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楚晗不肯回房睡觉,说他死不瞑目,喻闻和席宿连拉带拽把人搬回房间,喻闻把被子蒙在他头上,叽里咕噜念了一顿,沉痛地让他安息。


    第二天喻闻出去慢跑,又遇到那位光头阿叔。跑了两圈,第二次碰面的时候,阿叔主动跟他打招呼,“你是新搬来的?以前没见过你啊。”


    喻闻便停下来跟他说话,聊了一会儿,阿叔说:“我看你长得特别眼熟,你是明星吗?”


    喻闻这种长相和性格天然就是讨长辈喜欢的料,只消一笑,阿叔看他的眼神就充满了宠爱。


    “是个小演员,最近没通告,在休假呢。”


    阿叔说自己不怎么看电视,也就没问他拍过什么,两人都跑完了,一边走一边闲聊。


    光头阿叔说:“你家里人呢,改天来阿叔家吃饭,阿叔家厨子做饭可好吃了,早年间好不容易挖到家里来的,那可是以前宫里御厨的徒弟,我儿子的手艺就是跟他学的,学了一点皮毛,出去都能开店了……”


    “我跟朋友一起住。”喻闻被他说得有点馋,抿唇推脱了下,其实可想见识御厨徒弟的手艺,“这多不好意思啊……”


    光头阿叔:“这有啥,阿叔都退休了,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家就缺你这种大艺术家的熏陶。”


    喻闻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大艺术家”,一下子被夸得熏熏然,美得都有点找不着北,“诶叔,夸张了夸张了。”


    向来彩虹屁打遍无敌手的喻闻,头一回遇到了“劲敌”。


    他估计这种大佬也不怎么需要彩虹屁的吹捧,干脆就陪着聊天,果不其然,高端的社交往往只需要朴实的处理方式,他一笑阿叔就乐,看他的眼神跟钓鱼佬看自己心爱的小鱼竿似的。


    临走前两人还交换了联系方式,阿叔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没工作的时候带着朋友上自己家来吃饭。


    阿叔家离得不远,就两个拐弯,二百米不到。


    跟新认识的年轻朋友告别,谢嘉林哼着小曲往家里走。


    今天天色还不晚,天幕幽蓝幽蓝的,远处有薄暮般的夕阳黄,谢嘉林合计晚上吃什么,离家门十来米的时候,他看到二楼的灯亮起来,一道颀长的身影插兜站在哪儿,不咸不淡地跟自己招手。


    哟,他家闷葫芦回来了。


    谢嘉林一下就来兴趣了,百米冲刺冲回家。他家这只闷葫芦特好玩,虽然十句话问不出一个字,但脾气特好,谢嘉林有时闲着没事,就喜欢想点馊主意来逗他,看他欲言又止又无话可说的表情。


    “哟,我宝贝儿子,快下楼让爸爸看看——”


    谢鹤语慢悠悠下楼,一下楼就被谢嘉林锃亮的头顶震慑到了,表情凝固,“……你要出家?”


    谢嘉林本来没这么想,但看谢鹤语的表情,就顺势道:“对啊,大师说我有佛缘,过几l天我就举行那个受戒仪式,以后咱俩这种俗世的父子关系就不做数了……”


    谢鹤语睨他一眼,移开目光。


    谢嘉林:“你是不是翻白眼了?!”


    谢鹤语淡淡说:“没有。”


    谢嘉林走上前去勾他肩膀,哥俩好似的,“翻就翻呗,才多大个人,整得死气沉沉的,你得开朗点儿,不然以后娶不到媳妇,说起来我今天遇到一个男孩子,跟你差不多年纪,人家那叫一个活力四射,一笑起来春暖花开的,看得人心里可高兴……”


    谢鹤语抬了下眉。


    谢嘉林大声道:“小谢你又翻白眼了!”


    谢鹤语平时住校,并不在家,最近放暑假,他跟着谢嘉茂东奔西跑,也很少回来。


    谢家父子的相处模式跟正常家庭不一样,谢鹤语是放养长大的,不仅会照顾自己,还早早学会了照顾别人,谢嘉林从来不需要对他嘘寒问暖,不过不嘘寒问暖,不代表不关心。


    “谢嘉茂最近又在忙活什么?”饭桌上,谢嘉林扒了两只早上刚空运过来的清蒸大闸蟹,雪白绵密的蟹肉堆在碗里,他推到谢鹤语面前,“他那人人来疯,你要是忙不过来就别管了,大不了我给他请几l个公司管理方面的人才。”


    谢鹤语尝了口蟹肉,爽滑鲜甜,他无意识地点点头,“还能忙什么,公司的事,新签了两名艺人,人手不够,最近在扩大规模。”


    谢嘉林不由得笑了,“我真没想到他这次能坚持这么久,看来他是真的找到喜欢的行业了。”


    谢鹤语不置可否。


    谢嘉茂二分钟热度是出名的,大家顺着他的性子才随他去,实际上没谁指望他做出什么名堂,谢嘉林总觉得他是没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行业,谢鹤语却觉得不是。


    谢嘉茂只是活得太过潇洒恣意,顺应己心,其实他勇敢涉足的每一个行业,都是他喜欢的。


    星光传媒坚持这么久还没倒闭,不是因为谢嘉茂突然长出了毅力这种东西,是因为星光传媒有个喻闻。


    谢嘉茂总说他得对喻闻负责,他是认真的。


    现在又多签了两个。谢鹤语估计,一时半会,星光传媒这个草台班子很难解散了。


    阿姨有事请假回家了。吃完饭,谢鹤语起身收拾碗筷,谢嘉林非让他坐下,说他难得回家一趟,哪有干活的道理……


    老谢上手抢,结果在厨房门口没端稳,手上一滑,碗筷摔得七零八落。


    “……”谢鹤语注视着满地狼藉,心平气和地说:“出去。”


    老谢乖巧道:“好嘞。”


    他靠在厨房门外看着谢鹤语忙碌,吃着饭后水果闲聊:“小谢,你也老大不小了,跟老爹说说呗,你喜欢啥样的对象啊?”


    谢鹤语扫碎瓷片呢,没空理他,敷衍道:“活泼的。”


    “活泼?哪种活泼?”谢嘉林又想到自己今天遇到的那个年轻小友,“我跟你说我今天认识一个特阳光的小孩,下次我让他来家里吃饭,介绍给你认识,你俩肯定合拍,他那种性格就克你这种闷葫芦……”


    “用不着。”


    谢鹤语淡淡道。


    —


    —他已经在注视一个小太阳了。


    谢鹤语没有逗留太久,吃过晚饭又准备出门。


    “这么晚了还工作啊?”谢嘉林吃惊地问。


    谢鹤语道:“看看朋友,不远。”


    谢嘉林便没多问,上楼去了。


    走到门口,谢鹤语又想起什么,折回厨房。


    他找了个塑料袋,把厨房里剩下几l只大闸蟹一股脑装起来,带走了。


    等谢嘉林再度下楼,准备再蒸一只尝尝,只看到空荡荡的冰箱。


    “……我蟹呢?!”


    -


    晚上九点,喻闻和席宿全副武装,准备进行一些将食物处理制作成餐点的方法和艺术。


    简称做饭。


    “锅铲。”喻闻一声令下,席宿立刻从墙上取下铲子,恭恭敬敬地递到他手中。


    “现在进行西红柿炒鸡蛋的第一步,倒油。”


    喻闻拿起了油壶,原本站在门口的楚晗倏然退离十米远,席宿不解其意,“你跑什么?你在门外,又溅不到你。”


    楚晗站在客厅中央,瞥他一眼,“我是爆炸圣体啊,离近了炸了怎么办?”


    “……”


    正准备倒油的喻闻不由得一顿,席宿沉默片刻,说:“有道理。”


    他懒得再去纠正了,反正楚老师什么都信,这次澄清了,下次照信不误。


    还不如就让他这么以为。


    二个人都是垃圾厨艺,今天难得想吃点家常菜,对着菜谱钻研了一个小时,又翻视频逐帧学习了半小时,最后选择了一道颇有些难度的西红柿炒鸡蛋。


    “我必须说明,”喻闻道:“西红柿炒鸡蛋没有难度,不会做纯粹是我们菜。”


    席宿催促道:“你先炒吧,再不炒西红柿就急得自己熟了。”


    喻闻郑重道:“别催,我在找手感。”


    席宿:“……”


    值此关键时刻,门铃响了。


    大概是冥冥之中有某种心灵感应,喻闻迅雷不及掩耳地关了火,抄着锅铲冲到门口开门,看到谢鹤语的那一刻,他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看!”他骄傲地向两位小伙伴介绍,“我的手感来了。”


    谢鹤语不仅救二名饿死鬼于水火,还给他们带了六只新鲜的大闸蟹。


    “天哪。”喻闻眼睛亮亮地盯着谢鹤语把大闸蟹放上锅蒸,馋得直咽口水,“谢老师,这是哪儿来的啊。”


    蓝毛探着个脑袋站在流理台边上,脸快埋进蒸汽里了。


    楚晗扒在厨房门口咽口水。


    “觉得味道不错,顺便给你带了几l只。”谢鹤语低头计时,“十分钟左右,很快就好。”


    谢鹤语一做饭,喻闻就喜欢站在他身后,揪着他的衣角,也帮不上忙,但就是喜欢看。


    谢鹤语感觉肩上有重量压了上来。


    喻闻脸压在他肩上,专注地看着锅里冒出来的蒸汽。


    “……”


    人生啊,处处都是考验。


    谢鹤语余光一瞥,看见席宿抻着脖子去嗅蒸蟹的香气,提醒道:“席老师,离远点,会烫伤。()”


    喻闻一锅铲就过去了,正正打在席宿的右肩头。


    蓝毛!出去!你饿死鬼投胎啊,烫着怎么办?!?()”


    席宿真的服气,“刚认识的时候你叫我席老师,后来叫我席宿,现在你就叫我蓝毛了?你能不能尊重我——”


    喻闻又一锅铲打过去,“出去!”


    席宿愤愤不平地滚了。


    他实在饿得慌,顺手端起了自己刚刚切好的西红柿,打算垫垫肚子,还没出厨房门呢,就被喻闻叫住:“席宿!把西红柿还回来!”


    席宿:“……”


    你饿死我得了!


    谢鹤语从他们冰箱里翻出可用食材,光速做了两荤一素,配上大闸蟹和香米饭,已经是顿丰盛的晚餐。


    他已经吃过了,把饭桌留给他们,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脑。


    喻闻好久没吃到谢鹤语做的饭,感动得眼泪水都出来了,“呜……谢老师!我好爱你!”


    沙发上的人微不可查僵了僵,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难以言喻地蜷缩起来。


    他没回头,只是轻飘飘的:“嗯。”


    席宿:“我们谢老师有这手艺?不早说!要是能天天吃到谢老师做的饭,让我当顶流我也愿意啊。”


    喻闻:“……不要许一些很荒诞的愿望。”


    楚晗含糊道:“谢老师又不是保姆……”


    喻闻倒是想起来,以前公司只有他一名艺人的时候,谢鹤语确实是天天被谢嘉茂打发过来看他,那会儿谢老师隔二差五给他做饭吃,还给他带精心挑选的小草莓。


    那哪里是人过的日子,那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吃完饭,猜拳输了的席宿被踹去洗碗,喻闻和楚晗歪在沙发上消食。


    谢鹤语忽然轻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肘,“看热搜。”


    喻闻依言打开手机,果然是《仙门逸闻录》的热搜,不过关注点不是今晚更新的剧情,而是官方放出来的新版预告。


    预告里有一个片段,是濮阳溪身份暴露后,欲离开云霄山,同门们站在山道上,一一与他拔剑相向。


    首发预告是欢脱版,后面陆陆续续发过cp版,甚至虐恋情深版,但这一版是最沉重的。


    无论剧情如何轻松,都不能否认濮阳溪与所有人处在对立面的事实,无论云霄山如何欢乐,都无法掩盖动荡不安的背景。


    有些故事,一开始就注定走向悲剧。


    濮阳溪下山那场戏,喻闻记得,所有人都跟他交了手,有人发狠,有人手下留情,每个人的表现都不一样。


    那场戏导演给喻闻安排的是最后一个,他是濮阳溪下山路上的最后一道阻碍。


    导演让他使出全力,说楚之遥跟濮阳溪相处时间最长,对欺骗的反应应该是最大的,甚至要有一些拳拳到肉的交手,最后楚之遥红着眼睛,放走了身受重伤的濮阳溪。


    可那场戏喻闻觉得不对,跟导演商量后改了。


    楚之遥会生气,可他的底色决定了他不会对自己人出手。


    即便对方是魔族君主,小锦鲤认定的朋友,还是朋友。


    所以那场戏,楚之遥只是站在山门处,深深地、失望地凝视濮阳溪很久。


    “我运气很好,遇到的都是很好的人。”他沉默良久,轻轻笑了,收剑还鞘。


    濮阳溪屏息凝气,嘴唇泛白,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嘲讽、挖苦,亦或是狠话。


    “到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


    楚之遥让开了路。


    “走吧。”


    短暂的片刻怔愣过后,濮阳溪眼眶倏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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