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这次活动的规模很大, 参加的作家很多,比沈弥想象中的要忙些。
颁奖礼在最后一日,前几天都是各种聚会活动, 聚集他们一起玩, 流程很满。
晚上的一次聚餐活动, 有个男作者坐到了她对面的空位置上,与她闲聊。周遭很热闹, 都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聊天,他们这边并不显得突兀。
对方并不知道她是谁,他们只随口聊了聊自己所在网站的一些体系。
相谈甚欢, 最后还加了下微信。
等聚餐结束, 沈弥才看见手机里躺着几条周述凛的信息。
上一条, 已经是一个小时前。只有两个字:【沈弥。】
她似乎能从这两个字里看见背后他的严肃神情。
可能是以为她不想回他, 就像老夫子那种想教训人的口吻唤她的名字。
弯了下唇,她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打了通电话过去。
周述凛的手边放着杯酒, 淡漠的眉眼眉眼敛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之中, 衬衣半解开,在看她没看完的一部电影。
手机突然响起, 他瞥去一眼, 方才抬指取过。
电话接通,她暂时没有声音。
他启唇道:“还在生气?”
沈弥微顿。
没想到他倒是对自己的罪行了然于心。
她轻抿着嫣红的唇, 故意没有说话。
周述凛轻勾了下唇。
于短暂的静默中,他们似乎无声地进行了一遍交流。
他嗓音喑哑道:“别躲,弥弥。”
男人敏锐的洞察力,洞穿了一切。
被看穿了。
沈弥听见他那边传来的背景音似乎有些熟悉。她轻轻浅浅地弯着唇。
他顿了下, 做着反思:“下回轻点。不会再这么过分。”
沈弥终于忍不住咬牙:“周述凛……”
哪有这么闲适自然地说出这种话的人?
她刚要指责他,恰好迎面撞上了个今天聊过天的男作者, 对方跟她打着招呼:“回来啦?刚才的夜宵怎么样?”
沈弥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放下手机,扯出笑寒暄了几句。
周述凛听见那边的动静后,并未挂断电话,眸光微敛,将那边的声音收入耳中。
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半晌,凤眼微眯。
他们聊得倒是挺好。
几句之后,男作者终于与她道别,“那明天见啊。”
沈弥微微笑:“明天见。”
等寒暄结束,她低头一看,发现通话还在进行中。一边找房卡一边随口解释说:“遇到了个今天活动上认识的人,聊了两句。”
“嗯。”周述凛并未多言,只是沉声问:“今天都忙了些什么?”
沈弥指尖一顿。这还真不好答。他不知道她出的是什么差,应该以为是那些公事差。
她便没细说,“就是普通的应酬。”
周述凛修长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手机侧面。
眉骨轻抬。
这场普通的应酬里,男同事不少。
他主动提道:“到时候我来接你?”
距离不远,他开车过来也并不麻烦。
只是,沈弥不方便。这边的活动很大型,最后一天是颁奖礼,等他过来看到活动情况后,她怎么去解释?
她便还是婉拒,“不用,有助理送我。”
并不出意外。
周述凛的手随意搭在沙发上,很爽快地答应:“好。”
等她去休息后,他点着手机,看着最近网上的相关信息。
他平常并不看这些,今天是难得。
他们在剧组对峙的那段视频前两天热度降了降,今天不知为何,再度被翻出,还被推上热搜。
底下除了沈含景的讨论外,最新评论里——
周述凛的视线忽顿在【姐夫】二字上。
一眼望去,满屏都是这个称呼。
讶异得他指骨微顿。
视频里最后的那一道声音没少吸引注意,而且越吸引越多,评论区里讨论得激烈。
只是无人回应。
尤其是她那边,格外安静,这两天连个头都不冒,任由相关问询都快吵翻她的评论区。
——他倒是不知,网上这么热闹。
她也全然不曾提过。
于他而言,这是很陌生的一个称呼。只不过,这么多人在呼唤,可他们的“姐姐”却丝毫没有让他知道一下的打算。
狭长的凤眼中染上些许兴味。
周述凛点开微信,拉出来陆起。
陆起:【?】
刚才他那张照片发过去后,这人直接理都不理,他一肚子准备看好戏的热情被憋住。
没想到竟然还会出现?
周述凛长指点着手机屏幕:【活动在哪?】
他没有具体地址。
陆起:【干嘛?急了?】
他不放心地说:【人家不喜欢被打扰的。你看我都没敢打扰。】
周述凛淡淡道:【你的投资人准备过来视察一下。】
/
一晃过去两天。
颁奖礼当天,沈弥旁边坐着的是圈里一位资深的作者,姓喻。她们几年前在一个活动上认识,只是不在一座城市,已经很久没见。
在等待颁奖途中,倒是可以聊天解闷。
喻姐跟她聊起最近自己刚从国外回来。忽然想起什么,眼前一亮:“对了,小栀,就是我们上次聊过的那里呀!”
沈弥忽顿。她很容易就想起来,轻声提道:“雪山,还有那片湖?”
喻姐连连点头:“对对,就是那儿。实地可比什么照片和视频的震撼多了,比你预感的还要漂亮。”
沈弥心中一动,泛起涟漪。她之前跟喻姐聊过,没想到她还没能行动,喻姐倒是已经去完回来了。
前段时间——也就是结婚前,她还在看着那些信息,确实忍不住心动。那原本也是她在两年之后的行程安排。
喻姐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把一张图片发给沈弥,“强烈推荐你也去,一点都不会辜负你的期待的。这个是新的预约信息,你可以看一下,没问题的话你也预约一个。”
这是一个长期旅行,最短都是几个月起步。沈弥之前毫无顾虑,准备等婚姻结束后就去。可能一走就会是数年,不过她也没有什么羁绊,这个不成问题。但是现在……
面对喻姐的热情安利,她只笑着说好,先将图片保存了下来。
至于预约的话,只能等以后再说。
主办方为了增加活动热度,现场除了各位参礼作家之外,还邀请了不少读者进场。随着颁奖礼开始,周围的气氛确实热闹。
沈弥还在等待,中途收到他发来的信息,她还能拿着手机跟他聊天。
周述凛:【是今晚结束吗?】
【对。】
沈弥还不知道自己会拿到一个什么奖,有些期待和紧张。正好跟他聊天,能稍微缓解一下:【周述凛,你在做什么呀?】
黑色的库里南正在路上高速行驶。
周述凛垂眸,【想我了?】
她挺厉害,只隔一个区的差愣是出了三天。
不过是看出了她的躲避意图,他才抬手,给她空间。
车后座上,放着一束红玫瑰。
沈弥不知道他的感觉怎么那么犀利。但确实是有一点想了。
她已经在这等了一晚上,颁奖礼逐渐走向尾声。
直到从主持人口中听见自己的笔名,她微微抬眼,两秒后才意识到这是终于轮到了自己。她放下了手机,专注看向台上。
为了给她留个惊喜,助理只跟她说得奖,没有跟她透露别的信息。
而令她意外的是,今晚得奖的不是别的作品——是她正在连载的新书。
望着台上大屏幕,她的眸光如琉璃般光彩流转。
确实惊喜。
这是她新书拿下的第一个奖项。
在主持人的邀请下,她弯起唇,指尖轻提裙摆。
“云栀山”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今晚算是一个比较难得的场面。
主持人话音落下后,她一路走上台,耳边全都充斥着与自己的笔名相关的讨论声音。
镜头聚焦而来,所有的目光也都聚焦而至。
周述凛抵达时,她已经站在台上,接受着所有灯光的洗礼。
手握奖杯,光彩披身。
她年纪太轻,在一众资深的前辈中还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已经能够手握这个分量的奖杯,台下不少人都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有些时候,不得不佩服一些年轻人。只能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周述凛的步伐停在了最后一排座位处,静看台上。
她无疑是耀眼的。
站在台上,攫取此刻场中所有人的目光。
沈弥念着事先准备好的领奖词,游刃有余。
无意间抬眸扫过台下时,她却突然卡了一下,就连唇角的弧度都轻微一顿。
远处那个男人,一身严谨矜贵的黑色西装,深邃立体的轮廓掩在光影里,眉目清隽如远山。
对视上的瞬间,沈弥脑袋一嗡。
这个人,她当然是,再熟不过。
刚刚他还在问她是不是想他了,她还没来得及回。谁能想到,下一秒他人直接出现。
——怎么,她想他,他就要闪现在她面前吗?
她完全怔然。
可此刻所有的镜头全都落在她的身上,主持人含笑看她,也是在提醒。沈弥用力掐紧了指尖,才能勉力维持住平静,从善如流地将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
原本还算娴熟的一个领奖仪式,却是突然觉得度秒如年,后背僵直。
她身后的大屏上,正放着她的笔名——偌大的那三个字。
连最后一丝侥幸都不让她抱。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也不知道,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他一派淡然,而她,已经生出了一层薄汗。
主持人还在与她对话:“栀栀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创作时的一些灵感来源吗?众所周知的是,这次新书里加入了很重要的感情线,是有受到什么影响吗?”
过于明亮的灯光之下,沈弥乌睫轻颤。她没有再往那边看去一眼,但也知道,他正在注视着自己。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双黑眸传来的灼灼热度。
在万千目光中,她弯起唇道:“这是我一直很想突破自己的一个领域。这次的尝试,希望能让大家喜欢。”
她回答得不算切题。
但她也没法再多说。
主持人颔首应下,又顺着众多读者的意愿,笑着问说:“最近网上在盛传着‘姐夫’的猜测,不知道栀栀是不是给我们找了一位‘姐夫’了呢?”
主持人帮着诸多读者试探着。她的作品不论是原著还是改编,热度一直很高,这也是为了热度。
周述凛一手插在兜中,神色沉静地望着她。
沈弥只觉得如芒在背。
她依旧回答得滴水不漏,硬着头皮道:“是吗?大家不要多猜喔。”
主持人无奈地一笑。真的是一如既往的低调,绝不产生任何话题。
他的眸光沉如黑潭。眉心轻动,随意地扯动了下唇角。
直到领奖仪式终于结束,沈弥握着奖杯下台。
周围动静不算小,可她依然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剧烈的声音。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自己的心跳上。
他遥遥站在那里,她往台下每走一步,也是在朝他走近一步。
沈弥恨不得能朝反方向走去。
可是不行。
回到位置上后,听着刚才主持人的问题,喻姐也跟她八卦,“真的假的?”
沈弥叹气,很小声地答:“……真的。”
她新书情况摆在这,主持人会问那两个问题并不奇怪。可是偏巧,与这俩问题脱不开干系的人就站在台下,目视着她回答。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法直视他。
喻姐惊讶挑眉,“真的?我还以为都是谣言呢。”
不过她表示理解:“你们年轻人是不爱公开。”
沈弥讪讪,现在注意力都在后面那个人身上。喻姐能理解,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
也是这时,她手机响了两下。
周述凛:【恭喜得奖。】
周述凛:【你单身?】
第一句还算体面,第二句就不留情面了。
沈弥:“……”
直击心灵的质问。
她无法回答。
只能心虚地扣下手机。
她的颁奖已经接近压轴,没过多久,今晚的颁奖仪式也落下帷幕。
陆续在离场。
而周述凛,在那边静候。
这么一个清冷矜贵的人杵在这,自然吸引来不少目光,可他视若无睹。
眼眸微垂,只在她经过时,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拦住她的去路。
……
沈弥被他带走。
她的行李只能委托助理去收拾带走。
她提着裙摆,跟在他旁边,试图打破浅浅的一道冰层:“你怎么来啦?”
逐渐远离了人群喧嚣,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走到车旁,周述凛给她拉开车门。
她走上前,刚要钻进去,一大束鲜艳浓烈的红玫瑰倏然闯入眼帘。
沈弥微弯的腰停于半路,眸光怔然一动。
身后传来一道如玉质般温润的嗓音:
“来见证你获奖。”
“恭喜得奖。”
第 62 章
一身严谨的黑色正装, 一大捧炽烈红玫瑰。
这是来给获奖者献花的标配。
他专门赶来,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声恭喜。
沉甸甸的,直抵心脏。
刚才他遥遥望着台上的身影, 矜贵清浅, 此刻在脑海中格外清晰。
心脏处缓慢被上涌的潮汐所淹没, 鼓胀颤抖。
沈弥的眼前漫上一层浅淡的雾色,轻抿住唇, 弯腰将那一大束花抱进怀中,裙摆随风柔柔拂动。
她没有上车,而是回身去看他。
花束大得得用双手环抱, 馥郁的香气盈满鼻尖。
鲜艳的红色极衬她的晚礼裙。
她似乎生来就属于这份明艳。
周述凛身长玉立地站在几尺之外, 手扶着车门, 垂眸看她。黑色西装上一丝褶皱都无, 清贵不可攀。
望进他深邃的眼底,她眸中闪烁流光。
副驾驶的冯余如坐针毡, 他觉得他跟司机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们显得分外多余。
他在那儿连道声儿都不敢用力出。
沈弥抱着那束花,倾身向前, 吻在他的唇上, 笑意盈盈:“谢谢周先生送花。”
里面的人陆续离场,今晚那么多人, 这边虽然偏僻但也有人经过。遥遥望来,一袭晚礼服的他站在一身正装的他身前,这一幕竟是像极了偶像剧大片。
镜头只聚焦在他们身上。
——而她是他的女主角。
虽然那边没什么光亮,但还是有人认出了她。心下震然, 没想到会撞见他们这一幕。
最近网上热议的那些……不会就是他们吧?
但很快,他们就被他寒凉递来的目光所逼退, 不敢过多窥伺。
沈弥这么多年不断往前走,留下过很多个脚印。但在记忆里,向来都是踽踽独行,身旁从未有人陪过。
家人知道沈含景学舞,从艺,大小赛事都陪在她身边。但不知她是云栀山,她每一次都是自己单独前往,安静又低调。
这是第一次,她站在领奖台上时,有家人在台下。
看着她得奖,看着她将奖项收入囊中。
星光披身时,有人相伴,得以同享。
原来感觉那么不一样。
而且,这还是她新书的第一个奖,新书又是在她婚后才开始写的,各方面意义都很不同。
周述凛的手随意搭上纤细的腰肢,将她揽在怀中,淡淡觑她:“就这?”
他看上去还挺不满意。
沈弥刚要有意见,他俯首轻碰她鼻尖,教导似的口吻:“不够。”
他压过来,高大结实的身形都快将那束花挤掉,她很费劲地抱住,指尖攀上了他微凉的西装。
周述凛低下头来咬住她唇,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上眼。
忽然间,他将一物放进她的手心。
突兀得她不由一怔,乌睫颤了下。
下意识摩挲了下手里的东西,是丝绒的质感。
与此同时,他松开她,退出后又轻碰了下她润泽的唇,低声道:“奖励。”
很浅的一个吻,只像是这个礼物的媒介,只为送它而来。
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原以为怀中的这一大捧红玫瑰已经是他的礼物,没想到,它只是道前菜。
上车后,将花放去旁边,沈弥才腾出双手去打开手中的盒子。
一朵水晶雕琢而成的玫瑰花赫然于眼前。
——剔透晶莹,如雪一般的干净。
打开盒子的指尖倏顿。
周述凛抬手抚过她的眼底,“送你一朵不会化的雪玫瑰。”
“雪化尽也无妨,无需遗憾。”
男人补充道,语气疏落。
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却掀起了一场剧烈的风暴。
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也记得她想要的这一朵花。
当时他没有应答,她也知道没有下雪做不出来,所以不过是随口一说。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在背后会有这样的准备。
“雪玫瑰”躺在锦盒之中安然绽放,美得炫目。
她将要从他的这句话中沦陷。
冬日将尽,清雪化尽,可他给她呈上了一朵再无需清雪堆就的雪玫瑰。雕刻的精细程度,甚至远比那天他亲手雕琢的花瓣还要精致,俨然是一件艺术品。
他手上好像有一张无所不能的心脏捕获令。
只针对她有效。
沈弥将花枝取出,捏在手中。透亮的眼眸中盛满粲然笑意。
他怎么这么会送。
他手里出来的每一朵花,都这样不同凡响。
周述凛把玩着她的手腕,在上面轻点,“满意吗?”
沈弥连连点头。
他轻轻提唇,微凉的嗓音自薄唇逸出:“好,那现在来谈谈——他们没有姐夫么?”
沈弥笑容一僵。
男人更进一步:“云老师,单身?”
沈弥几乎要接不住。
她捉住他的指尖,微微靠往他,轻声问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在看见他的身影时,她的心跳直接断了一拍。
毫无预告、猝不及防的掉马,根本没给她心理准备。
可他那么闲适,看上去是早已知晓。
——而她竟然毫无察觉!
周述凛看上去没有好心情给她解答的打算。不紧不慢地拿走她手上的东西,把人带到身上来。
她的裙摆垂落,在他裤腿上拂过。沈弥试图挣扎:“我只是没有准备,你出现得这么突然……”
她都来不及反应,更何况是临时把回答给准备好。
“我不来,你就更没这个打算?”周述凛睨她一眼。
手掌重权多时的人,哪里能被轻易糊弄过去。
这条裙子很显身材,勾勒出了她纤细单薄的背。将它拆下,这个背部会很美。
他的眸光微黯。
“灵感来源,与我有无关系?”
不说完全,哪怕只是提供一点灵感?
沈弥不好抵赖,硬着头皮点了下头,声音细弱蚊蝇:“嗯……”
“从我身上找灵感。”他颔首,淡淡总结:“还不准备给名分。”
“——”
她哪里是真那么好拐骗的小白兔,原来,是他们于其中各有私心。
周述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天真。到头来,可说不定到底是谁占了谁便宜。
他眸光静静地沉下去。
沈弥有种被一张网密密麻麻地织起来的感觉,那张网还在缓缓收紧。她无从辩解,讨好地去捉他的手,“不是,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他们说。”
他的指尖微凉,任由她握进手中,可他依旧不为所动。
沈弥低眸去看,连领带都严谨地打得很紧。处处都彰显着禁欲和难以接近。
她手机响动,沈弥强行将目光从他清晰的喉结上移开,点开看信息。
新消息是沈柏闻发来的。今晚于北城举办的颁奖礼没少被关注,他们可能是从哪个渠道看见了她。发来一张她在台上的截图,问说:【弥弥啊,是不是你?】
她坐在他腿上,他稍一低眸也能看见她的手机屏幕。
沈弥感觉她的这个马甲恐怕要被脱光了。
她敲字回复着,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周述凛忽然心念一动,问说:“你的微信昵称,当时是怎么想起这个的?”
沈弥垂睫看手机,随口回答着:“因为爸爸总喜欢喊:弥弥啊,弥弥啊。我感觉挺可爱,就随手用作了昵称。”
她念“弥弥啊”的时候语气挺轻快。
周述凛的目光落到了她的头顶上,“嗯。”
他看得出来,她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可以那么不在意家人。
连小时候在第一任收养家庭里的事情都还记得,她心里如何会不在乎。
甚至,他们是待在她心里很柔软的地方。
曾被她妥善地珍藏过。
也是的。
经历过两任总是抛弃自己的养父母,在刚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时,她怎么会没有期待与向往。
向往自己也能过上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的生活。
其他小朋友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很简单,可以看下沈含景,可以看下沈洄。
爸爸随口唤她的称呼,也会被她记下。她很喜欢。
她其实很好满足。
明明,很好满足。
他的下颚抵在她发间,微微闭了下眼。
玫瑰于无人发觉的角落悄然长成、绽放。每一片花瓣都盛到了极致。
沈弥还在斟酌要怎么回。不过看都看到了,好像也没什么否认的必要。
思索结束,她认了下来:【是我。】
沈柏闻可能是在消化这则消息,好一会儿没回复。
左上角显示着还有几条未读信息,沈弥退出这个聊天框,想看下其它消息。
周述凛的目光顺势落下,看到了列表中的几个联系人。明显是男性名字,共同点是都刚通过申请,对话框里没有别的信息内容。
一个,两个,三个。
下面还有。
他的视线平移到她脸上,淡声询问:“这两天认识了挺多人?”
沈弥对风雨欲来浑然不觉:“还好,微信上是加了挺多人。”
但人数一多,她都有点对不上号了。可能也就会止步于只加个微信的认识程度吧。
周述凛抬手扣下了她的手机,捏起她的下颚,迫她仰头接吻。
“唔!”她的手机猝然从她的手中砸落在真皮座椅上。
虽然都在北城,但是颁奖礼现场和麓园距离并不短。
冯余之所以会在,是因为刚才去时他全程都在工作,将时间利用得淋漓尽致。
忙起来时间转瞬即逝,也不觉得长。
这会儿不过是换了个忙的事情。
沈弥的手被他放在了金属扣上。细微一声响后,解了开来。
她唇上的唇釉光泽被吃了个干净,有些发干。偏过头去,试图呼吸喘气,却又被他捉回。
指尖感觉到了烫意,完整持握,手心是过于饱胀的溢满感。
他还是正襟危坐的模样,却能不动声色地惊扰风月,只有那一点微不可觉的端倪。
周述凛亲着她,声音从唇齿的交集间不甚清晰地流泻:“结点版权费。”
在他这找了那么多的灵感,学了那么多课程。
总得交点费用。
沈弥撇过脸,她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奈何她太过理亏。
……
阒静的黑夜里,库里南停在了楼下。
停了十几分钟,车门终于被打开。
周述凛抱着她下车,她完全被罩在怀中,分毫不为外界所窥。
男人下颚绷紧成一道凌厉的线,神情凛然,看上去疏离冷淡,浑然不可亲近。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车门,大步而入。
电梯门甫一关上,谁敢想象,他便已俯身去寻她的唇。
连一两分钟都等不住,不舍中断这场吻。
人前人后,别人面前与她面前,俨然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是两天不见……沈弥本来是想寻机休息,哪里想到,还带被加倍讨回的。
进屋之后,他去关上门,她抵靠在门边的柜子前,手往后撑,不由握紧了柜边。
想到上次的情形,她有些退却。
三日过去,云团和踝骨上的咬痕甚至未消……只是没有最初时看上去的那么可怖。
可能看见她的眸光轻闪,他的动作忽然一顿。
“等我下。”周述凛往里走去,好像是要去拿什么东西。
她鞋中的脚趾都蜷起。
沈弥轻喘着气,平复着被撩起来的过于急促的呼吸。
熟悉的脚步声很快重新响起。
她不由抬眼看去。
这一眼,却叫刚松的呼吸又是一滞。
还笼着水雾的眼近乎惊慌地猝然看向他,难以置信。
周述凛的手上拿着上次钟愉寄过来的手铐。
也是那一大箱子里,放在最上面的东西。
他微顿,毫不怀疑下一秒她就要夺门而出。嗓音微哑地解释道:“别慌。不是给你用。”
沈弥眼中还是颤栗。不知该不该信,能不能信。
周述凛朝她走来,拿过她的一只手,将手铐放进她手中。黑眸幽黯至深,看着她道:“说过的,这种东西,舍不得在小姑娘身上用。所以,不对你用,放心。”
第 63 章
他的这句话伴随着他的动作, 意思已然昭彰。
沈弥怔然。
而他依然沉静,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将指尖收拢、将手铐收在手中, 动作不紧不慢。她微微抬睫, 便能对上他沉如墨玉的一双眼。
他们的手腕相贴, 她感受着他的腕骨微凉。
周述凛低低落下吻来,“现在放心了么?”
手铐在她手中, 他仿佛是将生杀予夺的大权交到了她的手里。
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心里在打着浪花。
她无法想见,它锁住他的双手会是个什么情景。
也没有体验过,这种完全由她掌控的感觉。
她含混地“嗯”了声, 手里摩挲着它。静谧之中, 响起金属细微的磕碰声。
却因为不是要自己用, 而毫无慌张感。
之前还在嫌他过分, 现在却觉得他怎么这么大方。
周述凛提了提唇,忽然悠悠道:“礼尚往来——我挑一样, 你挑一样?”
沈弥茫然抬眸:“什么?”
他的指尖落在了她肩上, 不紧不慢地挑下细带,剥出纤薄白皙的肩膀与后背, 眸光深黯。
“盒子里还有裙子。”
——手铐给他, 裙子给她。
沈弥很轻易的就能读懂。
原来,这个手铐不是天降馅饼, 还要什么礼尚往来……
她对于他“大方”的想法止于半路。
偏过头去,想拒绝,可他细细地吻着她,有些缠人, 容不得她躲。
推着她应下。
沈弥被亲得心尖泛痒,她掐紧了指尖。
“你真的会戴上?”
他随意地颔首。
他应下的事, 还是值得一信。
她垂下眼思考,漂亮的眼眸中闪动着浅浅一层水光。
将手中的手铐握紧,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那你,等会?”
周述凛的唇角抿出浅淡的弧度,“嗯。”
在去换上之前,沈弥先将手铐给他戴上。
周述凛只是低眸看着,并未反抗,“这么不放心?”
她的指尖微顿,将它关上,“嗯。”
咔哒声一响,他两只手的自由权彻底被锁。
他浅浅勾了下唇。
沈弥这才安心地进了衣帽间。
那个盒子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摊开放在那里,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她拿出一条看了眼,沉默两秒,又将其放回。
最终挑了一条款式最为内敛的,质感柔滑,如同月光一般轻柔,好似一握就能从手中溜走。
回到外面找他时,他正孤身站在落地窗前。黑色衬衣与西裤,禁欲斯文。而她却知道那衣料之下的身材健硕,肌肉紧实有力。
麓园这边的房子拥有一整面落地窗,可以将外面的夜景尽数收于眼底。
她的指尖揉捏着裙摆,生出了紧张与退意。
却又觉得,自己应该勇敢一点。
沈弥将脚步放得很轻,想悄无声息地靠近他。
背对着她的男人一垂眸,虽然是背对着,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奇留六捂灵八爸二捂但对背后的距离跃然于心。
在她距离他唯有一步之遥时,他忽然转身,在她的惊愕之下将她一捉,抵于窗前。
他低眸一扫,她的肩上只有两条极细的肩带,露出雪白莹润的肩头,纤薄漂亮的后背之上蝴蝶骨翩然分明。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为这浓艳的美感所惊。
他的目光过于锐利直白,她不适地动了下,他方才敛眸。高挺的鼻骨在侧颈上蹭动,微阖上眼,吮住上面细嫩的皮肤。
被铐住的手一动。
——这个手铐确实有用,他已经感觉到了对他动作的限制。
沈弥心里生出些微疑惑,在想怎么不回房,但念头也只是掠过。
光洁纤细的背部抵在落地窗前,一开始有被凉到,但那点凉意很快就被身体里升起的温度融化。
绞缠接吻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轰响。
纤长的乌睫骤然一颤,她睁开眼去看他。
他吻着她唇角,带着她转身。
大朵的烟花于空中炸开。
这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一朵接一朵绚烂的烟花于空中炸响,接连绽放。
光彩摇曳,斑斓直抵眼底,令眸光震颤。
如梦似幻的一场烟花秀。
他俯首吻在她耳畔,低声道:“庆祝。”
沈弥原本还沉浸在这场突然出现的烟花之中,幡然醒悟,明白过来这竟然是他的安排。
不止是她震惊,此时此刻,北城的人都免不了受惊。
他们纷纷涌去户外或者阳台,去看这一场来得突然却又无疑令人惊喜的烟花。
待这场烟花落下帷幕后,同城的人在网上飞快地刷着消息。
【我草草草!怎么突然放烟花?!怎么做到的?!是哪位大佬在哄小娇妻!我等NPC是有幸围观了一回吗?】
【这么大的阵仗,是为了庆祝什么吗?】
【我想起来刚刚结束的那场颁奖礼,嘿嘿,今晚我看到我老婆了!她真的好美TvT】
【整个颁奖礼,云栀山三个字就是分量。】
【想问下楼上,你问她姐夫的事儿了吗?!】
【我看了直播!主持人问了!但是她没有具体回答!】
【好,回避就等于承认。传下去,云栀山承认恋情了!】
【弱弱说一句,散场后我好像看见她了,和一个男人一起。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姐夫?】
【!!!!】
【我看到了!外相真的好优越!一秒坠入爱河!但是帅哥有点冷漠……悄咪咪多看了一眼,我发誓只是一眼!差点被吓哭= =】
网上的沸腾惊扰不到麓园的人。
北城不能随意燃放烟花,沈弥不知道他为了这场烟花背后做了多少准备。
悄无声息的就为她呈上了这样一场盛宴,盛大又高调。
获奖之后的庆祝,提得仿佛水到渠成般的自然。可这背后,是珍重与珍爱。
璀璨绽放在她眼底,直到整场烟花结束,她的眸光如粼粼流水般泛着微光。
很难以想象,今晚他不仅亲临她的颁奖礼现场,还筹办了这样一场庆祝仪式。
获奖的喜悦被放大到了最大的限度。
好像到这里,今晚才算落下闭环。
烟花的最后一点火星自天际消散。
他陪着她安静看完整场,低醇的嗓音飘落于耳畔:
“弥弥。”
“无需轻舟,自越万山。”
她轻眨了一下眼,一颗泪珠猝然从眼眶中滑落。
泪意涌现得如此突兀,说来就来。
心跳紊乱,在胸腔里撞得激烈。
她始终被束缚,捆绑。那叶小舟的获取难度太高。
她于感情方面,之所以会表达障碍,是因为从小接收得就太过稀少。在感情线上那么痛苦,贫瘠荒芜,当然事出有因。
而他愿她,今后无需轻舟,徒越万重山。
再也不要作茧自缚,也不要为他人所缚。
沈弥忽然一震。
她不知道他究竟看懂了多少,才能用利刃生刮到她跗骨的毒。
他将她掰回来,和着泪将她吻住。
他的手被铐住,她的没有。
她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颈。
——她会的。
她的手臂收紧,将他拥紧。
沈弥乖乖跟他坦白一个事情:“今晚拿的,是新书的奖项。它跟我以往的作品不同的是,它里面加入了很多感情线。周先生,我的感情,与你有关。”
他扣住她手腕的手倏然用力。
终于,抑制不住的,捏起她下颚,不留余地地吻住她,动作强势凶狠。
方才微静的海面再度掀起巨浪。
这一句,俨然比他哄也似的交到她手中的那句安全词杀伤力要大上数倍。
他想,她提前给他扣上手铐,确实是有自知之明。
细细的肩带滑落下去时,理智基本已经崩盘。腕骨与那器械较着劲,被勒出痕迹也浑然不觉,手背上青筋突起。
根本还来不及回屋。
喉结明显滚动,他吻她吻得很重,逐渐失控。
她背抵着整座城市的繁华,一场盛大的烟花刚于外面的天际落下帷幕。
她软下来,快要站不住。
终于回了房间。
即便只是吻,也不可能有多纯情。
他黯着眸看她,靠坐在床头,征询她意见:“要解开了吗?”
沈弥咬了下唇,摇摇头。
他双腿随意地张着,她的齿间轻磨着下唇内侧,自己上。
她自己微仰着头去吻住他,笨拙地自己进行。
不紧不慢地在促成。
周述凛深呼吸着,由着那点不痛不痒的力度拨弄着自己。这条睡裙自然不可能多保守,领口很低,低到他低头可衔。
手铐的边缘很圆润,却被他将腕骨抵出了一圈青紫,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
忍得发疼。
他复又问一遍,声音比之刚才更哑:“解开?”
沈弥对自己的功夫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继续摇头。
周述凛呼吸更深更沉。
他怀疑今天他是要将自己忍疯。
上次做过一回,经验不足,但是该做什么都知道。
她咬住唇,自己迎上。
她是会对自己好的,动作一点不急躁。觉得有点难,就慢慢答题。
他额间现着青筋。
终于,忍无可忍的,忽然翻身取过放在床头的钥匙,迅疾开了锁。
噔的一声,手铐落地。
沈弥瞠目,“你——”
那个瞬间,她短促地“唔”出一声。
而他被她刁难许久,难得一回畅然。
太阳穴跳着,他呼吸有些重。
沈弥的指尖绷紧得泛白,缓和着颤抖。她真的,不该信他半句哄她的话。
男人再无克制,动作强势分明。
他的手摁在她腰窝处,明日一看,上面恐怕又是一片好几天消不下去的痕迹。
脚趾蜷紧。
她的瞳孔涣散开,倏然闭眼。
上次他给了她适应的余地,只用一枚,这回他却第二次撕开,还有第三次。
昏朦中,她的脑海中还记着刚才那场烟花。
忽然有道念头跳过,他那么喜欢她,但是,怎么就会那么喜欢她。爱意厚重得不似短时日里能堆起的。
但这不过是随意飘过的一个念头,就像一粒雪,转瞬便化了。
他的行动再不受制。
轻轻亲吻她的眼睛,抱起她去清理。
浴室里,白炽光下,视野清晰。
他却再次于她的蝴蝶骨上沦陷,凝视了几秒,眸光晦暗。
她手都累得没有底气抬,刚想洗一下,他却突然低下头去。
“周——”
她被刺激得攥紧手心,声音消弭。
眼神迟迟无法聚焦。
……
她的力气彻底被折腾了个干净,这一觉睡了很久。
昨晚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动荡,手机里躺满信息。沈弥拿过来看了眼时间,没有顾得上一一翻阅,手臂就酸软地收了回来。
忽然察觉不对,她往旁看去一眼,才发现他不在。
沈弥慢吞吞地掀开被子,趿上鞋,想去喝口水。
失水过多,哪怕睡前被喂了水,醒来还是觉得一阵干渴。
目光忽然掠过地上躺着的手铐,它还泛着银光,沈弥脚步一顿。
她信了他的邪。
面无表情地跨过去。
想到昨晚的某个场景,她整张脸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个彻底。
她根本、就无法想到——
原以为能借助道具控制他一点,哪曾想到,这次的罪行俨然更加过分。咬痕已经落到了新的地方。
腿内隐隐泛着痛感——那是昨晚烙下的记忆。
沈弥愤愤地去倒水,忽然听见书房传来声音,才知道他原来在那儿。
——门没有关,外面能听见里面的动静。
“玉送过去你那了……嗯,就刻那个字。”
“刻好送去我公司。”
声音听得还算清楚。
只是,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事情。
沈弥捧着水杯,指尖在杯壁上没有规律地轻点。
周述凛是被这通电话突然扰醒。因着是正事,他才披了件衣服出来外面接。
打完电话,他从书房走出,目光触及外面站着的人时,几不可查地一顿,问道:“怎么不多睡会?”
他的嗓音里,透着餍足过后的懒意。
好似只要被人一听,都能知道这人刚刚做过什么坏事。
沈弥这杯水感觉一下子就喝不下去了,她放下水杯。不接他的话,只是问:“什么电话?”
她对电话内容产生好奇。
周述凛面色不变,“陆起。陆氏陆总,他说有点事,想找你。”
他一说名字,沈弥就明白了,还和往常一样道:“先不见了……我还没准备谈版权的事。”
她的新书版权,炙手可热。但她握得也是真紧。
周述凛颔首,也并未多提,只是走过来想碰她。
手臂一抬,他的衣袖往上收了寸许,沈弥一眼便看见他手腕上触目惊心的勒痕。
这伤痕重到已经割伤皮肉,她瞳孔微缩,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臂。
最初的诧异过去后,不难想见它的由来。
她心中一紧。
这人……对自己下起手来竟都毫不手软。
右臂的伤口都还没好全,手腕上又飞来重伤。
她不由气恼,语气很凶:“周述凛——”
他不以为意地瞥过一眼。将她抱过来,下颚抵在她发间,散漫地笑了声:“baby,你不知道,当时有多爽。”
那点痛感的刺激,是在烈火上浇了一整桶的油。
火势滔天。
沈弥倏然失语,面红耳赤。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握着他手臂,动作收紧,“你再伤一次,试试?”
周述凛:“……”
蛮好,软软糯糯一小姑娘,不知何时也会威风凛凛地喝人了。
……
沈弥回房间拿手机,点开时,面容没解锁好,便随手输入着密码,目光微飘。
那通电话的内容,好像并不如他所说。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现在倒是当真生出了探究心来。
他说的那个玉——是什么玉?
密码输错。
她的注意力方才回到手机上,重新输入了一遍。
短短一晚,网上风浪不少。从北城往外延伸,整个互联网没有秘密。
她手机里的热闹和网上的热闹成正比。
昨天她跟沈柏闻承认之后,手机就被周述凛打落。就连最后下车时他都没有要拾起之意,是她不肯,咬住了他的肉,他才勉强慢上几秒的时间把手机捡回来。
而在她回复完后没多久,其实沈柏闻就已经从惊讶中回过神,还给她发了不少条消息。
惊讶、震惊,问她怎么从来不曾提起,又说,现在亲友圈全都在问,可他也不知,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可能用了很久去消化这条自己从来不知的消息。
随后可能是去搜索云栀山的相关资料,时间上隔了很久才发来新的信息。第一张截图上面罗列着她所有的作品,第二张截图上面罗列着她所有的奖项,第三张截图是她昨晚的照片,第四条消息是:【弥弥啊,爸爸恭喜你。】
恭喜你,这些年在他们所不知的角落里,开出了最绚丽的花朵。
沈弥轻抿着唇,接着看符岚的消息。
她跟符岚已经很少对话。不,符岚消息没有少发,只是她不怎么回复。
但她偶尔会点开看。
符岚:【妈妈都不知道,我们弥弥这么棒。】
她陪沈含景争取过好几次都没能争取下来的角色,原来背后还有渊源,那是出自沈弥的笔下。她听沈含景说过那个角色的魅力与出彩,说过原著作者与这一行中的天赋有多出众,据说年纪不大,但是笔力有多雄厚,行内不管是导演演员还是剧组工作人员,都是一致的佩服。
当时她一边剥着葡萄一边笑着听入耳中,只当做在听别人家的传奇故事,哪里曾想到,沈含景口中那么厉害的小姑娘,是自己家的啊。
弥弥哪里是按部就班地只走着家里安排的路,哪里是只忙那一点公司的事情?她看着不动声色,实则早已闯下一片自己的江山。
可沈弥从来没有与他们提过,从来没有。便是在她和秦雪聊起她们的工作时,沈弥也只是安静听着,由着他们认为。
字里行间,似乎能看出对方的情绪有些心酸与低落。
沈弥垂下眼,随意地扯了下唇。
是啊,在你们所不知的时候,她已野蛮生长。
不过,也不重要了。
她能越万山。
心口释然。
何止是沈柏闻他们的亲友圈沸腾,她的好友圈也不输。
沉寂许久的周亦衡的头像也浮在前面,在一句确认之后,跟着问了句,她上次去陆氏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些事情?
几小时后,似叹般,又说了一声:弥弥,我好像不太知道你。
沉默的那几个小时,他可能后知后觉拎出了问题。
沈弥也微有沉默。
他们十几年的友情……因为婚约的缘故,甚至友达以上。
相比起来她跟周述凛认识得远不算久。
可她甚至都不知道周述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没有回。
点出去,再下面就是陶禧的消息。
沈弥心间一紧。
任劳任怨为她找着各种千奇百怪的专业书籍的陶老板,之前顺着网上的风向有过怀疑,于昨晚终于得到确定——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堂堂沈家大小姐一会研究农业一会研究挖掘机了!
满屏直击心灵的质问。
沈弥低眉顺眼地认下指责叩问。
她确实通过陶老板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但她也确实有罪。
沈弥乖乖献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全套签名书籍。不,不止签名,还有单独祝语。
To陶老板:
……
陶禧的气散去五分。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指责,却是收到新的消息说:
【这次感情线的进步离不开陶老板指点江山!!】
陶禧盯着那行字两秒,轻眯起眼。
散去剩下四分。
被哄得心花怒放。
【我功劳大还是你老公功劳大?】
沈弥乖巧道:【陶老板是引路灯。】
好,非常好。
原作者亲口承认,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原来是出自自己的提点。
陶禧心口一片畅意。
她翻看了下刚才沈弥发的图片,指点道:【第三本扉页还有点空,再加一行,第五本,写满。】
沈弥:【马上。】
陶禧:【你亲自送过来!】
沈弥:【毫无问题。】
——高危的警报解除。
陶禧之前的所有疑问迎刃而解,她喃了声:【所以,周述凛,姐夫?】
沈弥指尖一顿,想起了昨晚的苦恼。
她还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
周述凛一早便去了公司。
沈弥去给陶禧送完书后,正好在周氏附近,想了想,她顺道绕过去看他。
他的办公室外面是他的秘书团,他们已然对她熟悉,她一路走至门口,并未遇到遮掩。
只有冯余跟上来,要帮忙开门。他一边走一边和太太说着话:“里面还有位客人,不过是周总的朋友。”
冯余心知肚明,周总不会介意太太见他好友,所以才敢按照周总之前的吩咐直接带着太太进去就好。
他拉开了门,自己规矩地没有进去,只是为她让出路。
周述凛的办公室空间很大,里面确实有人在说话。
从还未全然展开的视野里,她看见有人将一个盒子抛进周述凛怀中:
“喏,你的玉。”
第 64 章
沈弥动作一顿。
她的目光顺着看过去, 就看见一个木盒被抛进了周述凛的怀中。
门被彻底打开,沈弥走进去。里面的人也察觉到了她的到来,抬眼看了过来, 周述凛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放在旁边。
又是“玉”。
沈弥之前埋下的疑惑又被翻出, 但是他似乎没有要拿出来提的意思, 只是跟她介绍着人:“我朋友,叫他明繁就行。”
沈弥觉得名字有些耳熟, 也很快想起来,就是北城明家的人。最是清流的世家,在日常的那些聚会中很少见到他家的人。
倒是没想到他们会认识。
明繁流畅地站起来, 笑着同她打招呼。
周述凛将人藏得深, 他们一个个的礼物送过去了, 人却还没见着。
他笑道:“嫂子好!总是听他们说你, 但他藏的也是真深,总算是见着人了。”
他的眼神随之不太友善地往周述凛身上一瞥。
周述凛淡淡一笑, 供认不讳。
沈弥跟明繁说完话, 再回头时,那个木盒好像被他收起来了。
她轻轻垂下眼, 疑惑更深。
他好像有什么秘密。
明繁在心里暗暗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与玉上的字倒是对不上。他也没多嘴,笑了下后, 把地方留给他们,只道自己有事先行离开。
没了外人打搅,周述凛将沈弥牵去办公桌前,她都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他伸手抱上去坐。
他的视线往下一扫,“还疼吗?”
沈弥轻而易举的就能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一时间, 那一处的牙印咬痕好像又泛起疼来。
他的眼眸微深,依然保持着八风不动的模样,只是手静静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一管药。
她的眼睛眨了下,瞬间读懂了他这是要做什么,呼吸轻一滞。
他倒是挺有准备。
她连脚趾都下意识蜷紧,阻拦拒绝着:“不用——”
他吻着她,声音低低:“我看看?”
沈弥还是不答应,但是抵不过他的动作。
她下意识防备地去看窗户,百叶窗关得严严实实。又去看门口,门也没有开。如他整个人一样,带着令人难以窥视的感觉。
她悬着的心半落下。
耳边传来他散漫一声轻笑:“怕什么。”
她的耳垂都透露着粉红,试图唤醒他:“这是在你的办公室。”
可这个人也是明摆着不以为意。
一边拦着她的阻挡一边褪下衣物,他低眸看着,倏忽低声一句:“还红着,弥弥。”
沈弥耳根都嗡嗡响,她不需要他提醒。
想抬手去遮,但是被他拂开,他当真给她上起药来,只是忍不住俯首吻她。
接吻中,嗓音轻落:“上次红了吗。”
沈弥掐着他手臂的动作越发紧,恼恨地唤他:“周述凛!”
“嗯,在。”尾音被拖长。明显是恶劣而不自知。
她被他带得,心口紧紧绷着,又被带出了一连晶莹色。
他的眸光越发深黯。
扶住她的脸颊,又深又重地吻入。
纤细的脊背在他掌下轻轻开合。
他的胳膊强劲有力地控在她的腰肢上,热息一阵阵地扫过细腻敏感的皮肤。
这似乎会是个清闲的午后,再过一会儿就能下班。
她攀在桌面上借着力的指尖越捏越紧,用力得泛白。想推开他,手却被他就势握住,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
金属扣声响起。
啪嗒一声响,不算很重,却敲响了她的神经。
她倏然抬睫,纤长浓密的乌睫轻颤了下。
“在这里,好不好?”他嗓音喑哑,哄着她。
他们接吻已经成了习惯,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有些事情也是一样,一旦开头,就不会再克制收住。
沈弥咬住了唇瓣。
“就一回。”
……
冯余打进一个内线电话,在他以为要挂断的时候终于被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他顶头上司沉哑的声音:“什么事?”
语气听上去并不算好,有些严厉。
冯余谨慎地汇报了事情。
临时的会议。
很突然,但是这在最近不是罕见事宜。整个周氏上下皆知,周述凛跟周亦衡两方已然开战。在动荡不安的局势之下,忙碌也是常事。这个会就是,周亦衡召集,周伏年也在,周述凛自然也要出席。至于是什么会……恐怕又避免不了一场争端。
冯余硬着头皮提醒:“周总,还有十分钟左右。”
周述凛:“嗯。”
他掐断了电话,低眸看向沈弥。
这一通电话一进来,她浑身紧绷,万万没想到他还敢接起,整个通话过程亦是紧张到极点,仿佛电话那边的人能够通过电话线透视到他们这边的情景。
他被她卡得无法动作。
通话内容她也听到了,掌握到了事件的紧急以及时间上的着急信息,不由催促道:“你快出去。”
他吻在她耳廓,声音意味不明:“还硬着。出去了,怎么办。”
沈弥蹙起眉。
“弥弥乖,我们快点。”
鼓点节奏突然加快,她唇瓣翕动了两下,所有的声音都在他喂来的吻中被吞下。
她指骨轻颤,蝴蝶骨颤动得如要翩飞,眼尾被激出了泪来。
她受不了地咬住他肩膀,恼恨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终于在某个高点,一切落幕。
她轻轻吸着气,腰都在颤抖。
电话又在打进来,应该是到了不得不来催一下的点。周述凛按下,拧眉:“来了。”
电话被暴躁挂断,他细细吻着她,嗓音转柔:“我们弥弥真厉害。”
踩在点前,及时结束了一切。
这话……不忍听。
原来夸赞也会让人如此难接。
沈弥偏过头,再也不想理他。
哪里是她厉害,厉害的分明是他。
他抽了专门用的湿巾,帮她整理好,才准备去内室换身衣物。
沈弥不放心地检查一下,视线下撇。
他动作一顿,有意无意地捏了捏她的手,“别看了,没端倪。”
——解决了,不会鼓着去见人。
也还好匆忙地解决了。
沈弥脸上炸开红晕。
她跳下地来,腿骨泛着酸软。倒没有立即离开,她的唇色被吮得通红,耳根到脖颈的皮肤上全都泛着浅浅的红,想也知道现在肯定不能见人。
见他换了身纯黑色的西装出来,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问:“要开什么会呀?”
她还以为他可以直接下班跟她回去了,没想到这么晚还要开会。
他一边打着领带一边走近她,同她说:“弥弥,接下来这段时间,可能不会太平静。”
沈弥微怔。
周述凛接着道:“处于权柄交替的关键期,注定不能太平。”
在这个圈子生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事情太多,经历的风浪多得以至于习以为常。沈弥很容易明白,也很容易面对,她只是握了下他的手。
将领带打好,他的目光忽然停了下,问说:“你知道我的对手是谁。会舍不得吗?”
沈弥微歪了下脑袋。
他的长指抚上她的面颊,声音温和道:“成王败寇。这注定会是场厮杀,我们都不会手软。”
他温声细语地说出了会很凶残的现实。
圈子里争权的场面不少见,有稍微好看点的,也有场面过分狰狞的。
周述凛低着眸,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细白的手臂。
他还没有跟她仔细说过自己原生家庭的情况。
沈弥弯了下唇角:“周述凛,你怎么不问问我会不会舍不得你?”
……
沈含景的事情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在网上全面发酵,这几天网上沸沸扬扬的全是她的相关信息。背后有势力在插手,她的团队有心想压,也压制不住分毫。
这次的案件正式开庭时,消息也被一举送上热搜。女明星惹上官司,在热搜上注定会爆。
背后操纵的人完全不介意热度炒得高点,也不知道她在背后到底结了什么仇。
在她彻底跌入谷底之时,沈弥的马甲彻底曝光。沈家两个女儿,现在在圈里完全是两极分化。
北城那场烟花的议论与猜测还未落下帷幕,热搜上热度与沈含景案件并行的还有云栀山的恋情消息,关注的人不在少数。
有人传上了一张真实程度不详的照片,并不确定是否是云栀山和传说中的“姐夫”本人。
黑夜之中,一辆价值高昂的豪车旁边,一个窈窕明艳,一个矜贵落拓,她的腰部勾勒出了流畅的弧线,被他搂着站在他身前,这一幕看上去登对又耀眼,即便是在热闹的离场时间,也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评论区迅速盖起高楼,不论真假,反正他们觉得是真的!
这张照片的氛围感绝了,她比女明星都要灼眼。
照片只拍得到他的一点侧脸,但这样一点也足以显露男人表象的优越,带着三分蛊人。
先前有人提了一嘴,大家还不信,或者是怪他夸张,直到这张照片出现——如果照片是真的的话,那么那个人所说的确实不假,甚至还谦虚了。
但大家还未来得及展开讨论,这张照片突然消失。
随后,相关讨论信息也被压了下去,几乎灭绝。
帖子里的众人一懵:什么情况?
刷新了下,确定找不见了以后,情况一下子明朗:有人在压。
【啊啊啊言论自由啊!!我不服!!!】
很快,跟着消失。
广场里一片沉默。
最终有人默默冒了个头:【说吧,这是哪位大佬?】
他们又不傻,知道这个情况肯定是碰到了不能碰的某根脉。
……
网上的所有风向沈含景全都看见了。
这天,沈弥还是跟周述凛一起来的。她对上他的视线,见他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的宣判,冷漠得没什么温度,她的眼底闪过一道阴鸷。
他倒是一直陪在沈弥身边。
跟撑腰一样的存在。
也确实拥有撑腰的作用。
沈弥很突然地认识他,也很突然地抱上了这条大腿。沈含景闭了闭眼。
有很多的心有不甘。
之前她的体重一直减不下去,这段时间却暴瘦了十斤,脸上颧骨都明显。
本来身体就不好,经不住被这么对待,昨天高烧刚退。
沈弥遇见她,能跟她说话时,淡淡提了一句:“妈大病了一场,刚出院。”
为什么病的,不难想见。
她过得差,符岚那边也没好到哪去。
沈含景握紧了手。
眼睛瞬间通红。
她哑着嗓子说:“沈弥,你去看看她。”
沈弥没有说话。
她的情绪却倏然崩溃了一般,流下了两行泪:“沈弥,有些东西你不用做什么,它们注定就会是你的,但是我不一样,我得努力去争取,它们才会是我的。”
沈弥是沈家的血脉,他们自然而然的早就准备好了以后会给她的财产。
但是她不是,她没有。
她能拥有今天的东西,她不是躺赢的,她也付出了很多,不断在讨好与争取。
沈弥静了两秒,才说道:“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在努力活着呢?大家都一样。你已经比很多人过得要好了。”
沈含景愣了下。在被挖出了一个空子后,她的眼泪就跟止不住一样的往下流。
现场来了无数家媒体,都在关注这场案件,准备拿下第一时间的报道。
今天沈柏闻和符岚都没有来,更不必提沈洄。
最终,沈含景因蓄意伤人,被定为故意伤害罪,处三年有期徒刑。
案件落幕。
满座哗然。
她学舞多年,这么多年从未懈怠。本来是前景明媚的女明星,已经在娱乐圈崭露头角。
现在,全都没有然后了。
三年之后,她什么都没有了。
因为案件霸占热搜,宣判结果高占热搜首位,那行字红得发紫。
沈含景想起知道沈弥就是云栀山的那天,她将拳头紧攥,用力握紧了手心,掐得手心都发疼。
最初的时候敌意并没有这么强。是开始在意与她的对比之后,想碾过她的心越来越强,逐渐成了必然,她不容许再被她超过,哪怕一次。
最后,就变成了偏执得像是有病。
沈含景早已默认自己比沈弥优秀,所有的光都要聚拢在她这边,包括进娱乐圈,也是为了光要更盛一点,让沈弥更加黯淡一点。
所以那天的消息于她而言几乎是灭顶的冲击,以至于她都没能剩下太多的理智,堪称是冲动,仿佛是被推着去做完整件事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既定了几十年的结果之后,还能被全盘推翻。
沈弥和周述凛一道离开。
她还不知道他们的相关热度被压的消息,只知道网上沸腾得好像不太厉害?
倒是她新书的评论区下面,关于“姐夫”的呼声越来越高,她想忽视,但只能按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强行忽视。
——这要怎么公开?!
周述凛和周亦衡的争斗正在进行,她只在他的说明下大体知道个轮廓,并不了解具体情况,也不准备插手。
只是,周述凛是她的枕边人,她隐隐能感觉得到,情况越来越严峻。
如果是距离近一点的人,或者正处于争斗正中心的人,恐怕是会感到窒息的程度。
她心里逐渐也跳得怦然。
连带着会有些紧张。
但是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过去了几天,她跟钟愉喝下午茶时说起这个事。
比如,他一贯很会管理时间,但最近的繁忙肉眼可见,昨晚甚至凌晨三点专门跟纽约那边连线开了一场视频会。
沈弥按了下不停跳动的右眼皮,无奈道:“我好紧张。”
钟愉抿一口咖啡,悠悠然。她上次相亲就是来的这家咖啡馆。不过,她的相亲对象们似乎都有点拉胯,以至于这么长时间了,她都还没相亲成功。
“肯定是你多想。右眼皮跳时,我一般都告诉自己不要封建迷信的。”她摆摆手。
也是同时,沈弥手机响起。
她接了个电话。
不过几秒钟,面色倏然一变。
他的助理打过来的,周述凛,大型车祸。
第 65 章
沈弥赶到医院的时候, 就见到了先到一步的沈洄。
应该是得知消息后立即赶过来的,速度比沈弥快些,正在主持大局。
看见沈弥过来, 他知道她着急, 跟她说着情况, 面色严峻认真。
周述凛还在处理伤势,现在暂时见不到他。
至于车祸原因, 也还得仔细调查。
现场一片混乱,医护人员脚步着急匆忙,没有一人轻松。
沈弥蹙眉, 抬眸看他:“是意外吗?”
沈洄跟他有同样的猜测, 不过现在还说不好。
他们只能等待。
沈弥握紧了钟愉的手。刚才钟愉并不敢叫她一个人过来, 愣是稳住她, 开车带她过来。
回身去看外面,一连的手术车陆续在往医院里推, 救护车声音高鸣, 现场氛围并不轻松。
她的眸光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而闪动着,心脏也跌入谷底。
这是一场重大交通事故, 车祸现场情况严重, 已经上了新闻。
沈洄料理完事情后,才在她身旁坐下。安静地开口:“姐, 沈氏的情况已经稳定,比想象中要快,现在无需外力束缚。”
沈弥看向他。
当初这场联姻,就是为了周氏的援助。而他现在的意思不外乎是在提醒她, 束缚已经可以取消。
远远低于当初沈柏闻给她说的时间。两年,一下子缩短到了现在。
沈洄也转头看她, 接着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出差,在北城的时间比较少。姐,我在努力,就是想让你行动能自由点,别被这个束缚太久。”
当初联姻是迫不得已。如果可以,他希望能给沈弥自由。
而沈弥并不知道他暗地里付出的这些努力。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少年,不动声色地在长大,和她一起站出来撑住了沈家,逐渐的也变得能够遮风避雨。
她微微弯唇,扶住旁边他的手臂,“这段时间辛苦了。”
虽然只有寥寥几语,但她知道他一定没有少奔波与辛苦。
这才过去了多久?——他真的很努力。
婚事之前,他的歉然与愧疚并非作假,也不是说说而已,他很努力的在补救挽回。
沈洄唇角很浅地浮出一个弧度。
倏忽又问说:“他现在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从今天她的所有反应,并不难叫人以为。
就这么短短几个月的功夫……
周家正在内斗,他们心知肚明。她的这个回答,至关重要。
一个对她来说重要的人,和不重要的人,对于沈家而言也会不一样。
沈弥目光随意地落在前方,声音有点哑:“……我爱他。”
她有点突兀地坦明心迹。
但这又是很合适的回答,合适到无需再问。
她会在这里等他。
沈洄忽然一默。
……
听见门打开的动静,周述凛靠在床头,抬眸看过去。
原先还和煦正常的面色,在看见沈洄搂着沈弥时,微微一沉。
只是他的情绪变化细微,不易叫人察觉。
他的视线从沈洄的那只手上无声扫过。
他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司机被转进重症监护室,车头撞毁,他自然也安然无恙不到哪去。刚才在做胸口上的包扎、各种检查、各处伤口的处理,一晃就过去了数小时。沈弥也在外面等了数小时。
原以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在看见时,她还是颤了下眸光。
周述凛朝她伸了下手,很快就被她用力握住,她的眼里同时含住了一包泪。
沈洄来问了下他情况,犹豫了下后还是先出去了,跟沈弥低语:“有事叫我。”
周述凛朝他一颔首:“辛苦。”
沈洄一顿,旋即敛眸道:“姐夫客气什么。”
周述凛轻抬眉骨,视线又悠悠转向沈弥。
沈弥浑然不觉其中的深意,视线还落在他身上的伤口上。也不敢去碰,“疼不疼?”
他身体还虚弱,声音也随之不大有气,但仍是扯出温温一笑:“没事了,弥弥。”
她的眼泪差点一瞬间掉落下来。她上前去双手环抱住他,并不敢用力,只是很虚空的一个抱。却因为感受到他真实的就在怀里,而感到安心。
他抬手,反而是抵着她的背,将她抱紧。
他这样一接,她的手反而轻轻发起抖来。
她问他说:“是意外吗?还是,因为公司的事情?”
争权夺势、权柄更替自古以来都不可能平静,动辄威胁生命都是常事,每一条上位的路上不知道陪葬了多少条命。
见惯了、见多了,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无法接受。
醒来的这么一会,周述凛已经在重新掌握局面。他并不意外她的敏锐,靠在床头,唇色有些发白,声音却定:“有人安排。”
沈弥的心里霎时一片凉意。她怔然地问出一个名字。
周述凛淡淡道:“不是他。”
那口险之又险的气才骤然松开。
可如此一来,再无头绪。她更迷茫地问:“那是谁?”
周述凛敛眸,拇指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周亦衡倒还不至于这么卑劣。他只与他在明面上杀个你死我活。
只不过,他们的争斗,整个周氏都收进眼底。包括周伏年。而周伏年的态度,隐隐偏向着周亦衡。他下面的人会看眼色行事,心思这就动到了他的头上来。
周述凛唇边的笑有些凉薄。
他到底还是防备不及。
但归根究底,都与周伏年的态度有关。
周伏年是看中他的能力,看中他能扩自己多年野心的能力。但秦雪到底是多年枕边人,又是扶持他多年的人,对于他们的儿子,他的心还是难免偏了过去。
周述凛拧了下眉。
是为诸多烦心事所萦绕。
为环环扣扣,为不容行差踏错的每一步。
可沈弥无法理解周伏年为何这样偏待。明明都是他的儿子,在这场争斗之中,他最不该偏向。
看着她望向自己的清亮眼眸,他虚弱地抬手抚了下她眼底,轻声道:“我跟你讲个故事?”
望着他的眼睛,沈弥莫名已有种预感,这不会是太简单的故事。
也果然。
在安静的病房里,他徐徐说出了很长的一段往事。语调不快,如一坛陈年的酒。
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追逐。一家有女百家求,姝色灼灼,追求者无数,那一年他也难掩心动,剖出了全部的赤子之心。
却也是这个男人,在人生得意时,忽然得到了北上的机会。野心勃勃,他不甘放弃。
两座城市,两个世界。至少对这个男人来说是的。
换了一座城市后,他也直接开始了崭新的人生,从结婚生子开始,一切全都从头来过。
那个年代车马很慢,信息闭塞,所以这是一件易事。
在他成功之后、年迈之时,提及往事,这都只会是得意地提过的年轻时的风月,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
可是对于那个女人来说,那是她绝望的一生。
沈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趴在白色的被子上,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明确道出人名,但是她好像自己读懂了故事的主人公是谁。
那是一个她全然不知的故事。
她怔然地望着他。
有一方天地,被他向她揭开了一角。
那个天地里,藏着的是他的另一个世界。
他身上到处是伤,沈弥只敢握住他的手,动作无意识的在收紧。
周述凛喉结轻滚,低声道:“弥弥,她不是第三者,并未插足别人婚姻。”
他说不上来,他是等了多久,才能给谢舒玉这一句澄清。
他也不知道,他还要等多久,才能将这一份澄清广告天下。
沈弥心头巨震。
他看着她的眼睛,继续一字一句道:“我今年三十一,大你五岁。”
他将他所有的故事都说给了她听。
沈弥呼吸微急。她目前既定的某些认知被打翻重塑。
“周述凛……”
这是一个她完全无法想象的故事。
难以想象,周伏年在背后做了那么多事情——虚构他母亲的身份,篡改他的出生、年岁。将一切粉饰得太太平平,愣是将所有人蒙蔽!
看着她长大的周伏年,温润儒雅的周叔叔,她怎么可能想象得出他会是那样的人?
她也无法想象,他的前半生,曾经遭遇过多少凛冽的风雪。
沈弥想起了之前在他办公室看见的那一张照片。那次,是他为数不多的提到过他的母亲。
“她是个很好的人。”
“她对谁都很好,也很好欺负。”
“沈弥,你不要像她那样好欺负。”
字字真言。
沈弥直到此时才知道,他为何会有那些叮嘱。心口泛开了一片酸意。
是啊,她太好欺负了。
她很漂亮,却又带着波澜不惊的明媚,是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舒服。气质温婉,有种江南那边的味道。沈弥很想见见她,也还记得那张照片,她觉得,自己会喜欢她的。
江南……
沈弥之前待了多年的福利院就在江城,江南那一带。
她捏了捏他的手,忽然觉得很是难过,鼻尖泛酸。“那、妈妈现在呢?”
“七年前病故。”他声线平静。
沈弥喉间更哑,哑得说不出话,眼睛下意识一红。
也不知道,谢舒玉的人生为何这般不容易。明明他已经要长大了,却于此时……
“一直想跟你说说她的事情,”他敛眸,不知拂去些什么,“但没找到机会。”
沈弥垂下眼,声音丧丧:“好可惜。我都还没有来得及见过她。”
周述凛笑笑。
说完这些,周述凛才好同她解释这次事件的原因:“周伏年情绪很复杂。他心里还是会对周亦衡有所偏颇,他手下的人也会看他脸色,自作聪明地提前帮他动了手。”
他轻笑笑,“当然,也没有这么简单。虽然这些年秦家的资源大部分都转化作了周伏年的,但还是有些影响力。这次也是公司里秦家老一辈的人的意见。”
沈弥都明白了。只要要斗,只要无人退场,两方注定战火纷飞。
这段时间她的感觉没有错,他现在身上这场伤,就是这场内斗激烈的证明。
而周亦衡身后,是秦雪,是秦家,是周伏年。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她忽然攥紧了手心。
听着他平静地说着周伏年的偏颇,毫无波澜,可她却舍不得。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
怎么就没有人偏心他呢?
就连她……
她觉得她对他也算不上好。她没有让他知道她有多喜欢他,也一直都没有给他公开。
他为她做了很多,她为他所做的远远不及。
葱段似的指尖却掐越紧。
即便他看起来没有在意被亏待的这一切,可她会自己替他心疼。
忽然有股冲动,想将所有的一切,捧来到他的面前。
她想替他在意一下。
心口酸酸胀胀,沈弥抬起眼去看他。
“周述凛。”
他漫不经意一声:“嗯?”
“我会陪着你。”她很轻声地说,手里还握着他的手,学着他之前跟她说的话:“我会是你的共犯。”
他的身后不是没有人,他有她。无论如何,她都会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她想叫他知道,这个世上,也会有人偏爱他。
他看起来似乎很强大,强大到无所不能,也并不在意这些。可她不忍,也不舍。
周述凛微微挑起一双眼。
当真是被她意外到了。
“他们不站你,我站你。”她嘴角轻撇,很细声地说。
男人目光沉如远雾,静静锁在她的身上。仿佛是翻译器,在逐字解读她所说的话。
他好像从无人所在的高处,一下子落回了人间。
沈弥埋进他的怀里,克制着自己的力气,却还是想抱他,“周述凛,我刚刚跟沈洄说,我爱你。”
她大概不知道,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心口重重凿出一个坑来。
本来没什么温度地静置在那里的心脏,被石块一下下地敲得无比柔软。
曾经他以为,高处不胜寒。
但是在以为他没有被人所偏爱,身侧亦无人所伴之际,她强行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长指挑过她的下颌,转过她的脸来,偏头吻住,“沈弥。”
只是唤了这一声,胸口便是一喟,他些微一顿。
“不论输赢?”
“不论输赢。”
他的胸膛中倏忽逸出一声笑,震得胸腔轰鸣回响。
傻女。
也不知她知不知道这四个字的含量。赢是一场局面,输是另外一场。
也兴许她当真毫不在乎,这不会影响她的偏爱。
他想扯动下唇角,动作却是轻颤。
周述凛终于忍不住加重力道,舌尖抵进勾缠。握在她腰间的手,根根青骨用力,动作重得恨不得将自己抵入她的身体。
胸前包扎好的纱布一点点被浸湿、渗透。
第 66 章
她差点被他带到了床上。
但是沈弥理智尚存, 死死压住了被角,强行停留在原地。
可能是冲击太大,他吻她发了狠, 她几乎要支撑不住。
刚才她的那些话直抵心脏。
他放开她一点舌头。哑声道:“再说一遍。”
他想听哪句?
沈弥还没来得及反应, 眼前忽然晃过一片红, 视线往下一撇,险些晕了血。
脑袋一阵嗡响, 这个场景很熟悉,她记得不久之前她也在担心他会不会失血而亡!
她倒吸一口气,从他身上退开, 慌忙按着铃。
真的是疯了。
护士还没进来, 她先退去了洗手间。一边是要清理, 一边是不好面对人。
至于那个明明刚被处理好的伤口为什么又变成那样……也叫他自己去应对。
等人走后, 她才慢吞吞从洗手间出来。
周述凛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靠在床头, 遥望向她:“擦干了么?”
意有所指。
唔。沈弥贝齿轻磨着唇瓣, 脸颊绯红,延绵至耳后。还是没有理。
外面混乱的情况也逐渐趋于平静。
桐姨送了饭菜过来, 主要是有一盅补血、补身体的汤。
她忧心忡忡道:“您最近未免也受太多次伤, 回头我得去庙里拜拜,求个平安符。”
他并不当回事。
可是沈弥也觉得。他上次缝的线刚拆, 就又遇到了这个车祸。
他要住院,她也没有回去,就留在这里照顾他。
经历过未知情况与伤势的等待后,她受的惊还未平复。
在还不能见到他时, 她在外面听着他们说哪位哪位伤者抢救失败、说哪里哪里紧急抢救,医护人员忙碌着急, 恨不得劈成两半使,她的手心也被冷汗浸湿。每一声不大好的通知好像也下在了她的心上,加剧她的紧张。
沈弥拿起一个白瓷碗盛着汤,“他们知道你车祸的事吗?”
周述凛看着她的动作,“应该已经传回去了。”
沈弥垂下睫,倏忽问说:“还会有下次吗?”
司机重伤,他还算轻伤。而他们想要的当然不仅如此。她担忧,这次没有达成目的的话,他们会不会再次动手?
主要是,能得到一次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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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能确保下次还能安然。
她的黛眉轻轻蹙着。
周述凛抬手抚着她脊心,像是一道有力的支撑在托住她:“我会有准备,不要担心。”
她将盛好的汤轻轻放到他面前,勉强扯唇,“嗯。”
这个汤是滋补的,她盯着他把一整盅都喝完。他喝下两碗后,她盯着还剩下的半碗,眼神示意着。
周述凛无奈地捏了捏眉骨。奈何她一点也不通融。
收走空碗,旁观多时的桐姨笑眯眯地调侃:“先生还是听您的话。要是换做以前,他最多喝个两口给我意思意思。”
她劝不了,还干涉不了,只能无奈把剩下的收走。成了婚后,可是不一样了。
周述凛坦然收着调侃。
沈弥眨了眨眼,下意识瞥他一眼。
想说,他也没有那么听她的话……比如,有些时候她叫不停。
桐姨收拾完便先回去,待会再来送东西。
沈弥没走,她磨磨蹭蹭地做着事情,一会拧个毛巾过来,一会给他递个水果,她看上去好像有话想说。周述凛不动声色地敛入眼底,没有戳破,耐心等着。
他这次受伤,手底下也是大乱。
又是关键时期,他注定不可能休息太久,等稍微恢复一点就得回去执掌大局。
晚上闲来无事,沈弥在iPad上画起了设计图。
上次送给他的那条领带他尤为喜欢,佩戴频率很高,天天被他戴着招摇过市。她有了新灵感,想再设计一条。
有了经验,做起来不难。
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iPad靠在他盖着的被子上,周述凛看着她画。
“灵感是什么?”
“青山。”
他眸底含笑,没有任何意见干预。
而他的电话陆续不断,动不动就是一两小时,足以看出有多繁忙。
病人需要休息,怎么说也得给伤口修复的时间,可是眼看过了十一点,他的电话还在响。即便是今天刚经历一场大型车祸,他也还得不到休息。
沈弥等他等得趴在床边睡着。打完一通电话的周述凛收起手机,低眸静看着她的睡颜。想到她今天不知是想跟他说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开口。
他抬手揉着她唇瓣,不轻不重,眸光微深。
想把她抱过去旁边的床上睡,可惜现在有心无力,只好将她叫醒。
沈弥迷迷糊糊醒来,看他一眼,下意识伸手抱他。
周述凛微微提唇,接住了人,刚才在处理公事时正常冷硬下来的心口又被她揉得一片柔软。
他吻一吻她,哄着:“乖,去那边床上睡。”
病床狭窄,一张床容不下两个人躺。周述凛已经初初意识到住院的最大弊端。
“你也要睡了吗?”
“我再处理几个文件。”
沈弥在他肩上蹭了下,也不知醒是没醒,忽然提了声:“周述凛,我们公开好不好?”
他一顿,掀了下唇:“什么?”
“他们都很好奇我的另一半。我把你介绍给他们好不好?”她仰面看他,眸光清亮。
他也知道的,前几天他还在提“姐夫”,跟她索要着名分。
他滚了下喉结,目光落在她白皙明艳的小脸上,抬手轻抚了下,“怎么突然想公开?”
沈弥微顿,低着头,葱白的手指捏着他的衣服一角在揉搓,“我就是,想多对你好一点。他们怎么样……不重要的,还有我呢。”
他拥有的东西太匮乏,那她就给他补充满。这样即使全世界都负他,他也可以不去在意。
周述凛眸光犹如晦日的夜晚般深黯。
今天她好像是在依次给他送上宝箱,而他打开宝箱后得到的惊喜越来越大。
之前他确实是在想这个事,也看得出她的拖延,没想到会在这一日突然迎来一道转折。
沈弥原以为他想要的,却没想到,闻言之后他只是微微弯唇道:“不着急,弥弥。”
沈弥怕他是觉得自己为难,表明忠心似的切切:“我想给你的。”
他摩挲着她的手,笑道:“我知道。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到时候再跟你说,可好?”
沈弥不知道这还要什么合适的时机。但还是尊重他的意见,点点头,“好。但你要知道,我是愿意的。”
“嗯,我知道。”他哑声道,胸口生出些满胀感,握着她的手微紧。
他今天说了这么多,虽然是上一辈的事,但是沈弥不难从中得知他的过往。七年前母亲去世,父亲又不爱,直接干脆地将他送去了国外。
她觉得心口有些闷,声音也闷闷:“你是不是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如松风明月,可是他只有一人。她只是一想,眼底便是一热。
周述凛垂目看着她被自己摩挲着的细嫩手背。没有说,他没有她所想的那么孤零零。七年前他见过她,从那之后,便不只算是他一个人了。
他放她去睡觉,可她没有去。刚才趴在那睡得衣襟有些乱,周述凛的目光一抬,不留痕迹地停留了两秒,终是忍不住将人带过来,压向她的唇。
在家亲近的频率不算少,这种程度的,已经算是很克制。放在平时,他哪里这么“规矩”过?
碍于白天刚把他伤口弄出血,沈弥要往后退,“不行,你受伤呢。”
可她手腕被他箍紧,他晦沉地看着她,嗓音喑哑道:“我会控制力度,不会影响到伤口。”
这话有几成真,他能控制住几分……不得而知。
他厮磨着吻她耳朵,喉结明显一滚,声音很低:“摸会儿。”
她心口瞬间被掐紧,轻轻吸一口气,不知道他怎么能越来越直白。偏偏挣也挣不开,他明明受了伤,却还是能轻而易举的将她制住。他的手倒是没受什么伤,泥鳅般的,已经从她衣服下摆侵入。
她的后背微微紧绷,又慢慢在他的吻中软了下来。
什么要因伤节制……不存在的。
他的手下掐动着,她没能抑住地发出一声低吟。呼吸浅了又深,深了又浅,她终于没忍住咬牙:“周述凛!你受了那么多伤,你好好养一下伤!”
这声音里多少是有几分气急败坏。
他矜贵地垂着眼,低低逸出一声笑,“弥弥不是来照顾我的么。”
“——”
照顾两个字,平白在他口中变了味。
沈弥根本逃不开。她攥住他衣摆的手越攥越紧。
——他倒是坐怀不乱的模样,衣服一点没乱,还规整地穿在身上。
指尖突然紧得泛白,呼吸短短一滞。
一片昏朦。
她刚要说什么,他却先将她搂进怀中,下巴抵在她头上,无奈轻喟:“受了伤,还是有些影响,没什么力气了,弥弥。”
沈弥一双美眸瞪圆。
刚才本要出口的话被堵了回来。
从没见过有人将便宜占尽还要卖个惨的。
……这话半小时前你怎么不说?
影响什么?若是换做之前,这还只是个开始是吗?
她咬住唇,给他调好靠背角度,强行给他关灯。
——休息、睡觉。
经此一遭,她毫无逗留地便去旁边的小床上休息了。
可他却不大能睡得着。听着那边传来绵长的安稳呼吸,他才收回注意力。
脑海里不断放映着她今天说过的那些话,还有她的担忧与不舍。
之前没想过太多、一意执着的事情,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来时路。
再联想到今日事,联想到这段时间之艰涩——不被周伏年所偏袒,以至于处处受阻的公司里的事。
今天跟她聊起周伏年,此刻周述凛却是不由想到——他如今的野心是否和当年周伏年如出一辙?那他又会不会得到和周伏年一样的反噬?
这个念头骤生,震得他眸光惊然。
他喉结滚动,于浅淡的月光中,偏过头去看她。
……
翌日醒时,他的手机已经开始在响。公事忙碌得不容他多喘一口气。
周伏年那边已经算是很迟的问候也终于出现,问了一遍他的伤势、以及现在的情况。
周述凛没什么感情地一一回应着。一板一眼,不似父子,倒像是上下级。
顿了一下后,周伏年有些威凛的声音传来:“这次事故原因我也收到了点消息,是他们太糊涂——我已经撤了他们的职,今后他们不会再插手公司任何事宜。”
都是周氏的元老人物,他的这次撤职下达得又快又坚决,已经算是处理得还可以。
周述凛不置可否。聊完些正事,在挂断电话前,他倏忽一问:“如果是您来选,您会选他还是我?”
听筒那边有半晌的沉默。
这算是个很敏感的问题,周伏年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过来。
半晌过后,他低声道:“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我当然希望你们都能接手。还是看你们谁更有能力,这样将公司交过去,我也能放心。”
周述凛冷淡扯动了下嘴角。声线依旧不改:“嗯。我明白。”
电话挂断。
他这话看似将水端得很平,可他,也不是什么无知孩童了。
独自行了一路、也已经行了很长一路的人,平生头一回的,因为另一个人,生出想要改变下所行的这条路的想法。
沈弥把他的药拿进来,见他又接起了电话,有些担忧地劝道:“你还是需要多休息。”
看着昨天到现在的阵仗,何止是没有拥有病人需要的多加休息,这简直连正常的休息都不够充足。他的事情太多,也太忙。
周述凛抚着手机背面,忽然抬目望向她:“如果一无所有了,能靠云老师么?”
她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一问:“什么?”
“在想你昨天说的话。”他嗓音沉静,听不出是在谈什么大事,“如果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办?”
沈弥静默须臾,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自己的资产。
片刻后,她才道:“周述凛,我不穷的,版权费并不低。实在不行,也还有现在在写的这本的版权。而且,以后我还会写新的。”
他静静凝视着她,轻一扬眉,等待后话。
“只要不玩几千万、甚至更多的车什么的,我养得起你。”她声音轻扬,明媚自信。
他很是意外这一声答复,喉间泛起痒意,偏过头去咳嗽起来。以手抵拳,咳得有些厉害。
沈弥连忙给他倒了杯温水。
笑意接连在胸腔里震荡,经久不息。
周述凛没接那杯水,倒是将她拉过来,在她发间轻蹭:“我们弥弥怎么这么好。”
沈弥同他说:“我们是夫妻。不是只能靠你一人。你放心。”
她如同昨天那样,将他紧紧护着。她昨天所说的话,并非虚言。
他唇角逸出点轻松的喟叹,看起来似乎很愉悦,挑唇道:“好,可能也伤到胃了,适合吃点软的。”
闻言,沈弥刚想帮他做点心理疏导,安慰安慰他——毕竟是从最高处往下跌,很多人可能接受不了那种落差。
不想,紧接着便听得他语气轻松道:
“不过,即便是放手,也还有一些资产,加起来大概十几个亿。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干。”
更遑论,周氏之外,他不是没有自己的私产。
沈弥:“……”
满腔安慰喂了狗。
周述凛唇角轻弯,环在她腰间的长指轻点。
他只是忽然释然,只是担心会重蹈周伏年当年覆辙,所以也很突然地生出另一个决定。
他低头去寻她的唇。一边亲她,一边低声耳语,如同江南雨雾,浅淡而淅沥,浸湿心田:
“也还能为你放遍北城的烟花。”
第 67 章
既然下好决定, 周述凛也就直接罢了手,一副准备全然退场的模样,将手中事务全部下放, 负责的事情全部中止叫停。
两方交战, 他先退出。
周氏那边被他这一招打了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看着从上面下发的一大堆事宜, 他的那片战场里完全混乱,面面相觑。
周述凛不再理会, 沈弥担心他不好好休息,他这回就安心养起这一身的伤来。
他们要的东西,他如他们所愿。
卸去肩上事宜, 他一下子空了下来, 接连响个不停的手机恢复安静。
沈弥还不大习惯, 但是她将汤端给他时, 他很适然地接过。状态看上去很放松,她也就放了心。
冯余跟着他一起退出周氏, 周述凛顺便让他安排下去——谢绝打扰。
他一撤手, 直接惊动周伏年,电话几乎是立即便打了过来:“你这是做什么?!”
周伏年在公司踱步, 狠拧着眉, “我不是要你退出!”
周述凛接过沈弥端来的药粥。话筒里的声音大得沈弥都可听闻,她讶异地看了他手机一眼。
她还从未见过周叔叔这么不镇定。
周述凛倒是施施然, “父亲,与您无关,我只是想休养一段时间。”
他低眸一看,她给盛了满满一碗, 生怕他少吃半口。手上一顿,心里掠过一道轻叹。
轻飘飘一声“休养”, 他直接撂下所有的担子。如果没有影响,也不至于直接惊动周伏年。
——这些年周述凛的坐镇又岂是白坐?
周伏年眉心越拧越紧。他当然看得出来,周述凛是对自己这段时间的态度心生不满。
若是什么都生生受着,那也就不是他周述凛了。
他深呼吸了几下,沉着气:“我知道,这段时间是让你受了委屈。”
他倒是也心知肚明。
周述凛却没有要听他忏悔的意思,散漫道:“还有事吗?”
“述凛……”
周述凛浅勾了下唇角,声音却冷:“父亲与秦姨应该也是真心相爱。那么当年为了这一切所抛弃的,也就不足为憾了。”
他的意有所指,周伏年再清楚不过。
当年口口声声说的爱,哪里比得过锦绣前程、青云直上?
周伏年喉间艰涩,原先带着锐利精明的目光好似一下子颓然下去。他沉默了好久,窗外照进了浓烈的日光,他长长舒一口气,抬手捂了下眼睛,哑声道:“你又怎知我没有后悔。”
周述凛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
他似乎读得出儿子对他的怨恨,“可我也是没有办法。没有我当年的破釜沉舟,何来今天的周氏,你又哪能过上现在的日子?!”
周述凛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倨傲,“没有您,未必不能有今日的我。”
他不介意让时间佐证。
周伏年愣住了半晌,而那边已然挂断电话。
呼吸重了几息,周伏年终于还是失控地将手机砸向地面。
可能是听佣人说了这边的动静,秦雪不大放心地发了消息来问。
他的手机砸了,他身边的助理战战兢兢地将消息递过来。
周伏年还跟以前一样,近乎熟稔地回了她。语气温和,可他面色却是冷淡。
想到刚才周述凛的话。
爱吗?
他也不知道。
从进秦家开始,他就已经习惯在秦雪面前的这幅面孔。或真或假,到最后真假难辨。
他在谢舒玉面前,不是这样的。眼神里、肢体里的爱意会自然流泻,从来无需伪装。
将手机递回时,这个年逾五十的男人,眼尾还是泛了红。
很浅很淡。
助理安静不敢吱声。
他爱秦雪吗?
可他爱的明明是谢舒玉。
当年那个少年所有的意气风发,都映在她漂亮的一双眼睛里。
他明明,那么爱她。
可是后来,他再回去时,连见她一面都不被接受。再后来,她入院、病重,也始终拒绝和他见面。
周述凛说抽身便抽身。在某种程度上,与她极像。
……
挂断电话后,周述凛微垂着眼,身上的冷意未散,沈弥看着他,眼底被刺痛到。她将那个碗拿开,伸出双手去环抱住他,轻轻趴在他的身上:“他会遗憾的。”
周述凛阖了下眼,敛去眸中冷意。怀里被填充满,满当的感觉驱散了那股寒意,叫他渐渐升温。他轻弯了下唇,将怀中的人搂住,“什么?”
她将他拽回了人间。
“真心的爱慕,在为了名利而抛下后,怎么会无憾。”
她或许不懂爱情,可她也在试图涉足。
他的唇角轻动,低眸看着她的眸色渐深。
他看得出,她特意在解掉他心中的执念与遗憾。
那些曾经只为他一人所背的过往,加入了她的足迹。
喉结轻滚,他嗓音嘶哑:“嗯。”
周述凛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下颌,指尖触感细嫩。
沈弥忽然想到什么,似有所觉地问他:“你突然撤手,是为什么?”
他低眸看着她,俯身吻在她的唇角,“不要多想。”
“还未结束。”
沈弥晕晕蒙蒙,这人的话比她的深奥多了,她还没来得及读清楚,他的呼吸便已经氤氲在她颈窝里。周述凛转走话题:“知不知道,你跟沈洄说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昨天没什么气力,精力也不足,今天他已然恢复了许多。
沈弥当然知道。
她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她比任何一人都清楚自己那句话的意义。
“婚前我们谈的本就是各取所需。之前你伸手帮忙,这次沈家本就应该站在你身后。”
周述凛的手置放在她腰窝上,“只是这样?”
沈弥些微一顿。
抬眸看他,于他深邃的眼眸之中,自己让自己坠落下去。她的耳廓里清晰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经由大脑,只像是被蛊着说出:“不止。”
他凝着她,“还有什么。”
“周述凛,人心都是偏的,”这句话,她用二十年读懂,用二十年说服自己接受,却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采用,“我也会有偏爱。”
他的眼睛里烙印着她的身影,烙印着她说偏爱自己的模样。
他抬手抚了下她的眼底,微微笑了,轻声问说:“是因为这次事故吗?”
“不是。”她好像感受到了他的惶惶,也知道误会的后果,有几分急切地澄清。忍住胸腔里涌起的酸涩,思考着措辞。须臾过后,盯着他的眼睛说:“周述凛,我早就爱你。那日,即使你没有穿着睡袍下楼捉我,我也是一样的答案。我很想爱你,我很想、跟你一起、沦为这世俗里的共犯。”
她一字一句,话语清晰。
“这次事故,只是叫我惊醒,我给你的太少。”她眼底有些温热,抬起脸去吻他。她只是想着,她给的少,他拥有的更少,可他从未计较。她只是想……多给他一点。
她坚定而又果决的答案,令他始料未及。
炽烈坦荡。
他见证了她这一场盛大的爱意。
他在想。
他见过两次圆月升起。
一次是在二十四岁,一次是在,眼下。
他横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吻着她,哄着她:“弥弥,昨天那句,再说一遍。”
她试图去揣测:“我会陪着你?还是我站你?”
他的嘴角凛然地抿着,低睨着她。
她逗够了,终于笑起来。继而道:“我爱你。”
他总是如同高台明月,距离遥远。可这次偶然揭开,他的背后却不是什么别的风景,而是滩涂遍野。那些之前自然而然感觉到的距离好像一下子就被击碎。
他的眸光终于为其所惊动,眼底波澜乍涌。沈弥明显感受到,他手上的动作在加重。
单手轻而易举地将她两只手扣住,强硬地回应她的吻,接掌主动权。
她于其中艰难喘气,偏过头去避开,“周述凛、要是今天伤口再崩开……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见这里的护士一面。”
他低低逸出声笑,“怎么,难道昨天是你面对的?”
她明明躲得很快,是他一个人面不改色地应对护士先是震惊、再是不知道想到什么从而闪躲的眼神。
沈弥咬住牙,手上却也没客气,指尖很不经意地拉住了他的衣服,揪下领子,摸着他的胸肌,“就你跟我在这,唔,是谁跟你做了什么还不是很明显……后来我又不是不用见她们……”
他的指腹慢条斯理地捏着过分细腻的地方,眼底含了笑:“嗯,说得对。”
他应是应了,但是沈弥觉得他不诚心。
周述凛轻磨着她唇瓣,微敛着眸,问说:“宝宝是不是心疼我。”
她被蛊得没了思考,随意点头。
他在她颈窝里埋下,嗓音低低:“那下回让我在里面多待待……嗯?”
在哪里?
沈弥含糊地想了几秒钟,旋即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呼吸跟着断了一拍。
他却没有让她反应,慢条斯理地挑走她的注意力。
……
周述凛气定神闲地在医院养了几天伤,不论外面世界平静或是混乱,全都与他无关。
医院这边谢绝了所有来访,电话也无法打进他的手机。
一开始冯余以为只是随意的一个吩咐,直到后面才知道他这是多有先见之明。
周氏海外所有事务在他手中执掌多年,早已成了离不开他的一隅,更遑论国内不少产业他也都渗透了进去。
坐镇多年,他是整个大型网状结构里必不可缺的一个节点。不管是要走那条线,都得从这个节点上经过。周伏年坐在最顶端决策,如果要不经过他而直接抵达,不是不行,但是要多绕上更多条线路。本就繁琐的集团事宜,只会变得更加难以厘清。
他这么一撒手,首先就是周伏年的工作量翻以数倍。
周亦衡这些年掌的事远不及他多,并非是他不要周亦衡就能直接接过去手的。
好比是拔河,原先两方旗鼓相当,水火不容。可一方一撤手,另一方反倒是措手不及地往后跌。
他撒手撒得气定神闲,周氏的人却完全无法淡定。
冯余负责拦下了一波又一波要去找周述凛的人,对外只有一句话:那边吩咐下来了——请勿打扰。
周氏再乱,与他何干?事情再多,也不干他的事。
原先他手下的方块现在乱了一半。原不是他手下的方块,也被迫影响、被迫紊乱。
偌大的集团,不是周伏年一个人说了算。如果他不能处理得宜,底下意见加起来都能将天给掀翻。
周伏年接连加了好几天的班,早早到公司,披星戴月而归。
他坐于最顶端多年,下面小而细的那些事情早已不管,这回却是又得他重新来着手。他只能稳住脾性,一一接下。
偏偏这几日不知是突然加重工作强度还是什么原因,睡也睡不好,夜里多梦。
深夜忙完,他捏了捏鼻骨,在办公室静坐了会儿才起身回家。
秦雪早已睡下。
他放轻了动作,在她旁边躺下。
夜里四周阒静,浓云遮挡了明月,月光很淡。
周伏年忽然见到了很多年不见的人。
太过恍惚,以至于他不敢置信,确认了几秒钟后,才敢很轻声地开口:“舒玉?”
他眼都不眨地看着眼前人,近乎不敢置信。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泛起了红。
他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看过她了?
她生前,一直拒绝见他。
后来,他便是再想见上一面都难了,谢舒玉根本拒绝入他的梦。
再久下去,年轻时的很多事情都要在记忆里斑驳了。
谢舒玉生前被病痛折磨过一段时间,有些消瘦。而他梦中的她,俨然是她健康时的模样,和年轻时所差无几。
她的面庞依然如玉一般,精致雕琢,在一层浅浅的月光下莹莹透着玉色。
跟他不一样——他已经步入老年。他想,在她眼里,他一定已经很老了。
周伏年原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得到这双眼。他的视线贪恋地停驻,竟是难以挪开。
谢舒玉轻叹一口气。
“周伏年,你对不起所有人。”
轻飘飘一句话而已,却重似千斤。
他喉间太哽,一时间难以发声。
“你从来没有担起过一个父亲该担的责任,你又凭什么还这样对小凛?”
在两个儿子的争端中,他哪怕是中立呢?
他明明亏欠了周述凛那么多年,可是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候,他却依然偏向了另一个儿子。
秦雪没有错,周亦衡没有错,他们都没有错。
可是这场偏待会太过伤人心。
谢舒玉难免怨恨。
美人蹙面,会叫人心不自觉揪紧。
周伏年猝然惊醒时,手还在往前,似是想抓住什么。
可周围一片空荡,只有黑夜,秦雪也还在睡。
他眸中惊痛。双手插进发间,指尖缓缓蜷紧,痛苦地在沉寂。
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曾经。
他对他们……满是愧疚。
周伏年闭了闭眼,试图回忆起刚才梦中她的模样,可她已经吝啬地抹去自己的身影,叫他无论如何也忆不起。
他的双拳紧握起。
舒玉啊。
那是他跟谢舒玉的儿子啊。
……
不知道是不是沈弥多想,面对眼下的情况,周述凛好像有些闲适。
与外界的混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过这个情况有个好处是,他不仅能安心养伤,她也不用再担心这次动手的人会再次出手。
最初的几天过去后,他的情况已经平稳下来,她也不再像刚开始时那么不放心。
午后阳光不错,她回家去睡了个午觉,顺便取些东西。
桐姨在做卫生,打扫清洁。等过几天周述凛回来,家里也好干干净净的。
沈弥刚洗完澡,就听见桐姨叫她,“太太,您那朵水晶的花是收起来了吗?我刚想擦擦,好像找不见了。”
沈弥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走,“没有收,我找给你。”
“哎。”桐姨洗了下毛巾,用力拧干,与她随口闲聊着,不由笑道:“我以前还挺担心,先生这么冷的性子,恐怕会叫女朋友、或者是将来妻子受委屈。倒是没想到,他结婚以后完全是另一副样子。”
哎哟。瞧现在的样子,哪里能想到和以前的样子是同一个人?
就看现在宠的模样,哪里会叫人受什么委屈?
沈弥忽然想到什么,笑问:“他以前谈过恋爱吗?”
桐姨连忙道:“没呢。这些年一直忙工作,我原本还在担心他会不会找不到女朋友……”
她顿了一下。
却没想到,一转头说结婚就结婚。真是完全不用人操心了。
沈弥笑笑。她进了书房,在架子上找到了花。
她也不着急出去,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休息,将水晶花捏在手中轻轻转动。
难掩喜欢。
因为喜欢窗外的景色,她平时比较经常在客厅里办公,周述凛则是在书房里比较多。
沈弥的目光无意间下瞥,落在了手边一个没有关严实的抽屉上,便随手拉开看了下。
视线忽顿。
她轻眨了下眼,竟是在抽屉里面看到了一个小木盒。
沈弥几乎是瞬间便想起了上次的那块玉。
当时她也没想到,她与那块玉竟然也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后来虽然有心留意,却也一直没能见过,到现在也不知那是个什么玉。
眼前这个木盒……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装着那个玉的木盒?那天一瞥而过,似乎是长这个模样。
她的指尖还停留在抽屉上,心跳一下子被推动得加快。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她好像感觉到了他在避开她,不大想叫她知晓。
沈弥轻轻垂眼。
拿出那个木盒,葱段般的手指在上面轻点着。
开与不开,反复思量。
毕竟是他的东西。
可是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是一个秘密。
吞咽了下,她凝视着手中的小木盒。
细微一点声响——它被揭开。
里面放置着的,是一块羊脂白玉。
她眸光轻闪,看着玉上刻着一个字。
短暂的怔然之后,取出那块玉,她的指尖在那个字上轻抚。
不是沈,不是弥。
……
周述凛的私人手机里打进陆起的电话。
闲聊几句后,陆起没忍住吐槽:“不是,你这伤还得养到啥时候?”
他已经住院近一周了。就他那点伤势,撑死四五天医生就会放人,陆起实在没想到,这个人现在竟然还在医院。
周述凛随手点出一部电影,语气悠悠然:“不着急。”
他看起来是真的不着急。
“……”
陆起眯了眯眼:“怎么,现在很空了是吧?过来给我打杂谢谢,别忘了我这边还有你入的股!!”
周述凛轻勾了下唇,“计划安排发我看看。”
这个男人身上,好似带着中世纪英伦绅士那种不紧不慢的矜贵慵懒。
一天天的就差累成狗的陆起将手上文件一合,严重不平衡。愤愤道:“你倒是抢一抢啊?真就这么让了?”
就算有秦家那群老古董在又如何,周述凛不是一定会输。
周述凛端过旁边的茶杯:“让一让又如何。辛苦这么久,也该休息下。”
理直气壮,说得很是有理。哪怕再不符合他平时的风格,陆起竟然也临时找不到话怼。
周述凛问:“我要的东西?”
陆起翻个白眼:“在做了!等着吧你。”
周述凛把玩着手机,直到收到桐姨的信息:【先生,太太突然出去了。】
沈弥才刚回家,她说可能晚上才会过来。
周述凛低眸看眼腕表。
可现在才过去不到两个小时。
他的长指不动声色地在手边的桌上轻点着,她是要去哪里?
桐姨紧接着拍了张照片发过来:【这个放在了桌上,没有收,要帮您收起来吗?】
书桌上摆放着一个打开的木盒,里面是空的。
惯是八风不动的人,刚才还在说不着急的人——
周述凛倏然站起身。
第 68 章
那个木盒中所放置的玉佩, 通体莹润,是成色极好的一块羊脂白玉。现在市面上难寻,价值亦是不菲。
上面刻个字, 原本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那个字, 她有点熟悉。
前不久, 还被她回忆起来过。
如若不然,沈弥也是许多年不曾听见这个字了, 兴许还不能一下子将他和往事联系上。
她静静垂眸摩挲着那块玉,感受着那个字的纹路,它在手下成形。
圆。
圆满, 谓之弥。
含景的名字是爸妈起的, 她的名字是自己做主。
当年, 她记得这个字, 所以挑了“弥”字为名。
她怎么会不熟悉?
——那是她幼时的乳名。
她还很小的时候,院长阿姨给起的。
后来回到家, 沈柏闻和符岚还是比较希望她忘记过去的事情, 所以没有再提起过,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范围小到屈指可数。
在看到这块玉后, 她几乎是顷刻间确定那日她没有听错, 他酒后无意间呢喃的那一声就是她所听到的。也可以确定她所感觉到的他的隐瞒与回避都不是错觉——他那天刻意没有提及的玉,还有在办公室没有给她看的玉, 不是无心。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又是什么身份?
纹路在手中的痕迹深刻清晰。
她还记得刚才桐姨跟她说的话,说他一直忙于工作,才没有找女朋友。
她原本信了。
现在却是动摇起来。
是很忙,可是, 他今年三十有一。
会是因为工作忙碌才单身至今吗?
沈弥很突然地想起自己曾在心底种下过的一个疑惑——
他那么喜欢她。
但,怎么就会那么喜欢她。
那么深重的爱意看起来好似并非朝夕之间便能堆起的。
而现在, 她好像找到了原因的绳索。
周述凛啊周述凛。
为何时日尚短,你却情根深种。
她将那枚玉佩在手中握紧,感受着它的纹路硌抵手心。
……
周述凛给沈弥去了一通电话,但是没有打通。
他一边更衣一边让冯余去办理出院手续。
原先是慢悠悠在这边住院养伤的人,动作凌厉如风,哪里还看得出身上有半分伤势。
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刚升不久的温度再度降下,料峭寒风凛冽,打下枝头刚长出不久的几朵小花。
沈弥出去拿个快件,却被这场雨拦在了半路,刚刚回来,低头在看手机里的未接电话。
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她怔然抬眸,看着他修长的身影带着一阵湿意与寒气突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那件黑色大衣,肩头已经被雨水打湿。
与她对视上,他迅疾的脚步缓慢停住。
沈弥关了手机,轻咬着下唇。这个距离确实正好,很安全。
他深邃的一双眼落在了她的身上,以往沈弥不曾过多解读,只是会被蛊到,可现在,她轻偏了下头,似乎想读懂其中的所有深意、眼眸深处蕴藏着的所有秘密。
桐姨说她走了,周述凛没有想到在进门时会突然看见她,脚步不由一顿。而在反应过来后,可能是担心一动就会将她吓跑,更多的是不敢动的僵然。
周述凛的嗓音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有些发哑:“看到了?”
沈弥还没有想清楚这件事,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对上他。
她老实地点头,可能是从他加快的脚步中发觉了什么,又解释说:“我刚刚……只是去拿了个快件。没送上门,去大门口拿了下。”
周述凛的喉结有些艰涩地滚动了下,扯动了下唇角:“嗯。”
他的视线还紧锁着她,哑声询问:“那为什么带它?”
他以为,她要带着那个证据离开。
就跟怕他抢似的,沈弥抓紧了手里的东西。玉质温良,在掌心里还感觉得到些微凉意。
她眨了下眼:“怕你拿走证据呀。”
周述凛看着她。
沈弥举起手,展示证据:“你暗恋我多年的铁证。”
他的目光尚算平静。可衣袖之下,他手握成拳,越握越紧。
周述凛忽而笑了。他想走近她,却被她阻止:“你不要过来,就站在那里说就好,别又想动手动脚的。”
他撩起眼皮。
动、手、动、脚。
怎么总是这样会说话?
他依了她,没再“轻举妄动”。
“撞车到现在,几十天。周述凛,你认识我多少年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清浅:“二十年。”
她心中一震。
即便已有心理准备,仍是无法淡然。
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
对视不住似的,她偏开了下眼。
为何时日尚短,却情根深种。
一切都明白了。
因为他早已独自历经二十年岁月。
时日根本不短。
她很努力地在咽下那股汹涌的泪意,“周述凛。”
“小谢哥哥。”轻如羽毛的声音随后淡淡飘落。
听她叫自己,周述凛刚要应,就听得了第二声。他一顿之后,归于了安静。
挺直的脊背,陷入僵硬。
她想起来得很快,猜到得也很快,都无需他进行提醒。
幼时他同母亲、外祖父母一同生活,他更喜欢以谢姓自居。
所以他在她的记忆里留下的姓氏也是母姓。
似是咚然落锤。
一切水落石出。
她的眸光轻颤。
很难以想象,原来是故人,原来,他们相识已久。
她到现在都记得,小谢哥哥长得很好看,他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男孩子。她从认识他开始就很喜欢他,学习完就总喜欢缠着院长阿姨让她去找他玩。
刚回沈家时,她还时常提到小谢哥哥。家里有个弟弟,可她怎么看都说没有小谢哥哥好看。
在被沈家带回家时,她有留下谢阿姨和小谢哥哥的联系方式,当时还约定要经常回去找他。可是后来,家里人希望她能忘掉过往,刻意地不去提及。她想回去时,也被哄着抱着拦下。时日一长,还是失去了联系。
记忆中的画面早已斑驳,她对他长相的记忆也已经被岁月腐蚀。
沈弥盯着他的眉眼,试图从中辨认。可是确实是过去了太多年,她认不出了。只知道,他依然是她觉得最好看的人。她曾细致地亲过他的眉眼、喉结……
多年未见,可他们已为夫妻,她连一点的陌生都不必有。
男人挺拔的身影在瞳孔中倒映清晰。
“你一直都知道吗?”
周述凛如实颔首,再无隐瞒。
沈弥忽然间懂了他之前的那句话-
我所认识的你,会不会都是假的?-
你看到的可能不够全面,但不会是假的。
当时她并未深思,可当时的子弹,直到现在才正中眉心。
应该直到此刻,她对他的整个认识才算得上是“全面”。
沈弥喃喃:“那天你醉酒,念过一遍我的乳名。”
他轻勾了下唇,“嗯。”
爱意至深至浓,犹如烈焰滚烫沸腾,火星四溅。平日里所有的克制,在酒后还是被松解开来,再也难以抑制。她就在怀中,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凝视着她,情不自禁地便浅浅唤了一声。
是情到深处,难以自抑。
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了。
她对这一切浑然不知,那一声之后,还是被他笑着掩盖了过去。
沈弥只道果然。
她没有听错。
“那你,”她有些难以发声,“喜欢我多少年了?”
外面的雨忽然下大,顷刻间覆盖了整片天地。
雨点砸在了树枝之上,几乎要叫枝丫倾弯。
难得一场暴雨。
周述凛神色坦然,静静看着她,淡淡掀唇:“十几年前就查过你的信息,知道你一切安好,家中顺利。七年前,我见过你一面,后来关注着关注着,心思开始偏移。”
“弥弥。我确实是想抢,也确实是想同他夺。”
别的东西都无所谓,他可以忍受它们是周亦衡的。
但是她不行。
他生出争夺之心,也不甘放手成全。
他早就承认过,他实非良善之人。
这点,他也无所谓否认。
周述凛短暂的沉默了下,似是思考,似是斟酌。
“自年少至今,已有多年。”
说什么她跟周亦衡认识多年,青梅竹马。
他同她认识的时间早在更久之前。
他自幼冷情冷性,任何事情对他而言难度都不大,也不大能牵动他的喜怒。
母亲为此担忧多时,比起他被各种夸赞的聪慧过人、心理成熟,她还是更希望他能像寻常小孩一样开心随性。
直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突然闯了进来。
母亲说她玉雪可爱,漂亮得让人一看就喜欢。可她却总看着他,弯着眼睛说他漂亮。
小女孩很适合打扮,不止她的院长阿姨喜欢打扮她,他母亲也喜欢。刚搬过来的新家又在福利院旁边,距离很近,一来二往的,他便常在家中看见她。
那日他收到了从北城查到的消息,他看见了他的父亲在另一座城市生的儿子,也就是周亦衡。
与他不同,周亦衡自出生起,父亲就一直在陪伴成长,从未缺席。收到的照片上面,便是周伏年去接周亦衡放学回家。
他压抑不住的冷漠暴戾。
江城是南方城市,不似北城会下雪,可那时夏日的雨下得很大。
他没有归家,而是跑去了附近的一个小亭。
少时的他还不似如今,能做到情绪沉稳,哪怕是伪装温润。
那个女孩撑着把小花伞,说想去看荷花有没有被雨水打落。她的院长阿姨拗不过她,带着她出来看,也因此看到了不远处凉亭里的他。
女孩确认完荷花还在,也不回去了,糯声求着阿姨说想在这里跟他玩,待会再跟他一起回去。
他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觉得小女孩果真娇气,买把伞还要花边,下雨天还要关注这朵那朵花,声音听起来就很好欺负,挨不住两拳。
院长阿姨捏捏她脸,由了她去。
而他始终没有出声,也是懒得出声。
大雨肆虐,小小的凉亭虽能避雨,雨丝却还是会从四面八方打入。
那把他觉得幼稚的花伞突然遮住他头顶。
视线往下一瞥,小家伙腿短,撑得吃力。他心中轻叹一声,接过了她手中的伞把。
在这个防御力一看就不高的小女孩面前,他的戾气按下许多。
“小谢哥哥。”
撑伞的活被接过去,她一下子放松下来,声音轻快,如同小百灵鸟。
其实也没有那么多问题,他独自待在这只是在想,除了母亲和外祖父母这些生来便会爱他的人外,是不是不会有人喜欢他。
但那个女孩一边往他身上黏,一边在他无意识地问出声后,随口便回答:“不啊。我就很喜欢小谢哥哥。”
她以为他没注意,小脸悄悄在他衣服上蹭了下,眉眼弯弯,笑得心满意足。
他忽而放松下来,学着她院长阿姨的样子,抬手,迟疑着,在她圆圆的脸上掐了一下。
圆圆,是脸蛋圆圆的圆圆吗?
……
周述凛唇角溢出低低的声线,“沈圆圆。你最喜欢的那朵荷花,你走后不久就掉落了。被我从池塘中捡回了家。”
她忽然被激起了泪意。指尖轻动,很想投进他的怀中。
她从未想过,他会连她喜欢过的一朵花都如此珍待。
她上次问过:“周述凛,你有多喜欢我?”
时至今日,她好像,可以得到另一个回答了。
她也终于懂了,他为什么会这样爱她。
不是时日尚浅,而是情深已久。
那满腔赤忱爱意,原来皆有来处。
他终于抬步过来。步伐缓慢,似是怕将胆小的幼雀惊动高飞。
周述凛骨节分明的腕骨将她带进怀中。
好在,她指尖轻颤,还是没有抗拒他。
“弥弥,所以,我是真的嫉妒他。”他喉结轻滚,涩涩吻于她的发间,“嫉妒他能与你青梅竹马,嫉妒他无需做任何事就能有与你的婚约,只待完婚。”
她咬住唇瓣。好像能够更深地解读他的那股妒意与针对。
从前果然,读之甚浅。
周述凛嗓音很低:“我也在想,我最幸运的应该是,将满腔爱意奉上,能得你一一回应。”
他确实做了不少事情,从头到尾,将爱意悄然掩埋。
而他伸出的手,被她用力握住。
有朝一日,她也回头看到了他,坚定地朝他走来。
沈弥低头捉住了他的手指。
他得之觉得幸运。
可是,那一切,本就是他该得。
她眼中涩然,轻轻牵动嘴角,仰脸看他:“那我最幸运的是不是,能够接收这样一场,盛大的爱意。”
周述凛阖了下眼,俯首想要吻她,却被她避开。
他停顿了下,嘴角轻抿。
她抬头便能看见,他神情有些晦然,让人生出想要拥抱的欲望。
沈弥握着那枚玉佩,问说:“怎么突然做这个?”
“偶然得到的一块好玉。这种成色,市面上很少见了。”他低眸瞥过它一眼,“留个纪念。”
她嘴角轻撇,“周先生真是好多的秘密。”
是送她的东西,却还不告诉他。
他轻轻一笑,摩挲着她细嫩的手。
可要说他有心想瞒,那份心也不重,顶多六七分,不然不会被揭开。
沈弥最后一个问题: “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微顿了下。
在被拆穿完后,他的话比以往要少些。目光无形地描摹过她的眉眼,像是只想看她说话。
周述凛没有说。他们虽是故人,但也不过是儿时玩伴。相比之下,到底还是秦雪、周亦衡和她比较相熟,也更有感情。
他和秦雪、周亦衡注定是相对的,他不确定在挑明之后她会选择站在哪一边,是以选择了隐瞒。
而有些话,一开始瞒下来,后面便也不好挑明了。
这些话在他心口掠过一遍,又被他压了下去。他轻笑笑,摇头:“都是之前的问题了。”
那些原因,是之前的原因。
他没有忘记她所说的偏爱。
既已确定了她的偏爱,这些问题自然也就不再存在,无需再问。
沈弥隐约之间,可能也读懂了。
而刻着她乳名的玉佩,意外之下连带着牵出了他所有的秘密,又何尝不能说是命中注定的机缘。
他的长指挑起她的下颌,不再容她拒绝。
胸腔里激涌的情绪,于此时急需一个出口与压制住的神药。
他的话格外少,吻却格外凶,可能那些话都化在了这个吻中。
他吞咽着,阖着眼,握着她的手,将那块玉握进她的手心。大雨倾盆,外面温度骤降,可他们周遭温度在升。她被他抵去了墙边。
“沈弥。”
“沈圆圆。”
这一次,他光明正大地言之于口。
是爱意刻骨,翻涌难止。
经年的爱意,书写在了纸页上,被她翻阅。
肌肤相贴,心脏的距离被拉到最近,仿佛彼此感应,都在剧烈跳动着与对方相回应。
这几天养成的一个习惯,沈弥没有忘记他身上的伤。在快要脱离掌控的时候,她残余的理智在叫停:“你出院……有和医生说吗?唔,周述凛,你乖点,你不能剧烈运动……”
他淡淡牵动了下唇角,漫不经意。
轻点的小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重点的伤也养得很好,现在不成问题。
再者说。
现在就算胸口淌血,他也松不开那只纤细的手腕。
他含住她的唇,继续侵入,声音碎在吻中,“医生没说不能。”
沈弥:“?”
医生也没说能吧?
他无心理会任何,手臂的肌肉越绷越紧。急切地忍耐了一息,时隔多日,回到了熟悉的主卧的床。
她完全无法反抗地被压着在亲。连成一片的热度快要烧红她的颈窝。
男人骨子里克制住的某些情愫今日似乎成倍地在叫嚣。
“桐姨跟我说你出去时,我以为你要走。”他忽然停了一瞬,声音低低地同她说着。
直到看见她,那颗心才悄然落地。
他握着她的力越收越紧。
这似乎是一个脆弱到都无法触碰的点。
他的鼻尖轻碰她,哑声哄了句什么。
沈弥的热度被推到高点,她迷蒙地摇头,咬住他肩:“不说。我想听你说。”
他几不可见地笑了一息,任由热汗滴落,偏头吻她鬓边,“我爱你。”
……
今日格外的久,沈弥快要被他磨到不行。
身下的被单被抓皱得不成样子,早已没再规规矩矩地在床上铺平。
她眉心轻蹙起,发白的指尖泛着颤。
忽然探上前,在他耳廓边呢喃一声低语:
“小谢哥哥。”
“快点。”
他眸中遽然一动。
难以置信、毫无准备。
……
北城这场大雨下了很久,久到地面泛起积水。
而她浑浑蒙蒙睡过去时,好似是听不太见雨声了。
好在,翌日是大晴天。
沈弥之前就跟他说过的,她要去邻市出差,整个剧组要一起深入大山取景。
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能等到想要的天气,所以归期暂时不定。
她被闹钟叫醒时,困意依然深浓,完全是强行开机,身旁他自然也还在睡。
沈弥清醒了会儿,侧过身去看他,目光安静地流连在他的脸上,唇角轻弯。深邃清冷的轮廓,谁也无法想象,他能将爱意埋藏数年。
小谢哥哥,长大以后,依然是很漂亮的。
没有长歪,可能长开之后还更盛少时。
她其实很意外。原本只知他牵动起了她的很多感情,殊不知,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羁绊。
沈弥轻轻去碰他的唇,想扰他一下,但思索之后,还是浅尝辄止。她想轻手轻脚地起身,却发现他的手强硬地横在自己腰间,不容移动。
沈弥咬住唇,漂亮的眼眸中掠过一道无奈。试了一下,却发现纹丝不动。
“……”
她快要被他折服。
周述凛醒来后,视线一扫,周遭遍寻她不得。狭长的眼眸冷淡轻眯。
最终发现了床头的一张便笺,冷白长指将其取过。
——出差,再会。
第 69 章
昨日凶急的雨势已然不见, 璀璨的日光从外面照进,洒落在落地窗前的人有些冷白的皮肤上。
周述凛刚从浴室出来就接到了陆起的电话。
黑色睡袍随意地披在他身上,领口松散微敞开, 还可见得上面留有指甲的痕迹。
“什么事?”
他的嗓音带着点慵懒的倦意。
他的私人电话现在只有好友能打得进, 至于其它事情, 他一概放下不理。不论外界反应与意见如何,他已然退出周氏核心管理层。
难得一回长假。
陆起一听他这声音, 眼睛轻一眯,为什么总感觉这人昨晚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陆起极不平衡:“这段时间给你舒服的。”
任劳任怨的陆总声音里带着浓浓酸意。
可以看朋友比自己好,但不能看朋友比自己闲。
周述凛挑起唇, 毫不收敛地一慨:“头回如此放松、放纵。”
要不是时机不恰, 沈弥也不让, 他还挺想跟着她进山。
这回就当真是放纵过后的一慨叹。比如抽完一支烟吁出的白雾、喝完一杯好酒眯起的眉眼。
陆起被他嘚瑟得咬牙, 嗤了声:“你的好日子也快结束了。”
周氏那边的动荡越来越大,海外连续两次出现问题。出问题的部分走的全是之前周述凛亲自啃下来的资源, 现在他一撤手, 人家再不买账。北城这边,之前由他经手的几个重点项目, 他撤出归他撤出, 项目肯定是还要继续,可是原先顺利的情况开始状况频出, 比如有几笔偌大的款项,明家下面的银行拒绝继续放款。
正如他所说,他这些年的坐镇并非徒担虚名。
随便一个的问题砸下来,下面的员工不知道要多跑多少工作, 去另寻路径。
周述凛在时景况太平就在昨日,现在乱七八糟成这样, 底下的员工意见重重。
只不过,周伏年的态度好似也有变化。与原先他们设想的做法不大相同,有些事情大可以叫周亦衡去办,也顺便将权利交过去,可他却没有着急下放,几乎所有事情亲力亲为。
集团上下大小事务无数,更别提底下不少事情他还挺陌生,基本上得听手下人的阐述与解释,用以辅助。如此一来,自周述凛放手开始,他就没松过一口气。
别看之前周亦衡和周述凛抢得厉害,周述凛一松手,他还真不一定接得住。
而周述凛浑然不管,安心养伤。就跟他刚刚说的一样——头回如此放松、放纵。
只是,陆起猜测,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得找上门。
——他是不见,但他们也可以非要见。真担不住事了,便是上天入地,这个面都得给见上!
既争得辛苦,周述凛就来一招急流勇退。他们措手不及,以至于他这反而成了以退为进。
这就是周述凛出的招。
他或许还是想要,或许是真不想要。而人一旦不在意起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忌惮的反而得是另一派的人。
陆起一开始没能读懂,被人一点拨,恍然大悟。在那个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竟然真信了这小子的鬼话!
他是放了手,可周氏可不见得离得开他!
周氏是好是坏,周述凛现在不管,他只是低眸在看陆起先前发过来的计划安排表。阳光照下来,他的姿态闲适慵懒。
这次取景之后,这个拍摄终于接近尾声。而结束后,她自然也不用再出差。
到现在,他一想起那个三天的同城出差就仍气得要发笑。
他的目光最终淡淡落在这次取景的结束时间上面,长指在上面一点,漫不经心道:“你说,我投了这么多钱,是不是也该去探个班?”
陆起:“?”
“我喊你投钱是为了让你挣钱,不是为了让你谈恋爱。”陆起极不乐意地一撇嘴。
之前周述凛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手起刀落,几个亿进口袋。现在倒好,活生生一个恋爱脑!
周述凛无视了耳边听到的声音。
沈弥跟他说过,这次取景是在山里,进山不太方便,山里信号也不大好,听说时有时无,不方便通讯,到时候联系全看缘分。也就是说,这次他连人都联系不上了。
很好。
男人眸色微深,他淡声道:“具体地址给我下。”
陆起太阳穴突突跳,提醒这个恋爱脑:“收网的关键期,你不许去!”
“没要去。先让人寄个东西去。”
“……哦。”陆起面无表情,“臭恋爱脑。”
“东西做好,一并送过来。”
……
这次取景的地方处于深山,景色极佳,与此形成正比的是地势的险要。
剧组已经提前做过准备,会整个大部队一起进山安置。
沈弥在进山失去联系前,和周述凛打了一通电话。
她望着前方巍峨又深不可测的群山,蹲在地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无意识地乱划。
大腿内侧隐有酸意,在蹲下来时尤为明显,连后腰也发酸得她动作有几不可见的一僵。
偏偏还怪不得别人,因为是她自己提的桶浇下去的油。
她也没有想到,那一声对他的刺激会这样大。到最后,别说叫小谢哥哥,她的嗓子哑到都说不了话,哭得可怜,隐约记得指尖还在他胸膛上划过痕迹。
几分酣畅,几分快意。
她上下飞机都有报备——这是他的要求。是以电话甫一接起,他便问道:“要进山了么?”
沈弥轻应了声。
她将那块玉也带上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
周述凛声音略微低沉:“做完就跑,谁教的你?嗯?”
沈弥颊边泛着潋滟,竭力解释:“都是公事。”
他平和地说:“嗯,上次加了五个男生的微信。”
“咳咳咳。”沈弥被他呛得连声咳起。
“有两个后来还在找你,被我拒掉。”周述凛慢悠悠道。
沈弥涨红了脸。
周述凛的语气不见半分紊乱,不与她计较,只是道:“要记得想我。”
沈弥心虚在前,格外温顺,软声说:“已经在想你。”
他轻勾起唇角。
“下次见到,记得你说的这一句。”
她的笑容一顿,心弦下意识拉紧。可转念一想,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距离“下次见面”,时间还早,也就重新放下心去。
其他人差不多都打完了电话,沈弥没能再多说。
最后的一点时间,他哑声道:“昨晚还没能听见你说。”
话筒里流动着风声。
两秒之后,才响起她轻而软的声音:“我爱你。”
电话挂断。
沈弥刚要站起身,忽然发现,自己无意间在地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晶莹的眸光微闪,短暂的出神之后,她连忙将土抹掉,跑去和大家集合。
好像藏起了一个自己的秘密。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沈弥点开看了一眼,视线却是倏然一顿。
——他发来了一张她的照片。
可是,却不是寻常的照片,而是一张旧照。
背景是在她的大学校门口,所以她能认得出这张照片上的她大概是在大三的时候。
照片拍下了她无意间的一个回眸。
不知不觉的定格。
可她毫无所觉。
七年前——
她忽然掼住信息,心头忽震,几乎是立时便要给他发去消息,可是信号已断。
消息进不来、出不去。
越是着急,就越是凑巧。
沈弥又试了一下,但还是失败。这边的信号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她想说的话全被堵在喉间,不由握紧双拳。
只道,他实在是掐的一手好时候。
沈弥将那张照片保存下来,忽然觉得她走得确实太急,有好多话都还未来得及和他说。
想到刚才他的叮嘱,沈弥垂下眼。
周述凛实在是厉害。
现在就是不想他,也做不到了。
……
顺利进山后,剧组在这边安营扎寨。
专等着那个天气,在等到之前难免有几分清闲。山里温度要更低些,尤其是夜晚,冷得要结冰。沈弥和剧组里的几个人围在一起生火取暖。
明亮的火光照应在她白皙的面庞上,像是精雕细琢而成,漂亮得灼眼。眉眼盈盈,眸中好似有光。
她也伸着手在烤火,听着几个女孩说笑。
聊到对象,她旁边的女生提到她:“不过,云老师结婚结得好早呀,没想过多玩几年吗?”
沈弥轻轻弯唇,笑容柔软:“想过的呀。那个旅行——”她简单和她们介绍了下,“我之前还在看,各种准备都做好了,很想去一趟。”
攻略也做了,预约也找好了,只需要等这个剧组的拍摄项目结束就能立即出发。
女孩们好奇地纷纷望向她,一个个的都是按不住的激动:
“哇,这个好酷啊!云老师说得我也想去!”
“我看到过,但我没勇气报名。我感觉我自己出门那么久肯定不行。”
“后来呢后来呢?怎么突然结婚了?”
“是啊!怎么不去了?好可惜!”
沈弥思考了下,轻叹一声:“意外。”
确实,沈家出事、拉动联姻进程、突然换人、紧急结婚……全是意外。
虽然离不开周述凛蓄谋,但还是可以统一归为意外。
可她却不知道,她无奈地道一声“意外”的模样到底有多甜。
女孩们挨着笑作一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这就磕到了???怎么回事?!”
“什么意外呀?那是姻缘自有天定~”
她们一个比一个冲浪快,近日网上的事情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虽然热度被强行压制,但是网友们一身反骨,越是不可提就越是心痒痒想提。
她们悄悄对个眼神,也对她的另一半充满好奇。
不过看网上被压的热度就知道了,这位应该不喜公开。她们应该是见不到了……
年轻女孩们的脸上不无遗憾。多么好嗑呀?偏偏!嗑!不!到!
她们也有分寸,不会可着劲调侃,很快就绕走了话题。
“有空的话来个自驾游也挺舒服的。周末的时候,在周边随便逛逛。”
沈弥托着腮,跟着想了想,不由遗憾道:“可惜我车技不太好。”
左手边的女孩上次坐过她的车,讶异地偏头看她:“是吗?!我觉得挺好的呀,比我强太多了!”
沈弥略僵地一顿。
她会觉得她车技不好自然是离不开上次的那场车祸。雪天追尾给她整得心有余悸。
不过现在——
她的双眼轻眯起,忽然浮现一个怀疑。
是哦。
——她怎么觉得她车技挺好的?
……
晚上临睡前还是没有信号,沈弥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
她点开他的对话框,给他留言,至于何时能发出去便看机缘。
【周先生,我很好奇,七年前你发生了什么?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拍下的这一张照片?】
【另,上次我追尾你的车,是意外吗?】
留完言,沈弥方才安然入睡。
因为没有信号,她都不大看手机了,也没再去留意这几条未曾成功发送的留言。
在山里断网断信号也有个好处,就是能专心做点想做的事情。
她给他设计的新领带还没有完工,这次的主题是青山,而她刚好又在重重叠叠的青山之中,非常适合找灵感,准备在空闲时间把它完成好。
至于其余时间,她偶尔还会写点稿,很是悠闲。
关在山中,浑然不知外面天地发生的巨大变化。
外界出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与此同时,周氏内部诸多高层开始出走。
里头大多都是周述凛那时候培养起来的新一辈。至于之前那辈的,要么退休,要么退出管理核心,剩下的人并不算多。而现在核心人员变动,情况俨然严峻。
内部和外部接连出现问题,外面的事儿还没解决,内部已经压不住,开始闹了起来,周氏可谓腹背受敌。
一环扣着一环,就跟多米诺骨牌一样,有要接连倒塌之势。
前方危急,后方,周述凛不急不缓地约着人在下棋。
原因无他,伤还没养好,得干点静的事儿。下下棋,修身养性。
对,没错——前方战火纷飞,后方他修身养性。
周伏年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不知多少通,他没接,换着法子打过来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淡淡,插科打诨地闲聊,说什么都行,就是不插手。
说好不争就是不争。
说得多了,周伏年自己还得理亏。谁叫自己当初态度摆在那里?
人家想要时,他态度偏倚,给人整心灰意冷了,撤手不干,他又能说什么?
可眼下的情况逼得几乎是卡在他喉咙上!他不找又是不行!
满腔的心火都在涌!
原本是可以将情况慢慢稳下来,再把手里的权一点点渡给周亦衡。难一些、差一些,给的东西少一些,这都没有什么。
只是,他突然后悔了。
那天那场梦,唤醒了他的愧疚。
他不应该这样一味的偏向。
是他看中周述凛的能力,悉心培养,也是他将周述凛卷进来的,他凭什么又生出私心,在他们争夺时去偏向周亦衡?
那不是外人,那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且还是他这么多年亏欠甚多的亲生儿子!
他试图回头望,可现在回头的路却被周述凛一手砍断。
这才过去多久?周氏上下动荡,内外不安。
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周伏年当然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一切都与周述凛没有关系。
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儿子,而周述凛也亲自给他演示了一场:这些年他的栽培成效。
在一周内接连飞了三个国家之后,周伏年刚下飞机,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沉着脸道:“把他给我找出来!我亲自去见!”
整个海外市场,他已经按不住了。
这么几年的时间,势力更迭,现在那群人早已不认他周伏年,认的是他周述凛!
周伏年沉沉舒出一口气,呼吸在发抖,脸色难看至极。
便是周亦衡又如何?便是他亲手将这些交到周亦衡手上又如何?指不定明日就会被外部尽数吞食!
山中好似才过了几日,外面的世界已然更迭。
周述凛之前施施然退场,如今被周伏年三请出山。
他按住不动,什么条件都没有,不过,也没有点头的打算。不声不响地逼着对方自己将“心意”摆出来,一次两次三次,摆出的“心意”自然也是一次要比一次足。
直到最后,周述凛轻掸衣服,终于愿意拾级而下。
而与此同时,他不费吹灰之力,接过的是被人主动递到手中的整个周氏的权柄。
整个北城俱是一震。
当真是好一场精彩绝伦的权柄交接!
山中自是全然不知。
因为温度太低,甚至还下起了雪。
沈弥没想到今年还能见到一场,伸手接到一朵雪时,惊喜交加。
不止是她惊喜,其他人也是。有几个年轻人兴奋地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研究着要做雪玫瑰。
沈弥在旁边看着,不由得弯了弯眉。在雪光的映照下,像是雪中飘落的精灵。
今年冬天,她收到的第一朵雪玫瑰已经化为雪水,但她还收到了一朵不会化的雪玫瑰。
她抬头望了望飘下来的雪。
天气情况太差,信号更加糟糕,他们已经断联多日。
她有点想周先生了。
沈弥指尖收起,那朵雪花被收在手中。她感受着它融化。
……
在所有人都与外界断联多日时,山里却是突然闯进一位远方的来客。
最前面见到他的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跟他们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能清楚看到一双鲜明透亮的眼。
他们好奇着,刚要询问,却见那人右手高扬,展出一封信来,咧出八颗牙,笑着高声道:
“请问,沈弥小姐在吗?有她的信!”
第 70 章
众人一扫这个人的装扮, 他并不是邮差。
他们眼珠子骨碌一转——这是专门为了送这一封信,跋山涉水进来的吗?
这得是谁的信?
沈弥在现场忙,被人叫时, 她也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小姑娘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就是您的信。”
山里偏僻深远, 便是连邮差都找不进来,这个人却背着信专门找了过来。
天知道, 他们刚才在看见他时,所有人齐齐呆立两秒钟。
沈弥赶过来,从他手里接过信件, 随口问说:“是谁送来的?”
那人声音轻快一答:“周先生!”
送信的小伙儿不仅长得透亮, 声音也清脆。在场好奇地伸着脖子在偷偷关注这边的人, 无一人没听见。
他们眼神一对, 虽是无声胜有声。
哦,是周先生。
周先生是谁?
是不是就是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又被强行压住、一边被压一边传得更加沸沸扬扬的云栀山老师的先生?
沈弥也没有想到, 微怔了瞬。可又觉得, 不是他的话,也没有别人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轻一笑。
接过信, 送信人又从怀中掏出个东西:“和信一起的。周先生说,单单一封信, 会有些单调。”
他递过来。
手上赫然是一朵栀子花。
进山路途遥远险要,况且在这样的天气下,真花也存不住。而这是一朵水晶制成的栀子花。
比一般的饰品还要用心,花瓣、花枝都做得很真, 它好似当真盛开在了她的眼前。
“单调”一词,像是她同他之间的密语。外人只能听见浅薄一层, 只有她能读得那一层。
山里寒风阵阵呼啸,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回音。
欢喜是从心头晕开的,她弯唇笑起,笑意更盛,是明显的受用,将花也接过来,郑重地道了一声谢。
为他这不远万里地帮忙送信送花,为他将周述凛的心意带到。
身后的小女孩们比她还受用,捂住了唇,抑制着惊讶与震撼。手攥着别人的,就差兴奋地晃动,藏住的唇形是:呜呜呜呜!!!
干什么!要不要这么浪漫啊!
送信人风尘仆仆而至,沈弥请人先带他去休息一下,用点热水、用点吃食,总不能叫人脚步不停地这就回去。
她跑回自己住的小帐子里,脚步有几分欢快和雀跃,走得比平时要快,看得出来,她很期待这一封远方的来信。
信封上就有他的字,字带筋骨,遒劲有力。
一眼便能认出是他的字。
——写给周太太。
她眼底一热。
周述凛真的很会,轻而易举地就能戳动人。
信号不好、通讯不便。而他采用了最原始的方式,寄来了一封手写信,传递着他所有想说的话。
手写信,应该是这个时代最高级的浪漫了吧。
沈弥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视线缓缓沉静。
[吾妻亲启。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结婚竟已有数月。
相识数载,为婚数月,这么久以来,却很少与你剖白心迹。]
沈弥眼眶慢慢泛红,逐渐攥紧信纸。她往上望了望,试图逼退眼底热意。
拿出手机看了眼,才发现那条消息已经发送。至于是在他写信前发过去的,还是在写信后发过去的,不得而知。
山峦叠嶂,一望无边。
叫人生出难以逾越的渺小感。
她好想见他,可是那股冲动又被眼前这道坚硬的屏障所拦下。
任凭那股冲动再如何激烈翻涌,她都见不到他,也碰不到他。
眼底温热压不回去,还是有一行泪落了下来。她闭了闭眼,有种她这辈子可能都拿他没有了办法的感觉。
她所有的问题,他都已经在信中一一坦诚。
沈弥忽然将信纸压在桌上,拿过自己刚完成不久的领带设计图出去找那个送信人,衣袂翩飞。
——她也要央他做一件事。
回到北城后,按照她给的联系方式找人,把设计图交给他,他自然知道怎么办。
还有一个叮嘱,就是要瞒着周述凛。
送信人欣然答应。他这一趟回程,也不算空手。
送信人又踏上了路途,翻越那重重山岭。
沈弥望着他的身影,站立了许久。
信中万千坦白,字字真切,是她见过最真的周述凛。但唯有一句,蓄谋夺妻,他此生不悔。
连她都要气笑。
[平生所羡,又无力更改的一件事,就是你与他青梅竹马。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自幼一起长大的人,能是你我。]
瞧,妒意满满,几乎要穿透纸背。
沈弥忽而笑了。
送信人的身影逐渐在视野中消失,沈弥回身往回走,一粒清雪落在她肩头。
周述凛,不用去羡慕。因为你我,虽未能从年幼至今,却要从今至白头。
雪落年年,白首为盟。
……
派去的人回来后,周述凛专门问了声有没有回信。
得到的回复是无。
他掀了掀眼皮,似是有些不可思议地确认了声:“什么?”
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太重,压力不自觉地下放。
送信人心中垂泪,硬着头皮不得不再重复一遍:“周总,没有。”
周述凛的眉心几不可见轻折,思索了一瞬,又问:“有带什么话吗?”
送信人背后起了一层冷汗,却还记得沈小姐的叮嘱,他决计不能将事情搞砸。便还是讪讪道:“也没有。”
周述凛皱了下眉,长指在桌上轻点,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过了良久,方才抬手挥了挥,放人离开。
送信人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跟他面对面答话,简直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当他面撒谎,压力更是跟秤砣一样。
周述凛想了许久,想象过她的各种回复,结果却是他没有想过的一种。
他走至窗前,去看远处青山。
忽然拿捏不住她看到信以后的态度。
倒是很久没有像这样没有把握了。
她已经走了十天。
他微微敛眸,默算了遍时间。
……
周述凛重新被请出了山。
他雷厉风行地接掌过所有事宜。在周氏内部不少人的反对与质疑下,不为所动,将周伏年、周亦衡全都踩了下去。
之前的局面骤然颠覆。
从对他不利的局势,转为一切由他所定。
既然他们对他有所求,掌控权自然也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场面确实乱得可以,他气定神闲地开始修整,一件一件摆正。
之前已经离职的三位高管,在他回归后悄然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而原先在其他人手里时不时阻塞、四处碰壁的道路,到了他手中,阻塞全都开始疏通。
这下所有人再没什么看不明白的了。
有幸围观了前后差别之大的人,只得感慨一句,现在的这位周总当真是好大的手段。他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谁敢想象他背后的关系竟然这般强大?如蛛网一般,实难想象。恐怕这些年全是在韬光养晦!
周伏年已然是吞下了一口气,他原以为周述凛的要求最多也就到此为止了,却不想,不过几日,那边就发来了一则新的信息。
周述凛原先摆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压根没准备再掺和这一烂摊子。既然能被请得动再次出山,准备张的口自然也不小。
——公开他母亲谢舒玉的真实身份,将当年事项全部坦诚。
周大少爷,准备要回他的身份了。
看完消息,周伏年直接拍桌而起,气血直冲脑门。
这个要求无异于是要将他这些年所做的所有隐瞒、甚至可以追溯到三十年前对秦家的隐瞒,全部坦白剖出。
现在这个局面本来已经太太平平,可周述凛不愿意给他这份太平!
——这个逆子!
周述凛忍耐已久。而这回,就着这次兵戈相向,索性就向得再彻底一些。
他从未准备要让谢舒玉一直以一个小三的身份存在,而他的年龄也总是屈下两岁。
周伏年想要的粉饰太平、干净名声,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
步步为营,布局设阵,为的不是金钱名利,为的是向这位父亲一一清算当年之账。
至于之前用以交换的那些股份——周伏年想要的话也可以拿回去。
只要他收得住。
周述凛不紧不慢地落下指令,浑然不着急的模样,也没操心会不会被他拒绝。
显然是已经拿捏准了——周伏年拒绝不得。
权利尽握,现在的规则已经由他来定。
周伏年好像终于看懂了他的心思——他从来没有屈服过,他不过是在蛰伏!而他蛰伏所等待的,就是现在!
等待周氏各个枢纽全部出现问题,等待自己不得不去请他,等待、等待,不管他再提出什么,自己都无话可说,也无路可走!
当真是好一个儿子,好一个周述凛!
气血翻涌,周伏年被气到心脏窒住。
在旁等待的助理脸色大变,朝外喊着人。
……
周述凛全然不顾,由着周家动乱。如果周伏年无法自己做出决定,届时他会自行处理。
他并不是在跟周伏年商量,这只是一则通知。
太平都只不过是明面上的,这层表皮之下,始终暗流汹涌。
周伏年早该看破。
手头的事情虽然他能处理,但费神费时也是事实。
彻夜处理完一件棘手的案子后,周述凛捏了捏眉骨,往椅背一靠。
也是这时,冯余进来,手里捧着件东西。
他的姿态有些清倦,单手松了松领带,随口问了声:“什么东西?”
那是个绸缎丝带包扎好的盒子,体积不大。冯余笑着说:“应该是您的礼物。”
上面签收人就是他的名字。
周述凛在忙,冯余原先也忙得脚不沾地。瞥过一眼后,立马起了重视,没敢耽搁,赶紧先给送了过来。
闻言,周述凛的目光总算是正式地落过去,凝视着打量了须臾,心里闪过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他抬手接过,拆开看见东西后,眸光一顿,猜测倏然成真。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
她是会准备的。
男人的眼底浮现出一层笑意,方才身上不怒自威的凛冽顷刻间融化消散。
——是她前段时间在设计的那条领带,制成成品,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就说,收到那封信后,她怎么会没有回音。
它好像在告诉他,她收到了他的信,收下了他的信。
而这便是她的回信。
她倒是厉害,这几天他心中一直不定——直到此刻情况陡转。
周述凛把它拆出来,拿在手里看着它上面的图样,眸光轻动。
青山。
大的几件事已经忙完。真要全都处理完,恐怕要的时间无法计量。
他没再耽搁,直接吩咐冯余:“订票。”
……
深山里的雪还在下,在这边扎寨等待数日,剧组终于等到了想要的一个场景。
总算是贴合了原著,称得上是一比一还原,实地的氛围感浓郁真切。
许导眼睛虚虚眯起远望,大手一挥,宣布开拍。
整个剧组将消息一层一层往下递,众人欢呼,热闹喧腾。
“终于!”
“开拍了开拍了!!”
“就位!!”
沈弥裹了件白色的大衣,跟去现场。
漫无止境的等待终于迎来了曙光。
雪一重一重地往下降,这个场景的拍摄尤为顺利,剧组跟来到山里的所有人都在现场。
中午休息时,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还剩下一点,等下午收个尾,大家就能准备启程回去了!
沈弥跟着弯起了唇,肩上忽然被人拍了拍,她疑惑地看向助理。小助理挤眉弄眼地朝她示意后面。
沈弥一怔,似有所觉地回头望。
站在她另一边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她的动作也往后看去。
一个两个的,视线乌压压地全都跟上了。
而后面那道清隽的身影,也就这么闯进他们的眼帘,突然得毫无准备。
一身黑色大衣,风尘仆仆,白雪落在大衣上格外明显。身形挺括,正站在不远处,如松如柏。
他身后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脚印,而他就止步在那,遥遥望向这边。
静等着,也没叫她,似是不敢惊动。
正在下着的雪仿佛吸纳了天地间的所有声响,只留下他们两人。
沈弥不敢置信地眨了下眼,就跟眨完他就会消失似的不确定,又眨了一下,才终于确定事实。
确定眼前这个人不是想象,也不是幻觉。
——他竟然真实存在。
这里地势险要,进山之路并不好走,加上正在下着雪,天气情况也不好,道路全被积雪覆盖——总之,沈弥从没想过能在这里见到他。
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流泻出了不敢置信。
她以为他正忙于公务,她以为山路难行,她以为……都是她以为。
她近乎喜极而泣,快被冻僵的脸上牵动的感觉清晰笨拙,已然浮出笑。
周述凛朝她伸出手。
就如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自然熨帖地一伸手,像是英伦绅士的邀请,叫她生出扑向他的强烈冲动。
沈弥咬住了下唇,天气是冷的,她的眼底却生出温热,快步朝他而去。
正处于中午休息的时间,剧组正热闹呢,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全看了过来,互相耳语,看着云老师这副模样,讨论着这位的身份。
——不过,答案也是昭然若揭。
是云老师的男朋友、不,丈夫吧!!
是“姐夫”吧!!是所有人的“云姐夫”吧?!
周述凛微微漾出点笑意,准备接人。
早就算好了时间,会过来找她。
他们这个取景,得耐心去等,就等那一个时候。天知道要等多久。
他们等得了,他等不了。
笔直整洁的黑色西装裤腿被雪浸湿,进山之路不算多容易,可他不以为意。
沈弥的瞳孔里盛满他的倒影,一步步朝他走近,脚步却逐渐慢下来。他的身上落满风雪,低沉冷冽,仿佛不可接近。
直到在他跟前停住,她克制地留出了两步距离。
他略略偏头,似是疑惑不解:“怎么不抱我?”
男人一开口,身上的气息忽近。熟悉却又多日未见的感觉,会叫人鼻尖一酸。
沈弥眼睛一眨,绷着的那股情绪在他开口的这一声里全数瓦解。
他接住了投进怀里的人。
怀中满当,整颗心仿佛也在那一瞬被填满。
这回,她离他很近。
他只要略一低头,就能亲吻在她发间。
周围的人都在关注这里,目光炽热到能融化遍山的积雪。周述凛朝他们一颔首,很大方地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是她丈夫,周述凛。”
沈弥倏地握紧他手。指尖微颤。
不大习惯是一回事,听见这正式的一句时,还是会下意识的有些悸动。
倒是给所有人紧张得一掐手,连忙回应。
沈弥亦是仰面看他。她感觉他今天似乎有点不同。
沈弥的小助理第一个反应过来,高高兴兴地喊道:“姐夫好!”
沈弥是她姐,这自然是她姐夫,没叫错。
他遥遥一点头,接下。
紧接着,像被开了个口子似的,一道道声音接连响起。
沈弥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
围观人群里有几个年轻女孩已经
依譁
快激动疯了,仿佛来到了磕cp现场,有人下意识攥紧了手机,那是想拍照的下意识动作,不过理智在提醒着她们这是云老师和云老师的丈夫,强行制止了行为,这才会有紧攥的这一幕。
熟料,周述凛仿佛是看出来了一般,只轻一颔首,“你们随意。”
她们瞪大了眼。
而她们好像没有解读错,他好像……真的真的是那个意思?!
之前从未在网上过多流露信息的人,这次堂而皇之的,自愿公开?!
已经有人忍不住了,不负所望地拍下了第一张照片。
他丝毫没有制止意。
一条新的微博横生:
【快看!是谁来探班!!!】
她附上了书名话题。
今天连老天都保佑,接得到信号,消息都能顺利发出。
底下很快有人闻声而至:
【???一点印象都没有,娱乐圈哪位新人?不可能啊,长这个样子的我绝不可能不知道!!】
【来,报上大名,老娘秒关!】
【大胆猜测!猜测、测……那位不可提?】
【你这个书名就带得很妙……别是,那位?!】
【别带书名,你跟我说是在拍现代豪门偶像剧我都信!】
【你们在说什么?我这就没机会了?!】
他是投资方,剧组里已经有人听闻风声连忙出来迎接。
但周述凛只是一抬手,示意他们不用招待,温温一笑:“只是家属探班。”
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温和随意,和外传的周氏大名鼎鼎的周总丝毫牵不上线。给前来迎接的人看得一脸茫然。
这是周氏周总?!
沈弥被他这回的高调亮到快要睁不开眼了,拉着他离开。
他已经湿了鞋袜,冷不是虚的,正好可以处理一下。
周述凛弯腰进入她的小帐子。帐子小到他一眼就看见了她放在床头的栀子花。
他敛眸,抚过她面颊,将还未来得及问她的问题问出:“花喜欢吗?”
沈弥笑,正好问说:“你要来的话,怎么不自己送信?”
他一手贴在她腰间,嗓音沉静,“我来得没有那么快。但是着急哄你。”
那一封自北城寄来的信件,十万火急,万分重要。
心跳如同潮涌,她弯起唇笑了。
她被他拿捏住了每一寸的心思。那一封信来得格外及时,这几日她反复念过许多遍,心里不断在升温。
沈弥忽而仰面望他:“周先生算无遗策。却算漏了一件事。”
他低眸看她。
“看完信后,我会想吻你,怎么办?”
她眼睁睁看着他眸中起波澜,波澜掀起海潮。扼住她下颚,俯首吻住她唇。
他从善如流,哑声道:“你说的是。我算漏了。”
做错了,无妨,他会弥补。
现在来补。
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看上去什么意思都没有。可他知道,她是在说她想他。
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用力,用力到几乎要将她刻进骨髓。
在接吻中,她细嫩的面颊上流过一行泪,无声地攥紧他的衣角。
她太想他。
……
他们没有在帐中久留,沈弥带他出去玩。
北城的雪已经停了,这里的雪还在下,也唯独这里还能看见雪。
她回头望他:“周述凛,你教我做一朵好不好?”
她巧笑倩兮,笑意明媚。
周述凛跟在她身后,双手插在兜里,不置可否地轻一抬眉。
沈弥拽拽他衣服。
他方才懒散地开口:“第一步,先找一根树枝。”
沈弥态度端正,十分好学,积极主动地便找好了一根。眼眸澄亮地看向他,等他说第二步。
而他在她期待的目光下,语调轻松随意道:“第二步,交给周述凛。”
沈弥微怔,望着他出神。好似被这个转折惊呆了。
而他已经朝她伸出了一只手,要她手中的树枝。
她偏过头去,没能忍住笑。
他那身姿态落拓,蹲下身时,会给人一种纡尊降贵的感觉。
而他不紧不慢地蹲下,捧起一抔雪。
同一年冬,再次给她做了朵雪做成的雪玫瑰。
周围不是没有人。地方就这么点大,剧组那么多人,总会有人在周边。
旁边的人也终于看不过去了,掏出手机往那边拍了张照。
——反正这位的态度明朗:随便拍。
真是够了。
这一天天的。
他丢掉手里刚捡来、准备偷摸摸跟着学做的树枝,拍拍手上的雪,走人。
下午的时候,剧组继续开拍,将没拍完的一点景拍完。
沈弥去了现场,周述凛不打扰他们工作,就在她帐中等待。
帐子不大,东西也不多,大多都被收拾齐整。
沈弥的电脑没有关,上面有一个“行程计划表”。他闲来无事,随意地翻了翻。
他觉得这次行程应该快结束了。
本来只是想随意地看看最近的行程安排,目光落着落着,却是忽然停住。
他点开了比较前面的一个计划表,上面将一个行程安排计划得很细致。从下一年年末开始,后年三月算是一次中点,接着是三月到六月,六月到十月。
排得满满当当,将近一年的一次旅程。可以看得出来,在做计划时是用了心的,也是真准备前往的。
周述凛的目光从平静到惊动。他用了半晌止住惊动的波澜,突然想起什么,去看做计划表的时间。
——上面会显示最新一次改动的时间。
他们领证那天的时间他铭记于心,所以也能算得出,那个时间是在他们婚后不久,大约是在第六天。
他的眸光还是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暗淡到见不到一丝光亮,莫名沉重压抑。
那个时候,他在计划着要怎么同她走下去,筹谋未来,而她却在计划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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