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安老师说,迟律回国之前是主攻投资并购的?”齐唯笑着称赞,“果然,专业对口啊。”
迟拓喝了口酒,喉结滚动。
他没和安也提过他在加拿大的那些事。
所以安也和他一样,都去了解过对方的过去。
这认知让他后面要说的话卡了一秒钟才能继续开口说下去。
前面的那些信息确实是因为他专业对口,但是他后面要聊的内容,就和自己的专业没什么关系了。
“我查过安也资源开始断崖式下降的时间点,是在两年前严万签下清泽的时候。”迟拓说,“明面上看起来,安也这边的资源确实是因为清泽才逐渐被偏移的,而暗地里,严万应该是因为决定支持连锫才签下的清泽。”
安也低头玩指甲的动作停下来,抬眸看他。
“因为签了清泽以后,他手上的综艺直播资源明显变多了,和激进派的连锫是一致的。”迟拓说完这句话正好和安也对视,安也又重新低头开始玩指甲。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为什么会那么复杂。
让迟拓做自己的意向监护人和以后个人工作室的法律顾问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选择,所以她嗜睡症复发刚清醒大半夜的立刻就跟迟拓提了这两件事,提的时候她情绪里还带着睡着后迷糊的绝望,并没有想到如果拉着迟拓入伙,她就得把她这十年经历的那些糟心事一件件告诉他。
她不想这样。
所以她把自己的经纪合同发给迟拓以后一个字都没解释,所以她在初创人都到齐了之后,跨年夜半夜三更地喊来迟拓,想让迟拓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那些和她有关的事情。
那起码是经过别人加工的,对她可以友好一点。
但是现在听着迟拓不用她做任何倾诉就能直接说出问题的关键,她瞬间就发现,她更不想这样。
她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所以只能盯着面前这个黑衬衫黑西装的男人,心里非常麻木地想,他居然连参加律所跨年酒会都是这种打扮,她记得那天她清醒以后他去上班,穿的也是这一套,一模一样,牌子款式……
好变态……
所以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给他换一套衣服吧……
安也抓不住自己已经飞驰出去的脑子,耳朵里只听到迟拓非常肯定地说出了他分析后的结论。
“严万想要跟着连锫把幻昼娱乐转型,那么安也就会是问题,她的发展方向和幻昼娱乐转型后的方向是完全相悖的,要么安也听话跟着公司一起转型,要么就有可能会和公司提前解约。”
“但是现在幻昼娱乐应该不会放走安也,毕竟整个公司里头电影这块能挑大梁女星只有安也一个,连锫这种生意人就算是要转换整个公司的大方向,也不会把所有路都堵死。”
“再加上安也合约还有两年就结束了,这些事情全部加起来,就可以解释严万现在在做的事了。”
迟拓看着安也,说:
“他想爆你的黑料压你的身价,也可以利用黑料让你听话,开始走和清泽一样的路线,多做综艺直播,甚至接一些快消剧,赚快钱。”
齐唯非常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倒不是因为迟拓能力太好,而是因为这个据说分开了十年的朋友居然会为了发小把情况了解到这样的程度。
要知道一个才入行娱乐法一年的律师,就算是之前的简历金光灿灿,那也只是个新人,这个新人在站稳脚跟的同时又把安也的事情摸得清清楚楚,确实担得起安也说的学霸这个称呼。
眼见这新来的成员自己跟上了进度,齐唯也就没什么好铺垫的,直接说出了他们今天碰头开会的重点:“现在的情况就是迟律你说的这样,我们被动的地方在于,我们并不知道严万手里有什么黑料,就像这次突然扯出张胜庚一样,我其实非常想不通严万的爆料节奏第一个爆的就是假料。”
“严万这次应该是想搞张胜庚。”迟拓说,“安也只是个幌子,这些事情还涉及到幻昼娱乐股东的版图问题,安也在这件事里没那么重要。”
安也的合约毕竟还有两年,严万对安也也还有一段试探期。
还有一件事迟拓没说出口,严万选安也来爆,一方面是觉得安也的人气足够把这件事闹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安也在严万手里已经不是王牌,是一个可以随意糊屎的人。
迟拓顿了顿。
他也不想想得那么粗鲁,但是安也刚才用那么自然的语气说出糊屎这种话之后,他脑子里对严万的形象基本就是个掏粪工了。
他再次看了眼安也。
安也又趴回到那本硬皮书上,怕脸上的粉被擦掉了趴着的姿势看着挺累的,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这其实很不对劲。
聊的都是和她息息相关的事情,可她看起来像个局外人。
于是迟拓用手肘戳了戳安也的背,安也嗖地坐直,瞪他。
迟拓又开始给她做排除法:“之前那些踩红线的事情你都没做过的话,有没有在他面前骂过圈内明星导演编剧或者其他什么工作人员?”
安也:“……没有。”
迟拓:“粉丝和记者呢?骂过没?”
安也:“骂过私生粉算不算?”
迟拓:“绯闻对象里头有真的恋爱过的吗?之前恋爱过的人里头有没有人跟你不是和平分手的?”
安也面无表情:“我没恋爱过。”
迟拓顿了顿,改口:“之前炒绯闻的时候,你们都是有协议的吧?”
安也有过绯闻,不是因为电影需要,基本都是综艺人设要求。
安也回答:“要求炒作的都有协议,不过有些是他们约我出去然后找娱记偷拍的,那种会补事后协议。”
迟拓:“跟其他明星抢时尚资源抢高定抢珠宝呢?”
兰一芳抢答:“安姐只被人抢过,她走红毯不执着高定的,她还穿过一个没名气的设计师设计的西装走过红毯呢。”
迟拓:“有没有操纵后援会做不正当的打投,雇佣水军拉踩对手?”
安也张了张嘴,对于这样的粉圈名词从迟拓这位严肃学霸嘴里说出来表示非常震惊。
还是兰一芳抢答:“当然没有,安姐不管这些东西的。她行程都是死亡排期,忙都忙死了,这些事要做也都是公司公关做,不过安姐不喜欢,最开始做过一次被她发现了,她第一个助理就是这样被炒掉的。”
所以助理兰一芳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安也高压线之一。
迟拓继续面不改色地问:“社交媒体有没有用来发泄的小号?”
安也:“……没有,你回国一年不到,这些东西哪里学来的?”
多专业啊。
跟混过粉圈一样。
迟拓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默了一会。
安也几l乎瞬间就懂了他沉默的意思。
法律上面,她除了提前解约需要赔付巨额违约金外,并没有其他可以让严万黑的点,专业上面,她这十年混到了一个戏痴的名号,因为起点高,娱乐圈那些事一点不沾,黑点也几l乎没有,有也可以被轻易公关掉。
所以,她能黑的点只有一个。
“我的复发性嗜睡症。”安也笑了,“现实解体,他到最后应该是打算说我精神状况有问题。”
迟拓安静了。
他不清楚齐唯知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没有开口。
但是安也没有避讳,所以他安静了半秒,把最残忍的话说了出来:“他不需要压你身价,但是他会让你演不了戏。”
一个疯掉的戏痴,严万有医疗记录,可能也有安也发病时候的影像,这些东西足以毁掉安也以后接戏的渠道。
他有打破安也最在乎的东西的能力,才能和安也谈判让她乖乖续约,乖乖放弃演周期长风险大的电影去帮公司赚快钱。
之前一直看戏一样看着安也迟拓一问一答的齐唯也安静了。
兰一芳更像是个傻子一样坐在沙发上,半张着嘴。
“可是……”兰一芳说,“安姐发作的次数一年只有一两次,而且……这是病啊,又不是她想的。”
齐唯看着安也,也敛去了笑容:“这其实也是我最担心的问题。之前一直没有提是因为我觉得严万应该不至于会直接毁掉安老师的职业生涯,毕竟不能拍戏的话,安老师对幻昼的价值就没有那么高了。但是如果只是单纯地威胁,倒是真的有可能。”
齐唯的眉心越皱越紧:“所以这两年圈内关于你精神问题的传言才会越来越多。”
严万很早就在布局了。
安也补充:“我如果续约,严万就不会爆出来我的真实情况,那些谣言也仍然是上不了台面的谣言。”
她就仍然还能拍戏,只是会变成幻昼的牵线木偶。
“法律上面,只要没有证据你的病情是他公开出去的,他就没事。”迟拓说。
这操作太简单,找个医院临时工
,给点钱就能完成的爆料。
“安老师……”齐唯表情凝重了,你先给我透个底,严万如果真的打算赶尽杀绝,你不会想继续续约吧?”
安也低头笑。
她化了妆的脸笑起来总是有些飘忽,笑意没到眼底,嘴角凉薄地翘着。
“不续。”她扬起脸斩钉截铁,“我跟了他八年,欠他的人情债都还清了。”
“他不会完全公开我的病历的。”安也到底是最了解严万的人,“复发性嗜睡症这病还不能够断掉我的演员路,他要炒的应该是我的精神问题。”
“这几l年为了入戏我做过不少外人看起来很神经的事情,那种半夜唱戏隆冬去雪地里躺着的事情,严万一开始都拍过视频,说是说不定以后宣传能用。这种事往好了说可以说是敬业,往坏了说就是精神有问题。”
“戏演多了了脑子坏了,再加上嗜睡症,这样才够断我的演员路。”
“可能还能悲情一下,公司虐粉赚一波,然后拉着精神有问题生活不能自理的我去参加各种直播卖惨带货。”
兰一芳张口结舌。
齐唯搓搓鼻子,看看迟拓又看看安也。
迟拓开口:“你想自己先公开病例?”
安也点头:“我这次接杨导的戏公司其实很不高兴,严万不希望我再接这种严肃片子,想要让我把更多时间放在综艺走穴上。但是后来杨导把剧本寄过来以后,公司就不怎么反对了,我猜测,应该是因为阿琳这个人物本身就是个精神病。”
“如果在我演阿琳杀青之后公开我的病例,那会是个很好的宣传卖惨机会,这部电影幻昼也有投资,主演演戏疯掉这件事对票房是有利的。而我只要赶在杀青前公开我的病历,就可以先堵住严万的嘴。”
“由金鼎律师事务所这边公开吧。”迟拓说,“不要用普通媒体,直接说因为近期有这样那样的传言,所以你公开声明以正视听,权威一点,能堵住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安也看着迟拓。
迟拓面无表情地说:“反正你也已经给过我工资了,找媒体的钱给我团队出一份声明足够了。”
齐唯嗤的一声笑出来,接着说:“那行,我先和张胜庚那边牵上线,其他的就等迟律这边声明发出来,我再做一波营销做引导。”
先废掉严万的计划,后续再见招拆招地完成解约。
安也工作室元老团第一次会议效果比计划中的顺利太多,顺利的齐唯走之前还有些意犹未尽,拉着起身送她的安也小声说:“安老师你这发小,真的可以啊。”
安也笑笑。
她现在还是处在那种莫名其妙地被老熟人调查光的不爽状态里,为了避免自己陷入负面情绪,一直在腹诽迟拓的西装。
这个牌子的西装甚至不便宜。
贵,还难看。
“你一会有工作?”迟拓慢吞吞地像是没发现这会议已经散场,把茶几l上的几l个空瓶子捡起来递给兰一芳,问安也。
“明天下午有。”安也说,指着自己的脸跟头,“这是底妆,最近活动太多,脸颊破了,再卸妆怕破得更明显,所以索性不卸了。”
她说脸颊破的时候,仰着脸用手指指给迟拓看。
迟拓凑近了一点,发现她左边脸颊确实有点红,细看有那种像是清洁过度后磨破的伤口。
旁边已经在穿鞋子的齐唯在围观了一晚上所谓的发小关系后,终于发现:“……你们两个是不是打了情侣耳洞?”
两人一起回头。
齐唯指着左边耳朵:“安老师左边的耳洞和迟律师你这个是一样的位置啊,这破黑石头也是一样的。”
“成年礼。”迟拓说,“一起打的。”
“成年礼。”安也说,“一起打的。”
异口同声,语气一样,表情一样,连停顿都一模一样。
齐唯:“……行我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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