀身边。
陆晚菀穿着沉重华美的白色婚服,裙尾逶迤及地,金色的发冠在她脑后颤颤晃动,她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道:“走吧。”
踏出寝殿,门外便是可以直达婚礼现场的传送阵。
一行人踏进传送阵,登时光芒大作,转眼间便到达了婚礼场地。
和上一回不同,这次的结侣仪式举办地并不在凌霄宗主殿的大殿内,而是新建了一个场地。
场地非常的庞大,一眼望过去,简直有种四接云海,绵延无尽的错觉。
陆晚菀所站的这一处,是凌空悬浮在半空之中的一处玉石平台。
平台四周则是观礼台,此事宾客如云,一片红绸招展。
所有人都端坐在观礼台的层层叠阵之中,看向陆晚菀的视线,有好奇,有羡慕,更有嫉妒。
而玉石平台上,一身白色法袍的谢衡已经走到了陆晚菀身旁。
二人行礼时,宾客们不敢发出声音,全都安安静静地注目着。
陆臻臻并没有和今日大出风头的陆鸿晟和翟碧菡在一起,她跟着落霞谷的长老,坐在观礼台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角落。
前些日子修真界各宗门都在查上回打开防护大阵缺口的妖族内应,她根本抽不出身来。
但今日也不晚。
在如此盛大结侣仪式上,新娘若是当场失控,那才是一场好戏。也好让众人都好好瞧瞧,这样不入流的女人,怎么配得上玄清真人!
陆蓁蓁压了下眼皮,悄悄捏碎了一块黑玉符。一股看不见的黑气从宴席上扩散,慢慢往最前方的高台上飘去。
这是她偶然从一邪修手中得来的符咒。据那邪修所说,这黑玉符是从他们邪修的老祖宗手里流传下来东西。老祖宗是个不世天才,年纪轻轻便得以飞升,他留下的各种阵法和符咒乃是邪修的宝物。
可惜过去了太久的时日,许多阵法都一失传,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几道符咒。而这黑玉符上的,便是可以调动死气和邪气的一道符。效果比阵法差上许多,却也足以诱发人心底的邪念,若是修为低的,这些死气甚至可以让人当场暴毙。
陆蓁蓁忖度引子已经飘散的差不多了,她的手上甚至已经做出攻击的样子。可是,眼看谢衡和陆晚菀夫妻对拜,这黑玉符还是没有发作。
怎么回事?
陆臻臻惊讶,机会稍纵即逝,这样在大庭广众下发作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陆臻臻来不及思考,又捏碎了仅剩的第二块黑玉。
这样肯定够了吧。
事实上也确实够了。
陆晚菀额头上的符文隐隐发热。但这么点死气,比之在平昌国时显然就是九牛一毛的量,根本一丝丝都影响不到她。
陆晚菀神色莫辨,她侧眸看了眼陆臻臻的方向,任由额头符文光芒大作。
陆臻臻愣住了,她直觉有些地方不对,可已有反应快的修士发现了不对。他们指着陆晚菀,诧异道:“这是好似是个上古符文!”
这句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观礼台上惊讶声、质疑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空中霎时金光四起。
众人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却不见任何人影。
然而下一瞬,一道蕴含了强悍法威的声音便穿透云幕和金光,响彻整个凌霄宗。
“何人胆敢构陷息华神女?”
息华……神女?
乱成一锅粥,还没搞清楚声音来源的宾客们又被狠狠吓了一跳。
什么息华神女?神女在哪?
他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玉石平台的陆晚菀身上。
他们只知道向来清冷自持的玄清真人突然提出要结侣,而对方则是四大世家中最不成气候的陆家的女儿。更何况某些小道消息中,这陆晚菀可不是什么安分的之人,不免有人对她不以为意。
甚至今日大婚结侣仪式上,众人看到了陆晚菀的容貌,他们不由想,长得这么好看,难怪能把玄清真人这般的人也给迷惑住。
不过,次女修为甚至还没到金丹期,终究是个没能耐的,即便攀上玄清真人,日后大约也成不了气候。不过个趋炎附势的女子,日后即便收心养性,顶多是个贤良淑德但什么都不敢管的宗主夫人罢了。
可谁又能想到她竟然同当初为修复天柱而神魂尽散的息华神女有关系。
信息量实在是……有点大。
然而还不封他们消化这个消息,空中,一身白色冕服,头顶树冠的年轻天帝的虚影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天帝的力量对于人族来说,实在是强悍到可怕。即便只是一道虚影,散发出来的威压也十足可怖。
一众宾客被这阵威压吓得心惊,腿都直不起来,仿佛是游鱼见了深海霸主,那是力量顶端才会有的压迫感。
偌大的观礼台,一时落针可闻。
大战
一阵携裹着浓郁灵气的风拂过观礼台。
霎时间, 云雾激涌奔腾,挡住了玉石高台上的景象。
等宾客们醒过神来时,他们所在的观礼台正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转眼间,便轰然碎裂。
好在此次前来观礼的宾客云集了苍梧洲几乎所有的大能,他们为其他人设下结界, 同时双手结印,灵气的流动, 让观礼台周围的天地之气渐渐变幻。
灵气从四面八方全部都朝着这边汇聚而来。
“这里有阵法?”
“是封灵阵?”
“玄清真人要做什么?!?”
宾客们又惊又恐。
他们前些日子不是没听说过玄清真人说什么要打上天的鬼话, 可紧接而来的却是玄清真人要大婚结侣的消息。在后者的冲击之下,前者自然被他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毕竟打上天这种事, 怎么敢想的?!?
而今日眼前之景, 倒确实证明打上天是胡扯的了。人家是想让仙人打下凡,把他们都给弄死吧?
不, 不对。
仙人方才说的神女……
或许……或许仙人只是要将神女迎回天罢了?
……
陆晚菀实在是烦透了息华神女的身份。
上辈子的事她根本无意追究,这辈子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摆烂过日子。没出息没关系,还能舒舒服服喘气就可以了。
但眼下, 眼前这道虚影的主人分明就不想让她好过。
天帝的虚影看向陆晚菀:“息华神女, 许久未见了。”
陆晚菀慢慢地吁了口气,尽量平心静气地道:“我不是息华神女,我也不认识你。”
其实这张脸,她在梦中是见过的。便是那个带头跪在息华神女面前,要他去修复天柱之人。
但那是息华神女,不是她。
况且, 这个世界, 早就不需要神了。
虚影神色未变,仿佛并未将陆晚菀的话听进去, 他抬起手,指尖指着的正是陆晚菀身旁的谢衡。
“神女将他杀了,便可飞升回天了。”
陆晚菀侧眸看了眼谢衡,叩叩裙丝贰尔贰五酒义四其 欢迎加入十分无语地反问道:“你要我谋杀亲夫?”
虚影面目慈悲,告诫她:“神女不可生私心。”
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扶贫惜弱,怜悯妇孺,同情弱者,唯独神不可以。
神女生来便该是要为了六界而死的。
陆晚菀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即便有私心又怎样?即便无法像爱心中那个人一样的去珍爱世间的每一个人,这世界难道就会因这么一点点的私心而步入毁灭吗?天地若无情,则不生一切物,一切物无情,不能环相生。”
“况且,这个世界本就不是神女的,也不是你的,它属于整个六界所有生灵。神女不能主宰万物,你也不能。”
虚影顿了一下,忽然笑出了声:“好罢。既然神女不愿动手,那便只能本君亲自来了。”
正在虚影要抬手的时候,磅礴的灵气蓦地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仿佛有无形的锁链桎梏住了他的脚步,让他在法阵中心变得连动作都困难。
与此同时,各派大能修士,魔族和妖族纷纷祭出法器,一层层的灵力魔力妖力笼罩在凌霄宗上空,连带着阴沉的云层都泛起隐约光芒。
阵法开启。
狂风四起,云雾翻涌。
天帝的虚影也觉震慑。
但这一刻更多的是愤怒。
这些小鱼小虾在天帝眼里,实在上不得台面,而他们此时竟然也想来对付他?
“就凭一个小小封灵阵?”天帝叱问道:“你们疯了吗?”
“不是疯了, 而是醒了。”谢衡沉声道:“人族修士修行,从来不畏与天斗。因而今日才站在此地,敢与你比输赢、争生死!”
“天帝当年费尽心思使神女神魂尽散,又除掉了天之四灵,在往后的万年间,贬人族,灭妖族,毁魔族,将三界纳入自己掌中,想必天帝爱极了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罢。”
虚影气得大笑起来:“神女放任魔族入侵,屠戮仙界,又放任妖族称王称霸,更乱了天道规矩, 容忍人族修士上天入地……神女可想过将来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模样吗?”
“什么模样?”祝余笑着道,红眸澄艳,话里更是闲话家常的怡然轻松:“兴许就是大伙儿和平共处,仙人妖魔都的景象罢。”
虚影只觉一阵气闷。
玄武跟着道:“我倒是没那么多大道理,只是想报仇而已。当年你没能杀了我,却杀了救我的妖王,而我要不是躲进十方神镜,恐怕也早被你杀了罢。”
无数灵刃武器冲天而起,罡风肆虐灵光似刀,擦过的地方全部都瞬间化为灰烬。
地动山摇,狂风骤雨山火暴雪,各种不同的天象竟同时出现了凌霄宗境内。
而此时,只听闷雷似的一声响,穹顶忽然爆发出一阵刺目光亮。
“胆敢反了天!杀了这些该死的蝼蚁!”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陆晚菀抬头,这才发现是虚影身后的天兵终于动手了。
人族修士大能、魔族与妖族立即与那些天兵战到一处。
此时谢衡长袍猎猎守在阵外,手中抓着青冥剑,整个人凶煞肆溢,烈性沸腾!
下一刻,青冥剑脱手而出,以光一般的速度穿梭氤氲云间。
一时之间天空之中雷光电闪,轰然凛冽!
与此同时,封灵阵里的光芒骤然爆发,雷电霹雳声大盛。所落之处,正是处在阵眼中心的陆晚菀。
陆晚菀站在电光中,被不断的输出又不断的灌满灵力的过程中,犹如天雷淬体一般直接进境了!
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
直到云层中蓦地窜出一道道紫光流窜的雷电。
一道,又一道。接踵而至。
每一道雷电落下,都会将被云层填满的天空划得雪亮,仿佛要将天都给捅破了。
而那厢,虚影不断地被谢衡祝余和玄武轮流攻击着,渐渐有了散去的迹象。
一阵山崩地裂,飞沙走石后,青冥剑直取虚影命门。
虚影其实就是天帝的法相,力量比本尊差上许多,尽管如此,也耗费了三人大半的力量。
而眼下,虚影已散,下一个要来的,便是天帝本尊了。
果然,一片混乱中,一道剑光从云层深处贯穿而来,带着深深的杀意和剑意。
陆晚菀双手结印,头顶上立时升起一个巨大法阵。法印变化无穷,竟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剑。
她再抬头望去,便见年轻的天帝本尊,手持巨剑,闲庭信步地踏云来到了中间。
“神女,随本君回天罢。”天帝淡淡道。
陆晚菀缓了缓气息,咽下涌到喉咙口的一阵猩甜。
她打不过他。
原先她以为努力修炼,或许再加上一些息华神女的力量,便可以与天帝对抗。但现在想来,天帝已做了万年的天帝,又该是何等的修为。
而她并不想让息华神女觉醒,这也就意味着她无法动用息华神女全部的力量。天帝口口声声喊着神女,喊的也只是息华神女而非是她。
难道她真的要随天帝回天,等着去挡下一次的天劫,抑或是成为他掌控六界的傀儡?
可若是不去,他们是不是就要死在今天了?
陆晚菀迟疑的功夫,天帝强悍的威压已经笼罩了下来。
她完全抵抗不住此番蛮劲,先是听见自己骨头遭打碎的声音,而后,才是强烈剧痛袭来。
这还是陆晚菀第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鲜血不断流淌,有些落入眼中,眼前景物一片暗红。
但是她知道她不会死。
天帝可以禁锢她,可以利用她,可以让她自己散尽神魂,却唯独不会亲手杀她。
仙,又怎么能弑神呢?
但,可以杀人。
陆晚菀眼睁睁地看着天帝手中巨剑汇聚成型,朝另一边的谢衡劈了下去。而谢衡并没有躲避这一击,仍然手持青冥剑,悍然迎着天帝刺去。
而后众人便眼睁睁看着天帝手中的巨剑携裹着天雷电闪,从半空之中如同一柄巨斧一般狠狠落下!
直直穿透谢衡的灵脉。
瞬间,鲜血四涌。
陆晚菀瞪大了眼,她意识很清晰,可是身体很痛,试图撑起双肘爬起,竟半丝气力也挤不出来。
她无法喘气,每一口吐纳,胸口像在承受撕裂巨痛,与那种痛相较,能不能呼吸似乎一点也不重要。
她睁着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怎没痛晕过去,还一直看着谢衡的方向。
值得吗?
明明该是自己的命最重要吧?
况且,就算跟天帝回去,她也不一定会死啊。
但现在,她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满口满喉全是鲜血,胸前的痛,开始麻木,大抵也是越痛越习惯,可心里另一股刺痛,清晰起来,如火焚烧。
谢衡从一开始……就是要利用自己的死引动天罚。
他知道自己根本动不了天帝的一根头发,这是仙族对于人族天然的压制,哪怕加上玄武和祝余之力,也无法重创天帝。
但同样的,仙族也不能威胁到神族。就像万年前,天帝即便想要息华神女死,也只能让她自己散尽神魂,而如若他有弑神之举,便会引来天罚。
天帝不可能对陆晚菀动手。
但没关系,谢衡早已和她神魂相融。
天帝若是杀他,也是一样的。
此等狂佞疯魔的行径,实在是非常人能够想得出。
谢衡却不曾眨眼,任由血迹蔓延进他的眼眸,又如血泪一般蜿蜒而下。
果然,不多时,空中便再次响起宛如闷雷一般的声响。狂风四起,一时之间乌云蔽日,一片天地突兀变成了黑夜。
翻涌的光芒不断汇集,凝成一束刺目的,宛如神罚一般的剑影。
“怎么回事?”
不只是天帝,就连正在对战的众人都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
“是天罚!”有人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叫!
“怎么会是天罚?怎么可能!”天兵之中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天帝不可置信地,愤怒地回首瞪视着谢衡。
他愤懑起身,似是要念诵某个可撼天地的咒文。
他想引身自爆,让众人都为他陪葬。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天帝喉中只来得及吐出半个字音,汇聚天帝之力的一击,以势不可挡的力量,猛地钉了下来,瞬间撕碎了他的身躯。
霎时之间山摇地动,黑云崩裂阵法轰然!
所有人全部都被一股无比强悍的力量狠狠弹开。
令人牙酸的,听上去连灵魂都跟着四分五裂的恐怖碎裂声音,充斥了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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