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维莱特给了他一朵虹彩蔷薇后,符离眨眨眼,他把其中一支糖葫芦串塞进那维莱特手里,反手摸了一下头上的花。


    那维莱特微微拧眉,看着手中的糖葫芦串——大审判官大人很少在外面这样边走边吃,他总觉得于礼不合,但符离不介意,他没什么礼仪包袱。


    ——再说了,反正他们用的也不是自己原来的样子,在枫丹人眼里都是陌生人,没人知道大审判官和首席外交官失礼的样子。


    就在那维莱特有点为难的时候,符离放下了手中的花,他咬了一口糖葫芦串,看着那维莱特,有些口齿不清地说:“没想到,那维莱特你也会主动参与进节日的氛围呢,难得一见大审判官迎合这些传统。”


    那维莱特听到这句话,从手里让他有点为难的东西上转移注意力,他抬头看了符离一眼。


    那维莱特当然知道虹彩蔷薇节互相送花的传统,而他似乎也是在卖花的小姑娘谈起虹彩蔷薇节的传统,又想起符离也给了他一朵虹彩蔷薇后,才升起买花的想法。


    ——真的仅仅只是这样吗?


    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有其他更隐秘更模糊的情绪,但那维莱特不知道,他平静地开口道:“按照礼节,有人赠花,我也应当回赠。”


    符离笑了,他说:“我给的不过是幻术花,大审判官用水元素稍微一碰就会消散,价值比不上实际的花——多谢你了,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心意不应当用价值来评判,它们两者是等价的。”


    随即那维莱特看到符离似乎在想什么事的样子,他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慢慢地说道:“说起来,那维莱特,你还记得你被我第一次拉出来的时候吗?那次也是虹彩蔷薇节。”


    符离:“我还记得你那个时候的样子,冷淡,旁观,恪守大审判官的身份,从不越雷池一步。”


    “如果还是我第一次拉你出来的时候,那哪怕整个节日都结束了,也不会有任何人能碰到你的衣角。”


    “到现在你变了很多,甚至会主动参与进节日的氛围中。”


    他说道。


    那维莱特有点疑惑,他说:“是吗?”


    符离说:“是的。”


    “这四百多年来,不光是你作为狱卒在看守我,我也在观察着你。”


    “我当然知道。”


    说着,那维莱特看到幻术下那张熟悉的脸微微笑起来,节日里通宵亮起黄色的灯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精致的五官,额旁挂着他喜欢的虹彩蔷薇。


    眼尾上挑的狐狸眼微微向上抬,映出一张略带陌生的脸——这是那维莱特伪装的模样,对他们而言这套伪装很好用,可不知为何,那维莱特此刻却微妙地感受到了不满意,他似乎更想从这双眼里看到另一个更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是谁呢?他不知道。


    于是那维莱特把这种感觉归结于自己的错觉。


    ……


    红色的九尾狐坐在他已经比较熟的大审判官不远处,仰起头,露出脖颈处突兀出现的水元素枷锁。


    现在改名叫“符离”的九尾狐——在那维莱特发现大狐狸认为自己的名字是“符离先生”后,他不得不摒弃自己原来使用敬语的习惯,改为直接叫他“符离”,经过一段时间后才让大狐狸纠正了自己的错误认知——耳朵微微向后压,他有些不解地说道:“为什么你要回避人类呢?”


    那维莱特:“为了保持审判的公正性。”


    符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曾经告诉我你接受这个职位就是为了解人类而来,可如今反而因为这个职位断绝了和很多其他人类的往来,真是奇怪。”


    那维莱特:“并不奇怪,接受了某个身份便要接受随之而来的束缚,这是世间的真理。”


    “‘世间的真理’,那是什么?”对人类常识不够熟悉,通用语也还没学完的符离重复了一下,“而且身份有什么了不起吗?为什么你就要接受它的束缚?我甚至都没看到它用什么束缚了你?”


    那维莱特看了看他,平静地说:“身份不是什么有形的东西,它是你怎么看自己和别人怎么看你,你是什么身份,就会受到你自己和别人的束缚。”


    这段话对狐狸来说还是太绕了,他抛在了脑后,看了看窗外热闹的枫丹城,有许多年轻的人类在唱歌跳舞,还有小贩在街头叫卖。


    和窗外活力四射的氛围相比,那维莱特的宅邸似乎有点冷清了。


    符离看了一会儿,一个那维莱特最先教过他,他一直有点懵懂,不理解甚至不觉得重要的名词缓缓在他心底浮现。


    ——他想要“自由”。


    当然,他的感受并不那么深,他只是单纯地有点想出去,不过符离知道,他的“自由”已经被剥夺了,他没有出去的权力。


    但有人可以有。


    符离转身对那维莱特说:“束缚这个词我知道,意味着不自由吧。”


    那维莱特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简单。”大狐狸摇着尾巴,说,“抛弃掉你的身份就好了啊,没有审判官的束缚,你可以更自由地,嗯……了解人类?”


    话音未落,九尾狐就变成了一个身形高挑,五官艳丽,身着红色单衣,脖颈上仍套着蓝色枷锁的青年——在经过那维莱特的教导后,符离终于记得了变形穿衣服这件事。


    他背对着窗口的光,对那维莱特微微一笑,随即换了一个姿态,一个白发紫眼的陌生青年出现在那维莱特面前——懒得仔细想,符离直接从面前的那维莱特身上取材。


    “就像我这样,用幻术就可以了。”


    符离没有特地藏起耳朵尾巴,他自豪地晃起自己的尾巴,用略带期待的眼神看那维莱特。


    “我可以帮你,这样你就……自由了。”


    那维莱特没说话。


    符离并不知道那维莱特能看穿他的幻术,他眼里是一个红发红眼的青年晃着尾巴,期待地看着他,似乎很想送走他。


    按照常理来说,这应该是犯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就等着狱卒离开后逃跑,可那维莱特却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十分单纯,只是想要他自由一点。


    那维莱特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他向来平静稳定的语调不自觉地稍微柔和了一点:“不必,多谢。”


    他看向符离,光将窗户的花纹投印过来,留下斑斑痕迹,就像禁锢他的铁牢一样——事实上这里就是符离的监狱,而那维莱特就是他的狱卒。


    狱卒离开后,逃不走的犯人该如何呢?


    最终,那维莱特还是拒绝了符离的帮助。


    直到第二年在和符离做完约定后,以为枫丹效力微代价换来部分自由和刑期减少后,那维莱特终于被符离拉入了那天夜晚窗外,那片繁华的世界。


    这就是一切的最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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