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星际未来
1
许丝央细细地抚摸着阿修门的脸颊, 眼眸深邃地注视着阿修门哭红的眼睛。
阿修门别开头,想要用手挡住自己的脸。
许丝央却在这一刻啄吻上阿修门的唇,在阿修门有些怔愣的神情中, 他再次吻上去, 像蜻蜓点水般温柔, 轻啄过阿修门的鼻尖,微红的眼睛, 最后印上他的眉心。
阿修门眼眸闪动,里面映出了一点粼粼的波光, 在那只不属于他的蓝色眼睛里,许丝央的身影尤为清晰。
这一瞬间, 许丝央的满足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只是内心涌动的浪潮越剧烈,许丝央的外表就越斯文、越冷静。
鲜艳美丽的花瓣包裹的从来不是柔软的花蕊,而是带着尖齿的嘴。
许丝央猛地吻上阿修门的唇,动作凶猛又粗暴,在阿修门情不自禁往后退的脚步中,他又骤然温柔下来,细细地含着阿修门的唇,搅动着他的舌尖。
纷飞的花瓣中,待点燃的气氛一触即发。
阿修门被搂着腰,身体一转,屁股就坐上了庭院里的小圆桌。
“许丝央。”阿修门在深吻的间隙喘了一口气。
只是很快许丝央又吻了上来, 在许丝央层层逼近的深吻中, 他一只手撑在身后, 一只手撑着许丝央的肩, 两条健美修长的腿慢慢*紧了许丝央的腰。
这完全是他的本能。
被开发透的身体早已属于许丝央,根本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湿.热的吻慢慢从他的唇到了他的下巴, 再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阿修门忍不住往后仰着头,浑身颤栗,沉浸在每一个让他身体酥麻的触碰中。
“许丝央……”他发出了一声沙哑的轻叹。
忽然,他紧紧地抿着唇,脸上升起了潮.红,上半身后仰,用手肘撑在了桌子上。
他睁开眼,看着许丝央垂下来的辫子,又猛地颤了一下,被许丝央抓在手中的脚腕不停地颤抖。
洁白的白大褂是许丝央偶尔用来做研究的制服,穿在阿修门身上有点小,只有一条腰带束着腰,扣子一颗也没扣。
渗透进身体的营养液会自主融进毛孔对身体进行修复,随着汗水由最初的黏腻变得光滑油亮。
阿修门从医疗仓出来只随手披了这么一件衣服,此刻他半躺在桌子上,衣襟敞到了手肘,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他的腰间,垂下来的带子落进了他紧绷的大腿中。
从身上泌出的汗让阿修门随着呼吸起伏的身体变得光滑饱满,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连汗珠都像米粒大小的珍珠一样透亮。
此时的阿修门像极了引人品尝的珍馐,不管是半遮半掩的身体,还是那条带着金色脚环的腿,包括他迷离的双眼,都让人为之心动。
许丝央一只手撑在桌沿,白净的手背绷起了清晰可见的血管,修长的手指微曲,偶尔会随着力道收紧。
那条长长的白金色辫子从他的右肩垂到了阿修门的胸口,每当发尾轻轻扫过,阿修门的身体都会为之一颤。
阳光透过许丝央的背洒下绚丽的光。
连同许丝央这个人也明亮耀眼,美的不可方物。
他那只被单边眼镜覆盖的电子眼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另一只蔚蓝色的眼眸却柔软深邃的像被风拂过的海面。
阿修门目不转睛地看着许丝央的脸,缓缓地抬起手,延着许丝央的辫子,抚摸到了许丝央的眼睛。
浓密的睫毛轻扫过阿修门的指尖,像蝴蝶的羽毛一样轻盈柔软。
不知道为什么,阿修门的眼睛却红了,漫上了湿意。
好像之前所有的愤怒与委屈都化作了此刻的泪水,融化着阿修门坚硬的外壳。
朦胧的水雾覆盖了阿修门两只不一样的眼睛,他就这样湿漉漉地看着许丝央,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他的眼尾滴落。
许丝央的心脏瞬间就被用力绞紧,疼的仿佛要窒息。
可许丝央却从这份疼痛中尝到了一丝扭曲的快.感。
他呼吸加重,动作也更重。
阿修门往后仰着头,泪珠在光下闪烁着晶莹透亮的光。
他专注而深切地凝视着此刻的阿修门,幽幽转深的眼眸席卷着剧烈的海浪。
阿修门的脚环有他套的红线,阿修门的手环有他的头发,现在连阿修门的眼睛也有一颗属于他。
阿修门浑身上下都带着属于他的烙印。
许丝央深深地注视着阿修门的脸,眼里的光彩似要将阿修门连皮带骨的吞没。
“许丝央!”
阿修门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语调起伏,那只撑在身后的手也紧紧地扣住了桌沿。
而许丝央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尽情的挑战着阿修门身体的极限。
——
异种只能驱逐,无法灭绝。
被重创过的异种需要花更长的时间重新进化,在此期间,它们会暂时蛰伏在阴暗的角落休养生息。
那天晚上的“火树银花”给亚里蛮星造成了非常大的损失,中央广场那具巨人雕像也被灼烧的面目全非。
但好在已经雨过天晴,勤劳朴实的亚里蛮星人开始重新休整他们的家园。
他们并不知道当时许丝央做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许丝央帮助他们度过了一个难关,许丝央就是他们最值得爱戴的皇子殿下!
面带微笑的许丝央对亚里蛮星的民众进行了慰问,温柔的姿态让众人感到如沐春风。
他们觉得向来亲和高贵的皇子殿下好像变得比以前还要柔和了,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带着绵绵情意,让人忍不住小鹿乱撞。
但他那只藏在镜片后的电子眼却让人感到了难过。
不过当他们看到阿修门的眼睛后,那份难过就化作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许丝央和阿修门似乎变成了一体,连那份失去眼睛的惋惜都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浪漫和深情。
比起许丝央的亲和,阿修门还是那幅不屑于与人对视的姿态,他眼神睥睨,态度冷傲,臭着一张脸陪在许丝央身边走过了亚里蛮星的每一条街道。
面对来自四周的注目礼,阿修门满脸的不耐烦。
他完全不理解许丝央为什么热衷于那张还不足他屁股大的小圆桌。
不能前进,不能后退,他就像一条被许丝央网住的鱼,只能在桌子和许丝央之间挣扎。
事实证明,许丝央装模作样的本事不小。
哪怕是阿修门强悍的身体素质,可在没日没夜下,他恢复的周期也被不断拉长。
大腿根的牙印磨的他浑身都不舒服,还有紧绷绷的衣服也摩.擦着他敏.感的胸口。
时间越长,阿修门的脸就越黑,看着身边容光焕发的许丝央,他心里聚起的那团火更是越烧越旺。
尤其是那些放在许丝央身上的眼神亮晶晶的冒着光,许丝央本人对这种场面也极其从容,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深情与柔和让人移不开目光,好像盛开的花一样耀眼夺目。
反观臭着一张脸的阿修门,几乎无人敢和他对视,每路过一个人,对方都要匆匆低下头,生怕低头低慢了就会被他的眼神凌迟。
而许丝央就好像看不到这种情况一样,看不到别人对他的避之不及,也看不到他越来越黑的脸,甚至,还接了别人送来的花!
他绝不是嫉妒。
阿修门郑重声明,他绝没有嫉妒!
他既没有嫉妒许丝央,也没有嫉妒那些根本不值得他放在眼里的平民!
他发誓!
他!绝!对!没!有!嫉!妒!
阿修门咬着牙根,一脚踩上了许丝央的后脚跟。
许丝央身体一顿,脚下一个踉跄。
面对许丝央回头看向他的眼神,他抬起下巴,重重地哼了一声。
不高兴不高兴不高兴!
可许丝央却忽然看着他笑了起来。
阿修门愣了一下,随即被笑的恼羞成怒,他呲着牙,作势要给许丝央好看,让许丝央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许丝央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轻轻地问,“走累了吧。”
阿修门神情微顿,心里熊熊燃烧的气焰顿时被温水浇灭。
他移开视线,又忍不住用余光看向许丝央的脸,挺直了腰背说:“没有。”
许丝央却拉近了他的身体,与他肩并肩地靠在了一起。
“那就走慢一点。”
他说了没有!
他一点也不累!
利西西国最强的半兽人永远都不会累!
可不管心里再怎么狡辩,阿修门还是臣服在了许丝央温柔的声音中。
他半靠着许丝央的身体,感受着许丝央的温度,似乎还能听到许丝央的心跳。
风吹过来,像春天的花瓣一样温柔。
他抬起眼,发现许丝央那双柔和的眼眸没有再看向别处,而是一直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那只蓝色的眼眸映照出来的不再是周围人脸红心跳的崇敬,也不是手里那束鲜艳的花,而是他阿修门的脸。
刹那间,他仿佛被许丝央的眼神攥住了,心尖的颤栗迅速变成酥麻,蔓延至他的全身。
他滚动着喉结,不知怎么地说了一句,“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才不要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
高高在上的阿修门才不屑于做什么安抚民众的工作。
“我知道。”许丝央眉眼弯弯,漾开了明艳的笑容,“谢谢你,阿修门。”
阿修门不高兴,不愿意,可他还是来了。
是啊,他还是来了。
并且陪着许丝央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
看着许丝央眼里细碎的光,阿修门默默的收回了视线,心里也好似装下了一朵绵软的云。
值了。
但是……
他抽走许丝央手里的花,看也没看地甩到了身后的管家手中。
管家先生:“……”
第142章 星际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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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谁也不知道她亲眼看着幼女死在自己面前会是什么感受。
只是听说离开亚里蛮星的那一天, 对方很平静。
或许,皇后早就知道小公主死了。
早在很久之前,小公主突发大病却怎么也救不回来的时候。
那时的皇后疯狂又歇斯底里, 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了许丝央身上, 或许就是因为, 她知道,她的孩子已经死了, 那些无法宣泄的痛苦变成了锐利的刺。
而之后的小公主不过是她不愿意面对事实的寄托罢了。
亚里蛮星经过一个多月的休整,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虽然随处可见的花还有些破败, 但在明媚的阳光下,这些花迟早会重新盛开。
两国的代表早在雨停的第二天就离开了亚里蛮星。
目前泊里克国和利西西国还有一些异种残留需要处理。
不过这并没有到需要许丝央和阿修门回国的程度。
因为亚里蛮星还有待处理的异种残留。
一望无际的死亡密林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 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
站在里面就好像进入了黑夜。
死亡密林在亚里蛮星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地方。
这里的植物并不具有侵.入性,不会大肆繁殖,可生命力却极其旺盛,连生长周期也极其短暂。
一个多月前被许丝央和阿修门轰开的空地,此时已经重新被杂草和树木覆盖,恢复了原本的生态。
死亡密林之所有称之为死亡密林,就是因为这里涵盖了一个小小的生态圈,不仅占地面积大,极其容易迷失,还有里面的物种直到现在也没有专家统计完全。
高大茂密的树木从来都没有变过,可里面又似乎一直都在变动。
这对于异种来说, 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地。
阿修门双手环胸, 站在树的顶端, 巨大的黑色羽翼威风凛凛的展开在身后。
他目光如炬地看着树林中闪动的黑影, 红色的兽瞳散发着锐利的光。
虽然现在只有一只眼睛能够兽化,但这仍旧不影响阿修门的实力。
突然, 一具高大的机甲出现在茂密的树林中央,长剑一挥,被阿修门盯准的目标立即被斩成两半。
阿修门抬着下巴哼了一声,身后的翅膀用力一挥,穿着长靴的脚尖就落在了明鸿的肩膀上。
今天出门前,阿修门和保姆机器人又吵了一架,起因当然还是阿修门不愿意穿鞋。
机器人觉得异常愤怒,当初它牺牲自己的手臂帮助阿修门逃脱,换来的却是阿修门的背叛。
于是一大早,阿修门和机器人就干了一架。
为了家庭的和睦,许丝央一向不会参与他们的争斗。
可机器人学坏了,它跑到许丝央面前去告状,声泪涕下的指责着阿修门的种种罪行,完全就是不同于在阿修门面前的另一幅面孔。
这可把阿修门气坏了。
蠢机器人不讲义气,居然打小报告!
阿修门上去就是一巴掌。
机器人被他打死机了。
然后,许丝央要求他把鞋穿上。
阿修门气的不行,觉得许丝央偏心!
可在许丝央无声的眼神下,最后他还是不情不愿地穿上了这双长靴。
此刻的阿修门臭着一张脸,摆明了不想出力,只想“踩”着明鸿的肩来展示自己的身份地位。
许丝央好脾气的不计较,带着阿修门穿梭在茂密的丛林里。
阿修门在前面寻找目标,许丝央出手解决目标,两人并不多话,但配合的极为默契。
只是没多久,阿修门就不耐烦了,他脚尖一点,如一把离弦之箭飞了出去,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许丝央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回了机甲,他踩在飞行器上,静静地看着阿修门在密林中飞行的背影。
对方赤.裸着上身,背后扇动着巨大的羽翼,紧窄的腰还能看到一个显眼的牙印。
阿修门出手狠辣,尖利的红黑色指甲在染上鲜血之后泛着瑰丽的色泽,那具高大健壮的身体缓缓停下,长腿笔直的立在半空,眼神睥睨的向下俯视。
“进行深度清扫。”
“是!”
半兽人小队立即变成一道道残影消失不见,只有周遭的树木发出了晃动的声响。
许丝央目不转睛地看着阿修门的身影,抬起的手一落,身后的机甲小队也迅速向着各个方向进行深度围剿。
寂静的密林中央很快只剩下了许丝央和阿修门。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当初他们“生死不论”的地方。
新长成的树木高大茂盛,却还是比周围的老树多了几分嫩绿的生机。
就好像很多东西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但过去和现在终究是不同了。
阿修门双手环胸,高高在上地抬着下巴说:“比一场。”
许丝央眉眼弯弯,从手腕上缓缓抽出了一条鞭子,“啪”的一声甩在树上,说:“好啊。”
阿修门哼了一声,很快就眼眸锐利的向许丝央攻了过来。
强大的力量随着阿修门扇动的翅膀掀起了一股强大的气流。
近战并不是许丝央擅长的地方,在阿修门飞过来的那一刻,许丝央用力收紧了缠在树上的鞭子,很快就像一道影子闪到了阿修门的身后。
“轰”的一声,阿修门一拳下去,周遭的树木顿时被震的拦腰折断。
“来真的?”许丝央站在树干上问。
阿修门吹了吹自己的拳头,露出一个冷笑说:“谁跟你来假的。”
看着阿修门飞快的向自己飞了过来,许丝央向后仰倒,只是在他要落地的那一刻,飞行器出现在他的脚下,同时他甩出手上的鞭子缠住了阿修门的腰。
借着鞭子上的力,许丝央荡到了另一棵树上,等阿修门想去绞断腰上的鞭子时,鞭子早已被许丝央收了回去。
这可把阿修门气的不行,他一拳把面前的树干断,神色凶狠的向许丝央冲了过去。
可许丝央就是不和他正面对上,总是左闪右避,往往在阿修门还没碰到许丝央的时候,许丝央就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阿修门烦的不行,只要是许丝央待过的树,全被他锤的稀巴烂。
许丝央的衣角还没碰到,阿修门自己的力气倒是耗费了不少。
再次干倒一棵树之后,阿修门不干了。
“你耍诈!”
阿修门生气了!
许丝央长身而立地站在一棵树的树干上,看着生气的阿修门,他嘴角微扬地笑了一下。
“我哪里耍诈了。”他眼神柔和,语气斯斯文文的好听极了。
阿修门生气地说:“我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
气死了!
“难道不是因为太子殿下能力不济吗。”
许丝央声音好听,说出的话却像火上浇油,一下就点燃了炮筒。
果然,阿修门立马就炸了。
“你敢说我能力不济!”
阿修门可是利西西国最强的半兽人!
愤怒的阿修门长出了尖牙。
他一定要许丝央知道他的厉害!
惹怒了阿修门,许丝央反而笑的更开心了。
在阿修门冲过来的前一秒,许丝央再次离开。
这次他没有踩上高大的树木,而是踩着飞行器越飞越高。
阿修门也扇动着翅膀,目光如炬的向他追了过去。
可以看的出来,阿修门是真的被惹急了。
巨大的黑色翅膀长出了锐利的骨刺,速度也提高了一倍不止。
许丝央刚刚停下,阿修门就已经逼近到许丝央面前,翅膀上的骨刺也划伤了许丝央的手臂。
鲜血滴落的那刻,阿修门愣了一下,翅膀上的骨刺立即消失,变成柔软的羽毛。
“你……”
许丝央没躲。
看着一动不动的许丝央,阿修门又生气了。
两只不一样的眼睛冒出了火,他一把揪住许丝央的领口,怒气冲冲地说:“你为什么不躲!”
许丝央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我躲了你要生气,我不躲你也要生气,那你要我怎么办。”
“我……”
阿修门一下就被噎住了。
可这不妨碍他觉得自己没错!
他理直气壮地说:“你自己不会看我的脸色吗!”
不讲道理的是阿修门,要看脸色的却是许丝央。
这幅强词夺理的样子不管是谁看了都要说一句阿修门仗势欺人。
当然,这仗的也是许丝央的势。
嗯,或许说恃宠而骄更合适。
但阿修门大概会更生气。
许丝央笑着握住了阿修门的手,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还在生气的阿修门猝不及防的被亲了一下,立马就愣在了原地。
看到他的神情变化,许丝央一下就笑出了声。
许丝央一直很爱笑,这是全星际的人都知道的事。
可笑和开心却完全不一样。
笑容可以变成面具,愉悦却能穿透人的心。
阿修门有些出神地看着许丝央绽放的笑脸,心里升腾的怒气顿时变成了缓缓流淌的温水。
想让喜欢生气的阿修门乖乖的安静下来,很简单,只要许丝央多笑笑就好了。
许丝央眼神柔和地看着阿修门的脸,笑着往下指了指。
阿修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看,顿时一怔,羞耻的潮.红从他的脖子漫到了他的脸。
在阿修门不知情的情况下,那些被阿修门击倒的树居然组成了一个形状饱满的爱心。
所以,许丝央根本不是在玩.弄他,而是,在引导他。
阿修门的脸顿时涨的通红。
太……太羞耻了。
许丝央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那是还没有长大的小孩子才会用的表达方式!
但其实阿修门今年也才二十三岁而已。
正是最热烈也最赤诚的年纪。
“哼!”
阿修门哼了一声,双手环胸地别过头说:“你这种手段也太低级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阿修门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发着光,一刻也没有移开过视线。
许丝央眼眸温柔地看着阿修门盈盈发亮的眼睛,嘴角高高扬起。
确实很幼稚。
但好用就行了。
忽然,阿修门向着他凑了过来。
“啵!”
许丝央愣了一下,缓缓摸上自己的脸颊。
阿修门抿着唇,再次哼了一声,姿态高傲地抬着下巴,余光却偷偷看向了许丝央如星光灿烂的笑容。
他脸上发烫,心里也软乎乎的冒着热气。
不过很快他心里又升起了一点小小的烦恼。
要是这里的树重新长起来可怎么办。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有问题,找3344!
一道比彩虹还要绚丽的流光从阿修门的眼前掠过,像星辰坠落般洒下了星星点点的碎光,比最美的烟火还要绚烂。
阿修门两眼发亮,张开嘴说:“白天也会有流星吗。”
许丝央看着阿修门的脸,眼里映出了阿修门眼中的光。
“当然。”
阿修门没说话,眼里的光芒却更为明亮。
深藏功与名的3344双手环胸,满意地点了点头。
【咔嚓】
它看着立在半空中肩并着肩的许丝央和阿修门,看着许丝央眼里属于阿修门的影子,还有阿修门眼里的光芒,3344想了想,给了一个有些危险却最适合许丝央的祝福。
【宿主,祝你以后所想都能得偿所愿】
许丝央眼眸一动,仅剩的那只蓝色眼睛柔化出了一道细碎的光。
“谢谢。”
【原来你能听到我说话】
“……”
哼。
装什么大尾巴狼。
【再见】
第143章 都市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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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蝉鸣伴着灼灼烈日, 好似连风都是热的。
何尽走在树影斑驳的树林里,豆大的汗珠从他的下巴滴落,弯腰的时候, 白色的T恤还能看到一块明显被汗渍浸透的痕迹。
何尽这人很奇怪, 皮肤白, 怎么晒都晒不黑,却特别容易出汗。
尤其是现在六月的夏季, 何尽只要站在室外,汗水就会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连修长的手臂上也能看到细密的汗珠。
这种情况很难说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可何尽自己觉得自己非常的健康,只是他的脸总给人一种身体不好的错觉。
他年纪不算大, 刚大学毕业两年,按理说正是一个青壮年最具有精气神的时候,偏偏何尽这人看着高却很瘦,面白而气虚,再加上他那一双黑色的眼珠总是沉沉的像散不开的浓雾,便常让人觉得他好似病入膏肓了。
无论近看还是远看,他既像一个好看的病秧子,又像一个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
每次看到何尽大箱大箱的搬货,那些老大爷和老太太总要皱着眉哎哟几声,恨不得挺着老腰去帮他搬。
即便看似虚弱的何尽每次都能面不改色的把几十斤的货来来回回的搬运近十趟,关于他气虚体弱的误会也从来没有消失过。
何尽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的汗, 将摘下来的金银花放进了背篓里, 随手又捡了一把柴。
从下午三点到现在将近四点多, 何尽的背篓已经满了, 柴也捡了满满一捆。
他转过身,正要下山, 却瞥到了树后一抹显眼的红。
何尽脚步一顿,在原地停了片刻。
最后,他还是走了过去,看向了那个穿着红衬衫、黑西裤,一脸虚弱地靠坐在树下的男人。
说是虚弱,其实不太看得出来,对方体格很高大,蜜皮,五官立体,轮廓深邃,头发考究地梳在脑后,一幅上流社会的高贵气质。
能看出来对方很虚弱,完全是对方那张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头上还在不停地冒着冷汗。
何尽的身影遮住了一点从树缝透下来的光,对方颤动着睫毛,慢慢睁开了眼睛,一双颜色很淡的绿眼珠在阳光下闪过了一道光。
哦,还是个混血。
何尽拿出了手机,看了看男人,拨通了号码。
“喂,110吗。”
男人的眼睛唰的就睁大了,涣散的瞳孔还没看清何尽长什么样子,伸出去的手就牢牢地抓住了何尽的裤腿。
“不能……报警……”
男人虚地喘不上气,抓着何尽的那只手倒是很用力。
何尽瞥了男人一眼,弯下腰,在男人难以聚焦的视线中,他非常冷淡地拨开了男人的手,并拍了拍裤腿,往后挪了一步。
“小河村的后山出现了一个可疑的混血男人,我怀疑他是来自境外的嫌犯……”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又不是没有长得人模狗样的罪犯。
何尽非常冷静的报完警,也不管男人虚的快昏死过去了,他捡起地上的柴,背上背篓,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
只是刚走出几步,他又停下脚步,不放心地回了头。
男人充满希冀,以为他良心发现,却见何尽面不改色地解下皮带把他的两只手反绑在树后。
“……”
何尽头也不回的下了山。
男人无力反抗,气的连牙关都在抖,那双涣散的眼睛看不清目标,只狠狠地盯着前方。
或许是他的意志力太过强大,模模糊糊中他还真的看清了何尽清瘦的背影和苍白的皮肤。
好好好!
一个该死的病秧子居然敢这么对他!
他记住他了!
气血上涌之下,男人头一歪昏了过去。
——
“吕先生,请问需要帮助你联系你的亲属吗。”
警察先生一边做笔录,一边询问他的意见。
“不用了,麻烦陈警官了。”
“好的,吕先生注意多休息。”
对方多看了他一眼,显然是没想到他这么人高马大的体格却会因为低血糖而昏倒在路上。
吕锦誉皮笑肉不笑地目送着警察先生离开,脸立马黑了下来。
他,吕氏集团的太子爷,居然被当做境外嫌犯送到了警察局,还一边打点滴一边接受问询,这简直就是他人生中的污点!
尤其还是在这么一个糟糕到了极致的地方!
狭窄简陋的诊所,脱落的墙皮,燥热的空气只有头顶一顶摇摇晃晃的风扇在嘎吱作响地转动。
卷着背心的老大爷,耳背听不清话的老太太,还有拿着蚊子拍打蚊子的护士与趿拉着拖鞋对病患大声说话的医生!
这一切都让长手长腿被挤在椅子角落的吕锦誉觉得糟糕极了!
和老弱妇孺排排坐在椅子上打点滴的吕锦誉侧头看向旁边盯着他的小豆丁,黑着一张脸说:“看什么看!”
只有他大腿高的小豆丁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有坏人!有坏人!警察叔叔快来救我!”
小豆丁哭起来震天响,旁边顿时唰唰探出了几个脑袋,纷纷盯着他看。
一群老大爷老太太丝毫不懂得掩饰他们的好奇,眼里带着异样的打量。
吕锦誉的脸更黑了。
都怪那个该死的病秧子!
说曹操曹操到。
“啪”的一声轻响,一只又长又白的手轻轻的给了小豆丁一巴掌,又往他嘴里塞了个棒棒糖,黑的跟个瘦猴子一样的小豆丁立马吸溜着鼻涕停止了哭声,开始津津有味地嘬着糖。
吕锦誉抬头看向了站在面前的男人。
很年轻,但有些病弱,还有些冷淡。
这是何尽留给吕锦誉的第一印象。
“还有多久打完,你奶奶让我接你回家。”
何尽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吕锦誉一眼,又转头看向了眼睛上还挂着泪珠子的小豆丁。
“还有半瓶。”
小豆丁不嚎了,也不关心身边的人是不是坏人了,晃动着黑乎乎的脚丫子一脸快乐地嘬着棒棒糖。
“行,我先去进货,你打完针就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何尽伸手摸着小豆丁的额头试了试温度。
退烧了。
“把鼻涕擦擦。”
小豆丁吸溜了一声,旁边的吕锦誉立马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见到小豆丁撩起衣服擦鼻子的时候,他更是“啧”了一声。
何尽看了他一眼,那双黑色的眼睛浓的像没有杂质的琉璃珠,可总觉得里面冰冰凉凉的没有什么温度。
只看了一眼,何尽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塞给小豆丁一颗糖之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喂!”
吕锦誉立马站了起来。
眼见着那个清瘦的背影在阳光下越走越远,他再也顾不上这么多,拔了手上的针就要往外追。
旁边响起了“哎哟”的惊呼声,医生在后面追着他喊,“你还没给钱呢!”
吕锦誉头也不回地说:“我和那个小不点一起结!”
“???”
小豆子一脸茫然地抬起了头。
——
“喂!站住!”
听到声音的何尽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了对方。
他那张年轻清俊的脸在太阳下透着光,却没什么暖意。
何尽静静地看着对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他面前,眉头微皱地避开了对方向他伸过来的手。
吕锦誉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下去,他胡乱抓住了旁边的摩托车把手,却被烫地“嘶”了一声,触电般收了回来,又抓向了旁边的何尽。
可何尽再次避开了他。
“让我扶一下怎么了!”吕锦誉气的不行。
他唇还白着,虚的直不起腰,眼前也好似天旋地转般阵阵发黑。
两人站在一起,仍谁都会觉得何尽才是那个病态虚弱的人。
可事实是高大的吕锦誉刚刚才因为低血糖被送进了医院,还伴随着头晕眼花的中暑症状。
此时站在火红的夕阳下,他两条笔直的腿也在不停的打颤。
相反,看起来皮肤苍白又清瘦的何尽身姿挺立,除了脑门上的汗,看着一点事都没有,待会儿还要去扛上几十斤的货。
何尽瞥了眼对方不停往外渗血的手背,冷冷淡淡地问,“有事吗。”
吕锦誉抖着腿,慢慢撑着膝盖蹲了下来,气虚地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本想气势强劲地甩出自己的身份吓对方一跳,可他实在撑不住了,只好变成一个佝偻着背的大蘑菇。
这句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也一点气势都没有。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听到这句冷漠无情的话,吕锦誉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抬起头,抖着手说:“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杂志……在偏僻的小村落估计没人会看杂志,但总会看新闻吧!
他吕锦誉前天才在财经栏目进行了深度专访!
居然敢说不认识他!
这个没见识的小……
吕锦誉本想说小农民,可对方白白净净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个农民,反倒像个下乡的大学生。
气死了。
气的他连气都喘不上去了。
吕锦誉的眼前阵阵发黑,差点要跌坐在地上,可他还记得地上有不知道谁吐的口香糖,有不知道谁泼的污水,还有不知道谁丢的烟头。
脏兮兮的一切让他觉得连空气都透着污浊的气味。
他强撑着身体,抖着手,牢牢地抓住了何尽的裤腿,喘着气提出了要求。
“帮我……帮我付医药费,我……我给你写欠条……”
吕锦誉高大的身体缩成了一团,除了那只紧紧抓着何尽的手,他连头都垂了下去,唇更是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这种情况,不管是谁见了都要升起一丝恻隐之心。
除了何尽。
他俯视着脊背佝偻的吕锦誉,没什么感情地说:“要加利息。”
吕锦誉想骂一句脏话。
但他没有力气,只能咬着牙根说:“好。”
冷漠无情的何尽这才伸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吕锦誉由低到高,身体摇摇欲坠,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头一歪,他又昏了过去。
风吹过来,吹乱了吕锦誉的头发,细密柔软的发丝轻轻地擦过何尽的脖颈。
何尽侧头看向靠在他肩上的吕锦誉,黑漆漆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他瞥了眼吕锦誉那只肿起来的手,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单手将高大的吕锦誉扛上了肩。
【滴,真爱系统3344竭诚为您服务】
第144章 都市乡村
1
何尽把最后十箱饮料搬上三轮车之后, 他身上的白色短袖已经被汗浸透了,正湿漉漉地粘在他身上,显出了他薄薄的腹肌。
老李发出了掩饰不住的惊叹, 啧啧了两声。
“你小子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第一次看到何尽过来的时候, 他都怕那一袋子米把何尽压趴下, 本想说不收钱帮他把货搬上车,却见何尽面不改色的把米袋子丢了上去。
是真的丢, 一点都没夸张。
那双修长白净的手还绷起了显眼的青筋和肌肉。
当时也是这么热的天,何尽身上的汗像脱水一样让头发湿漉漉地粘在了脖子上。
乍一看过去, 何尽那张脸也白得吓人。
老李都怕了,怕这小子栽在这里讹他医药费。
结果何尽撩起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 老李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紧绷的腹肌,一下就说不出话了。
虽然他知道何尽只是长着一幅斯文体弱的样子,但总是很难把他和那六块腹肌联系起来。
老李抽着烟,像往常一样递了根烟给何尽,没想过对方会接。
谁料何尽看了一眼,直接把烟接了过来。
“你不是不会抽烟吗。”看着何尽娴熟的低头点烟,老李惊的连眼睛都瞪大了。
“不是不会,是不抽。”何尽夹着烟,清冷白净的脸蒙在了袅袅升起的烟雾中。
光看何尽这张脸,是真的长得很出众。
斯文干净,气质也很沉稳。
一看就觉得烟酒这一类东西和他不沾边。
老李第一次下意识递烟过去的时候, 何尽也没接。
这让老李觉得何尽是不会抽烟, 便每次都故意存着点坏心思把烟递过去。
无一例外, 何尽每一次都拒绝。
“那你今天怎么接了。”老李有些稀奇地问。
“那你今天又为什么递烟给我。”
“试试, 看你接不接。”
“我也是试试。”
何尽只抽了两口就掐灭了烟头,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这时的他稍微褪去了一点大学生的气质, 有了点成年人的粗野。
却也很好看,利落中还有点性感。
老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他就笑出了声。
这小子还是一个样,总是云里雾里的搞点神秘感。
接触多了之后,何尽在老李眼里就是个相当奇怪的年轻人。
明明年纪正好,听说还是名牌大学毕业,却偏偏回到了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小河村又比别的村子更偏,连大一点的车都开不进去,里面的人都一个一个地走出村子,只剩下一些孤寡老人了,何尽这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人却逆着方向走回了那个偏僻的小村落。
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老李在烟雾飘渺中一口将烟抽尽,丢在地上踩灭了烟头。
“这是这次的货款,你看看有没有问题。”何尽从腰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叠钱。
老李在手指上吐了口唾沫,利落地数了数手上的钞票。
红的、绿的,有零有整,一分都没少。
这也是何尽奇怪的地方。
他从不多话,不压价、不赊账,更不贪小便宜,却也不懂得人情世故添个零头给老李买烟。
每一次说是多少就是多少,精确到一毛钱也要按账上的数给。
老李还打趣过何尽,说他年纪轻轻做起事来却比老头还要一板一眼。
“没问题。”老李把钱折好,放进了口袋。
“那我走了。”
何尽撩起衣服擦了下头上的汗,坐上了露天的三轮车。
“走吧。”
老李摆了摆手,看着何尽清瘦的背影在轰鸣声中逐渐远去。
哪怕在炎热的夏季,浑身都被汗水湿透的何尽也带着一种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干净。
不明白,想不明白。
老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
回到诊所,夕阳已经沉下了山头,昏暗的光线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
门口的两张凳子排排坐着一大一小。
只不过吕锦誉的脸是黑的。
小豆子也还记得这个人被警察叔叔找过,是个绿眼睛的坏人,他吸溜着鼻子,偏过头,独自坐在另一边,看也不看吕锦誉一眼。
于是远远地看过去,这一大一小就像两尊门神一样各守一边。
看到何尽下车,吕锦誉眼睛一亮,有一种终于得救了的感觉。
虽然他印象里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虽然他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虽然对方见死不救还怀疑他是嫌犯报了警。
但打完点滴被护士嫌碍事赶到门口的吕锦誉还是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感到热泪盈眶。
天知道这一个多小时他有难熬。
他既不能走,又要接受行人的各种注目礼。
甚至还有个小孩跑到他面前喊他“外星人”,然后又被他的绿眼睛吓跑。
短短的一小时,吕锦誉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生。
何尽下了车,看也没看吕锦誉一眼,先进诊所交了钱。
而小豆子已经自觉地跑上了车,兴致勃勃地学着大人握住了车把手,嘴里发出了“嗡嗡”的轰鸣声。
只是他小胳膊小腿实在不够长,想要够到车把手,只能把屁股撅起来,可屁股一撅,他又坐不了座位。
忙来忙去,整个人都有种异常好笑的滑稽感。
吕锦誉不客气的发出了一声嗤笑。
小豆子猛地转过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着他,吕锦誉不甘示弱,抬着下巴瞪了回去。
然后,对方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向他砸了过来!
吕锦誉瞪大了眼睛,或许他没想过这个小孩会这么粗鲁,这么没有礼貌,他被结结实实地砸了下头!
“duanduanduan”的声音一响,他低头一看,是个像果冻一样的弹弹球。
吕锦誉尊严大失,一时间气血上涌,差点想要砸回去。
只是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立马平复了一下呼吸,重新端庄地坐了回去,一脸宽容地想,他和一个没教养的小屁孩计较什么呢。
这么想着,他一脚将弹弹球踢飞,露出了一个高傲又得意的笑容。
弹弹球“duan”了一下,刚好被走出来的何尽踩到了“尾巴”。
何尽停下脚步,弯下腰将脏兮兮的弹弹球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
吕锦誉本来看到何尽出来还有些心虚,可在看到对方的举动之后,他心里立马就冒起了火。
对方连扶都不愿意扶他一下,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现在却面不改色地捡起这么一个又破又脏的旧玩具!
什么意思!
是觉得他吕锦誉连这么个小破烂都不如吗!
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的吕锦誉生气了!
可这种情绪只有一秒,当对方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他立马愣在了原地。
看在对方愿意扶他的份上……
吕锦誉咳了咳,纡尊降贵的将手搭了上去。
“欠条。”
冷冷淡淡的两个字立马将吕锦誉的自以为是打了回去。
“……”
被电了一下的何尽眉头微皱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翘着脚脚的3344发出了一声问候。
又碰上一个不听不理没反应的宿主,3344已经习惯了被忽视的感受。
公事公办的发布完任务,3344立即开始躺平。
不过看到何尽眉头微皱的模样,它还是好心的重复了一遍。
只是语气比起第一次敷衍了很多。
【真爱系统任务启动,绑定宿主——何尽,激活对象——吕锦誉】
【检测到死对头浓度……宿主单方面浓度过高,将采取强制干预手段,手段为干预电流,鉴于宿主情绪稳定,干预电流不常触发,若触发,可通过接吻、拥抱……】
3344在何尽散发的冷气中闭上了嘴巴。
啧。
不说就不说。
这次的干预电流很显然是来自于吕锦誉过于愤怒的情绪。
嗯,确实愤怒。
“你居然问我要欠条!”
吕锦誉气的脸都红了。
只不过他长手长腿地坐在小板凳上,比站着的何尽矮了一大截,看起来非常的没有气势。
倒不是他不想站起来,而是他坐了太久腿麻了,站不起来。
“不应该吗。”何尽居高临下地问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吕锦誉觉得对方看向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冷了。
“当然……”他想说不应该,可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确实主动说了要写欠条,还答应了对方要加利息的事情。
他堂堂吕氏集团的太子爷,当然不会言而无信!
“你不给我纸和笔,我怎么写!”吕锦誉理直气壮地抬着下巴,态度很差。
何尽的态度更差。
倒不是明显的流露出恶劣的情绪,只是微微皱起眉头,再带一丝不满,淡淡的嫌弃就表现了出来。
“你自己不会准备吗。”
吕锦誉被噎地说不出话。
何尽扫了他一眼,脸上的不满表现的更为明显。
“你不会想赖账吧。”
吕锦誉被对方的态度激怒了。
“当然不会!”他梗着脖子一脸的恼羞成怒。
此刻的他两只手平整地搭着膝盖,其中一只手还贴着哄小孩用的奥特曼创可贴,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说出的话也极其没有威严。
何尽静静地看着他,眸色又深又黑。
吕锦誉抠了抠裤子,默默地转过头,嗫嚅着唇说:“想要钱也可以,但你要让我借住在你家,我可以给你写欠条。”
他偏着头,没有去看何尽的脸,似乎这种话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太过难以齿口,不仅是耳朵,连脖子都红透了。
何尽没说话,安静的空气只有吱哇乱叫的蝉鸣,还有小豆子疯狂摁个不停的车笛。
吵的人心烦。
吕锦誉大声说:“给你算利息,行了吧!”
他依旧没看何尽的脸,偏着头,直直地盯着前面的垃圾桶。
“可以。”
答应了!
吕锦誉猛地回头,却只能看见何尽离开的背影。
“喂!你……”
“我叫何尽。”
冷冷淡淡几个字在何尽回头看过来的眼神中变得有力,像画笔添下的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吕锦誉一下就屏住了呼吸。
最后残余的一点夕阳向着远山消失,马路上明亮的车灯交替闪烁,何尽修长挺立的身影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傍晚构成了一幅色彩浓郁却干净的画。
燥热的空气突然沉静下来。
吕锦誉看着何尽的脸,放轻呼吸说:“我叫吕锦誉。”
何尽的眼睛在拉下幕布的夜色中仿佛两颗不透光的黑曜石。
“吕锦誉。”
被叫住名字的吕锦誉手指弹动了一下。
有多久没有人直呼他的大名了。
何尽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说:“上车。”
上车?
吕锦誉看着那辆破旧的小三轮,先是看了看前面连他半个屁股都挤不下的空位,又看了看后面被货挤满的车厢。
上车,上什么车!
还有他上的余地吗!
眼见着冷酷无情的何尽开始启动车子,吕锦誉再也顾不上面子的大喊出声。
“等等!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第145章 都市乡村
1
漫长的小道只有一辆小三轮磕磕绊绊地行驶前进。
旁边绿油油的稻田三两作伴, 偶尔空下一两块田地,也被玉米杆子和油菜花占满。
明亮的月光照亮了前面的路,今天的星星很多, 点缀在晴朗的夜空上。
拂面而过的风柔和清爽, 四周的蝉鸣和蛙叫连成了乐章。
吕锦誉的心静了下来。
他闭着眼睛, 静静的感受着大自然的一切。
“哐!”
吕锦誉的眼皮动了一下。
“嘭!
吕锦誉的眉心跳了一下。
“咚咚咚!”
吕锦誉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一只手抓着栏杆, 一边晃动着身体忍受着这条崎岖的小路。
究竟是为什么,他非要和后车厢的货坐在一起不可!
“就没人来修修这条路吗!”
又一次剧烈的颠簸, 吕锦誉的屁股被颠地晃了起来,再重重地坐上紧实的米袋。
现在已经不是屁股疼这么简单了。
而是不知道这袋米沾了什么脏东西, 他的屁股又麻又痒,让他很想不顾身份的上去抓两把!
“如果嫌晃,你可以下车。”
坐在前面的何尽发出了没有感情的声音。
吕锦誉抬起头问,“快到了?”
“没有。”
“那你让我下车!”
“你可以跟在后面跑。”
“……”
冷淡是何尽的常态,却不是他的极限。
冷漠无情、冷血残酷才是何尽的本色!
吕锦誉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对方计较。
他年纪大、有经验、有阅历,不该如此轻易的被挑动情绪。
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吕锦誉恢复了冷静。
他开口说:“你看起来年纪不大,才刚毕业吧。”
先简单的了解一下对方,再慢慢的占领高地,掌握主导权!
吕锦誉拍了拍手上的灰, 拿捏起了姿态。
何尽没有回答, 吕锦誉也不介意, 继续说:“让我猜猜你今年多大, 二十二,还是二十三。”
“二十四。”
听到回答的吕锦誉勾起了嘴角, 下意识的想要双腿交叠,摆出上位者的姿态。
只是在他要抬腿的时候,“哐”的一声撞上了旁边的饮料箱子,立马疼地弯下了腰。
但他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维持着他沉稳端庄的姿态。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刚好博士毕业。”
说完这句话,吕锦誉立马揉着自己的腿,疼的龇牙咧嘴。
吕锦誉上学早,跳级快,好像身后有人在追赶他,蹭蹭蹭的往上学,一直都是同年级中最小的那一个。
“我比你大了六岁,你可以叫我锦誉哥。”
一定要掌握主动权!
吕锦誉没忍住“嘶”了一声。
何尽抬手拨弄了一下后视镜,用余光看着吕锦誉一边偷偷揉腿,一边呲着牙忍疼的样子,黑漆漆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流光。
“吕锦誉。”
被直呼大名的吕锦誉有些不满。
“说了你可以叫我……”
“货坏了双倍赔偿。”
“……”
六月的天,却抵不过何尽十二月的嘴。
对方究竟是怎么用一张柔软的唇说出这么冰冷坚硬的话!
“没坏!”
吕锦誉终究还是打破了他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体面。
“那就闭嘴。”
何尽冷淡的没有任何感情。
吕锦誉盯着何尽的后脑勺,气的手背上的青筋都在跳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被星星点缀的天空,又转头看向何尽。
对方讨厌他。
为什么。
吕锦誉眼神专注地直视着何尽的后背。
——
小河村是个坐落在山脚下的小村落,村头有一棵很大的老槐树,茂密的叶子与白色的花海好似笼罩了半个天空。
树下站着一个干瘦的老人,她佝偻着背,手上拄着一根用木头削成的拐杖。
对方站在明亮的夜空下,风将她花白的头发吹的有些凌乱。
离得近了,吕锦誉才发现对方看不见。
“小尽,小尽。”
听到三轮车的声音,老人拄着拐慢慢往前挪了两步。
何尽停下车,将趴在他腿上睡熟的小豆子抱了下来。
“小豆子已经退烧了,医生说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用太担心。”
老人伸出老树皮一样的手摸了摸小豆子黑瘦黑瘦的脸,又颤颤巍巍的去摸自己的裤腰。
吕锦誉下意识的要转头,却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看过去,见老人从裤腰翻出了一个老旧的布袋,拉开拉链,里面是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包着一些零零碎碎又皱皱巴巴的钱。
“一共是三十六块五。”
听到何尽的声音,吕锦誉愕然地抬起头。
这个时候还收钱,还是不是人!
“辛苦小尽了。”
豆子奶奶用指尖沾了点口水,慢慢数出了几张钱。
何尽接了过来,并找回了三块五。
吕锦誉皱起了眉,但当他看清楚之后,却怔在了原地。
那些钱是假的……
花花绿绿的涂鸦,幼稚的花草,歪歪扭扭的数字,一看就是小孩子画上去的东西。
但豆子奶奶好像并不知道,她郑重地收好了何尽找给她的钱,又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裤腰。
吕锦誉想说,□□不能在市面上流通,可看着何尽平静的侧脸,涌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因为他觉得他现在想要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小豆子睡着了,我帮你把他送回去。”
何尽抱着小豆子要往前走,豆子奶奶却摆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小尽你太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豆子奶奶转过身,伸手把住了小豆子的腿。
小豆子似乎知道这是他奶奶,他张开手搂住了奶奶的脖子,何尽也慢慢地松了手,由着小豆子趴在了豆子奶奶的背上。
豆子奶奶的腰似乎又弯了一些。
“小尽早点回去休息吧。”豆子奶奶又说了一声。
她一只手托着小豆子的屁股,一只手柱着拐杖,佝偻着背,慢腾腾地走上了前面的路。
看着这一幕,吕锦誉忽然有一种想重新握上画笔的冲动。
但只是一种冲动。
吕锦誉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何尽。
何尽静静地看着前方,他什么也没说,站在原地也没有动,好似那棵年迈的老槐树旁边重新生长出来的一棵新树。
他身姿挺立地站在那里,目送着豆子奶奶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在黑暗中消失不见,他才停止了等待。
“走吧。”
何尽转身上了车。
吕锦誉看着何尽清瘦的背影,觉得对方还是像他第一次见到的那样瘦弱,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对方的背影宽阔了很多。
他摇了摇头,甩去了脑子里的想法,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忍不住用手挠了挠发痒的屁股。
“我要坐在你旁边。”
“不行。”
何尽毫不留情的拒绝。
“为什么!”
“我不喜欢有人坐我旁边。”
何尽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那为什么那个小不点可以坐!”
“他是他,你是你。”
何尽不想再和他废话,启动车子就要离开。
急的吕锦誉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想也不想地握住了何尽的手。
“你讨厌我,为什么。”
吕锦誉当真不太懂得拐弯抹角,也不太符合他成熟贵气的外表。
但大概吕锦誉自己也放弃了。
毕竟他今天的经历已经足够抵得上他这一辈子的狼狈了。
何尽低头看向了他的手,眼神有些冷。
这种冷意让吕锦誉觉得很奇怪。
好像对方在克制着没有对他做出一些充满攻击性的举动。
“我要坐你旁边。”
吕锦誉真的不想再坐上那袋米了。
他的屁股快痒死了!
何尽没说话,他也抓着对方不松手。
好像只要对方不答应,他就一直和对方耗在这里。
两人默默的对视,夜晚的风变大了,吹落了一些洁白的槐花。
吕锦誉的疲惫涌了上来,抓着何尽的那只手也有些松动。
何尽很瘦,吕锦誉一只手就能圈住对方一整个手腕。
薄薄的皮脂能直接握住何尽的骨头。
细腻的皮肤上还带着汗,吕锦誉知道这个青年很容易出汗,从见到对方开始,对方身上的汗就没停过。
当黑发湿漉漉地粘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细看还有点性感。
吕锦誉是一个足够高傲的人,却也能坦诚的欣赏对方。
曾经他的朋友说过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有时候直接的像个孩子。
这是朋友对他的评价。
但很快吕锦誉就发现了不对劲,在手腕那块细腻的皮肤上,他摸到了一块疤。
他精神一震,想要去看仔细,何尽却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嘭”的一声,吕锦誉的手打上了三轮车的靠背,立马疼地弯下了腰。
“嘶……好疼。”
不会骨折了吧。
吕锦誉捂着手,疼地冒出了泪花。
他真的太娇贵了。
磕一下就瘸了腿,碰一下就疼地直不起腰。
白瞎了吕锦誉那人高马大的个子。
可就像何尽总会给人一些体虚病弱的误会,吕锦誉也常常给人一种健壮魁梧的错觉。
蜜皮,大高个,还是个五官立体又轮廓深邃的混血,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个阳光健康又充满野性的大男人。
实际上吕锦誉从小到大就和林黛玉一样,碰一下就倒。
高中军训的时候,医务室就是他第二个家。
到了大学,他干脆住了一个月的院。
原因就是他被晒晕的时候没注意好角度,一头栽下去摔了个脑震荡,想要爬起来又崴伤了脚。
吕锦誉的大体格和他深颜色的皮肤是天生的,就像他的绿眼睛一样。
他爸是混血,他妈也是混血。
他是混中混。
不过这并不妨碍吕锦誉柔弱体虚的毛病。
这六月的大热天,吕锦誉穿着一件长袖衬衫,一条黑西裤,却也没出什么汗,摸上去连手都是凉的。
他妈从小就说他中看不中用。
吕锦誉捂着被撞疼的手,觉得异常生气,可生气之余又觉得格外委屈。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遭遇这一切。
狼狈又千疮百孔的他简直把他这一辈子的罪都快遭完了。
可吕锦誉还记得一件事。
“我要坐你旁边!”
何尽默不作声地看着眼里闪烁着泪花的吕锦誉。
那件剪裁得当的红衬衫早就没了原本精贵的模样,皱皱巴巴的像糠咽菜不说,肩膀还被树枝刮破了一个洞。
不过吕锦誉并不知道,要是他知道的话,他绝对无法接受自己居然一整天都穿着一件破衣服!
而他的西装裤也脏兮兮的沾满了灰,再配上他现在头发散乱,眼睛湿润的模样,简直狼狈又可怜到了极点。
此刻的吕锦誉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吕锦誉完全就是两个模样。
一个像天,一个落进了尘埃。
谁也不知道何尽想了什么。
吕锦誉只觉得很累,腿也很疼,眼前又出现了阵阵发黑的残影。
“上来吧。”
在吕锦誉摇摇欲坠要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何尽的声音。
嗯?
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何尽的脸,却见何尽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似乎生怕何尽反悔,他立马一屁股坐了上去。
只是一个用劣质皮垫上的座椅,并不比硬邦邦的米袋好多少,吕锦誉却也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幸福。
他靠着靠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何尽侧头看了眼闭着眼睛的吕锦誉,对方泛白的唇还能看到一点虚弱。
似乎累极了,吕锦誉逐渐失去了意识,随着晃动的三轮车,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晃来晃去。
何尽收回视线,静默无声地看向了前方。
忽然,他肩膀一重,吕锦誉靠上了他的肩。
他神情一顿,眼眸迅速沉了下来。
得寸进尺。
他一把推开了吕锦誉的脑袋。
而差点栽下去的吕锦誉在惊吓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
疲惫至极的吕锦誉头重脚轻地跟在何尽的身后进了门,他现在全身无力,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想赶紧洗完澡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何尽却没有一丝体谅他的想法,自顾自的准备去浴室洗漱。
吕锦誉忽然醒过来,想起了什么,对着何尽说:“我想打个电话。”
何尽头也不回地丢了个手机给他。
吕锦誉想问开机密码,却发现这把旧手机根本就没有密码,连软件也少的可怜。
对方真的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吗。
吕锦誉没有想太多,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妈妈,是我。”
他的神情骤然变得凝重而冰冷,无形的散发出了一丝上位者的高贵。
“我不知道我的秘书是在什么时候背叛了我,他想让我死,但我逃走了。”
吕锦誉说的是法语,尽管他的母亲不是法国人,可他在某些情况下只会选择用法语和母亲交流。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吕锦誉冷笑一声,眉眼尽是冷漠。
“父亲那个蠢货早就指望不上了。”
但很快他的眼神就柔和下来,轻声说:“我知道的,妈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的想法和您一样,我暂时不会回去,一切就先交给您处理了。”
浴室响起了开门的声音,吕锦誉侧头看了过去,却见何尽赤着上身,只围着一条到大腿根的浴巾走了出来。
对方那具白净修长的身体上还挂着透明的水珠。
吕锦誉张大了嘴巴。
他看着何尽路过他拿走了椅子上的换洗衣服,又泰然自若地走进了浴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Elsen?”
吕锦誉合上了自己的下巴,眼神有些呆滞。
腹肌。
好……好强的腹肌。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腹部只能勉强说他还算个英俊得体的青壮年,没有什么大肚腩。
——“Elsen?”
“妈妈,我在。”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最近你的父亲想让吕钦杉进入公司学习。”
“妈妈,你知道的,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永远都不会得到认同。”
吕锦誉恢复清醒,眼神迅速冷了下来。
电话那头又与他进行了一些沟通,他神色缓和下来,对着电话说:“到了合适的机会我再回去,谢谢您的关心,您放心,我现在很好很安全。”
挂断电话,吕锦誉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夜空。
他的目的地并不在小河村,而是隔了一个小城镇的日山村。
那里是他跟了一整年的项目,这次本是要去视察,进行度假村的规划,谁知道半路出了意外……
不知道他的秘书死了还是活着,只要这里的警察先生不去联系他的亲属,没有人知道他会在这里。
吕锦誉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刺骨的暗芒,那张英俊的脸也在危险中多了一分冷色。
忽然,浴室的门被打开,身后响起了何尽一贯冷淡的声音。
“家里没有多余的床,你打地铺。”
“什么,打地铺?”
吕锦誉猛地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何尽。
第146章 都市乡村
1
何尽穿着一条宽松的长裤, 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短袖。
可以看得出来他很怕热,穿着却还是保持着一定的体面。
这也是何尽身上存在的矛盾感。
他生活在一个纷杂的小城镇,住在一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 身上却带有某种受过高等教育的斯文, 甚至是经历过上层生活的沉稳和得体。
吕锦誉只和何尽相处了几个小时不到, 对方给他的感觉却一次比一次特别。
“不愿意你可以出去,记得电话费也要写欠条。”
何尽还是何尽, 说话带着不留情面的刻薄。
他擦着头发从吕锦誉身边路过,将湿漉漉的毛巾挂上了旁边的小阳台。
然后, 他躺上了床。
吕锦誉:“……”
吕锦誉深吸了一口气,不停的告诉自己, 他年纪大,有阅历,不该跟一个毛头小子计较。
可心里层层积压的郁气还是击垮了他今天多次受到冲击的内心。
从早上发现秘书背叛,他费尽力气将秘书丢在半路,却突然发现车子也被动了手脚,他怕秘书有后手,一个人徒步走了好几公里的路,低血糖,中暑,被当做可疑的嫌犯报警,他尽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但来自何尽的刁难和刻薄, 还是在这一刻让吕锦誉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
为什么啊!
他又没做错什么!
凭什么要这么对他!
就因为他没有当面把欠条写给他吗!
不是都说了没有纸和笔吗!
他又不是欠债不还!
他才不稀罕那几个钱!
等他回去了, 他能拿钱砸死他!
吕锦誉越想越委屈, 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能受这个气, 立即要转身离开。
只是他转的太快,没注意旁边的桌子, 猛地撞了上去。
吕锦誉立马白了脸,在口申吟声中捂住了自己的大腿根。
好疼。
何尽只听到“哐”的一声,他并没有去在意,也不在乎吕锦誉是否离开。
一个高大健壮的大男人,总不至于死在外面。
可那一声动静之后就再也没有响起吕锦誉的声音。
【你可以看看他】
何尽眼眸一动,片刻之后,他还是坐直了身体。
对方弓着背,从何尽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捂着肚子。
他想起来对方似乎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之前吕锦誉抓住他手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对方手指冰凉,在细细的发颤。
何尽一天不吃饭依旧能够精力充沛,上山下地,锄一亩田都没有任何问题。
但吕锦誉这个“身娇体弱”的贵公子似乎受不了。
他再次想起来,对方就是因为低血糖昏在了路上。
娇贵的少爷,果然麻烦。
何尽眉头微皱地走向了吕锦誉。
“吕锦誉……”
他正想说不要在这里给他添麻烦,却看到吕锦誉抬手擦了擦眼睛,还听到了对方哽咽的声音。
何尽愣在了原地。
“吕锦誉,你……哭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3344却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都是3344根据前几任宿主的表现得来的经验。
它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格外喜欢看男人哭。
尤其是看起来越强悍的男人,哭起来越让人有快.感。
吕锦誉被何尽一问,眼泪掉的更加厉害。
何尽都能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落。
不知道为什么,何尽突然有些生气。
他掰过吕锦誉的肩膀,冷冷地说:“你以为装可怜有用吗。”
3344:嗯??
吕锦誉那双绿色的眼睛像宝石一样又湿又亮,他被迫直视着何尽的脸,睫毛一抖,泪珠子又往下掉了一颗。
何尽看起来更生气了。
“我不明白你想要做什么,但我告诉你,如果你想以这种方式来引起我的同情,那没有任何作用!”
愤怒的何尽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当中。
3344陷入了沉默。
它决定去探查何尽过往的记忆。
【……】
昏暗的室内,五彩斑斓的灯光下,瘦弱狼狈的何尽,还有高高在上眼神冷漠的吕锦誉。
【……】
两个人的事还是不要有第三者来插.足的好。
第三者·3344决定躺平。
吕锦誉的肩膀被弄疼了,他的脸又白了一分。
如何尽所说,吕锦誉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情绪又多次起起伏伏,即便打过点滴也无法维持他太久的活力。
吕锦誉没办法回答何尽的话,他握住何尽的手,像漏气的气球,“唰”的一下,整个人都虚地坐在了地上。
可他的大腿根还疼着。
刚刚那一下直接撞上了桌角。
吕锦誉又掉眼泪了。
何尽有点烦。
他掐着吕锦誉的下巴,看对方一边掉眼泪,一边虚的脸发白的样子,一股郁气压在了他的心底。
“你这个样子对我一点用都没有!”
他将吕锦誉的下巴掐出了印子,意识恍惚的吕锦誉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看着高贵强大的吕锦誉突然变成一个任人宰割的破布娃娃,何尽心里的郁气翻涌的更加厉害。
他咬着牙根,甩开吕锦誉的下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说句实话,吕锦誉根本就听不清何尽在说什么。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也阵阵发黑,感觉连喘气都特别累。
只是他能感觉到何尽要离开,他想也没想地抓住了对方的裤腿。
像在诊所门口一样。
他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死也不松手。
“何尽……你他妈……”
他的意识还停留在他受尽了委屈要负气离开的阶段。
这是吕锦誉唯一会的脏话。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吕锦誉无力地垂下了头,声音虚的只有勉强发出来的气音。
但耳鸣的吕锦誉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小。
他只是在抱怨,在诉说自己的不满,在发泄自己所受到的委屈。
“欠你的钱……我会还……
“双倍利息……”
“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又没有……对不起你……”
在吕锦誉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何尽的眼眸比最深的夜还要黑。
他抿着唇,深深地看着吕锦誉,可最后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吕锦誉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空的不止是他的手心,还有他陷入黑暗的无助感。
完了。
“扑通”一声,吕锦誉倒在了地上。
——
吕锦誉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只有嘴里甜丝丝的糖给他带来了一点实感。
思维迟钝的吕锦誉呆呆着保持躺平的姿势一动不动。
好半晌他才想起了何尽这个人,想起了这里是何尽的家。
是何尽救了他。
看来何尽这个人还不算太坏。
这样想着,他心态平和的原谅了对方的无礼。
重新恢复平静的吕锦誉睁开了眼睛,却见对面的何尽正躺在床上。
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
像具尸体一样躺在地板上。
“……”
“咯嘣”一声,他一口咬碎了嘴里的糖。
好好好。
是他高看对方了!
果然还是个冷血无情的混蛋!
怒气让吕锦誉重新恢复了清醒,他看到旁边放着一套换洗衣服,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又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浴室。
“嘭”的一声,浴室的门被他关的震天响,带着想要吵醒何尽的刻意。
当然,能不能气到何尽不好说。
反正吕锦誉差点气的昏过去。
这还不算,强撑着没有晕在浴室里的吕锦誉,出来之后还要自力更生的在地上打地铺。
他自己不太记得昏倒之前掉眼泪的事了,只是在铺床的时候,心里的委屈还是让他的鼻头一阵酸涩。
与此同时,积压的愤怒冒了头。
吕锦誉怎么也没办法把床铺好,最后,他随手把东西一甩,直挺挺地躺了上去。
就这样吧!
随便吧!
像具尸体一样躺的笔直的吕锦誉怎么都气不过,他屁股一撅,侧躺着身体,愤怒地盯着床上的何尽。
不过只有三秒时间。
三秒一到,吕锦誉人事不知地昏睡了过去。
黑暗中,何尽睁开眼睛看向了没有意识的吕锦誉,黑黝黝的眼中不知道蕴含着什么情绪。
——
“哐哐哐!”
“嘭嘭嘭!”
何尽坐在门口,把修好的锄头递给了等在门口的何大爷。
“这把锄头已经很旧了,再修也用不了多久,下回我带几把锄头回来,你来我这换。”
何大爷的年纪很大了,佝偻着背,眼神浑浊,听人说话也很费劲。
何尽放大音量重复了一遍,何大爷才颤颤巍巍地点头,不停地说:“好好好。”
他扛上锄头,压弯了背,步履蹒跚地走了。
何尽目送着对方离开,等那道年迈的身影缓慢的走进田地,他才收回视线,撩起衣服擦了擦头上的汗,将昨天摘回来的金银花铺在了外面晾晒。
在地上睡的四仰八叉的吕锦誉猛地坐直了身体。
他被何尽敲锄头的声音惊醒了,但脑子还不算清醒,正呆呆愣愣地看着前方。
直到听到何尽的说话声,他才恢复了意识。
2
夏季的早晨明亮清爽,鸟叫蝉鸣,空气也格外清新。
不过,夏天的风有这么温柔吗。
吕锦誉侧头看向了打开窗的阳台,看到了外面绿油油的树,还有阳光洒在树叶上金灿灿的光。
这只是大自然中最寻常可见的画面,却美的让人心生宁静。
吕锦誉又产生了想要拿起画笔的冲动。
无论是晴朗的天空还是翠绿的树,都像油画一样鲜明浪漫。
吕锦誉昏昏沉沉的大脑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东西。
他站起身,却差点头晕目眩地栽倒。
直到他胡乱抓住了一个东西,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的恢复清醒。
抬头一看,却发现他抓住的不是别的,是挂在头顶的灯泡。
吕锦誉被吓得立马松了手,噔噔噔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时他才发现,这里的空间很狭窄,房顶也压的很低,以吕锦誉一八八的个头,稍微踮起脚就能碰到屋顶。
而周边的东西也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还有个单独开出来的浴室。
除此之外,这里一点也不像个正常的卧室。
倒像是……仓库。
吕锦誉环视一圈,看向了通往阳台的窗。
那个窗户也很有意思,既不像门,也不是落地窗,四四方方的一块大玻璃,想要出去,必须弯腰跨出去。
他踩了踩脚下的木板,发出了沉闷的咯吱响。
更像仓库了。
不,这里本来就是仓库吧。
吕锦誉揉了揉眉心,转身走进了浴室。
他习惯性的想要在清晨洗一个澡,这能让他的大脑恢复清醒。
可当他看着镜子里穿着老头背心和大裤衩,还有头发乱翘,脸上压出了印子的自己,顿时怔在了原地。
这是谁。
这个不得体又丑陋的人是谁!
不不不,这不是他!
吕锦誉退出了浴室,噔噔噔地跑下了楼!
“何尽!”
一大早见了鬼!
“你为什么要给我穿这种衣服!”
吕锦誉赤着脚跑到了门口。
何尽正在处理昨天运回来的货,看也没看他一眼,淡淡地说:“如果你想光着,随你。”
吕锦誉看着何尽搬货时手臂上隆起的青筋,立马响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腹肌。
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小了很多。
“你明明有正常的衣服。”
何尽穿得就很正常。
短袖长裤,还有衬衫,看起来就像个清纯的男大学生。
何尽没理他,显然是觉得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回答的必要。
凭什么他有正常的衣服就一定要给吕锦誉穿。
要知道,他连让吕锦誉坐在他旁边都不愿意。
吕锦誉显然也知道,他气地说不出话。
可很快,迎面吹过来的风和树叶响起的哗哗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看向了前面那两棵长得很好的李子树。
昨天没有注意,这时他才发现前面有一块宽阔的坪子,水泥铺的不那么平,却很干净。
两棵李子树并排种在坪子的最前面,茂密旺盛,高大粗壮,一颗颗青黄的李子挂在自由生长的树枝上。
风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炙热的阳光透过树缝洒了斑驳的光。
吕锦誉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
这一刻,吕锦誉说不清心里是什么心情。
他并不喜欢周遭简陋的环境,却也总是轻易的被大自然撩动心弦,获得片刻的宁静。
吕锦誉轻出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向了正在摆货的何尽,也看清了整个房子的构造。
这并不是城市里充满欧式风格的公寓,也不是独栋的别墅。
这只是一个不算太大,多了一个二楼小仓库的普通平房。
周边的墙皮都有些脱落了,敞开的大门也掉了漆。
而不大的大厅像一个小而简单的便利店,一个横排的货架并着一个竖排的货架,前面一个货柜,几乎就占满了整个空间。
为什么说像。
因为除了在便利店常见的那些生活用品,还能看到很多的农具和木工才会使用的工具。
不止如此,吕锦誉还看到了一个熬中药的罐子。
小小的空间非常丰富,东西却整理的井井有条,一眼就能看尽。
这大概都归功于那个勤劳的青年。
勤劳。
吕锦誉多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何尽摆好货,清理了一下临期用品,放在了货柜上。
吕锦誉出声问,“这些东西都快过期了,为什么不扔掉。”
“有用。”
何尽看了他一眼,眼神又瞥向了他赤.裸的双脚。
吕锦誉不自在的把脚并在了一起。
但他很快就在何尽的眼神下满脸通红地跑上了楼。
他居然就用这么一幅随意邋遢的样子和对方交谈!
太糟糕了!
吕锦誉一股气跑到了二楼的浴室,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很快,他又发现了旁边的杯子、新牙刷,还有叠放好的毛巾。
他神情一顿,有些想不明白。
何尽这个人表现的很刻薄,从见到他开始,态度就没好过。
但对方又很妥帖,不需要说明就能提前帮他准备好所有需要的东西。
昨天的换洗衣服,还有能闻到洗衣粉味的床单和枕头,包括今天的洗漱用品。
吕锦誉想不明白何尽这个人在想什么。
不过以吕锦誉现在还没吃早饭的脑子,他也进行不了太深刻的思考。
并且,比起那些模模糊糊的东西,现在明显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等着他去处理。
他看向旁边发出了酸臭味的衣服裤子……
第147章 都市乡村
1
何尽动作利落的忙完手头上的事情, 却发现跑上楼的吕锦誉一直都没出现。
不会又晕过去了吧。
何尽皱了下眉。
对方人高马大的体格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大男人的身体能虚成那样。
正这样想着,头顶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何尽“啧”了一声,抬脚走了上去。
蹲在浴室的吕锦誉手忙脚乱, 根本不知道何尽已经上来了。
他捡起地上掉落的沐浴露和洗发水, 那边水龙头的水又溢了出来, 哗哗的架势看的让人着急。
可他手上沾着滑腻腻的洗衣粉水,沐浴露的瓶子拿了半天都没拿起来。
那边溢出来的水却要从浴室的门口溅到外面的木质地板。
吕锦誉急的不行, 连忙过去关水龙头,却踩上了滑溜溜的地板, 脚下一滑,他整个人都栽进了装着脏衣服的水盆里。
还好吕锦誉嘴巴闭的快, 要不然他没有摔死,可能会被洗衣粉水毒死。
“呸呸呸。”
吕锦誉下意识的用手擦了擦嘴,却一口吃进了混杂着洗衣粉还有沐浴露的污水。
充满刺激性的怪味让吕锦誉干呕了一声。
好烦。
为什么他要做这些事情!
为什么这个该死的地方连个洗衣机都没有!
气极的吕锦誉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满是泡泡的水盆里。
而他的手上还拿着那个费了好大劲才抓住的沐浴露瓶子。
“好累。”
又烦又累。
一大早没有吃早饭的吕锦誉不仅要克服低血糖带来的虚弱感,还要一个人苦哈哈地洗衣服。
这比受到虐待的灰姑娘还要惨。
而现在的吕锦誉和受到虐待又有什么区别呢。
坐在水盆里的吕锦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慢慢地滑了下去。
按照以前吕锦誉的行事作风,这套脏衣服他不可能再穿第二次了。
可这是他唯一还算体面的衣服了,他不接受自己穿着现在这身不得体的衣服出去和人见面。
不接受……
意识涣散的吕锦誉整个人都躺在了水盆里。
当然,以他的大块头,他完全不会出现溺在水盆里的情况。
他只是往后仰着头,四肢无力,像块摊平的肉。
何尽敲了敲门, 面无表情地看着整个人都弹了一下的吕锦誉。
对方不仅外强中干, 还特别容易受到惊吓。
“吕锦誉。”
被叫到名字的吕锦誉又弹了一下。
像小时候偷吃零食被老师叫了全名的小学生。
不过品学皆优的吕锦誉应该不会有这种烦恼。
何尽也没有这种烦恼。
但容易受到惊吓的吕锦誉真的很像一条在案板上弹动的鱼。
水盆里的水又溅了出去。
这次不仅溅到了外面的地板, 还溅到了何尽的裤腿上。
浴室并不算狭窄, 至少没有容纳不了一个人的程度,毕竟当初改建的时候, 何尽就考虑到了会把外面的木质地板弄湿的情况。
所以浴室整体是有些下沉的构造,从房间走进浴室还要往下走一个台阶。
可吕锦誉的块头太大了,且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用这么大个水盆洗衣服。
这个水盆是何尽冬天累了的时候用来泡澡的。
何尽无声地看着里面的狼藉,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吕锦誉看着何尽越来越冷的脸,心里也越来越虚。
他默默的从水盆里站了起来,两只手抓住了湿漉漉的衣摆。
此时此刻,吕锦誉这个垂着头的大块头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罚站的小学生。
何尽觉得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很可怕。
他一句话都不想说,径直走进了又滑又湿的浴室,将吕锦誉的脏衣服从水盆里拎了出来。
吕锦誉偷偷看了何尽一眼,心里越发的虚。
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借住的客人,实在太失礼、太丢人了!
是的,吕锦誉觉得自己是一个客人。
不过何尽这个人还算不错,竟然不指责他,还帮他洗衣服。
这样想着,吕锦誉却见何尽将他的衣服丢进了垃圾桶。
“……”
吕锦誉……吕锦誉气的连手指都在抖,嗓子都破音了。
“你在干嘛!”
“帮你解决你的问题。”何尽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吕锦誉的怒火顿时被何尽凉凉的眼神浇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气势总要矮何尽一截。
大概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何尽就拿出了居高临下的姿态,并且用皮带将他绑在了树上!
又或者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滋味!
是的,现在吕锦誉又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了。
毕竟没有哪个客人会受到这么刻薄的待遇!
何尽看了吕锦誉一眼,大概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到吕锦誉脑袋上顶了一个大泡泡的样子,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收拾好了污水,又将地面冲洗干净,最后向吕锦誉伸出了手。
吕锦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他生气地避开何尽的手,自己将手上的沐浴露瓶子珍而重之地放上了架子。
何尽没有和他计较,只是出去的时候又看了他一眼。
“洗干净之后出来吃早饭。”
何尽走了,顺手带上了浴室的门。
吕锦誉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声音响了一会儿之后逐渐远去,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道门缝。
他要去偷何尽的衣服。
虽然他知道这样做很失礼,但他真的不想再穿这该死的老头衫了!
吕锦誉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一个小板凳拦住了路,他低头一看,看到了上面叠放好的老头衫和大裤衩。
“……”
为什么!
何尽是做批发的吗!
不……
他想起了楼下被塞在角落的那一叠衣服。
搞不好何尽还真的兼职卖老头衫……
——
早餐是很简单的荷包蛋、白粥,还有一盒牛奶。
不过何尽自己没有喝。
吕锦誉又不可避免的觉得何尽是在考虑他过于虚弱的身体,才为他特意准备了牛奶。
怀着复杂的心情,吕锦誉将牛奶喝完了。
“谢谢。”
他恩怨分明,不会忽略何尽此刻的好意。
何尽抬头看了他一眼,淡声说:“快过期的牛奶还有很多。”
吕锦誉:“……”
他捂着喉咙,想要将肚子里的牛奶吐出来。
何尽一边起身,一边面无表情地说:“吐完记得把地板处理干净。”
算了。
吕锦誉又坐了回去,低头喝了口粥。
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力。
过来买东西的是个中年妇女,说是中年也不太恰当。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方有皱纹,皮肤也很粗糙,黑白参半的头发能看到一定的年龄感。
但对方的精气神很好,挺着脊梁,手上拿着一把镰刀,挽起来的裤腿还能看到小腿上的肌肉。
她很喜欢笑,那双笑成月牙的眼睛很明亮。
吕锦誉从没见过有人的眼睛能这么亮。
“小尽,我来拿瓶酱油。”
对方说着从柜台上的临期货品中拿了瓶酱油,并从口袋里数了两块钱出来。
“诶……”吕锦誉站了起来。
他想说那里的东西快过期了,却见女人推了推旁边的小孩说:“去拿个冰棒吧。”
吕锦誉这才看到对方腿边还有个小不点。
小豆子已经算瘦了,这个小孩却更瘦,还不足吕锦誉大腿高。
不过性子倒是很活泼。
听到女人的话之后,对方赤着脚跑到旁边的冰柜,在里面翻翻找找,拿了个巴掌大的冰棒出来。
这种冰棒并没有多余的味道,带着点甜味儿,就像用糖水结成的冰,顶多加了点凉凉的薄荷。
“谢谢妈妈。”
“不客气。”女人笑出了两个酒窝。
还挺有礼貌。
吕锦誉停在了原地,目送着对方离开。
“你说的有用就是把这些临期商品低价卖出去吗。”
吕锦誉的语气带了点质问,但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直到何尽收好那两块钱转头看向了他,吕锦誉才发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冒犯。
“奸商。”
对上何尽的眼神,吕锦誉咽了咽口水,小声说了两个字之后,重新坐了回去。
何尽却站在了他身后,冷声说:“你再说一遍。”
吕锦誉“啪”地放下手里的筷子,转过头说:“奸商!”
何尽一只手撑在了桌沿,将吕锦誉整个人都笼罩在了身下。
两人的身形不太对等,只是何尽站着,哪怕弯下腰,他沉沉下压的气势也压了吕锦誉一头。
吕锦誉整个背都靠上了桌子,狭窄的空间压缩了空气,让他屏住呼吸一动都不能动。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吕锦誉能清晰地看到何尽的脖子上有个小小的痣,就长在喉结的旁边,随着何尽说话时喉结滚动的动作,那颗痣也有些晃他的眼。
“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何尽俯低身体,温热的气息混杂着他冰冷的语调,莫名的让人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吕锦誉盯着何尽脖子上的那个痣,不由得喉结滚动。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在何尽的眼中,只有他那双淡绿色的眼睛在光下不停地闪动。
像极了两颗泛起光晕的绿宝石。
何尽眸色微深,转过头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只是暂时收留你,注意你自己的身份。”说完这句话,何尽转身离开。
而直到何尽离开,吕锦誉依旧没有回过神。
说怕有点不恰当。
吕锦誉一个三十岁的成年男人,怎么也不可能怕才二十四岁的何尽。
只是一个有着腹肌的男人多少还是有点压迫感。
而且何尽的腹肌一看就很硬。
吕锦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摸上去……
等等……
“什么叫我这种人!”
还有什么叫注意他的身份!
他腾地站起来,却见何尽拿上了一把锄头。
“把你自己吃饭的碗洗干净,洗不干净或摔碎了也无所谓,一个碗一万。”话说完,何尽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什么破碗一万块!
“你给我站住!”
吕锦誉追了出去,却一脚踢上了旁边的小板凳。
“嘶……”
他立马疼地弯了下腰。
什么破凳子!
这样想着,他却也没有一脚将凳子踢翻。
2
何尽的地不大,他也没有种粮,只种了一些青菜。
最近天热,地被晒的干裂坚硬,锄草的动作也有些费劲。
何尽的汗珠大颗大颗的往下落,时不时要提起衣领擦擦头上的汗。
但他的神情很认真,动作也很利落。
从外表上来看他一点也不像个干惯农活的人,可他的种种表现却也不像个真正养尊处优的大学生。
“你怎么又来了。”
一个扛着锄头的老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对方黑着一张脸,花白的寸头和那张大方脸看着有些凶。
何尽头也没回,动作变得又快又利落。
“挨得近,顺手。”
老人的腿脚不好,一高一低,低的那条腿明显有点畸形。
等他下了地,何尽早就退到了自家的地。
而老人的地都被锄干净了。
按照何尽的动作,他能在老人下地之前把活干完。
可今天吕锦誉耽误了他的时间,导致他比平时慢了近一个小时。
真是个大麻烦。
何尽一锄头一下去,扎根的杂草被锄了上来。
老人站在自家的地里,气呼呼的没事可干,最后扛上锄头,走进了何尽的地,吭哧吭哧的开始锄草。
“您……”
何尽动了下唇,却在老人黑沉沉的脸色中闭上了嘴,默不作声的开始干活。
——
到了十点钟,太阳变得非常炙热。
何尽这人越晒脸越白,汗也掉的越厉害,看着就和脱水一样让人害怕。
老人没好气地说:“你这个鬼样子真的没病吗。”
何尽用衣服擦了下汗,却发现衣服也被汗浸透了。
“检查过了,没病。”
真的没病。
他吃好睡好身体好,比吕锦誉那个外强中干的大高个中用多了。
老人不信。
何尽那幅清瘦苍白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没病的人。
“回去做饭了!”
老人说走就走,锄头往肩上一扛就一瘸一拐的上了田埂。
嗯,又酷又潇洒。
何尽看着对方像个独侠客一样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下。
只有转瞬即逝的一个笑容,可因为他不常笑,所以笑起来就格外好看。
哪怕只是一个浅浅的弧度,在阳光下也像水面上金灿灿的波纹一样瞩目。
可当他看到老人畸形的腿时,他脸上的表情立马消失,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也隔离了明媚的阳光,变得又深又沉。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老人的背影,直到声声蝉鸣重新入了耳,他才回头看向了还没处理完的地。
算了。
回去做饭,没干完的等太阳下山再来干。
他提着锄头,走上了长长的田埂。
他的背影和老人一样孤独,却也一样潇洒。
——
而此时满身泡泡的吕锦誉则对着一地的碎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148章 都市乡村
1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吕锦誉整个人都颤了一下,立马着急忙慌的想要掩盖罪证。
没办法,何尽冷漠刻薄的样子像极了那种压迫感极强的大家长。
吕锦誉小时候没有体会过的感觉在三十岁的时候体会到了。
可人越慌越容易出错, 他不知怎么的想要上手去处理那些碎片, 毫不意外, 他的手被割伤了。
而吕锦誉此人向来祸不单行,一次倒霉只会换来更倒霉的结果。
碎片从台子上掉落, 吕锦誉一脚踩了上去……
“嘶……”他发出了一声痛吟。
何尽预想过碗全都被打碎的情况,却没想过吕锦誉能把碗都祸祸了的情况下还能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他无声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吕锦誉, 在看到对方头上那个大泡泡时,他彻底陷入了沉默。
“哈……”良久, 何尽发出了一声长叹。
垂着头的吕锦誉浑身都僵了。
他很疼,非常疼。
尤其是伤口混杂了污水之后,更是像洒了盐一样疼。
至于为什么伤口会沾上污水。
是因为吕锦誉自己用手碰了伤口。
自作自受。
从吕锦誉被背叛开始,一切就都是他自作自受!
他就该弄死那个私生子!
无比狼狈的吕锦誉陷入了极其自怨自艾的情绪当中,眼里也出现了一丝狠厉的冷光。
可在听到何尽走过来的脚步声后,他眼里的情绪立马消失,变成了成年人的委屈。
成年人的委屈不会像小孩子一样大哭大喊,却一定会带有无尽的抱怨。
何尽要来指责他了。
何尽一定不会再看他一眼。
何尽说不定还要把他赶走。
不,可能会要他写欠条,写很多张欠条。
毕竟只相处了短短一天,他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何尽的冷漠和刻薄。
吕锦誉伤口上的血一直在往溢, 他整只手都鲜血淋漓, 看起来触目惊心。
只是脸色苍白的吕锦誉没有意识到。
他更没有意识到, 在钻心的疼痛中,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整个人也有些脱力。
低血糖和贫血的人就是这样。
现在的吕锦誉还会在抽血体检的时候昏过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 吕锦誉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来了,何尽要来骂他了,或许根本不会看他一眼。
胡思乱想的吕锦誉感到失落和委屈,身体却突然腾空。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中看到了何尽那张清冷白净的脸,属于何尽的体温也在刹那间包裹了他微凉的身体。
他听到了何尽的心跳,沉稳有力。
而何尽身上的汗也让吕锦誉闻到了一股像太阳般干燥而又温暖的味道。
他抓住了何尽的衣服,就像前几次他牢牢地抓住了何尽的裤腿。
何尽低头看了眼靠在他怀里的吕锦誉,黑漆漆的眼中不知道蕴含着什么情绪。
光看吕锦誉的脸,其实长得非常出众,英俊又充满贵气,混血本身也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吸引力。
这具高大挺拔的身体更是充满韵味,不管是挺括的肩还是笔直的长腿,亦或是他紧窄的腰和充满性感色彩的蜜色皮肤,都很容易让人产生遐想。
这样的人无论站在哪里都能成为视野中心。
而吕锦誉一直以来也确实是人群中的焦点。
以前是,现在也是。
——
吕锦誉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又看了眼自己缠着绷带的腿,强烈的刺痛感让他的大脑瞬间恢复清醒。
他睁大了眼睛,依稀还记得何尽将他拦腰抱起的事情。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再看向身上的衣服。
何尽帮他把衣服换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低下头,拉开裤腰往里看了一眼。
“啪”的一声,裤腰重新弹了回去。
吕锦誉陷入了呆滞当中。
内裤也换了。
他没有精力去关注自己身上穿的廉价内.裤,满脑子都是何尽帮他换了内裤的凌乱。
何尽帮他换了内裤。
何尽怎么能帮他换内裤呢!
两个人都是大男人,纵然有些窘迫,可要是心里坦荡的话,换个衣服也没什么。
但关键就是吕锦誉的心里没这么坦荡!
他一个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的同性恋,这和引.诱有什么区别!
啊,引.诱。
像何尽这种年轻清冷的男大学生不会有人不喜欢吧。
尤其是吕锦誉现在这个年纪,正是事业财富到了一定的阶段,开始想要返璞归真的时候。
说的通俗易懂一点,就是性.激.素积累到了一定的阶段,开始想要老牛吃嫩草。
更何况何尽还有腹肌!
很结实的腹肌,邦邦硬!
吕锦誉被何尽抱起来的时候感受到了,柔韧又结实,绷紧的时候能当搓衣板。
满脑子黄色思想的吕锦誉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捂着自己的脸,强行将有关何尽的想法剔除出去。
可能是年少太过关注学习,成年后又太过关注事业的原因,他那些在青春期就该尽情挥洒的荷尔蒙全都积压在了身体深处。
已经成熟的身体和心理,此时只需要轻轻一挑,就像咕咚咕咚的泡泡往上冒。
吕锦誉深深地叹了口气。
炙热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还有仿佛响在耳畔的蝉鸣让吕锦誉抬起了头。
他感觉到了燥热,在摇摆的风扇中,身体控制不住往外溢着汗水,加重的呼吸让周围的空气融进了夏季的浮躁里。
吕锦誉坐在地上,在灼热的阳光下眯起了眼睛。
嗯,还有夏天的错。
——
何尽做好饭,正要上阁楼,却看到一瘸一拐的吕锦誉往下走。
他没有要去扶的意思,见对方能自食其力的下来吃饭,他走进厨房拿出了一幅全新的碗筷。
吕锦誉扶着墙,颤颤巍巍的下了楼,瞥到干净的厨房时他松了口气,心里又莫名的有些发虚。
可当他看到桌上的碗筷时,他立马顿在了原地。
不锈钢的圆碗,不锈钢的勺子,不锈钢的筷子……
那是只有小孩才会用的餐具!
“吃完饭我教你洗衣服。”何尽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吕锦誉气的手都在抖。
何尽这个人是魔鬼吗!
“我拒绝用这样的碗吃饭!”吕锦誉发出了抗议。
他要维护他身为成年男人的尊严!
而且,他拒绝洗衣服!
他拒绝干任何该死的家务!
他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这些事!
更没有受过这种虐待!
是的,吕锦誉觉得自己是在受虐待!
“那就饿着。”何尽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
还是一样的言简意赅,却字字诛心。
吕锦誉深吸了一口气,动作缓慢地坐了下来。
他要吃饭,不吃会死。
吕锦誉伤的是右手食指还有手心,非常恰当的让他失去了右手的掌控权。
不过吕锦誉左手也能用。
吕锦誉左手写的字还拿过书法大奖。
刨除他糟糕的生活自理能力和中看不中用的身体,他其实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而一个真真正正衣食无忧又受过良好教育的贵公子,吃饭时也会遵循着一些礼仪。
何尽抬眸看了吕锦誉一眼,对方吃饭不会发出不雅的声响,嘴巴也不会张得太大,细嚼慢咽的同时连嘴角的油渍也会照顾到。
那幅斯文优雅的姿态就像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
但何尽知道自己的厨艺并不好,只是勉强能入口的程度。
而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却并未发出任何不满的声音。
好像从一开始就是。
吕锦誉会生气,会抗议,却从未真的爆发过怒火,更未做出过于激烈的行为,连一句刺耳的话都没说过。
昨天那句脏话不算。
在种种糟糕的经历下,对方的所作所为甚至算得上有素养。
何尽看着吕锦誉的脸,眼神深沉。
正在吃饭的吕锦誉被何尽的眼神看的越来越不自在。
之前被他强压下去的思绪又涌了上来,再度让他感觉到了夏天的炙热。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换衣服。”不知不觉中,吕锦誉问了出来。
他握紧了手里的筷子,心脏砰砰直跳的等着何尽的回答。
“会弄脏地板。”何尽收回了视线,声音带着一贯的冷淡。
“……”
“就这样?”吕锦誉不甘心地看向了何尽。
难道不是怕他生病吗!
“就这样。”何尽不再看他。
吕锦誉感觉到了熟悉的心梗。
“吃饱了,不吃了!”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那一点浮在他心里的悸动也被何尽泼过来的凉水浇灭。
“自己的碗筷自己收拾。”何尽却根本不在意,端起碗筷站了起来。
吕锦誉咬紧了牙根,拿起自己的碗,一瘸一拐地走向厨房。
自己收拾就自己收拾!
只不过他一只手受着伤,另一只手要扶墙,筷子勺子还有碗只能半抱在怀里,每动一下,他的碗筷都会发出乒铃乓啷的脆响。
就好像幼儿园吃完饭的小朋友敲击自己的碗筷那样刺耳!
好烦。
吕锦誉心怀不满。
他把自己的碗筷放进水槽,只是还不等他停下来休息一秒,身后就传来了何尽没有感情的声音。
“上来,我教你洗衣服。”
何尽是什么万恶的大地主吗!
他刚吃完饭!
他身上还有伤!
何尽这个人就没有一丁点作为人的同情心吗!
这样想着,吕锦誉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臭着一张脸,动作缓慢地拖着那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的往楼上走。
可能是他的怨气太重,他一边扶着墙,一边垂着头吭哧吭哧的往上走,连何尽什么时候停下脚步落到了他身后都不知道。
“你一直都这么听话吗。”
“嗯?”
吕锦誉回过头,对上了何尽那双看向他的眼眸。
第149章 都市乡村
1
何尽那双眼睛是非常纯粹的黑色。
很少有人有这么黑的瞳孔。
这样的眼睛本应像黑洞一样让人害怕, 可何尽长着一双非常标准的桃花眼,睫毛很长,皮肤也很白, 便显得像黑曜石一样漂亮。
而他的眼中也并非是冷冰冰的什么情绪也没有。
纵然何尽总是一副冷淡又面无表情的样子, 好似一块冰, 但他的眼睛其实蕴含着非常浓郁的情绪。
可能正是因为情绪太多太浓厚了,所以才显得他那双眼睛黑沉沉的让人看不透。
但这不妨碍何尽的眼睛看起来非常漂亮。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四目相对, 有一瞬间,吕锦誉觉得自己被何尽的眼睛吸了进去。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双眼睛。
修长挺拔, 清冷干净,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 何尽都是个很吸引人的年轻人。
至少很符合吕锦誉的择偶标准。
是择偶标准,不单单是审美标准。
吕锦誉曾在无数个寂寞的夜晚幻想着这样一个人出现。
放下工作,放下责任,放下那些杂乱的事情。
他会在一个闲暇的午后,坐在咖啡厅的窗前,和一个年轻干净又白皙漂亮的年轻人相遇。
透过耀眼的阳光,对方从他的窗前路过,不需要言语,不需要突兀的寒暄,只是在他看向窗外的那一秒,那个清冷的年轻人也看向了他。
最好是在一个夏季。
对方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 白净的皮肤隐隐透着光, 疏离冷淡的气场也被阳光融化的刚刚好。
吕锦誉喜欢欣赏那些年轻人在夏季中露出来的手臂, 看起来修长白皙, 却含着蓬勃的力量,偶尔绷起的青筋也非常性感。
而这样的年轻人通常有着独特的生命力, 不需要过度阳光,也不需要保持大笑,只是站在那里,看起来就像一棵挺立的树充满让人心潮澎湃的向往。
何尽就是一个有着独特生命力的人。
即便他表现的并不怎么活泼开朗,可一个勤劳又自强自立的人,本身就具有了令人心动的生命力。
要是没那么苛刻和刻薄就更好了。
对视的这短短几秒,吕锦誉的脑子想了很多。
曾经午夜梦回想象的那些“虚幻”也渐渐变成了何尽的脸。
吕锦誉咽了咽口水,滚动的喉结在他修长的脖子上极为明显。
何尽看到了吕锦誉咽口水的动作,他眼神下移,从吕锦誉的脖子看向了对方的胸口。
宽松的老头衫在吕锦誉身上刚刚好,严丝合缝地贴在了这具有些“饱满”的身体上。
只是没有健身房的那些健身人士这么夸张。
因为吕锦誉身上并没有明显的肌肉,这都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
高大的骨架,挺括的肩,胸膛也很宽厚,与之相对的还有他收紧的腰。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吕锦誉从胸到臀有着非常惊人又性感的弧度。
而松垮的老头衫在吕锦誉身上变成了轻薄的吊带背心,细看还有一点走光。
吕锦誉抿了下唇,说:“你是说我脾气好吗。”
何尽从吕锦誉的身体上收回视线,看向了那张英俊的脸。
“你是这么认为的?”
“我只是觉得听话这个词用在我身上不恰当。”吕锦誉对上何尽的视线,表情有些认真。
他是一个成年男人,不应该把这样带有歧义的词用在他身上。
何尽却觉得吕锦誉跟他讲道理的样子有些可笑。
不生气,也不愤怒,更没有情绪激烈的反驳,只有一句认真冷静的解释。
吕锦誉是这样一个人吗。
何尽冷笑了一声。
吕锦誉被他笑的有些莫名,眉微微皱了起来。
咚,咚,咚。
何尽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台阶,他直视着吕锦誉的双眼,逼近到吕锦誉的面前。
“好脾气?”
何尽猛地抓住了吕锦誉的衣领,将他拉了下来。
两人近的鼻尖相抵,何尽的眼眸没有一丝闪躲,他直直地盯着吕锦誉那双透亮的绿色眼睛,低声说:“你觉得你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吗,嗯?”
太近了。
吕锦誉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他撑着墙,被迫弯下了腰,本应是一个占据高位的位置也在这刻失去了优势。
“没有,我从不觉得我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吕锦誉咽了下口水,想要拉开和何尽的距离,这种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感觉会让吕锦誉产生混乱。
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感情生活的男人,并不会在这种时候展现出他游刃有余的姿态。
至少吕锦誉没办法做到。
如果是十八岁的吕锦誉可能会茫然疑惑,二十四岁的吕锦誉可能会嗤之以鼻,但寂寞了三十年的吕锦誉,他的情感就和他糟糕的生活自理能力一样没有任何防线。
吕锦誉睫毛颤动,微微偏移避开了何尽的视线。
何尽却觉得吕锦誉逃避的行为让他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你躲什么!”
他掐着吕锦誉的下巴强行将对方的脸掰了过来。
吕锦誉被迫伸长了脖子,微皱的眉看起来有些难受。
但吕锦誉这幅不适却又无法反抗的模样却激活了何尽某个隐秘而阴暗的角落。
他的眼神沉沉下压,聚集了晦暗的光。
“吕锦誉。”
何尽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低沉。
吕锦誉的心尖颤了一下。
他抬起眼眸,看向何尽的脸,也对上了何尽看向他的眼神。
里面黑沉沉的暗光让吕锦誉感到不解的同时还升起了一种呼吸收紧的紧张感。
“放手……”他抬手抓住了何尽的手腕,皱着眉发出了一声气音。
何尽突然展露出的攻击性让吕锦誉无所适从。
而随着何尽往上走的脚步,两人站在了同一个台阶,逼仄的空间也让吕锦誉控制不住的想要往后避开。
只是吕锦誉避无可避,他“咚”的一声坐倒在台阶上,何尽弯下了腰,将他笼罩在身下。
通往阁楼的楼梯很狭窄,吕锦誉高壮的身形能占据大半的空间。
此时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吕锦誉半躺在台阶上,长腿微屈,何尽半压在他身上,清瘦的身体挤进了他两腿间。
不止是逼仄的空间无法伸展,连空气也好似被压缩到极致。
吕锦誉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腿紧贴着何尽温热细窄的腰线。
对方身上的汗也在灼烧着他的大腿根。
这太出格了。
对吕锦誉来说,太出格了。
吕锦誉呼吸一重,猛地推开了何尽的身体,手软脚软的往上爬了一个台阶。
他往下低着头,不停地喘着气。
而吕锦誉看似用力的动作,实则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何尽只是被推的直起了身体,连脚步都未曾挪动一分。
何尽目光沉沉地看着塌着腰的吕锦誉,那具本应西装革履看起来健美又挺拔的身体,此刻在轻薄的背心和短裤下,看起来“裸.露”又狼狈。
他向前伸出了手,却有一滴汗落到了吕锦誉的后颈。
吕锦誉颤了一下,弓着背没有动。
而那滴汗却延着吕锦誉通红的后颈滑进了他的后背。
吕锦誉的身体随着加重的呼吸在微微的起伏。
何尽盯着那件贴身的背心,仿佛透过轻薄的布料,他能看到那滴汗的运行轨迹。
从凹陷的脊柱沟一路下滑到塌陷的腰窝。
吕锦誉的衣摆向上翻卷,何尽没有看到那滴汗,却看到了吕锦誉的后腰与后臀连成的弧线,还有不需要触摸也能感觉到光滑的蜜色皮肤。
何尽的沉默在他难以忽略的眼神中变得更具有侵略性。
吕锦誉始终没有抬头,他握紧的手心全是湿漉漉的汗,短发下的耳朵也红的要滴血。
就在何尽要往前迈开脚步的时候,楼下传来了招呼声。
吕锦誉浑身一颤,高大的体格缩成了一团。
何尽看向浑身绷紧的吕锦誉,眸色微深地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何尽的声音逐渐远去,吕锦誉才像重新获得了新鲜空气那样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抬起头,眼眸颤动地看着前方那一缕金色的光。
如果……如果何尽刚刚走上来,是想要做什么。
吕锦誉的大脑很乱。
他觉得低血糖的后遗症一直在影响他的思维,不止连思考变得无比迟钝,连身体也软的提不上力。
他抿着唇,动作艰难地爬了起来。
——
听到楼上沉重又迟缓的闷响,何尽面不改色的给对方找回三块钱,再用袋子帮对方把两袋盐装了起来。
“最近这天是越来越热了,吃饭也没什么胃口。”头发花白的老人叹息着摇了摇头。
何尽轻描淡写的开口,“改天我弄些酸梅汤。”
老人慢悠悠地点了下头,“那感情好。”
“小尽,那个……帮我拿包烟。”老人咳了一声。
何尽看了对方一眼,没动,“秀子奶奶不让你抽烟。”
“你不说她又不知道。”老人理直气壮地挺起了背。
“我不说她也知道。”何尽往老人身后看了过去。
老人浑身一抖,还没转身,耳朵就被拎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这老不死的是想来买烟!”
一个瘦瘦小小却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拧着老人的耳朵破口大骂。
对方的声音实在太过有穿透力,连上了阁楼的吕锦誉都忍不住往下探出了头。
只是当何尽看过去的时候,吕锦誉又立马将脑袋缩了回去。
何尽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看着开始“动手”的老两口。
而蹲坐在楼梯后面的吕锦誉抿了下唇,再次试探着往下看。
“下次再让我抓到一次,我就把你的耳朵拧下来!”
老太太“啪”的一声给了老头一巴掌。
“不抽就是了。”老头捂着胳膊,小声嘟囔了一句。
“回去再收拾你!”老太太拧着老头的耳朵,走的时候还没忘记给何尽打声招呼。
何尽挥了挥手,目送着两人的背影离开。
两人过了一辈子,老了老了,秀子爷爷还是死性不改,每回也必定会被秀子奶奶抓个现行。
最后就会演变成一个捂着胳膊小声嘟囔,一个拧着耳朵骂骂咧咧。
而从年轻挺立的背影到现在佝偻着背,透过时光的剪影,好似什么都没变。
清脆的鸟叫声逐渐盖住了两位老人远去的声音。
吕锦誉从楼梯的缝隙中看着何尽的脸,渐渐的出了神。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何尽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
在这之前,吕锦誉并不关心何尽是谁,连名字都不需要记得太深,反正他终究会离开。
但在这一刻,这个问题就像不经意间掉下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冒了头。
忽然,何尽回过头看向了他。
吕锦誉立马定在了原地。
被抓住了。
第150章 都市乡村
1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何尽表现的非常淡然, 仿佛之前那个充满攻击性的人不是他。
而在并不算狭窄的浴室内,因为挤进了两个高挑的男人而显得有些拥挤。
吕锦誉坐在小板凳上,时不时地看向正在洗衣服的何尽。
“我只帮你洗这一次。”何尽头也不回地说。
“哦。”吕锦誉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看向何尽的后背, 发现对方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瘦。
毕竟吕锦誉自己的体格很大, 纵然他身体虚, 可在外形上从没有给人带来过弱小的感觉。
吕锦誉伸出手,比对了何尽的腰。
他睁大了眼睛。
好细。
他咽了咽口水, 开始延着何尽的腰往上移动。
看起来有些清瘦的体型连蝴蝶骨也很明显。
肩膀却刚刚好,并没有太过单薄, 脖子很细,还很修长。
是很适合做模特的体型。
够高, 够挺拔,该结实的地方也很结实。
吕锦誉始终无法忘记何尽那惊鸿一瞥的腹肌。
透过指缝,他看着何尽的后颈,发现对方的发丝粘在了脖子上,湿漉漉的发尾还挂着透明的汗珠。
有些性感。
吕锦誉本人并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但他自己却很喜欢看男人挥洒汗水的模样。
偶尔吕锦誉会特意路过京大的篮球场。
透过隔离网,他能看到那些精气十足的年轻人在操场上尽情挥洒汗水的模样。
这会让他跟着有一种热气上涌的感觉,让他觉得他年纪还不算太大,当初青春期压抑的荷尔蒙也还没有完全死去。
吕锦誉口干舌燥地盯着何尽汗水淋漓的后颈,控制不住的将手伸了过去。
他触到了何尽湿漉漉的发尾,也摸到了何尽散发着热气的脖子。
听说像这样的人身体里的火气都很旺。
吕锦誉忍不住喉头一紧。
何尽停下动作, 回头看向了吕锦誉。
但很显然, 不知道吕锦誉在想什么, 他整个人都有些迷离。
何尽伸手抓住了吕锦誉的手腕。
吕锦誉猛地回过神, 对上何尽的眼神,他立马想要将自己的手收回去。
只是何尽抓的很紧, 吕锦誉被牢牢地锁在了何尽的手心。
吕锦誉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他滚动着喉结,嗓音沙哑地说:“对不起。”
他不敢对上何尽的眼神,怕被对方发觉他眼里浮动的欲.望。
他有些不太能控制自己。
无声的静默中,何尽松了手,淡淡地说:“下不为例。”
吕锦誉抬起眼,看向了何尽的后背。
下不为例,指的是他摸了何尽的脖子,还是他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
他看着汗水浸透了何尽的衣服,还有从何尽的发尾掉落的汗珠,一种向上浮动的燥热蔓延至他的身体。
这个夏天,太热了。
——
乡村的生活忙碌而平静。
而何尽并不是早出晚归的那一类,却也比预想中要繁忙。
他今天上了山,除了捡柴,还背了个背篓,里面都是些路边常见的草药。
吕锦誉一瘸一拐的跟在何尽的身后,怀里也抱着一个背篓,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黄澄澄的野菊花。
他走的很慢,还有些不稳当,何尽每走几步都要回头看他一眼。
每当这时,吕锦誉就会抿着唇,吭哧吭哧地跟上去。
何尽说了,他不能总是吃白饭。
吕锦誉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像个留守男人一样等在家里。
“下山吧。”何尽瞥了眼脸发红的吕锦誉,转身往山下走。
吕锦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抱着怀里的背篓,艰难地跟在何尽的身后。
山路经过踩踏并不是特别难走,只是下山的坡度有些高。
这对于身体发虚,脚上又有伤的吕锦誉来说走的极其困难。
他擦了下脑门上的汗,眼前有些发黑。
忽然,旁边的草丛响过一阵唰唰声,吕锦誉看过去,扑通一声滑倒在地上,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再仔细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有草丛在晃动,吕锦誉却觉得身体发软,手脚发麻。
“何尽……”吕锦誉连声音都变虚了。
他有些喘不上气,脑子也嗡嗡响的厉害。
不过怀里的背篓他还是抱的很紧,没有一点洒漏。
“何尽。”
他再次叫了声何尽的名字。
撑在地上的手感觉到一阵又滑又软的触感,吓得他汗毛直竖,立马收回了手,身体也如冰封般僵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何尽……”
吕锦誉的声音哑了,带着无助。
他眼前发黑,耳朵全是嗡嗡的耳鸣声,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只能无助地叫着何尽的名字。
叫到最后,吕锦誉已经急了。
“何尽,何尽!”
站在吕锦誉面前的何尽沉默地看着满脸惊慌的吕锦誉,一句话都没有说。
对方脏兮兮地坐在地上,怀里紧紧地抱着背篓,脸色发白,那双绿色眼睛茫然而无措的四处张望,除此之外,僵硬的身体一动不敢动,像个走失的孩子一样无助。
何尽没有说话,只无声地看着越来越着急的吕锦誉。
慢慢的,吕锦誉的鼻头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吕锦誉,真的在害怕。
何尽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很久,看着吕锦誉从恐慌到着急,再到无助和绝望,最后,吕锦誉摸摸索索,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
只是他刚一碰到地面,手立马弹了回去,紧紧地缩在背篓后面。
他又害怕了。
什么也看不见的吕锦誉快要支撑不住,连叫着何尽名字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但残留的意识让他不敢人事不知地倒在这里,便一直倔强地强撑着,嘴里不停地叫着何尽的名字。
好像在叫救命稻草。
终于,在吕锦誉摇摇欲坠的往后歪倒的时候,何尽向前伸出了手。
温热的指腹轻轻地拭过吕锦誉湿润的眼角。
何尽眼眸深邃地注视着吕锦誉的脸,低声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爱哭的人。”
吕锦誉受到了惊吓,立马要往后躲,但隐隐约约中他听到了何尽的声音,猛地反应过来,紧紧地抓住了何尽的手,将脸贴了上去。
“何尽!”
吕锦誉的声音有些欢快,他感觉到了何尽的温度。
紧绷的神经逐渐得到放松,但吕锦誉还是一动不敢动。
他用力地抓着何尽的手,小心翼翼地问,“我身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吕锦誉的手指很凉,手心还带着冷汗。
何尽瞥了一眼,淡声说:“嗯。”
吕锦誉立马紧张起来。
“它……它走了吗。”吕锦誉紧紧地闭着眼睛。
“它没有腿怎么走。”
对啊,没有腿怎么走。
不对啊!
吕锦誉猛地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黑,但很快就恢复了清晰。
他先是近距离地看到了何尽的脸,对方漆黑的眼睛让他有些晃神。
随即他慢慢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往旁边看了过去。
一朵白白胖胖的蘑菇。
“嗯?”
他眨了眨眼睛,绷成一根弦的心脏重重地落了下去,留下了无尽的空虚。
“蘑菇?”
“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吕锦誉窘迫地转过头,却看到何尽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愣在了原地,何尽却在刹那间收回了脸上所有的表情,恢复成以往的冷淡。
“你刚刚……”
“走了。”何尽别开了脸。
“等等!”
吕锦誉起身的时候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现在身体还有些发软。
而他紧紧地抓着何尽的手没放。
面对何尽看向他的眼神,吕锦誉轻声说:“我站不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尽的脸,妄图从何尽的脸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却发现何尽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吕锦誉的心里开始有些发突。
何尽会不会觉得他很麻烦,然后把他丢在这里不管。
吕锦誉不由得更加用力地抓住了何尽的手。
良久,何尽发出了一声长叹。
吕锦誉抬头向着何尽看过去,却见何尽取下了身上的背篓,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说:“抬手。”
他不知道何尽想要做什么,却还是将手抬了起来。
何尽将背篓背在了他身后,而他怀里的背篓被何尽提在了手里。
“上来。”何尽在他面前弯下了腰。
吕锦誉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喉结滚动,看着何尽被汗浸透的后背,属于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响的无比清晰。
“我有一百六十斤。”他低声开口。
“别废话,上来。”何尽背对着他,头也没回。
吕锦誉抿着唇,慢慢的将身体靠了上去。
何尽的后背很热,汗水透过何尽的衣服浸湿了他的胸口。
他再次闻到了阳光的味道,干燥而温暖,还有一丝泥土的清香。
“自己抓好。”
何尽起身站了起来。
吕锦誉立马转头,眼疾手快地摘下了那个白白胖胖的小蘑菇。
何尽看到了,却什么也没说。
2
明媚的阳光,蔚蓝的天空,云朵也像棉花糖一样洁白柔软。
轻微的风吹过,地面全是绿油油的稻田和树木。
田地在勤劳的浇灌中并没有太过干涸,湿润的泥土能看到一个个小水洼,里面游动着蝌蚪,偶尔伴随着蛙鸣跳过一两只手指大的青蛙。
小豆子和几个个头不大的小孩在田埂里乱跑,手上拿着小网兜和小篓子。
几个小不点赤着脚将地里的青蛙祸祸干净,又跑到草丛更茂密的地方去祸祸蚂蚱。
细看的话,小豆子揣在身上的小瓶子还抓了个尾指大的蝌蚪。
吕锦誉从何尽的肩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将脸埋进何尽的肩颈,默默地收紧了搂着何尽的手臂。
无论是在地里干活的人,还是在树下乘凉的人,远远的就看到何尽走在田埂上的身影。
他一手提着个背篓,另一手提着一捆柴,身后还背着个大高个。
因为他腾不出手,大高个只能自食其力地搂着他的脖子,两条长腿还紧紧地环着他的腰。
坐在树下乘凉的秀子爷爷一下就乐了。
“小尽,你怎么上个山还捡了个大宝贝下来!”
其他听到的人跟着笑了。
他们知道何尽家里来了个男人,大高个,绿眼睛,长得和电视机里的外国人一模一样,一看就不同寻常。
他们可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可不就是大宝贝嘛。
被打趣的吕锦誉红着耳朵低下了头,滚烫的脸和何尽火热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感受到吕锦誉擦过颈侧的唇,何尽脚步一顿,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不是大宝贝,是大麻烦。”何尽抬起眼,懒散又平淡的回了一句。
听到他的话,那些人又笑了。
伴着蛙叫蝉鸣,他们的笑声爽朗无比。
吕锦誉的脸贴上了何尽身上的汗,湿漉漉的感觉让他的心里有些按耐不住的燥意。
他忍不住环紧了何尽的腰。
“小尽,最近总是吃不下饭,你的酸梅汤做好了没有啊!”秀子爷爷冲着何尽大喊了一声。
“还没有,快了。”何尽回了一句。
“那我可等着你啊。”
“好。”
吕锦誉从何尽的背后抬起头,看向何尽的脸。
他发现不管那些人说了什么,何尽都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可何尽从不会好好对他说话。
吕锦誉重新靠上了何尽的肩。
片刻之后,他看着何尽白的发光的侧脸,伸手帮何尽擦去了脑门上的汗,何尽眨了下眼睛,他感觉到了浓密的睫毛轻扫过他的指尖。
何尽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他。
吕锦誉立马抿了下唇,手指碾着那点湿漉漉的汗渍,低声说:“汗滴进了眼睛会很难受。”
何尽无声地看了他片刻,什么也没说,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
吕锦誉重新看向了何尽的脸。
看吧,连句谢谢也不会跟他说。
但吕锦誉并不觉得生气。
——
何尽没有回家,而是走向了村尾最偏僻的一个旧屋。
房子不大,还是个瓦房,能看出一些修缮的痕迹。
还没进门吕锦誉就闻到了中草药的味道。
很原生态的清香。
何尽将吕锦誉放在了门口的板凳上,自己提着两个背篓和一捆柴走向了后院。
他先是将一捆柴堆在了后面的一个小棚子里,再拿出两个簸箕,一个大一个小。
小的那个用来装野菊花,大的那个用来装草药。
只是何尽还没弄完,一个卷着裤腿、穿着草鞋的驼背老人就走了进来。
对方先是和坐在门口的吕锦誉对视了一眼,吕锦誉不自在地收回了自己伸直的长腿,乖乖巧巧的并拢在一起,将手搭上了膝盖。
老人扛着一把锄头,头发浓密,灰白参半,不苟言笑的脸看着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但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原因,这份不怒自威大打折扣,多了种归隐山林的平和。
吕锦誉最不擅长和老人相处,对方和他的爷爷又很像,这让吕锦誉不自觉的就摆出了端庄听话的样子。
“你怎么又把这些东西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晒!”
老人放下锄头,噔噔噔地走到了那个堆放着草药的簸箕前。
何尽将野菊花铺平,低声说了一句,“不都差不多吗。”
“差不多!”老人提高了语调。
他拿出一株开了一朵朵紫色小花的东西说:“这是什么!”
何尽瞥了一眼,“益母草。”
“这个呢!”
“芒萁。”
“这个呢!”
“藿香。”
“你都认识你为什么不分类放好!”
老人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何尽垂着头没说话,样子有些不服气。
吕锦誉也认不出那些东西,他只觉得那就是一堆随处可见的野草。
不过何尽这个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何尽闷着头不说话,拿着装满了野菊花的簸箕晒在了后院。
老人将那些草药按品种分捡了出来,捡着捡着他就捡出了一肚子火。
“你过来给我一样一样的分好!”
何尽还是不说话,撇着嘴蹲在了簸箕面前。
“你看什么看!你也过来给我干活!”
坐在小板凳上的吕锦誉莫名被点了名。
他愣愣地看着老人,又看向何尽,何尽却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吕锦誉咳了一声,慢腾腾地站了起来,提起了屁股底下的小板凳。
老人不耐烦地说:“这么点碎活儿还坐什么凳子!”
吕锦誉立马将板凳放了下去。
之前的判断出了误差。
对方哪里有一点归隐山林的平和,分明就是个暴躁老头。
吕锦誉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老人盯向了他的腿,发现他不是残废之后,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何尽,你能不能给我用点心!”
老头又暴躁了。
何尽立马把像杂草一样丢出去的益母草捡了回来。
“一天天的非得找骂!”老人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转身走向了后院。
吕锦誉认不出这些“杂草”有什么分别,只能学着何尽放。
何尽怎么做,他就跟着怎么做,时不时的还要看一眼后院有没有老人的身影。
他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让何尽多看了他一眼。
“何先生只会骂人,不会打人。”何尽淡淡地说。
“嗯?”
吕锦誉回过神,意识到何尽在说什么,他有些意外,毕竟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何尽从不会主动向他解释什么,不对他冷言冷语都算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位老先生和我爷爷很像。”
他爷爷也是个看起来不苟言笑实则一点就炸的暴躁老头。
“你爷爷……”
“我爷爷六年前就去世了。”吕锦誉轻描淡写的开口。
何尽垂下了眼睫。
他知道。
吕锦誉微笑着说:“他走的很安详。”
现在的吕锦誉已经能够平和地说出这件事了。
六年的时间足以让吕锦誉收回他那些尖锐的棱角。
而如果是二十四岁的吕锦誉,他不会提起这件事,甚至不会和何尽平静的交谈。
二十四岁的吕锦誉是个最糟糕最尖锐也最高傲的人。
何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何先生是个已经退休的老中医,不过他不喜欢给人看病,尤其不喜欢给小孩看病,但他很喜欢捣鼓这些随处可见的草药,平常也会自己去采。”
何先生脾气不好,村里的人却很尊敬他。
有个什么小毛病了也会来找他,但看不看要取决于何先生的心情。
像现在采的大多都是些清热解毒的草药,何先生配好了会分给村里人用,不要钱。
而秀子爷爷想要喝酸梅汤,何先生这里就有酸梅汤的全部配料。
不过乌梅通常是何先生用来当零食吃的东西,每次何先生都只给一罐,多了没有。
下次何尽还得按利息多还何先生一罐。
“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吕锦誉问。
“嗯,他喜欢清静,不过何先生不是一个人,他还养了一条狗,现在应该在村子里乱逛。”
吕锦誉笑了一下。
他觉得乱逛这个词放在一条狗身上很有意思。
“他的孩子呢。”
“他没有孩子。”
吕锦誉顿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来,他从未在这里见过除何尽之外的任何一个年轻人。
这里要么是年迈的老人,要么是还不足他大腿高的小孩,年龄出现了严重的断层。
吕锦誉想起了之前那个在他心里产生的问题。
不过他又觉得,即便他问了出来,何尽也不会回答他。
但吕锦誉想知道答案。
他听到了关于何先生的事情,他还想知道一些有关于何尽自己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他问了出来。
何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他。
如吕锦誉预想的那样,沉默再次成为了他们唯二的语言。
渐渐变冷的空气让吕锦誉抿起了唇。
片刻之后,他有些受不了突然冷寂下来的氛围,不甘心地抬起头,拿着手上有些刺手的“杂草”问,“这个是什么。”
何尽抬起眼眸看向了他。
吕锦誉直视着何尽的眼睛,抬着下巴问,“这个是什么,我记得你说过,但我忘了。”
“芒萁。”何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
吕锦誉移开了视线,强装镇定地说:“哦,看起来和路边的杂草也没什么两样。”
这句话被后院的何先生听到了。
“胡说八道,芒萁和杂草怎么能混为一谈!”
吕锦誉被何先生具有穿透性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低下了头。
而看着他像个鹌鹑不敢说话的样子,何尽的眼里立马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只不过在吕锦誉看向他的时候,何尽又恢复了以往不动如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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