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场战斗结束, 颜昭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孤家寡人。
不过她没有太多时间感慨，转头监赛长老便开始下一轮抽签。
上一轮总共留下十二人，如今已经有三个被淘汰，剩下还有六个人没有参与比试, 颜昭扭头往四周看了看, 不知道下一场又会念到谁的名字。
不多时, 抽签结果出来了。
监赛长老高声宣布：“陈珥，云小雷。”
陈珥被念到名字，像个兔子似的一蹦三尺高，抓住叶晏然的衣袖问：“云小雷？谁是云小雷？”
叶晏然：“……你自己没有脑子吗？”
剩下包括陈珥在内一共六个人, 除开叶晏然自己和邱乐安那一队的轩辕铮，就只剩左洵队伍的三人还没有人被抽中。
叶晏然视线朝左洵方向看去, 目光在她身侧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身上稍作停留，随后凭依直觉看向那个跟陈珥反应如出一辙的男法修。
想必这就是这一场陈珥将面临的对手。
“喏, 就是那个。”叶晏然好心给陈珥指了出来。
陈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是他？”
那不是上一轮第二场，一个雷系法术直接崩掉对面三个金系剑修的隐藏黑马。
她现在要和黑马交手了？！
虽然先前已经有过心里准备，这一场可能会遇到很厉害的人, 可这也太厉害了, 陈珥觉得自己赢不了。
她很认真地扭头问叶晏然：“你觉得我现在认输的话, 我师父会不会放过我？”
叶晏然平静地说：“你师父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和慕姑娘应该不太想和这么丢人的人做朋友。”
轩辕慕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附和：“不错。”
“……”陈珥抹了把眼角的泪, 悲伤欲绝地控诉，“你们好狠的心！”
叶晏然和轩辕慕不为所动。
陈珥没有得到任何安慰, 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然后挺胸抬头走向擂台：“战就战, 谁怕谁啊！我今天还就偏要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
叶晏然忍俊不禁，轩辕慕也无奈笑了：“这人脑子有什么毛病？”
最后这一句陈珥没听见，她纵身一跃跳上擂台，此时云小雷也被左洵抓住肩膀，一把扔到擂台上。
云小雷从地上爬起来，朝陈珥拱手行礼，哆哆嗦嗦地说：“还请，还请姑娘手下留情。”
陈珥觉得不可思议，居然有人比她胆子还小。
监赛长老确认两人上台，便宣布比试开始。
陈珥足尖一点，对面云小雷觉察到她的动作，也应激做出反应。
于是台下众人便看见那台上两个人同一时间腾身跃起，便并非发起进攻，而是不约而同朝后一跳，拉开对战距离。
轩辕慕扶额，叶晏然撇开脸，都想装作不认识台上那个人。
陈珥后退之后抬头，发现对面的人也退出老远，顿时惊得眼睛瞪圆。
她心里一咯噔，心想：完了，对面是个雷系法修，距离拉得越远应该越方便对面施展！
意识到自己因为胆怯而决策失误，陈珥顿时悔不当初。
刚刚放下的狠话顿时像扇到她自己脸上的两个巴掌，啪啪作响。
不过陈珥向来脸皮厚，脸扇肿了也问题不大。
便在这时，她听见一丝刺耳的爆鸣，心中顿时敲响警铃，抬头往天上一看，果然瞥见一道闪烁的电光。
“！”
陈珥脚下一蹬，侧身跳开，横挪一丈远。
随即便听轰隆一声震鸣，紫雷当空落下，劈中她刚才所在的位置，将石台地面劈得炸裂开来，冒起一簇簇青烟。
陈珥脸皮颤了颤，看向对面的云小雷。
云小雷被雷声吓得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闭着眼睛不看擂台上的情形，但嘴里却不停默念法诀。
法诀催发法力，引动紫雷，于是一道又一道紫雷劈落。
轰——轰——轰——
雷光先闪一下，几乎瞬息之间，便爆开一声闷响，同时大地震动，擂台上碎石崩裂，威力不容小觑。
陈珥被迫左躲右闪，兔子似的在擂台上蹦过来跳过去。
她需时时刻刻绷紧心神，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才能在雷光亮起的一瞬间，捕捉到它的动向。
然后凭依本能躲开。
她躲得很辛苦，只要稍稍分心，电蛇就要卷到她身上，甚至有好几次，闪电擦着她的身体飞过，击中她脚边的地面，吓得她心脏都要骤停了。
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陈珥内心欲哭无泪，如此纠缠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对面那云小雷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想到法力能量那么强，这都施展了十几道落雷术了，居然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陈珥抽空朝云小雷瞅了一眼，见他还保持刚才那个姿势蹲在地上埋头念咒，心头不期然划过一个猜想：他该不会只会这一种咒吧？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陈珥一分心，等她意识到头顶又闪过电光时，稍稍迟了一瞬。
轰——
雷光劈中一片水花，被飞溅的水珠分散了，余下一丝落到陈珥身上，电得陈珥整条胳膊都酥酥麻麻。
若不是她反应快，及时抛出一片水盾，恐怕她现在已经被电成黑煤块儿了。
擂台下，轩辕慕眉头紧皱，叶晏然眼里则流露出一抹隐藏不住的担心。
虽然她也鼓励陈珥勇敢面对挑战，但此次大比碰到的这个法修也确实厉害，雷系法术是克制陈珥的水系法术的，稍有不慎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叶晏然无法不忧心。
当那一柱落雷险些砸到陈珥身上，叶晏然差点惊呼出声。
好在陈珥躲过去了，她惴惴不安的心勉强落回肚子里，却依然坐立难安，心里甚至冒出一个念头：打不过的话，就认输好了。
她有点后悔，方才战前陈珥畏战时她便该说：认输并不丢脸。
擂台上，云小雷依然捂着耳朵，并不关心台上发生了什么，一个劲儿埋头念咒。
看样子不召唤出足够多的落雷将陈珥消灭掉，他是不会停手的。
陈珥也认识到这个问题。
所以，要想免受皮肉之苦，她就必须想办法解开困境。
想战胜云小雷，就得攻击到他，可她距离云小雷还有几丈远，要近身不太可能。
而且落雷术施展得非常密集，她躲都来不及躲，又哪有时间掐诀念咒？
她的水系法术能成功施展出来吗？
陈珥感觉自己前路都被堵死了，这一战好像除了认输就只能是被劈成焦炭，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要不还是认输算了。
她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可随即，叶晏然和轩辕慕谈笑风生的模样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与此同时，她也想起了她师父。
想必她师父并没有对她抱太大的期望，所以即便她输了，回去也不会受到责罚。
陈珥躲避落雷，腾身后退之时，抽出半分空余，往旁边观战的浮空台上看了一眼。
便不期然与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眸对上视线。
那双眼中神色温和，没有半分愠怒，像浩瀚汪洋能包容一切。
陈珥心神一震。
她的师父，渊海真人，正专注地看她这场比试。
如果她在这场对决中输了，输的不仅是她自己的脸面，更是身为天下第一法修的弟子，辱没了渊海真人的声名。
陈珥倒吸一口气。
绝不能如此。
“难得。”轩辕慕倏然出声，“她竟然认真起来了。”
叶晏然听得这话，也觉察到陈珥身上气质有所变化。
四周浮台，渊海真人扬了扬眉。
不远处苏紫君“哎呀”一声，笑吟吟地说道：“局面变得有趣了。”
余下几人也都关注着场中变化。
自从知道陈珥是渊海真人的弟子，众人心思各异，有旁观看戏的，也有心怀不屑的，都想看看天下第一法修的弟子在这场大比上的表现。
对面那名雷系法修也师出名门，虽然表面孱弱一些，但发起进攻可一点也不手软。
从上一轮的比试结果推算，这场对局陈珥失败，渊海真人颜面扫地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几乎无人看好陈珥。
又一道怒雷当空落下，轰隆一声，险而又险劈落于陈珥脚边。
陈珥一边躲避落雷，一边掐诀施法，趁着短暂的空隙凝结出一枚又一枚拇指大小的水滴。
这些水滴环绕在她身侧，尚未来得及再融合变大，便因陈珥身形一动而四散纷飞。
如此这般，连续好几次陈珥要凝结的的术法被落雷中断，局面看起来并无任何变化。
轩辕慕神色凝重，叶晏然也抿起唇，为陈珥捏一把汗。
陈珥一躲再躲，擂台对面，云小雷某时睁开眼来，朝陈珥瞧了一眼。
发现他念了百来道落雷咒了，陈珥居然还活蹦乱跳，吓得云小雷唰地又把眼睛闭上，加快了念咒的速度。
便在落雷停顿的须臾，陈珥忽然抬眼，眼底掠过一道精芒。
她迅速掐诀，散落在地的所有水汽这一瞬间全部腾起，汇聚为一柱，其中一段飞快向前延伸，最终抵达云小雷脚底。
云小雷感受到空气中湿度变化，眼睛虚开一条缝。
与此同时，雷光当空闪过。
云小雷瞳孔一缩。
刹那间，雷霆与水雾相接，沿着水柱从陈珥头顶被导向云小雷自己。
“！”
闪电与水柱纠缠，化作一条愤怒咆哮的雷龙。
雷龙张开血盆之口，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部吞入腹中。
轰隆雷声过去，云小雷仰躺在地上，浑身湿透。
啪嗒。
陈珥重重落回地面。
她身形晃了晃，脸色煞白，胸口激烈起伏，可见消耗之大。
整个石台，水花遍地，电弧跳动，只有她立足的一丈方圆地面没有水迹存在。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台上台下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沉浸在怒龙呼啸, 在台上肆虐的震撼中。
叶晏然神情愣怔，眼底异彩连连。
她心神陷入巨大的震撼中，直到耳侧传来一声喝彩：“好！”
轩辕慕双手举过头顶，激动拍手。
众人反应过来, 远处望台顿时惊呼声连成一片。
他们万万想不到陈珥能在几乎必败的局势中稳步筹谋, 并在关键时刻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 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颜昭也颇觉意外，她抱紧小狐狸，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它的脑袋，小声呢喃：“陈珥原来这么厉害。”
小狐狸点头, 它也认同，陈珥这一次的表现确实出色。
明镜台四周浮空岛上, 众位大能也是神色各异。
渊海真人眉目舒展，唇边漾开温和的笑意。
她心情愉快倒不是因为这个小弟子这一战为她扬眉吐气, 而是欣慰这么多年教导，总算有所成效。
苏紫君及时奉上善言：“恭喜真人，名师出高徒。”
渊海真人眼底淌出笑意，嘴上却道：“她还差得远呢。”
擂台上, 陈珥胸口激烈起伏, 不停喘粗气。
虽然云小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但她怕此人没有晕彻底，因而稍微恢复一些力气, 便立马掐了个诀, 操控擂台上的水，聚成一只水牢, 将云小雷困在里面。
做完这些，她依然不放心, 她掐了个诀，保持随时可以进攻的姿态，谨防云小雷忽然醒来。
如此过去三息，云小雷一动不动，监赛长老检查了云小雷的状态，开口宣布：“此战，陈珥获胜！”
陈珥长出一口气。
她赢了。
她居然赢了。
真是不可思议。
一时间，陈珥心中五味杂陈，战胜强敌突破自己的自豪感刚刚浮现，高度紧绷后放松下来的身体就开始叫嚣抗议。
她身子晃了晃，步履踉跄，刚要倒下，便有一人跳上擂台，扶稳了她。
陈珥扭头，看见叶晏然平静温和的脸孔上挂着两分担心。
她咧嘴一笑：“我赢了耶。”
叶晏然眉头微蹙，她自然也为陈珥感到高兴，但比起陈珥所获得的成就，她更担心陈珥的身体。
这一战陈珥消耗很大，还被紫雷劈中一次，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暗伤。
但陈珥直勾勾看着她的样子，像一条努力过后邀功讨要奖赏的狗狗，叶晏然难得心软，回答：“厉害。”
陈珥顿时笑眼弯弯。
叶晏然扶着陈珥走下擂台，轩辕慕遥遥看着这一幕，唇边笑意更深。
这一场比试足够精彩，先前轻蔑陈珥的人全都撇开脸去。
轩辕铮也垂下头，闷声不吭的，没有再发表看法。
云小雷被传送离开明镜台，监赛长老立即开始抽取下一轮比试的对战双方。
还没有参与对决的仙门弟子只剩四人：左洵、叶晏然、轩辕铮和骆棋。
当那四个光团在空中碰撞，其中两个飞起时，四个人同时抬头，便见光团表面雾气散去，露出地下两个名字：叶晏然、轩辕铮。
等了许久，总算轮到自己，轩辕铮长出一口气。
他活动手指关节按得啪啪响，沉着脸迈开脚步之前，身侧传来邱乐安的声音：“轩辕兄，且留步。”
邱乐安贴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
轩辕铮瞳孔一缩，复看邱乐安一眼。
邱乐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朝擂台方向抬了抬下巴，眼神意味深长。
轩辕铮冷着脸点点头，不再多言，迈步走向擂台。
这一幕落入不远处轩辕慕眼中，当叶晏然将陈珥交给轩辕慕，准备前去迎战之时，轩辕慕出声提醒：“你待会儿小心一些。”
叶晏然闻言意外，感觉轩辕慕似乎话里有话。
但细想轩辕慕应当只是例行叮嘱她对战时小心谨慎，不要冒进，遂点头回答：“好。”
叶晏然转身离开，陈珥则找了个地方坐下，虽然她已经很累，却没有打坐休息，而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观摩叶晏然这一战要怎么打。
对面是轩辕氏的纨绔子弟，纵然双方都是以炼器见长，对方也决然不是叶晏然的对手，这一点陈珥完全放心。
轩辕慕则扭头朝不远处看一眼，邱乐安抱着胳膊独自站在一个角落，看起来没什么奇怪之处。
但回想刚才邱乐安叫住轩辕铮时的神情，轩辕慕心里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知道他对轩辕铮说了什么。
擂台上，叶晏然和轩辕铮遥相对峙。
监赛长老宣布比试开始，话音将将落下，轩辕铮便动起手来。
他生在轩辕氏，自然也是一名炼器师。
炼器师相较剑修、刀修亦或法修而言自身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但炼器师也有自己的防身手段，而且更加诡秘莫测，防不胜防。
轩辕铮抬手，身前凭空出现一把连弩。
他拨动连弩扳机，咔咔几声响，法力凝聚的短箭连成一排射向叶晏然。
叶晏然捕捉到清晰的机括声，立即抽身后退，短箭笃笃笃射中她身前的地面，箭尖没入地面将近一寸。
躲开轩辕铮的攻击，叶晏然迅速掏出三枚金属弹丸，抬臂一挥。
丹丸直直飞向轩辕铮，轩辕铮两眼微眯，调整准心连射三支弩箭。
弩箭穿空而过，拦截迎面飞来的弹丸。
轰隆爆鸣之声响起，空中炸开三团小小的蘑菇云。
叶晏然心下微凛，轩辕氏不愧是炼器世家之首，轩辕铮纵为族中纨绔，个人修养德行有缺，但确有点真本事，实力不容易质疑。
看到这一幕，轩辕恺紧拧的眉头稍稍松开，连续压抑几天的心情总算有所改善。
他们轩辕氏的炼器水平，岂会输给半路出家的万宝宫？
且看这一战，他这侄儿怎么狠狠打万宝宫的脸。
苏紫君丝毫没有觉察轩辕恺内心恶毒的想法，见擂台上叶晏然与轩辕铮你来我往，互相扔各种暗器灵符，再各自用法器化解对方的进攻，她托起下巴：
“看来我平日里给弟子们发的灵石还是太少，晏然这库存也太单薄了，回去我让长老会商议一下，制定一个新的方案。”
药神子听来眉毛颤了颤，酸得脸上五官揪成一团。
明镜台上，叶晏然和轩辕铮你来我往，尽管各自进攻手段都层出不穷，依然无法彻底将对方压制。
台上爆鸣四起，碎石飞溅，烟雾弥漫，以至于台下视野受阻，看不清擂台中的情形。
陈珥伸长脖子探头探脑：“什么情况啊，晏然怎么还没赢？”
轩辕慕拧起眉头，默不作声。
便在这时，擂台上的响动忽然消失。
烟尘开始消散，朦胧视野中，隐约出现一道人影。
所有人目不转睛注意着这一幕。
那人影伫立在擂台正中，身形纤细，无疑是叶晏然。
她手中握着一把剑，剑尖抵着轩辕铮的胸口，轩辕铮仰躺在地，已然丧失了大半战力。
见到这副局面，陈珥喜笑颜开：“我就说，晏然肯定会赢！”
叶晏然也喘息着，身上多少有些挂彩，但都是些小伤，没有太大的影响。
轩辕慕跟着长出一口气，绷紧的心神放松下来。
无事就好。
众目睽睽之下，监赛长老凝神，心头默数三声。
第三声结束，便要宣布谁胜谁负。
便在这时，轩辕铮举起一只手：“我……”
他动了动嘴唇，道出一个字，似乎是要开口认输。
叶晏然见状，紧绷的心神稍稍放松。
忽然，轩辕铮猛一翻手，袖口中倏地飞出一道暗器。
距离太近，叶晏然防不胜防，暗器倏地穿透她的咽喉。
刹那间，血柱溅飞老远。
“！”
监赛长老脸色大变。
擂台下，陈珥瞳孔一缩。
轩辕铮一击得手，抬掌震飞叶晏然手中之剑。
下一瞬，他神色狰狞地举起连弩，抵紧叶晏然连发几箭。
噗噗之声不绝于耳，箭箭穿胸。
“住手！”
长老一声断喝宛如雷鸣，轰隆一声在擂台之上炸开。
与此同时，轩辕铮被一道掌风强行震开，余下几根弩箭也改变轨迹，纷纷飞向半空。
所有人目瞪口呆，轩辕慕骇然色变。
陈珥脑海嗡一声响，中似有一根弦突然崩断。
监赛长老挥手撤去擂台四周的护阵，正要前去查看叶晏然的伤势，倏然眼前掠过一道黑影，转眼陈珥已现身台上，接住往下仰倒的叶晏然。
陈珥失声惊呼：“晏然！”
入手濡湿一片，叶晏然喉咙处一道窟窿，正汩汩冒血，她胸口被至少十余弩箭穿透，瞳孔中的神采正飞速涣散。
浮空岛上，苏紫君豁然起身。
山崩海啸般的威压顿时如滚滚巨浪卷过明镜台。
第二百二十三章
场面霎时死一般的寂静。
修为还算不错的后起之秀们在大能发怒之时宛如渺小蝼蚁。
厚重威压铺天盖地, 轩辕铮刚挨一掌，正挣扎起身，忽如重锤击面，膝盖一软就再次扑通倒地。
苏紫君正要出手擒杀轩辕铮, 应萧及时出声阻止：“万宝仙尊, 大会秩序由仙盟负责, 您此刻不能插手！”
掌风未及明镜台，便被一道金光拦截，消匿于无形。
“我宫弟子在你这大会上众目睽睽之下遭人暗算，你还想阻我？！”苏紫君冷笑, “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
说完她身形一闪，直奔明镜台。
应萧阻之不及, 只能跟去。
明镜台上，轩辕慕反应比陈珥慢了须臾, 但也算迅速，紧跟陈珥跳上擂台。
台上，陈珥搂紧叶晏然，双手按住叶晏然的伤口, 不断注入法力试图堵住汩汩流淌的鲜血。
轩辕慕快步上前, 翻手掏出几粒丹药, 掰开叶晏然的嘴巴，给喂进嘴里。
见陈珥埋着头不做声, 手上做着施救的动作, 但事实上双手不住发抖。
轩辕慕心口猛地揪成一团，咬牙道：“把她交给我。”
说着, 她就要伸手抱走叶晏然。
监赛长老自会施法救人，再不济, 周围浮空岛上那么多大能，一定能保住叶晏然的性命。
但是，当她双手碰到叶晏然的胳膊，陈珥忽然翻手一巴掌将她挥开。
轩辕慕心知陈珥关心则乱，却不得不沉声提醒：“陈珥，你冷静一点！”
陈珥怒目圆睁：“我怎么冷静？！”
轩辕慕劝她：“你不会医术，得将晏然交给长老施救！”
“长老？”陈珥嗤声冷笑，“如果他们有用晏然就不会变成这样！”
轩辕铮动手的时候不见长老及时阻止，四个长老都不能保证参比弟子的安全，所谓的安全保障简直形同虚设！
陈珥正在气头上，谁跟她讲理都不顶用。
轩辕慕急道：“是非过错稍后再论，眼下救人要紧！”
但陈珥不肯松手，两人拉扯间，陈珥放声大喊：“轩辕慕，别忘了你也姓轩辕！”
轩辕慕双手僵在半空，眼神中焦急化作茫然，随后涌出无法遏制的失望。
陈珥自己也愣住了，她脑中一片空白，所有反应都是激怒状态下的防卫本能。
轩辕慕眼中的受伤唤醒了她。
便见轩辕慕垂下眼眸，尽量控制语气：“你不信他们，也不信我，等晏然错过施救时机，你就满意了吗？！”
陈珥沉默，但双手力道放松，轩辕慕终于得以将叶晏然从她怀里抱走。
四名监赛长老已来到台上，其中一人乃是大乘境的医修，当即施法封住叶晏然的伤口，随后原地设阵，为叶晏然延续生机。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台上动乱吸引，无人觉察众人身后轩辕铮悄悄起身。
发觉事态走向不受控制，他手忙脚乱想要开溜。
轩辕铮蹑手蹑脚退到明镜台边缘时，颜昭发现了他。
颜昭眉头皱起，正要出声提醒，忽然一道水箭凌空飞来，倏地从后背穿透轩辕铮。
扑通，轩辕铮摔倒在地。
出手之人正是陈珥。
监赛长老们骤闻变故，扭头便见陈珥快步走向轩辕铮。
她眼底血丝密布，神色癫狂，整个人状若疯魔，一看就是不准备停手。
“住手！”断喝之声如惊雷滚滚。
陈珥全无回应，随着她脚步加快，她身边水汽涌动，水珠凝结，天色也变得极其阴沉。
轩辕铮感受到风雨欲来的杀意，身体不受控制打了个哆嗦，捂着胸口艰难往前爬。
他预感到不妙，还想逃走。
陈珥越走越快，眼底杀意闪烁。
悬浮在陈珥身侧的雨滴霎时幻化成万千根水针。
天地万物化作虚无，她眼中就只剩下地上拖出来的一道长长血迹。
身后似有谁威胁她别再上前一步，陈珥置若罔闻。
忽然间，狂风大作。
密集的水针齐刷刷飞向轩辕铮。
这是先前陈珥施展失败的那个法术威力全盛时的样子。
轩辕铮保持着手向前伸的动作，浑身爆开一蓬血雾，而鲜血又融入水中，在一簇簇水针刺进身体时，顺着伤口涌出，在他身下地面上洇开一大滩殷红。
轩辕恺终于赶至，却没能救下轩辕铮。
他怒火中烧，暴跳如雷：“你好大的胆子！”
言罢，一掌击向陈珥头颅。
但他掌风未到近前，一束飞雪悄然刮过，转眼便将掌风吞噬，那气势汹汹的一掌未能发挥作用便消匿于无形。
渊海真人现身陈珥身侧，手中拂尘轻轻一抖，斜眸瞥眼轩辕恺：“谁敢动本座弟子？”
如一盆冰水当头泼到身上，轩辕恺激愤的情绪稍稍褪去。
他感受到渊海真人眸心中闪烁的杀意。
若他非要追究，渊海真人定会与他对峙到底。
这可是天下第一法修，三百年前，唯一能与颜元清正面交手超过一万招的大能。
若真开罪渊海真人，纵然能出一口恶气，轩辕氏也将万劫不复。
为了一个旁系子弟，不值得如此。
轩辕恺强忍屈辱，压下几乎吐血的暴怒，敢怒不敢言。
另一侧，苏紫君先应萧一步踏上明镜台。
但陈珥已经杀了轩辕铮，苏紫君冷冷瞥了眼轩辕铮千疮百孔的尸体，不加掩饰眼底的厌恶与愤怒。
她疾步走向叶晏然。
仙盟那位医修正在竭力施救，叶晏然咽喉与胸口上几处致命伤都已用术法缝合。
即便如此，叶晏然伤重之状也惨不忍睹。
苏紫君心痛不已，但她理智尚在，没有打断医修施法，而是冷声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医修额头冷汗涔涔，也怕叶晏然死了自己遭难，连忙回答道：“已无性命之忧，还请仙尊放心。”
听得此言，苏紫君面色稍霁，但并未缓和多少。
听得身后来人脚步匆匆，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万宝宫弟子在你仙盟辖区受此重伤，若你不能给本座一个说法，万宝宫即日便退出仙盟！”
应萧惶恐，前任仙盟盟主在玄黄秘境中身死，他刚上任不久，又出这么大的乱子。
抓阄被抽中时他便知道，仙盟盟主这个听起来光鲜亮丽的位置，实际上却是个烫手山芋，谁坐都会惹祸上身。
他满头大汗，诚惶诚恐地作保：“请仙尊息怒，此事经过大伙儿有目共睹，乃是轩辕铮使旁门左道暗箭伤人，此举严重违反了仙门弟子大会的规章，我一定会严肃处理！”
不远处轩辕恺听到这句话，脸色又沉了两分。
应萧话已出口，仙盟必定会以此责难于他，此次仙盟弟子大会，轩辕氏可谓颜面扫地。
擂台上乱作一团，台下仅剩的几个人也相顾无言。
颜昭抱着狐狸站在角落，左右无人。
她想过是否也去台上看看，但小狐狸朝她摇了摇头，她便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走。
左洵神情肃然冷漠，目前只剩她和上一轮原本同组的斗笠男人没有参与比试。
出了这档子事儿，大会进程被打乱，不知会否影响她的计划。
她保持沉默，决定静观其变。
骆棋自然也不料竟然突发如此变故。
他伸手按住斗笠，帽檐下双眼冷光闪烁，心说：机会来了。
台下四人，唯有邱乐安老神在在。
像轩辕铮这么愚蠢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无妨，目的达到就好。
众人各怀心思，应萧抹了把额角上的冷汗，心里飞快思考，今天这局面该如何收场。
只剩最后一场比试了，还比不比？
四周浮空岛上，只有司空玹、药神子和云道子三人还坐在石台上，稳如泰山。
药神子倒也不是不想去明镜台上凑热闹，只是邬滢滢已经被淘汰了，此番争端与药神宗无关，他若有所异动，难免惹人生疑。
司空玹托着下巴长叹一口气，摇头道：“乌烟瘴气。”
好好的仙门弟子大会，竟然变成这个样子，轩辕氏管理族人无方，该当首责。
最边缘那座石台，云道子似有所觉，忽然睁开眼睛。
他右眼浑浊，似有眼疾，蒙着一层黯淡的灰影。
随后，他视线偏转，看向明镜台。
便在这时，一物腾空飞起，并在空中绽放湛蓝色的光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渊海真人、万宝仙尊、轩辕恺、四位监赛长老、仙盟盟主应萧，以及几名尚未淘汰的仙门弟子同时抬头。
那光芒离地约莫十丈高，迎风变大，随后缓缓向两侧张开。
当卷轴完全展开，内里便显出画面来。
苏紫君见状，神情凝重：“留影卷轴？”
卷轴之中，一幕幕朦胧画面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于是众人看见，尸山血海，人影重重。
应萧神情先是愣怔，当看清画面中的景象后，倏地脸色急变。
是尸傀！
而且不断有尸体被炼作新的尸傀。
这画面中出现的每一张面孔，看似狰狞，乍一眼认不出来，事实上都在先前宗门被毁，无故失踪的仙门弟子名单上。
他身为仙盟盟主自然见过这些失踪者的画像。
一个两个或许只是巧合，但全部放在一起，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倏然，卷轴中画面一转，又有新的影像显现出来。
一灰衣老者掐诀念咒，一开始只是操纵尸傀，后来他施展的法诀一变，竟开始操控域外之灵！
数不胜数的域外之灵疯狂捕食周围各宗各派的仙门修士。
修士们在域外之灵屠杀中匆忙逃窜，跑得稍微慢了，立马就会被拆皮剥骨，死无全尸。
药神子认了出来，惊呼：“是先前玄黄秘境之中发生的事情！”
那画面中操纵域外之灵的灰衣老者，不正是道灵吗！
浮空岛上，云道子眼底精光一现。
是谁放出此物！
第二百二十四章
留影卷轴还原了当初玄黄秘境中的变故, 不知全貌的众人沉浸其中，感到非常震撼。
在场众位前辈对于拂云宗尸傀作乱之事大都只听说了只言片语，并未了解到太多实情，更没有此刻留影卷轴上呈现出来的景象那么直观。
彼时秘境开启, 各派仙门高手争锋, 众人多注意魔主南宫音强闯秘境打开虚空之门, 上界仙官携诛魔剑欲杀南宫音却被南宫音一掌震碎尸骨无存，诛魔剑也不知所踪。
此后虽然传出拂云宗炼制尸傀的消息，但步东侯早早撇清干系，说这些都是道灵私自所为, 与拂云宗没有什么关联。
仙盟调查后未能找到确切的证据证明拂云宗其他人也参与了尸傀的炼制，也不能以此为由对拂云宗进行审判, 此事便不了了之。
拂云宗毕竟底蕴深厚，仙盟内部也正值动荡的之秋, 不愿与拂云宗正面交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应萧看来，拂云宗声望一落千丈, 已经是无可挽回的损失了。
卷轴中画面一转, 风波推到顶端, 三头金龙出现，众人愕然：“远古龙？”
远古龙大战域外之灵要救走南宫音, 道灵穿过人群欲取那御龙之人性命, 双方即将交锋时，天地间金光一闪, 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
“颜元清！”渊海真人一眼认出那金光中显现之人的身份。
应萧沉声：“彼时坊间皆传元清仙尊现身玄黄秘境，我还以为是夸大其词,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颜元清施展惊天一剑，道灵被万剑穿心，竟半分抗衡之力也没有。
渊海真人抿唇沉默，苏紫君评价道：“只剩一缕残魂，竟还有如此神威，不愧是颜元清。”
人群角落，颜昭仰头望着半空中展开的卷轴，神情愣怔。
那便是元清仙尊，她的阿娘。
阿娘是为了救她才现身，施展绝天之剑重伤道灵，金光散去之后融入凝魂珠，此后便沉默消寂，至今没有苏醒。
画面中，任青悦现身击杀道灵，颜昭听得有人说道：“此女是颜元清的弟子，道灵为她所杀，也算是拂云宗自己清理门户了。”
叮铃。
铃铛一响，颜昭低头，见小狐狸小爪子按着她的胳膊，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抵触和厌恶。
颜昭扭头看向说话之人。
正是站在她不远处，漫不经心的邱乐安。
左洵也听见邱乐安所言，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发表自己的见解。
道灵伏诛，这场骚乱便该落下帷幕。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画面中忽然出现一幕景象，四处逃窜的人群与不断倒下的域外之灵当中，沙地地下蹿出一道黑影，伸手抓住道灵的尸体。
一转眼，他又没入地底，连带道灵的尸首一块儿不见踪迹。
“！”
众人愕然，但卷轴中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留影景象消失，卷轴失去灵气支撑，从空中跌落，掉在轩辕铮的尸体旁。
明镜台上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众人心思各异，但都清晰地意识到了一点：大事不妙。
应萧脸色阴沉，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一场仙门弟子大会，变故频出，如今又凭空冒出来一幕留影，指向玄黄秘境中的尸傀之变还有幕后黑手没有查清。
应萧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一个长老率先反应过来，快步走到擂台边缘，捡起地面上的留影卷轴，随后来到应萧面前，双手呈上，问道：“盟主，大比可还要继续？”
应萧环视四周，眼神冷冽阴鸷。
轩辕铮使下作手段伤人在前，陈珥不顾监赛长老阻拦杀人在后，又有留影卷轴欲搅起是非，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好像是冲着他这个刚被选上，位置还没坐稳的仙盟盟主来的。
远处望台也是一片喧嚣，明镜台上的一切变故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根本无法阻拦悠悠众口，他几乎可以预见，今日之后，坊间将如何编排仙盟，嘲笑讽刺他这个仙盟盟主。
应萧的视线转向还在接受治疗的叶晏然，对长老道：“清理擂台，比试继续。”
事已至此，他破罐子破摔了。
场面再混乱，秩序也还是要维持，至于卷轴中呈现出的信息，他之后自然会仔细调查。
他走向渊海真人，朝其抱拳行了一礼：“请前辈移步看台，今日之时事急从权，仙盟不会追究责难，陈姑娘可以继续参加大会。”
渊海真人拂袖，冷声道：“不必了，出了这档子事，且不说你们是否有能力保证参比弟子的人身安全，即便可以，谁又知道某些人会不会狗急跳墙，使些阴损的手段！”
这话说出来，应萧还能勉强维持住僵硬的笑脸，他身后的轩辕恺整张脸都黑了。
渊海真人说完就欲带陈珥离开，奈何陈珥神情阴郁，望着叶晏然所在方向一语不发。
擂台另一侧，医修已稳住叶晏然的伤势。
苏紫君抱起叶晏然，正待离开，忽听轩辕慕开口：“前辈，晚辈有话想说。”
“什么事？”苏紫君脚步微顿。
轩辕慕便道：“晏然上场比试之前，邱乐安曾叫住轩辕铮，不知与其说了什么。”
苏紫君眼底倏地闪过一抹冷光。
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步子一迈便带着叶晏然离开。
渊海真人这才招呼陈珥：“我们也该走了。”
陈珥没吭声，她心里挂念叶晏然，自然也无心再参加接下来比试，因而顺从地跟着师父离开明镜台。
应萧心下无奈，想起引发此次变故的罪魁祸首，脸色立马一沉。
他欲责难轩辕恺，转过身去，哪里还有人在？
轩辕恺趁乱带走了轩辕铮的尸体，没招呼任何人，悄无声息便走了。
明镜台上，人走的走，散的散，监赛长老将擂台重新打扫出来，场中便只剩下五个人。
颜昭、邱乐安、轩辕慕、左洵和骆棋。
便在这时，轩辕慕向应萧拱手：“在下也想退出比赛，请前辈允许在下离开。”
明镜台上有特殊的禁制，轩辕慕不似前辈大能那样来去自如，需得到许可才能离开。
眼看大会只剩最后几个环节，马上就要结束了，突然出了这档子事，仙盟特地请来镇场的大能走了一大半不说，连参比弟子都一个接一个退出。
应萧强压心中怒气，扫一眼台下另外四人：“还有没有人要走？”
话音落下，左洵身侧骆棋颤悠悠地举起胳膊，语气小心地试探：“……我也退出可以吗？”
“都走吧！”应萧长袖一拂，轩辕慕和骆棋脚下亮起光圈，传送离开。
擂台下，只剩颜昭、邱乐安和左洵三人。
“既只剩三人，不必再一一比试了。”应萧当场改了大比规则，“你们三个打一场，最后能站着的人便是本次仙门弟子大会的魁首。”
说完，他步子一迈，回到浮空岛上。
此次被邀请来坐镇的前辈只剩下司空玹、药神子和云道子。
应萧神色冷硬，举起卷轴开口询问药神子：“敢问前辈，这卷轴中呈现之事，是否真的发生？”
画面中还捕捉到药神子的身影，事发之时可以确定药神子在场。
药神子点头回答：“确有其事。”
应萧了然，于是扭头看向一旁微垂着头，似乎正闭着眼睛小憩，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云道子，轻声唤道：“云道子前辈。”
云道子脑袋一耷，随后醒了，头抬起来，循着声回答应萧：“盟主唤老夫何事？”
应萧双手捧着留影卷轴，态度强硬：“道灵仙尊私炼尸傀一案，晚辈心中还有几分疑虑，望前辈能为晚辈解惑。”
云道子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闻言虚起眼来：“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那晚辈就得罪了。”应萧直言，“据晚辈所知，道灵仙尊乃是拂云宗的中流砥柱，拂云宗五峰，道灵仙尊独占一峰，此人炼制如此多的尸傀，怎么就如此隐秘，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再者，操纵尸傀的术法从何而来？为什么还能操纵域外之灵？这道灵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如何能在拂云宗蛰伏这么多年？”
“您究竟是不知道呢，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罢了？”
应萧不卑不亢地问道：“还请前辈给仙盟一个说法。”
·
明镜台上，监赛长老回到擂台四周，重新架设阵法。
经由先前变故，他们不得不再次提醒颜昭三人：“切磋比试，点到为止，绝不可下杀手。”
颜昭看看面无表情的左洵，又瞧一眼冷静从容的邱乐安。
毫无疑问，他们三个都想争得魁首之位，因而在重大变故之后，还选择留下。
相比于一对一的切磋，三人交手似乎变数更多。
对于应萧如此安排，邱乐安眉头微皱。
上一轮比试中，左洵没有出手，不知道她的手段是什么，不过她既然成为队长，自身实力应该不弱。
至于颜昭，契约了九尾狐的驭兽师，自然也不可小觑。
规则突然改变，对邱乐安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他眼珠子闪了闪，忽然走向左洵。
左洵正要动身前往擂台，眼前忽然出现一人，拦住她的脚步。
邱乐安主动开口，向左洵传音：“左姑娘，你没有兴趣与我联手？”
“联手？”左洵皱起眉头。
邱乐安点头：“对，念青姑娘契约了九尾，又有神灯相助，实力悬殊，你我二人联手，先将她淘汰，如此以来，对战环境便要公平一些，不是吗？”
左洵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可以直接说你一个人赢不了，不必那么委婉。”
邱乐安：“……”
第二百二十五章
邱乐安拦路左洵尝试邀请左洵合作的间隙, 颜昭已经从他们身侧走过，到擂台上去找了个位置待着。
她并不关心邱乐安找左洵说什么，对她而言，这场比试只能有一个结果。
邱乐安吃瘪, 眼中闪过一抹晦暗的冷芒。
左洵毫不在意他的态度, 波澜不惊地从邱乐安身侧走过。
应萧宣布了最后的比赛规则那一刻, 他们就是对手，三人当中只能有一个魁首，此时来找她合作，怎么不是一种居心叵测？
无非就是想利用她当打手, 淘汰颜昭之后，更方便对付她罢了。
可是, 他怎么就这么想当然地认为，她会比颜昭更好对付？
与其想当然的动些歪心思, 不如好好琢磨接下来这场比试如何发挥。
邱乐安神色阴沉，最后一个抵达擂台。
颜昭摸摸狐狸脑袋，她看起来没什么心眼儿，但心里已经开始学习分析局势。
上一轮两两对战, 邱乐安抽中的对手是邬滢滢, 比赛没有开始, 邬滢滢就主动认输，可谓不战而胜, 颜昭还没见过他动手。
左洵的对手原本该是骆棋, 但变故发生之后，骆棋也退出大比, 因而左洵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在人前表现自己的实力。
只是相比邱乐安，颜昭和左洵曾在第一轮迷宫秘境中短暂组队行动, 对左洵的了解稍多一些。
监赛长老宣布比试开始。
这将是此次仙门弟子大会最后一轮比试。
此次大会变故迭出，还没正式结束，风声已经传了出去，必定广受关注。
不论他们三人名次高低，此次大比结束之后，他们的名字都会在坊间传开，获得拜入仙门以来第一份如此规模的荣誉。
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目的与追求，谁也不会轻易放弃。
监赛长老话音一落，小狐狸从颜昭怀里跳下来，身形迎风暴涨，转眼便化作半人高的九尾狐。
反正九尾狐的身份已经人尽皆知，它也就不装了，大大方方幻化原型，争取干净利落地拿下这一战。
左洵手上掐了个诀，屈指将一只黄色小虫弹飞出去，眨眼便不知所踪。
她们各自都已采取行动，邱乐安也没闲着，手腕一翻取出一件造型古怪的法器。
那是一支毛笔。
毛笔？颜昭心头疑惑，这只毛笔是用来干什么的？
倒是左洵瞧见邱乐安手中之物后稍稍蹙眉，眼里闪过一抹意外。
原来如此。
邱乐安手中毛笔一挥，笔尖墨迹洇开，竟然悬停在空中。
笔迹首尾相接，凝练而成一个大字：兵！
哗啦。
墨水散开，落地幻形，竟然化作十来个手持刀枪的墨水人环绕在邱乐安身侧。
颜昭忍不住惊呼：“哎呀！”
居然提笔就能召唤帮手，这个法宝有点意思。
分明是三个人比试，场中却挤满了各种各样的灵物，十丈方圆的擂台都显得有些狭小。
而且看这样子，邱乐安召唤的墨水人和左洵操纵的毒蜂，数目都不受限制，反倒是颜昭自己，只能有一只九尾狐派上场，多少是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了。
墨水人一出现便动作整齐划一地冲向颜昭。
虽然左洵没有同意与他合作，但在邱乐安眼中，颜昭手中的那盏铜灯才是最大的威胁。
先淘汰颜昭，他才能把获胜的几率抬到最高。
墨水人奔跑时发出哗啦水声，九尾狐九条尾巴在空中飞舞，长尾一甩便如利箭般飞刺出去，一口气捅穿九个墨水人。
水花飞溅，墨汁散落，大部分滩在地上，另有一小部分沾着它的尾巴，抖抖毛也甩不掉。
九尾狐满脸嫌弃，但这在擂台上，并非清理毛发的好时机。
只能等这场战斗结束之后，再施展清尘咒整理。
这样的想法刚划过脑海，忽然身后传来颜昭惊呼：“小心！尾巴上有东西！”
九尾狐扭头，看见尾巴上沾染的墨迹竟然活动起来，碎散的墨汁汇聚拧成一股绳，化作长蛇般反过来卷住它的尾巴。
小狐狸惊得毛毛炸开。
与此同时，散落在它身侧的墨水也重新凝聚，融合，变成一头与它个头相当的灵兽。
九尾狐尾巴被墨水蛇捆起来，短时间内挣不开。
对战甫一开始，九尾狐便被墨汁牵制，左洵意外之余，也不得不承认邱乐安还是有些本事。
难怪之前那名叫韩扶风的剑修甘愿屈居人下，给邱乐安当打手。
左洵抱着膀子沾在一旁，心说她若就此隔岸观火，是不是能捞得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处？
便在这时，她听见邱乐安再次向她传音：“现在就是机会！别让她点燃铜灯！”
左洵看向颜昭，果然见颜昭摸出之前缴获的大杀器。
铜灯在手，威力不可小觑，一旦颜昭点燃铜灯，这场比试的结局就定下来了。
左洵眼神闪烁一下，此时确实是淘汰颜昭的大好时机。
但是，谁说她就只能趁此机会淘汰颜昭？两边一起不可以吗？
左洵抬袖一扫，上百只毒蜂自她袖口中飞出，一半朝颜昭飞去，另一半则径直扑向邱乐安。
小狐狸受困，颜昭拿出铜灯，正要施展点火咒，忽然一大群毒蜂朝她飞了过来。
毒蜂数目太大，凝结成一团黄黑相间的乌云，几乎刹那间就将颜昭包裹。
它们来到近前又兵分两路，一路攻击颜昭，另一路则飞向铜灯。
密密麻麻的虫子爬上铜灯灯柱，以飞蛾扑火之势占据灯芯，就算颜昭施展点火咒，它们也能第一时间将火焰熄灭。
不消灭完工虫，铜灯就无法点燃。
另一侧，邱乐安正对付九尾狐，忽然听见嗡嗡嗡的声响，扭头一看，一大群毒蜂正朝他飞来。
他脸色急变，霎时明白了左洵的用意。
这女人真是恶毒又狡猾，不与他合作便罢，竟然还趁人之危！
邱乐安反手甩出一道墨迹，墨迹到空中倏地张开，化作一帘水幕，将毒蜂群网入其中。
水幕收缩，最后凝结成一团墨水球，毒蜂被裹在里面，没一会儿便开始窒息，纷纷坠落。
左洵眉头一凝，脸色霎时阴沉。
邱乐安这一下便杀了她十几只工虫。
左洵手中法诀一变，被包裹在墨水球里面的工虫变幻阵型，形如一支利箭，几只毒蜂在前开路，后面毒蜂环绕四周，哗啦一声冲破水幕。
与水幕相接的几只毒蜂翅膀湿透，身体也变得沉甸甸的，无奈从空中坠落。
但它们成功冲出重围，剩下十来只毒蜂转眼便道邱乐安跟前。
这些蜂子必然有毒，邱乐安不敢正面交锋，因而果断抽身后退，再甩出一道水幕，不断消耗毒蜂群。
而他一退，九尾狐的压力就小了。
墨水化作的灵兽扑向九尾狐，而九尾狐被墨水蛇牵制，进不能进，腿也不能退。
眼看灵兽就要咬住九尾狐的脖子，束缚在它身后的墨水蛇突然被它强行崩断，墨迹又一次碎散，但这回留在九尾狐身上的墨汁已经不多了。
九尾狐张嘴吐出一口冰气，白蒙蒙的雾气朝前飘去，碰到迎面扑来的墨水兽。
咔咔结冰之声不绝于耳，那墨水兽身躯又水组成，轻易便被九尾狐冻成一块冰坨子。
九尾狐长尾一甩，卷起冰坨子墨水兽，朝邱乐安扔过去。
听见破空声响时邱乐安警惕扭头看了一眼，于是就看见自己的墨水兽从天而降，眼看就要砸中他的脑袋。
他抽身一退，墨水兽正好击中水幕。
哗啦一声水响，水幕散开，里面的毒蜂反被解救出来。
十几只毒蜂唰一下飞近，迎面像个头罩似的盖住他的脑袋。
眨眼之间，邱乐安那张勉强还算俊俏的脸孔就大包小包肿了一大片。
意识陷入混沌之前，邱乐安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两个女人真的没有提前商量好，不是联起手来对付他吗？
噗通。
邱乐安闷声倒地，九尾狐迅速卷起他的身体，长尾狠狠一甩，把他扔下擂台。
他的身体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如破麻袋般落地，发出嘭一声闷响。
左洵意外九尾狐与自己如此默契，不过她也方才也放虫子攻击了颜昭，按理说颜昭应该已经倒下，这只九尾狐为何还愿帮她？
念及此，左洵扭头看向颜昭。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顿时眼皮一跳。
她看见颜昭站在铜灯旁，身侧地面上散落一大堆毒蜂尸体。
反观颜昭自己，除了头发有点乱糟糟的，丝毫看不出被毒蜂叮蛰的痕迹。
她单手抓着铜灯，正把爬上灯柱的毒蜂从灯芯处挑出来。
然后，捏死。
捏死一只扔一只。
左洵：“……”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还请前辈给仙盟一个说法。”
应萧看着云道子的眼睛, 不卑不亢地说道。
云道子面上看不出神情波动，肿眼皮掀起一些，浑浊的眼底透出淡淡灰芒，迎着应萧的眼神道：“这么说来, 阁下是在怀疑老夫？”
应萧沉声：“在下职责所在, 还请前辈莫要为难。”
云道子一声笑, 神色看似平和，眼底却有冷光一闪而过。
“若仙盟信不过老夫，便派人去拂云宗，仔仔细细搜查一遍, 拂云宗上下不会阻拦。”
云道子淡淡地说道，“若是老夫背后指使, 肯定会留下线索，若寻不到, 自然能证明拂云宗的立场，盟主意下如何？”
应萧眼神闪烁，暗道：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倘若是寻常人等，面对云道子如此以退为进的话, 说不定就顺着对方态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这事儿已经到了眼前, 过不久坊间所有修炼之人都会知道仙门弟子大会上发生的事, 他再装看不见，已经不可能了。
于是, 应萧回答：“前辈深明大义, 仙门弟子大会结束之后，应某必将亲自登门, 拜访云道子前辈。”
这话便是说，他会赴此约, 并且要亲自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云道子面上笑吟吟的，点头道：“后生可畏。”
应萧拱手见礼，此事便告一段落。
·
擂台上，左洵眼皮一跳，两眼倏地睁大，多少有些不可置信。
颜昭没有用法力护身，身上挂着不少毒蜂，这些毒蜂也确实蛰了她，在颜昭脖子上，脑袋上留下一些红痕。
但毒蜂在颜昭身上蛰出来的痕迹只有零星几个小红点儿，眼看就要消散了，对比平常在别人身上展现的威力，几乎可用微不足道来形容。
颜昭也显然不怕这些毒虫，直接上手没有半分犹豫，毒虫尸体在她脚边散了一地。
邱乐安已被淘汰，仙门弟子大比的魁首将从左洵和颜昭两人当中产生。
左洵心念电转，当即抬袖又放出百只毒虫，同时自腰间抽出一柄短剑，飞身攻向颜昭。
邱乐安被扔下擂台，远处望台一片喧哗。
先前比赛中途出现变故，苏紫君、渊海真人带着门中弟子离开，又有好几个参比之人退赛，望台上人也散去大半。
这些还剩下来的，就是想知道最终是谁拔得头筹。
呼声最高的当然是邱乐安，此人第一轮迷宫秘境试炼中拿到六枚通关信物，此后又一直保持着神秘高手的姿态，很多人都认为这次仙门弟子大会，魁首必定落在万宝宫。
可谁知道，决赛才刚开始一会儿，邱乐安就被颜昭和左洵联手扔下了台。
所有人议论纷纷。
“御兽宗……听都没听过的小宗派，居然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能契约九尾狐怎么会是没名气的小宗派？肯定有大能在背后撑腰！”
一众感叹声中，自然也有人发表异议：“全靠外力，若我是她，我也能赢。”
话音未落，便有人出声反驳：“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被驳之人怒目回头，却见说话者乃是药神宗邬长老的孙女，邬滢滢。
哪怕邬滢滢没有继续参加大比，她的身份也摆在那里，和她辩驳必定吃亏，那人嘴角一颤，撇开头不吭声了。
他的同伴也不敢直面邬滢滢，遂侧面声援道：“这不还没结束吗，说不定获胜者是那个拂云宗的左洵……”
倾天台柱之上，应萧叹了口气。
事实上，对于今日大比魁首，他内心更意属邱乐安。
邱乐安乃是万宝宫的弟子，可谓出身名门，背后牵系苏紫君，若此人拿到魁首，将颜元清的遗物交给他，还能卖苏紫君一个人情。
可惜邱乐安不争气，到头来也是半罐水，一时疏忽，这大比第一就拱手让人。
明镜台上，颜昭耐心清理完一波毒蜂。
点火咒还没施展出来，又一大批毒蜂飞来爬上铜灯。
“……”颜昭沉默。
听见破空声响，锐气朝她斩来，颜昭侧身躲避，锐刃擦着她的面门过去，一击未中，又调转方向，斩向她的手腕。
颜昭被逼松开握着铜灯的手，左洵步步逼近，而颜昭一退再退。
左洵虽是虫修，但论身法，她仍胜过颜昭许多，颜昭能施展神行咒，但更多是用来规避伤害，而不是发起进攻。
双方实力颇为悬殊，左洵进而颜昭退，退得慢了便容易挂彩。
眼看颜昭将退到擂台边缘，忽然一道白影斜飞而来，卷住颜昭腰身，再轻轻用力，颜昭便腾空而起，被狐尾拉拽退到九尾狐身边。
左洵见状，脸色微沉。
她忽然有些后悔刚才没和邱乐安合作先淘汰颜昭。
九尾狐身上厚厚的皮毛天然免疫毒虫伤害，颜昭又是个皮糙肉厚不怕毒虫叮咬的异类，左洵所倚仗的最强杀器对颜昭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倒是邱乐安，雷声大雨点小，花架子一个，他那套墨兵阵可比颜昭联手九尾狐的局面容易破解多了。
左洵一边观察颜昭与九尾狐的动向，一边思考对策。
她并非毫无胜算。
只要颜昭没有点亮铜灯，她就有机会近颜昭的身，若能躲开九尾单独将颜昭击晕，超过三息颜昭未醒，就算九尾狐凶猛难敌，她也能得胜。
如此便能完成任务，达成她的目的。
颜昭被九尾狐拽到身边，忽然看见一只毛笔腾空飞起。
正是邱乐安方才使用的法器。
颜昭眼睛一亮。
她径直被那毛笔勾过去，像一条咬住钓饵的鱼。
毛笔从空中坠落，颜昭伸手去接，便在这时，锐气扑面，左洵敏锐捕捉到动手时机，一把短刃果断斩向颜昭命门。
身后九尾狐距离稍远，救之不及，左洵确信这一刀能击中颜昭。
颜昭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刀锋，抬眸对上左洵的视线。
伸出去的手没有收回来，毛笔稳稳落入颜昭手中，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抬起护住要害，锋利的刀刃随即刺入她的小臂。
呲啦一声，鲜血飞溅，颜昭趁势将毛笔抽回，迅速沾上自己的血，不要浪费。
左洵眉毛一颤，神色愕然。
联想到先前颜昭当众夺走宋邳的铜灯，左洵心里蹿上十分不妙的预感。
颜昭受伤的胳膊往下沉，反过来架住左洵的手。
左洵被大力拽得朝前一扑，随即便见颜昭挥舞毛笔，凌空写下一个：兵。
笔尖脱离墨迹，而悬浮在空中的墨水则像活了似的动起来，一只握刀的手从里面延伸出来，反手斩向左洵的胳膊。
霎时，左洵眼皮急跳，不敢硬抗这一刀，体内法力爆发，强硬挣开颜昭的束缚。
当——
大刀斩落在地，擦着左洵肩膀刮下一块布来。
布帛掀起的地方露出一片血迹，刀气不光撕开衣裳，也刮伤了她的胳膊。
颜昭拿到新的玩具，爱不释手。
左洵则是心中一沉，为颜昭魂魄之力强大而震惊。
不知道颜昭到底有多少魂魄之力，又强行契约了这只灵笔，如虎添翼。
颜昭不熟悉灵笔的用法，只召出来一只墨灵兵，这已足够给左洵造成麻烦，让左洵无法轻易靠近。
前有墨灵兵护体，后有九尾狐大靠山，颜昭被护在中间，左洵的进攻很难取得成效。
左洵当机立断，抬袖扔出几只毒蜂。
毒蜂飞向墨灵兵，将灵兵牵制，同时左洵与其错身而过，又一次攻向颜昭。
她锲而不舍，态度坚决，进攻速度越来越快，没给自己留后退的余地。
颜昭再想写字，刚提笔就被左洵打断，她只能捏着笔杆与左洵过招。
刀刃与笔杆儿相接发出脆响，眨眼便过去几个回合，颜昭反应慢一些，被左洵压着打，却也没有立即露出败相。
九尾狐赶来支援，左洵心神与虫母相连，感受到伸手气息带来的威压，也不由受到影响，变得躁动不安。
急躁的情绪影响下，左洵求胜心切，剑走偏锋，忽然变招斜刺颜昭命门。
颜昭迅速退避。
刀锋锐气擦过腰侧，没有伤到颜昭，却斩落她腰间的布兜。
哐啷一声脆响，布帛散开，露出底下一枚漆黑的丹炉。
颜昭见状，脸色微变。
四周浮空岛，云道子倏地睁眼，药神子则眉头微皱。
台上，颜昭弯腰去捡丹炉。
左洵又是一剑刺来。
这一回颜昭没躲没避，任由左洵一剑刺穿她的肩膀。
一击能中也叫左洵意外，她以为颜昭一定会躲，没想到这么直白的一刀竟然见了血。
颜昭肩膀一沉，捡起地上的布包，同时起身用受伤的那一侧肩膀撞向左洵。
匕首还在她肩上没有拔出，左洵愕然退后
同时几条狐尾越过颜昭，唰地卷住左洵手脚。
左洵受制，袖中毒蜂蜂拥而出，不顾一切冲向九尾狐。
九尾狐仰头吐出一口冰气，蜂群触之则被冻成一大片玄冰，摔落在地，砸得七零八落。
见状，左洵心头暗叹，实力悬殊。
颜昭此人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内里底牌却是层出不穷，还喜欢剑走偏锋。
她已经尽力了，却半分撼动不了颜昭。
尤其是她毒虫受制，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此战表面上是她在进攻，实则她一直处在被动。
输得不亏。
可惜她已经走到这里，却难完成峰主交代的任务，没法拿到颜元清的遗物了。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左洵身体斜飞出去，被九尾狐大力抛下擂台。
擂台上，只剩下颜昭和她的灵宠。
四名监赛长老互相对视一眼，对于此战结果没有异议，遂高声宣布：“此战获胜者，御兽宗，念青！”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远处望台嘘声一片。
对于这个结果, 众人颇有微词。
此次仙门大会高开低走，变故连连，到最后决出魁首的战斗更如同儿戏，大大降低了仙盟在众多修仙之人心中的公信力。
甚至有些人觉得大老远跑来看这场大会, 是白跑一趟, 实在浪费时间。
只有邬滢滢在为颜昭获胜而喝彩。
她虽然可惜左洵失败, 但颜昭也很厉害，谁拿第一她都一样高兴。
邬滢滢想和毕蓝分享喜悦，扭头却不见毕蓝身影，疑惑：“毕姑娘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扭头去问邬长老, 得到回答：“已经走好一会儿了。”
准确说，方才动乱发生, 轩辕慕宣布退赛之后，毕蓝也就跟着离开了。
邬滢滢“哦”一声, 若有所思。
另一侧，明镜台上，成为众人议论焦点的颜昭只顾抱着丹炉，低下头迅速拿布将它包好。
她甚至没有听见长老宣布她获得了大比胜利, 直到她把炉子重新藏好, 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身后, 九尾狐重新幻化为小狐狸，跳上颜昭肩膀。
最后一场对决有了结果, 应萧起身, 掐诀召来灵雨。
雨露被清风卷着拂过明镜台，倒在台下的邱乐安苏醒过来, 受伤调养的左洵也感觉伤势好了一些。
邱乐安睁眼，满头毒包还未消散。
明镜台当中一块空地升起, 托着颜昭三人往上，到与仙盟舵主坐下石台差不多高才停下来。
“此次仙门弟子大会虽有诸多变故，但也算顺利结束。”应萧拍拍手，对留下来并坚持到现在的颜昭三人以示嘉奖。
颜昭站在石台正中，一只手按着腰间布兜，神情忐忑又隐隐充斥期待。
大比结束，她拿到魁首，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即将获得一件阿娘的遗物？
距离复活阿娘又近了一些。
左洵垂眸，心里开始盘算迂回成事的可能。
邱乐安则是鼻青脸肿站在一旁，眼底闪烁恶毒的冷光。
比起他没有得到大比第一，更令他愤怒的是颜昭和左洵合起伙来让他颜面扫地。
颜昭还抢走了他的法宝！
他那把毛笔此刻就别在颜昭腰间，完全感受不到他的魂魄刻印，显然已被颜昭据为己有了。
应萧看向颜昭，此女所属虽非大宗，个人实力也稍有欠缺，奈何她运气好，又契约了万年难得一见的九尾狐，她得到大比第一，倒也不算太扫大宗的脸面。
他甚至稍稍庆幸颜昭战胜了左洵，没有让拂云宗的人拿到魁首，否则不知道还要引起多大的骚动。
经过先前那场乱局，今天的大会还能顺利结束，已经让应萧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放眼看向身旁八位舵主，例行问道：“本座认为，此次仙门弟子大会最终获胜者为念青，诸位可有异议！”
八位舵主互相确认过眼神，也都理解应萧的考虑，遂无人出声。
应萧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宣布结果，身后却飘来阴森森的一句：“老夫认为，此战结果有待商议。”
众人闻声，同时扭过头去，看向唯一一个提出异议之人。
此人正是云道子。
药神子捋胡子的动作顿住，随即皱起眉头，唇边笑意缓缓收起。
应萧眼底藏着一丝愠怒，但并未发作，当着众人的面，他给足了云道子颜面：“前辈，您何出此言？”
云道子老神在在地晃着脑袋：“大比魁首之名，可要颁给一个藏头露尾之辈？”
应萧愣怔，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云道子掀起眼皮，冷笑道：“盟主不防验一验此女身份，看她面具下那张脸孔，又是什么模样？”
这话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众人同时变了脸色。
明镜台上，邱乐安和左洵也倏地抬头。
颜昭眼里的笑意迅速散去，下意识抱紧了她的小狐狸。
左洵面露震惊之色，邱乐安则迅速反应过来，一步上前试图抓下颜昭脸上的面具。
颜昭正待闪躲，云道子暗中朝她施了个定身咒。
她的身体猛地僵住，邱乐安已到近前，伸手按住她的耳根，摸到人皮面具交界的缝隙，猛地一扯。
面具剥落，颜昭真实的模样暴露于人前。
小狐狸倏然炸毛，探头一口咬住邱乐安的手腕。
狐狸牙齿刺穿皮肉，几乎将他手腕咬断。
邱乐安口中爆发惨叫，不由松手，千机幻面从他手中跌落，掉到颜昭脚边。
远处望台，短暂的寂静之后，忽然爆发不可遏制的喧嚣。
邬滢滢倒吸一口冷气，失声惊呼：“怎么会……”
她话没说完，邬长老忽然按住她的肩膀，朝她摇了摇头。
邬滢滢抿起嘴唇，将余下未说的话强行咽下肚去。
明镜台上也是满座哗然，在场仙盟舵主加上盟主共计九人，竟然没有一个认出她的身份是假的！
应萧愣住，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身旁其中一名舵主厉声喝道：“岂有此理！”
隐藏身份前来参加仙门弟子大会，不就相当于将仙盟众多高手当猴耍？
滚滚威压卷向颜昭，颜昭区区金丹修为，岂能承受？
她当即如迎面挨了遗迹闷棍，身体一晃连退几步，虽然解了定身咒，她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小狐狸从颜昭怀里跳下，落地便化身九尾，摆出蓄势待发之态。
但凡仙盟发难，它将第一时间带颜昭离开。
左洵不可置信地看向颜昭，这一发展实在出乎意料。
应萧神色凝重，仔细打量颜昭面孔，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颜昭暗自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她绝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众目睽睽之下，应萧脸色越来越差，眼看他便要动手将颜昭擒下逼问，一道笑声突然闯入，打断沉寂的气氛。
众人听见这笑声，皆心生疑窦。
应萧转头看向出声之人，疑惑发问：“药神子前辈，您在笑什么？”
此时大笑出声的，正是药神子。
药神子伸手捋着胡子，姿态随意，语气从容，笑眯眯地说道：“实不相瞒，念青正是老夫弟子。”
众位仙盟舵主多有不解，应萧也一脸愕然：“前辈，你此言当真？”
药神子轻哼一声：“老夫骗你做什么？”
“可是……”应萧不知道从何处问起。
药神子德高望重，他说颜昭是他的弟子，十有八.九不会错，可他不明白，药神子为什么要让颜昭用御兽宗的名目参加仙门弟子大会。
这时，云道子又开口了：“你如何证明此女是你的弟子？就老夫所知，你前不久刚收的弟子可不叫念青。”
药神子面上表情没有变化，藏在袖中的双手却狠狠攥紧拳头。
老不死的东西，非要搅浑水是吧？
眼看药神子被云道子问住，应萧心头疑窦丛生，愈发肯定此事蹊跷，有猫腻。
忽然，又有一道声音从旁飘来：“本座可以作证，念青姑娘的确是药神子前辈的关门弟子。”
应萧愕然回头，见来人竟是苏紫君去而复返。
云道子倏地沉了脸色。
明镜台上，邱乐安骇然色变，应萧则更加狼狈。
他还待再说什么，药神子终于开口，打断他：“仙盟也并无规章言明不能隐藏身份参加大比，老夫不希望青儿借着老夫的名头拉帮结派，因而才特地想了这个法子考验她一番，有何不妥？”
“至于弟子……”药神子冷冷瞥云道子一眼，“老夫想收几个就收几个，与你有何干系？”
云道子：“……”
气氛忽然剑拔弩张，应萧太阳穴一跳一跳。
若云道子和药神子在这里打起来，遭殃的绝对是仙盟，连带着他也要受其拖累。
两两相害取其轻，与其激怒药神子，让局面继续恶化，不如顺台阶下。
此女身为药神子弟子，背靠药神宗，身份无形中抬高一截，拿下魁首也比一个寂寂无名的御兽宗弟子更有说服力。
何况苏紫君分明有事在身还特地赶回为其作证，可见万宝宫和药神子关系亲近，若能顺水推舟，也算卖了苏紫君一个人情，苏紫君或许便不会继续追究今日大比上发生的意外。
再者，拂云宗的老匹夫故意挑事，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可不防。
一边是走下坡路的拂云宗，另一边是药神宗加一个万宝宫，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应萧很快得出结论，于是不再理会云道子阴冷的脸色，顺着药神子话道：“前辈爱徒之心叫晚辈动容，此事的确是仙盟规章不够完善引起的误会，就此揭过吧。”
他转过深去，单独施展一个法诀，替颜昭疗愈伤势。
颜昭胸口闷痛之感褪去，便听应萧高声宣布：“此次仙门弟子大会，最终获胜者，药神宗念青！”
第二百二十八章
药神宗？
远处望台, 众围观之人听得此言，顿时议论纷纷。
原还以为是什么宵小混入仙门弟子大比，没想到竟然是药神子的弟子！
难怪颜昭自身战力不强，她竟然是一名丹师。
而且她师出名门。
这一身份的转变让许多先前愤愤不平, 认为颜昭投机取巧的看客霎时安静下来。
应萧宣布“念青”获得大比魁首, 邬滢滢一蹦三尺高, 热情鼓掌，比她自己得了第一还要激动。
按理说大比到这个环节就差不多要结束了，但留在望台的看客没有一个起身。
因为还有至关重要的一件事：颁奖。
仙盟将拿出颜元清曾经用过的佩剑作为此次仙门弟子大会的奖品，此事数年前就传得沸沸扬扬, 天上地下无人不知。
所有人都期待这一刻，想看看当初天下第一剑修的佩剑是什么模样。
颜昭刚刚度过一劫, 险些暴露身份，幸而师父及时替她遮掩, 干娘也打了个漂亮的配合，应萧未对她“药神子弟子”的身份起疑。
总而言之，她暴露了，但没有完全暴露。
“诸位久等了。”应萧反手取出一个长方形的匣子, “此物便是仙盟允诺此次大比魁首的奖品, 念青姑娘实至名归！”
此匣暗金色泽, 非金非玉，不知什么材质制成。
匣中之物气息全被封存,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 但它一出现便吸引了颜昭的目光，她胸前金色小珠子也暗暗发烫。
无需怀疑, 这匣子里的东西，就是她此行的目的。
所有人视线同时投射过来, 左洵神情惋惜，邱乐安眼神闪烁，望台上的看客则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就连药神子、苏紫君等大能，也都凝眉肃目。
应萧扬手轻轻一抛，匣子飞上高空，于明镜台上空悬停。
八名仙盟舵主同时出手，各自朝匣子注入一道法力。
集八人合力，再由应萧盖下盟主印，匣盖方启。
匣子表面闪烁金芒，随即咔哒一声脆响，倏然金光大放，一柱明亮璀璨的华光直通天际。
神剑有灵，自匣中飞出，如一道闪电。
应萧亲自出手，甩出一道法力纠缠剑身，那神剑挣扎抗衡，绕明镜台盘旋一圈，未能脱身。
颜昭仰头看向空中那把剑。
剑身是好看的亮银色，水蓝色剑柄缠绕金丝，冷峻肃杀之质中不乏秀雅，更带几分云淡风轻的潇洒，不愧是颜元清的杰作。
不止颜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把剑吸引过去。
围观者目光灼灼，甚至有人抑制不住蠢蠢欲动的贪婪，若不是在场大能众多，强抢不切实际，他们都想不顾一切铤而走险。
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内心滋生阴暗，视线不住在颜昭和那把神剑之间打转。
药神子眉梢一挑，心说仙盟还真是下了血本，这么贵重的宝物都舍得拿出来，是在引谁上钩？
苏紫君则眼神稍暗，眸心暗藏一丝锋利。
神剑与应萧对峙，周围倾天石柱上，八位护法同时暗中蓄力。
约莫十息过去，无事发生。
神剑与应萧僵持许久，因封印受困多年，自身能量耗损殆尽，它很快便显出败势，被法力一牵，便回到那匣子里。
应萧松手，下意识举目四望，依然一无所获。
匣盖重新合上，方形匣子从空中坠落，颜昭伸手，此物便准确无误落入她的怀中。
胸膛与匣子相触，藏在衣襟内金色的小珠子猛地震了震。
与此同时，颜昭感觉到匣子表面有热流涌动，与凝魂珠相呼应。
她双手收紧，用力抱稳匣子。
感受到周围有人窥探，不等细查，颜昭反手便将其收入乾坤囊中。
随后，颜昭才对应萧道：“谢谢。”
应萧抬手，两名监赛长老来到近前，各自领取一个稍小一点的玉匣子。
随后将玉匣子分别转交给左洵和邱乐安。
虽然传得最广的噱头是颜元清的遗物，但应萧为第二、第三名也都准备了很不错的宝物作为奖励。
左洵目标本是方才那把剑，对自己能得到什么并不在乎，因而看也不看便将玉匣收起。
邱乐安敛下内心的妒忌与愤懑，恭恭敬敬拜谢应萧。
应萧拂袖，背手而立，扬声说道：“仙门弟子大会到此为止，稍候仙盟将在明镜台举办一场自由切磋会，此次切磋会没有身份限制，诚邀各宗各派高手参加。”
他的声音远远传开，望台上各宗门弟子跃跃欲试，但更多的人已被宝物吸引注意，不约而同关注颜昭动向。
药神子起身，朝颜昭招手：“乖徒儿，你可还要参加切磋会？”
颜昭摇头：“不参加。”
计划中她还要去找毕蓝，同时她也担心叶晏然的伤势，自然不会在这切磋会上浪费时间。
“好。”药神子笑眯眯，“那我们师徒就回去了。”
暗中窥伺之人得闻药神子要和颜昭同行，顿时就打消了大半心思。
但仍有极个别没有放弃，打算先静观其变。
小狐狸幻形跳进颜昭怀里，药神子长臂一挥，颜昭腾空而起，被药神子抓住肩膀，转眼就离开明镜台。
虚空一阵漾动，颜昭师徒从明镜台外的阵法中穿过。
颜昭听见腰间丹炉中发出声响。
小金振翅，情绪激躁。
明镜台下方，灰白色的远古巨龙又一次睁开眼睛。
颜昭似有所感，顺着气机牵引望去，在不断坠落的视野中，与那双半争的龙眼不期而遇。
忽然，巨龙扬起脖子，翅膀随之一震，似乎要飞起来。
巨龙只轻轻抖了抖翅膀，明镜台上则立即地动山摇剧烈晃动。
应萧脸色急变，大骂：“孽畜！”
早不醒晚不醒，偏偏是这个时候。
九根石柱开始下沉，嵌入地底，柱子底端刺穿明镜台，末梢闪烁电光。
巨龙背后双翼还未张开便遭受一道电击，爆发呲啦一声巨响。
颜昭眼睛睁大，不可置信：“那头龙果然是活的！”
同时颜昭看见它脖子上连着铁索，一根铁柱钉子似的嵌入它的脊骨，与当初禁锢小金的场景如出一辙。
远处望台，众人哗然，没想到明镜台下方那头巨大的三头龙竟然是活物！
刚从明镜台上下来不久的仙门弟子们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倘若他们先前在明镜台上，此龙苏醒，将会是何等惊险刺激的场景？
颜昭被药神子拎在手中，视野还在不断下沉。
药神子听得颜昭此言，似乎并不奇怪，语气平静地回答颜昭：“此物是仙盟驯服的上古神兽之一，有它在，吾等便有大乘境修为，也不敢擅闯明镜台。”
如果刚才，有谁现身强抢神剑，必定有来无回。
颜昭远远看着那头巨龙在闪烁的雷光中挣扎，内心忽地升起一丝悲怆。
明镜台像一座牢笼，将这头巨龙关押束缚，同时还要抽取它的生机，作为供给明镜台正常运行的能量。
它并非顺服，只是无力反抗，所以屈从。
腰间丹炉之中，小金也爆发悲鸣，先前那只三头龙自毁消散，给它的心灵造成巨大打击。
眼看明镜台远去，感受到小金起伏的心绪，难以割舍的分别之情萦绕于心，颜昭摸摸腰侧丹炉，以示宽慰。
总有一日，她还会再回来。
周围景象一变，药神子带着颜昭回到地面。
颜昭左看看，右看看，疑惑：“师父，我们来万宝宫做什么？”
药神子脸色凝重：“躲一躲。”
颜昭：“？”
没等颜昭想明白他们要躲什么，药神子已抓着她的衣领，一头扎进紫竹林。
不多时，几股不同的气息从上空飘过，但被万宝宫护宗大阵拦在外面，不敢轻易闯入。
药神子拍拍胸脯：“果然有人追来，幸好我们跑得快！”
说完，没等他送一口气，扭头便见身后凭空出现一道紫衣人影。
药神子吓一跳：“你来怎么没声儿？”
苏紫君面色凝重，瞥一眼药神子：“前辈，你摊上事儿了。”
先前一点就炸，高低得和苏紫君呛上几声的药神子今天意外沉默。
瞧他脸色，也是极罕见地冷峻严肃。
颜昭听得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师父，干娘，你们在说什么？”
她怀里的小狐狸也皱起眉头。
苏紫君轻声一叹，却没立即向颜昭解释，而是对药神子说：“前辈，且移步前厅，渊海真人已先到好一会儿了。”
渊海真人？
颜昭疑惑的眨了眨眼，没等到回答，她便不问了。
她跟着药神子和苏紫君朝紫竹林外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万宝宫的宗门大殿。
是上次她认苏紫君当干娘的地方。
踏上殿前石阶，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上，正是陈珥和她的师父渊海真人。
陈珥此时也是一副郁郁寡欢之态，见到颜昭等人走来，也只是淡淡抬了抬眼，与往日充满活力的状态判若两人。
所有人都一反常态，颜昭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待到殿上，颜昭距离陈珥不远，破天荒主动开口：“叶晏然怎么样了？”
陈珥心情不佳，但还是回答了颜昭：“性命无碍，但也没醒。”
颜昭不知道怎么安慰陈珥，同样的事情若发生在她自己身上，恐怕她会做得比陈珥更加过分。
她埋头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心头略感黯然。
大比都结束了，她还是没有见到师姐。
师姐到底有没有来？
苏紫君缓步走到渊海真人面前，例行寒暄两句之后便道：“不知今日之事，二位怎么看？”
颜昭怀里，小狐狸竖起耳朵。
渊海真人沉默不语，药神子则龇了龇牙：“老夫恐怕要倒大霉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为什么？”颜昭内心充满疑惑, “师父为什么这么说？”
药神子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无奈叹了口气：“今日明镜台上，应萧当众放出清霜剑，并将此物交于你手, 便是有意让你成为钓饵。”
钓饵？
颜昭仍然不太明白。
但她怀里小狐狸的眼神却倏地变得异常锋利。
原来如此。
从数年前开始, 仙盟就有意宣传用颜元清遗物作为这一届仙门弟子大会魁首的奖励。
他们知道有人在四处寻找颜元清的遗物。
或许是南宫音, 也或许另有其人，此人同时也是仙盟的目标。
今日大会上，有多少人暗中蠢蠢欲动，但最终无人动手。
眼下神剑落入颜昭之手, 不管颜昭走到哪里，总会有人暗中跟着, 一旦螳螂出现，黄雀就会现身。
药神子当众承认颜昭是他的弟子, 药神宗就必受牵连。
当时那个情形下，不承认，云道子必定借题发挥。
一旦仙盟细查，颜昭的身份就会立马暴露。
仙帝扬言颜元清盗走了仙界至宝, 那么, 颜元清的骨肉现身仙盟弟子大会, 无异于自投罗网。
药神子冒头大包大揽，苏紫君也配合他作证, 就是知道应萧别有用心, 不想节外生枝，因而自会顺水推舟, 不再深究。
可为此，药神子也要付出代价。
“简单点说,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老夫的弟子拿走了清霜剑，但凡想得到清霜剑的人，都会盯上药神宗。”药神子摇头，感觉自己头发又白了一大把。
先前他已和仙盟闹了几次不愉快，这回仙盟反手整了个大的，还是他自己凑上来背的锅。
渊海真人这时开口：“本座对仙盟的目的不感兴趣，倘若只是说此事，那我师徒二人便不奉陪了。”
“还请阁下留步！”苏紫君出言挽留。
渊海真人步子微顿。
苏紫君忙道：“阁下当初与元清棋逢对手，惺惺相惜，如今元清已死，仙盟还要利用她的遗物做局，您难道不愤慨惋惜么？”
渊海真人淡淡道：“人死如灯灭，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死便死了，本座自然会有下一个对手，她的佩剑归属何处跟本座有什么关系，本座为何惋惜？”
苏紫君忽然不知道怎么劝说，药神子却在此时说道：“你一直被元清压着打，自然没什么好惋惜的，所以你下一个对手找到没有啊？”
渊海真人：“……”
这老头说话真不讨喜，她很想把他下巴上的胡子全拔了。
渊海真人冷哼一声：“不劳阁下费心。”
殿上气氛僵硬，苏紫君深吸一口气，放弃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对渊海真人吐露心声：“想必阁下也感觉到了，近来人界风雨飘摇，动乱频出，是为多事之秋。”
“究其因，乃是仙帝寿元将近，而神源果失踪，仙界诸侯趁此机会争权夺利，好几股仙界势力已经延伸到人界，在暗中蚕食人界的力量。”
“此前他们不敢太嚣张，正是因为人界有颜元清。”苏紫君语气沉痛，“如今颜元清死了，她的遗物都被人拿来做局，可见这些人不把人界众修放在眼中。”
苏紫君看向渊海真人：“继续这样一盘散沙，人界迟早消亡，我们需要一个话事者，但我们都没有这个实力，因而再没有比阁下更适合的人了。”
渊海真人保持沉默，却也没有坚持要走。
片刻之后，她抬起眼来：“你们要和仙盟为敌？”
苏紫君回答：“仙盟是仙界设在人间的眼线不错，但那也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如今他们未必就是一条心。”
生而为人，她自然了解人类的卑劣，权势对人永远都有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这条通天之路上，不断有人在往上爬，锲而不舍，川流不息。
既然修真者的目标是大道，是永生，就不可能永远屈居人下，仙盟能管得了人界一时，绝不可能管得了一世。
渊海真人诧异于苏紫君的观点，但她又不得不佩服，认为苏紫君说的并没有错。
可是，连颜元清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都没能躲过勾心斗角，同族暗害，而她作为颜元清曾经的手下败将，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这时，一小弟子来到殿外，朝苏紫君见礼：“宫主。”
苏紫君抬眸：“什么事？”
那小弟子遂道：“邱师兄回来了。”
邱乐安？
苏紫君猛地沉了脸，冷哼一声：“他还敢回来。”
小弟子不明所以，以为宫主在为邱乐安没有拿到大比魁首而生气，暗暗想：宫主平日瞧着随和，原来竟然如此严苛。
他自然不敢将自己心中所想表露出来，战战兢兢低着头不吭声。
苏紫君稍稍压下愠怒，吩咐道：“让他去紫竹林思过。”
小弟子没敢反驳，恭敬点头：“是。”
待那小弟子退下后，渊海真人斜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陈珥，皱眉：“邱乐安？”
提起邱乐安，苏紫君立马冷了脸，咬牙切齿地说：“此人是仙盟安插在我万宝宫中的眼线。”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大感惊讶。
陈珥也倏地抬头，神情愕然，很是不可置信。
苏紫君愤声道：“仙盟不想让我得到元清的遗物，其缘由想必我不用赘述，我为取信仙盟假作不知，并没有采取行动，知道他不会安分，却没想到此人会使如此下作的手段对付晏然。”
教唆没脑子的轩辕铮对叶晏然按下杀手，就算轩辕铮没被陈珥杀死，他也逃不过被大会开除，不允许继续参加接下来的比试。
对邱乐安而言，这可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原来真正的黑手是邱乐安。
陈珥眼底掠过一抹寒意，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骨节弯曲，发出咔咔声响。
颜昭也很意外竟然是这个原因。
苏紫君叹了口气：“是我思虑不周害了晏然。”
药神子懂得苏紫君这番为门中弟子考虑的心情，感同身受，遂出声宽慰：“世事难料，错在小人，不在你。”
渊海真人也附和道：“不错。”
苏紫君情绪低沉，为叶晏然的伤势忧心。
这时，颜昭忽然开口：“干娘，我这里有一种药，治疗外伤有奇效。”
众人闻言，皆感意外，尤其是苏紫君和陈珥，两人不约而同扭头看向颜昭。
颜昭摸出两个装龙涎的玉瓶子，递给苏紫君：“给叶姑娘用。”
苏紫君接过瓶子，内心却暗叹一声：连大乘境医修都只说静养，任何好药恐怕都难有神效，可惜。
不过，她并未将心中所想表现出来，语气平静地向颜昭道了谢。
颜昭认真叮嘱她：“一定要给叶姑娘用。”
苏紫君答：“好。”
两人交谈间，药神子在旁皱起眉头。
经苏紫君一提，他若有所悟，右手无意识捋着下巴上的胡子，喃喃道：“万宝宫中有仙盟安插的眼线，那我药神宗岂不是……”
·
仙盟据点，应萧正在桌前翻阅奏报。
忽然有长老叩门：“盟主，云道子前来拜访，说要见您。”
应萧闻言放下手中的册子，眉头拧起，面露疑惑。
这老家伙跑来干什么？
他还没去找拂云宗的麻烦，他就这么坐不住？
谨慎起见，应萧扬声道：“知道了，带前辈到会客厅。”
言罢，应萧侧耳细听，待门外脚步声远去，她先掐了个诀，使了个小小的法术，这才起身，拉开门走出去。
会客厅距离他处理公务的地方不远，不多时便走到。
云道子负手站在厅中，面朝正面墙上一副规模宏大气势雄浑的山水画。
“前辈。”应萧出声，提醒云道子他已经到了。
云道子回过身来，一双肿眼下，晦暗的眼眸打量应萧，赞叹一句：“后生可畏。”
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应萧权当听个响，并不放在心上。
应萧不想与这老匹夫耽搁时间，遂开门见山：“前辈来寻在下是有什么事吗？”
云道子瞥他一眼，也不藏着掖着，直白发问：“今日那叫念青的女子，你当真不知道她是谁？”
应萧眸心色泽暗了暗，表面上却故作不解，一脸诚挚地对云道子说：“此女不是药神子前辈的弟子吗？还能有什么身份？”
“别给老夫装傻，老夫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云道子藏起眼里一抹嫌恶，胸有成竹地说，“老夫没有当众拆穿，便是顾念着仙盟应该有所打算，故而没有再插手此事。”
应萧沉声：“……那前辈的意思是？”
云道子来之前就想好说辞，因而思路清晰地吐出腹稿：“老夫与仙盟利益没有冲突，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应萧配合云道子：“前辈想怎样合作？”
云道子语气云淡风轻：“老夫助仙盟找到神源果，仙盟助老夫抓一个人。”
神源果！
此物切中应萧下怀，他眼神飞快闪烁，很是意动。
于是，应萧试探着问：“南宫音？”
云道子摇头：“非也。”
“那是……”
“颜元清之女，颜昭。”
第二百三十章
颜元清之女, 颜昭。
云道子离开已有半个时辰，应萧心中还在琢磨着这句话。
先前仙盟派出两名仙使追查神源果下落，线索就到颜昭为止断了。
此后那女子离开药神宗后不知去向，仙盟找了许久未果。
期间, 仙盟又派人去了趟拂云宗, 打算对颜元奕施展搜魂之术, 不料此人已经疯了，脑内空空，什么也没有搜到。
又因数个小仙宗被灭门，分散了注意, 这件事便没有继续调查下去。
仙盟没有再往下调查颜昭，还有一个原因是颜昭的年纪。
颜元清死的时候, 颜昭还在襁褓之中，不谙世事, 她不太可能知道神源果的下落。
不过，仙盟并不是毫无头绪。
既然颜元清不知什么时候生了个女儿，那么此人极有可能知晓关键。
南宫音一直在人界走动，搜集颜元清的残魂碎片, 可见颜昭之父在魔界颇有地位, 神君已派了人去魔界打探消息, 想必不日就能找到线索。
即便此路行不通，也还有清霜剑。
南宫音想得到清霜剑, 务必会接触颜昭, 此前南宫音为诛魔剑所伤，伤势不可能这么快好, 只要擒住南宫音，仙界自有手段叫她开口吐露颜昭之父所在。
现在问题在于, 南宫音什么时候出现，将以何种手段从颜昭手中取走清霜剑。
哪怕他们已经安置了足够人手，依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擒下南宫音。
若有拂云宗加入，仙盟与云道子联手，能将抓住南宫音的胜率从六成提升到八成。
应萧不可能不心动。
他手中拿着一枚铜钱，合上眼，心中默念一个口诀，随后将铜钱抛起。
铜钱飞到空中短暂停滞之后又迅速落下，在桌面上转了几圈。
啪嗒一声，铜钱倒下。
应萧手指轻按铜钱表面，口中喃喃：“要变天了。”
话音刚落，桌上亮起的烛盏忽然熄灭。
应萧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迅速起身，到桌旁拂袖一拜：“尊上。”
虚空漾起阵阵波动，四壁当中各出现一道金色的符，门窗皆被封锁，下一瞬，一道人影背负双手出现在屋子里。
应萧伏低身，态度恭敬，不敢抬头。
其人开口，嗓音涩哑，像是故意隐藏了原本的音色，询问应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尊上。”应萧躬身回答，“清霜剑已示众，想必不日就能有所成效。”
听应萧说完，来人点了点头，夸赞道：“你做得很好。”
应萧不敢居功，继续说道：“属下还有一事要禀。”
来人沉声：“你说。”
应萧知无不言：“拂云宗老道云道子私下来见属下，欲求合作。”
随即，他将云道子跟他约谈的内容言简意赅复述一遍，并向来人请教：“请尊上明示，不知这老狗是否可信？”
其人冷哼一声：“拂云宗，颜元清以前，皆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
应萧不明白：“尊上的意思是……”
来人遂答：“当下局势复杂，逢场作戏也可，但原本的计划不可荒废。”
“明白了。”应萧获悉来人意图，恭敬道，“属下必定做好两手准备。”
先按原本的计划推进，若实在抓不到南宫音，再配合云道子，如此方可做到万无一失。
烛光重新亮起，应萧发现身前之人不知何时已消失了，挂在四壁上的金符光芒也黯淡下去，消匿于无形。
·
万宝宫。
苏紫君突然出声：“陈珥，你和颜昭去看看晏然吧。”
言罢，将方才颜昭给她的两个小药瓶子递给陈珥。
陈珥看向渊海真人。
后者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看来渊海真人被苏紫君说动了，决定留下来同苏紫君商议接下来的事由。
这部分内容，不是颜昭和陈珥这个级别能继续旁听的了。
陈珥于是接下小药瓶，顺从答应：“好。”
颜昭还没明白情况，但被陈珥拽了一下胳膊，她也跟着往外走。
药神子、渊海真人和苏紫君留在殿上议事。
颜昭和陈珥一前一后走出宗门大殿。
前往医馆的途中，陈珥不说话，颜昭也保持沉默。
平日擅长活跃气氛的人，这会儿性情大变，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似的，郁郁不振。
到医馆门前，除了轩辕慕，颜昭还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毕蓝。
她和轩辕慕不近不远，两人也没有说话，颜昭却本能地感觉气氛有点微妙。
陈珥出现时，轩辕慕明显松了口气，破天荒地主动开口：“你来了。”
“……”陈珥有点尴尬。
先前在明镜台上她一时情绪激动，大声中伤了轩辕慕。
此时轩辕慕神色如常，没有要计较的意思，她却过意不去，内心感到别扭。
“今天抱歉了。”陈珥有话直说，“是我失态了。”
轩辕慕看她一眼，意有所指：“关心则乱，我没有介意。”
关心则乱。
陈珥咀嚼轩辕慕的用词，抿起唇没吭声。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陈珥扭头看向屋子里：“晏然怎么样了？”
轩辕慕让开一小步，朝门内抬了抬下巴：“你自己去看看吧。”
陈珥话不多说，立即迈开脚步朝屋子走去，颜昭打算跟过去看看，却被轩辕慕伸手拦下来。
颜昭疑惑，与轩辕慕对视。
后者朝她摇了摇头：“她可能情绪会有点激动，让她独自静一静吧。”
颜昭虽不明白为何要让陈珥单独静静，但她现在已经学会有些事情不要刨根究底，轩辕慕是陈珥的朋友，总不会害她。
毕蓝在旁待了半天空气人，本以为没人会注意到她，于是她靠着柱子闭眼休息。
不料，一阵脚步声靠近，到她跟前停下。
毕蓝睁眼，恰巧与颜昭四目相对。
颜昭唤她：“毕蓝。”
“颜师妹。”毕蓝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她看向颜昭抱在怀里的小狐狸，虽然叶晏然出事，轩辕慕退赛之后，她就离开了明镜台，却也从万宝宫中弟子口中获知了今日明镜台上事发经过。
拂云宗老祖宗云道子质疑颜昭身份，药神子挺身而出，承认颜昭是他的弟子，并扬言颜昭隐藏身份参比是遵从了他的安排。
所以，颜昭就是念青，这一点她已经确信无误。
唯独感到震撼的是，三年不见，颜昭变化之大，几乎叫她认不出来了。
犹自记得她初见颜昭时，还是在天珠峰，颜昭被众多内门弟子欺负，蓬头垢面，苟延残喘。
而今，她不仅衣服穿得整洁，头发也梳理齐顺，眉眼长开一些，与最初大不一样了。
毕蓝由衷称赞：“恭喜你大比夺魁。”
颜昭坦然接受了毕蓝的祝贺，这还是她得到比赛第一之后获得的第一声夸奖。
她点点头回答说：“确实还是多辛苦的。”
毕蓝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忽然感觉颜昭的变化也不太多。
这时，忽听颜昭问她：“你可有见到我大师姐？”
“？”毕蓝下意识扫了眼颜昭怀里的小狐狸。
后者对上毕蓝视线，眼皮颤了颤，一脸心虚地把脑袋扭开。
毕蓝：“……”
这么久了，原来颜昭还不知道她怀里这只小狐狸就是任青悦。
她还以为颜昭早就知道了。
毕竟铃铛都……
毕蓝清了清嗓子：“没有看见，你找大师姐有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颜昭充满期待的眼神倏地黯淡下去。
连毕蓝也没有见到大师姐。
大师姐是不是根本没有来仙门弟子大会？她是不想来，还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颜昭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岂不就是说，大师姐也没有见到她在大比上夺得魁首的英姿？
想到这一点，颜昭颇觉遗憾。
她嘴角往下撇了撇，回答毕蓝：“大师姐说要在太墟仙域与我汇合的，居然说话不算话。”
毕蓝沉默，心想：或许师姐也不是故意爽约。
颜昭心情郁郁，但也没有低落太久，因为她找毕蓝还有另一件事。
遂问：“你是不是也擅长炼器？”
话题转得太快，毕蓝久不接触颜昭，差点没跟上颜昭的脑回路。
因而她顿了须臾才反问：“你有什么事吗？”
颜昭把小狐狸放到肩膀上，从腰间取下丹炉，再揭开炉盖将小金拿给毕蓝看。
乍一眼瞧见炉子里装着一只金色的蝙蝠，毕蓝疑惑地皱起眉头。
随即看清蝙蝠长着三颗脑袋，毕蓝眉梢一挑，再仔细看，倏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毕蓝忍不住抬高声。
颜昭回答：“是小金。”
“小金？”毕蓝愣了须臾，明白过来这是颜昭给金色蝙蝠取的名字，她一把压下炉盖，动动嘴唇比了个口型，无声询问颜昭，“是龙？”
颜昭点点头，然后说：“它身上有一枚封灵钉，此物让它很痛苦，连我干娘也无法取出，轩辕慕说你或许有办法。”
毕蓝闻言微怔，下意识看向轩辕慕。
后者背对着她们，望着屋门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毕蓝收回目光，用心琢磨颜昭所说的话，就着颜昭的手仔细看了看丹炉中小金的状态。
“封灵钉……”毕蓝小声呢喃着，分心想事儿，随口问颜昭，“你干娘是谁？”
颜昭坦言：“万宝宫宫主。”
说起来，她好像还不知道干娘叫什么名字。
颜昭若有所思，要不要找个机会去问问。
对面，听清颜昭回答的毕蓝愣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她嘴角颤了颤，不可置信地看着颜昭：“你是说，苏紫君，苏前辈？”
“哦。”颜昭恍然，“原来我干娘叫苏紫君。”
毕蓝：“……”
第二百三十一章
好家伙你居然连你干娘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毕蓝内心飞过一串乌鸦, 不过对于颜昭的不靠谱，早在三年前她就有十分深刻的了解了。
见毕蓝发愣，颜昭又问她：“小金身上的封灵钉能解吗？”
毕蓝回过神来，忽然脑中灵光一现。
“我好像的确在古籍中看到过相关记载。”
闻言, 颜昭眼睛一亮：“真的吗？”
毕蓝点头：“是真的, 但那套古籍应该在轩辕氏的藏书楼中, 你待我回去看一看。”
颜昭赶忙开口：“那我跟你一起去！”
毕蓝犹豫：“你还是就在此处等我回来吧。”
“为什么？”颜昭问她。
毕蓝沉吟着回答：“轩辕氏人多眼杂，你获得大比魁首如今已人尽皆知，我怕轩辕氏那些疯子打你的主意。”
颜昭想起，刚才在万宝宫宗门大殿上, 她师父也说了类似的话。
若真是这样，她岂不是不能单独行动了？
那她什么时候才能把娘亲的遗物交给南宫音？
颜昭心有疑惑, 而毕蓝即刻便要动身。
她跟颜昭约好三日之后她会再来万宝宫，彼时必定带回与封灵钉相关记载, 让颜昭在万宝宫等她回来。
毕蓝御剑离开，气息散去之后，轩辕慕才回头，看见天际掠过一抹淡黄色的剑光。
医馆隔间, 陈珥坐在床边, 低垂着头, 肩膀也耷拉下去，背影满是颓然。
她手中握着颜昭给的小药瓶子, 双手却垂在身边, 不敢去掀盖在叶晏然身上的被子。
今日明镜台上，她接住倒下的叶晏然那一刻, 双手触感仍记忆犹新。
那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伤口, 她不敢再看第二次。
可如果，颜昭给的伤药真有奇效，不用，反倒耽搁伤势恢复。
陈珥眉头紧皱，内心陷入纠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犹疑不定的心被更沉重的担忧击败，于是强忍着怯懦上前，轻轻掀开薄被。
叶晏然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咽喉处的伤口包了厚厚的纱布，一直延伸到衣襟里面。
陈珥心尖颤了颤。
虽然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她还是不可遏制回想起变故发生时的一幕幕。
除了沉痛，还止不住地泛起仇恨。
她恨轩辕铮死得太轻松。
陈珥做足了心理准备，终于下定决心，俯身在床边坐下。
她小心翼翼解开叶晏然的衣带，再一点一点松开纱布。
第一个血窟窿出现在眼前时，陈珥瞳孔一缩，顿觉头上一阵晕眩，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轩辕慕说她关心则乱，她好像明白了一点，关心则乱的感觉。
陈珥压下不住泛起的心惊，让自己忽略内心阵阵刺痛，揭开药瓶盖子。
一阵恶臭扑鼻而来，陈珥眉头微皱，不由分心道：这药不知道什么材料熬的，味道也太大了。
但世上就没几种药是香的。
陈珥很快就坦然接受，并相信这药可能确实药效不错。
她面不改色将瓶子里透明液体小心翼翼倒到叶晏然的伤口上，待液滴将伤口完全覆盖，她再挪开瓶子，再给另一个伤口伤药。
便在这时，她看见上了药的伤口肉眼可见开始生长。
陈珥两眼睁大。
生怕自己看错了，她抬袖用力揉揉眼睛，再看。
手指粗的贯穿伤确实在愈合。
“贼老天！”陈珥为这惊人的药效叹为观止。
她没有半点犹豫，忙不迭将剩下几个伤口也都涂上药液。
刚开始她手还有些抖，后来熟能生巧，动作越来越快。
给喉咙处的伤口涂上药后，见药瓶子里药液已经所剩无几，陈珥开始惋惜不知道颜昭还有没有多的。
这会儿丝毫不嫌弃它臭烘烘了。
看着伤口飞快愈合，叶晏然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开始好转，陈珥揪起的心总算松开。
她把药瓶随手放到床边矮柜子上，替叶晏然重新包扎。
收拾整理好了，给叶晏然盖上被子时，陈珥看到叶晏然一只手在被子外面。
她提被子的动作顿了须臾，怀着点不知名的心情，握住叶晏然的手。
指尖冰凉，只有掌心余留一点温度。
陈珥将叶晏然的手拿起来，双手捧着，贴到自己脑门上，闭眼许愿：“你快醒过来吧，你若醒了，我给你当狗都行。”
“……真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陈珥一跳。
她意识到什么，身体倏地僵住，随后缓缓睁眼。
视野被她双手遮挡，而她的双手还握着叶晏然的手。
既想立即放下这只手，确认叶晏然是否真的醒了，又怕刚才的声音只是她的幻觉，叶晏然没醒，而她一场空欢喜。
于是，就这样僵持住，陈珥没松开叶晏然，却也没敢把她的手放下来。
片刻之后，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你才说过的话，这就不肯承认了？”
陈珥呼吸一窒，双手颤了颤。
随后，她一点一点，将遮挡视线的双手挪开。
床榻上，叶晏然长睫掀起一点，因为虚弱，眼睛睁不太开，但显而易见，她醒了。
“你醒了！”陈珥失声惊呼。
叶晏然斜斜睨她，薄唇微抿。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丢脸，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陈珥像是在故意回避她的话。
罢了，叶晏然心头一声叹息。
睁眼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陈珥，而且只是陈珥，这对她而言，已是不可多得的特殊待遇了。
陈珥还握着她的手，她故作不知，问陈珥：“我这是在哪儿？”
“万宝宫的医馆。”陈珥回答得十分果断，末了又问，“你伤口还痛不痛？”
叶晏然顺着陈珥的话感受一下，随后疑惑地皱起眉头。
说来也奇怪，她受了那么重的伤，醒来之后，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但陈珥见她皱眉立即就慌了：“很痛吗？”
叶晏然闻声回神，瞧见陈珥慌里慌张的神色，忽然起了逗逗她的心思，便道：“很痛。”
陈珥追问：“哪里痛？”
叶晏然回答：“当然是伤口痛。”
陈珥顿时没了主意，干巴巴地劝慰：“我刚才给你上过药，伤口已经在愈合了，你稍微忍一忍，应该很快就能好。”
叶晏然捕捉到这句话中的关键：“你给我上了药？”
对上叶晏然探究的眼神，陈珥耳朵红了，支支吾吾：“总，总要有人上药啊，只不过恰好是我……”
不解释倒还没什么，她这一解释，反倒有种越抹越黑的感觉。
叶晏然觉察到一点不寻常，却又不敢确信真相如她所想，因而顺着话道：“我的意思是，谢谢你。”
陈珥脸红脖子粗，尴尬不已：“都是朋友，不用谢。”
“朋友”这两个字从陈珥口中吐出来，叶晏然无奈叹了口气。
不过陈珥愿意给她上药，还是令她内心多了点不可为外人道的愉悦欢喜。
她瞧了眼陈珥身后紧闭的门扉，换上轻松逗乐的语气：“我刚才听见有人说如果我醒了，就要给我当狗。”
“……”陈珥脸颊爆红。
别说耳朵，她连脖子根都红了。
叶晏然看着陈珥的眼睛，分明是笑着，看起来好像漫不经心，但眼神中却无形多出一点压迫，不允许陈珥退避，笑问：“你这话，该不会不敢兑现吧？”
陈珥被叶晏然似笑非笑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
她许愿的时候自然是真心的，但谁能想到叶晏然醒这么快啊？！
颜昭给的疗伤药的确是效果好，可效果也太好了！
陈珥垂下头，不敢看叶晏然的眼睛，嘴上却还倔强：“谁不敢了？我向来敢说敢做！”
不就是当狗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叶晏然抬手朝陈珥招了招：“那你现在蹲下来，让我摸摸脑袋。”
“！”陈珥瞪圆眼，僵在原地。
叶晏然自下而上看向她，唇角微微勾起，露出“果然如此”的挑衅笑容。
陈珥感觉自己被叶晏然狠狠拿捏了。
想扭头就走，但又有有种，如果她此刻拒绝，就要被叶晏然看低一头的不甘心。
那才是真的输了！
陈珥咬牙切齿，破罐破摔，倏地蹲下去。
因为叶晏然躺在床上，胳膊不方便，她还主动把脑袋凑到叶晏然手掌下面，语气不善：“摸吧你！”
叶晏然如愿以偿。
陈珥发质柔软，梳理得整整齐齐，服服帖帖，与她这人别扭的性格可不一样。
“小狗是不是会狗叫？”叶晏然的手顺着陈珥头发划过脸颊，最后摸了摸陈珥的下巴，勾起指尖轻轻触碰陈珥脖子上藏得隐蔽，不怎么显眼的喉结，“你叫一个我听听。”
陈珥面红耳赤，感觉异常羞耻。
但她又无法立即态度强硬地拒绝，转身拂袖离去。
相反，她对这场扮演游戏，还有点莫名的兴奋。
她的身体比她的嘴巴老实多了。
陈珥感觉喉头干涩。
喉结上下动了动，咽了口口水。
而后，启唇。
“汪。”
第二百三十二章
颜昭和轩辕慕在医馆外守着, 陈珥已经进去快一个时辰了。
房间内许久没有动静，陈珥也不出来，颜昭扭头问轩辕慕：“我们真的不进去看看吗？”
也不知道叶晏然怎么样了，苏紫君让她来探望叶晏然, 到现在她连叶晏然的面都还没见到。
轩辕慕想了想, 陈珥在房间里待了不短时间, 有情绪也差不多化解了，于是点头：“敲门问问。”
颜昭于是走向房间，正要抬手敲门，忽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珥站在门后, 表情有点怪，与颜昭对视, 说了句“晏然醒了”便匆匆走出房间。
颜昭疑惑，扭头看向陈珥背影, 见陈珥快步走到院中，也不说话，就抬起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适逢轩辕慕来到身后，颜昭问她：“陈珥怎么了？”
轩辕慕答：“不用管她。”
“……”颜昭应, “哦。”
她们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叶晏然不仅醒了, 而且已经起身，坐在床榻上, 背后靠着一个枕头, 神色轻松自在。
轩辕慕见状略感惊讶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她走到床边, 笑问：“陈珥给你用了什么神药，居然好得这么快？”
颜昭看到床边矮柜上的药瓶, 心中有数。
叶晏然回答：“陈珥说是颜姑娘给的伤药，效果奇好。”
轩辕慕颇为震惊。
她一路跟过来，自然知道叶晏然的伤势情况，仙盟的医师合力才保住她的性命，并嘱咐苏紫君让叶晏然静养，说是这伤势需养上两个月才能下地。
上了颜昭给的药，两个时辰都没有，人就坐起来了。
轩辕慕开口，意有所指：“你受伤的时候，陈珥急坏了，抱着你不撒手，我让她把你交给我，她还跟我吵起来。”
叶晏然闻言愕然：“你们吵架了？”
轩辕慕无奈：“小吵小闹而已，她也是没主意了才慌成那样，我不会介意。”
叶晏然若有所思，良久，对轩辕慕道：“谢谢你。”
颜昭在旁又听得一头雾水。
正疑惑，叶晏然转过头来对她也说了一句：“今日多谢颜姑娘赠药。”
这么一岔，脑子里原本在想的内容被岔走了。
颜昭眨眨眼，回答：“不用谢。”
轩辕慕没在屋中待太久，了解了叶晏然的伤势情况，她便起身：“我叫陈珥进来。”
叶晏然点头：“有劳。”
于是，轩辕慕回到门前招呼陈珥进屋。
陈珥闻声，先是表现出嫌恶，随后转身不情不愿往回走。
嘴上骂骂咧咧，脸上面红耳赤，进屋就把颜昭和轩辕慕撵出来。
颜昭：“？”
·
轩辕氏。
毕蓝回到本家，进门却感觉一阵寒气从院子里飘出来。
定睛细看，又未觉不妥。
院子里静悄悄的，巡防家丁不知去向。
毕蓝脚步不停，穿过院内亭台假山，来到东南角一座楼阁。
楼阁一层是书房，二层藏书阁，第三层则是望台。
平日轩辕恺喜欢在望台上赏月论诗，毕蓝最多也就上过二层，鲜少到望台上去。
毕蓝踏上楼阁，推开藏书阁房门，循着记忆中隐隐约约的印象以此翻找。
关于封灵钉的记载是很久以前见过的内容，具体放在什么位置她也记得不太清楚，只能一本一本翻找。
她记得当初看到的是一本古籍，手抄本而非玉简，因而只翻看架子上的书本。
不知过去多久，木架上的书她翻看大半，没找到目标古籍，将手中翻过的书放回架子上时，不小心碰到旁边一只玉麒麟摆件。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玉麒麟移位，同时身后传来异响。
毕蓝扭头，看见靠墙摆放的书柜咔咔向左侧移动，眼底顿时露出一丝诧异。
藏书阁中居然有这样一道暗门！
毕蓝心中怦怦直跳，直觉自己恐怕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但她没敢更进一步，迅速将玉麒麟复位。
这回运气变好了，又翻了两本古籍，毕蓝顺利从字里行间找到与封灵钉相关的记载。
除开炼制方法，还有解法。
毕蓝用玉简收录了这部分内容，随后整理好古籍，起身往外走。
绕过书架时，她脚步一顿，面色微变。
藏书阁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宽袍锦衣的男人。
轩辕恺背着手，淡淡睨毕蓝一眼：“蓝儿，你要往哪儿去？”
·
颜昭在万宝宫住了三天。
期间她从苏紫君口中打听到，南宫音眼下有要事没在太墟仙域。
所以清霜剑还得在她手中待一段时间。
夜里打坐修炼时，她好奇把清霜剑拿出来仔细观察。
除了得到此物当天凝魂珠有所感应之外，此后一直消寂没有动静，也不知道阿娘到底醒了没醒。
这把剑入手沉甸甸的，质地精良。
颜昭手还没有碰到剑刃，隔空便觉指腹一惊，低头发现手指被划伤了，可见其利。
不过她血脉特殊，一道浅浅伤口须臾便恢复如初。
叮铃一声铃响，小狐狸跳上她的肩膀，借着颜昭的手看向她怀里的冷剑。
银白剑刃闪烁寒光，湛蓝色剑柄点缀金丝，是极好看的。
“可惜我也不太会用剑。”颜昭摸着剑柄喃喃自语，“如果师姐在就好了，等阿音取出剑中阿娘的残魂，我可以把这把剑送给师姐。”
小狐狸扭头看向颜昭，心说：你师姐已经有了诛魔剑，这把剑你自己留着就好，现在不会用，以后总能学会的。
颜昭听不见小狐狸的心声，只能听见铃响。
她伸手摸摸狐狸叫上的铃铛，忽然又气鼓鼓：“师姐都不来找我，我还想给她送东西，哪有这么好的事，不送了。”
说完，反手盖下盖子，将剑匣整个扔进乾坤囊。
小狐狸：“……”
转眼就到了和毕蓝约定的时间，颜昭到医馆外等待。
轩辕慕时不时闲来无事也会来探望叶晏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这天碰巧遇上。
见颜昭独自坐在阶前，轩辕慕眉头微皱。
瞧一眼天色，遂问：“毕蓝没来？”
颜昭摇头：“还没有。”
已经过了申时，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要下山了。
轩辕慕又问：“你等了多久？”
颜昭将狐狸揣怀里，掰着手指头算：“大概五个时辰。”
她一大早就来等着了。
轩辕慕闻言，脸色愈发难看。
她不再多说什么，沉默站在一旁，陪着颜昭等候。
直直太阳落山，最后一点余晖也将沉没，轩辕慕冷声断言：“肯定出事了。”
毕蓝最信守承诺，但凡她说过的话，没有不兑现的。
颜昭不解：“啊？出什么事了？”
“我也说不清，只能先去看看。”轩辕慕转身朝外走。
正值多事之秋，轩辕氏那些牛鬼蛇神，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不奇怪。
颜昭虽然不大明白，但从字里行间听出毕蓝可能遇上麻烦的意思，于是迅速起身跟上：“我跟你一块儿去！”
轩辕慕本想拒绝，但念及颜昭在仙门弟子大会上的表现，或许颜昭同行更为有利。
她便点头：“好，跟我来。”
轩辕慕御剑而起，朝太墟仙域西边飞去，颜昭紧跟其后。
轩辕氏的本家就在太墟仙域境内，离得不远，往西六百里，从空中俯瞰，一座环形山脉当中位置便是。
“到了。”
轩辕慕带颜昭飞下去，穿过前面两道门，直入本家宗室。
庭院视野开阔，花草繁茂，四周还有人工开凿的沟渠，形态各异的假山，乍一看平静安宁，没有什么异样。
然而，轩辕慕甫一落地，立马破空声响，四面八方同时飞来几道暗箭。
轩辕慕足尖点地，腾身一跃避开暗箭。
与此同时，她吹响口哨，召出灵傀。
灵傀眼中杀机一现，锁定藏在暗中的机关，如闪电般穿过数丈虚空，张嘴吐出一口烈火，将暗中放箭的机扩点燃烧毁。
大火迅速蔓延，用于掩藏机扩的藤枝花草也都在高温下剧烈燃烧。
寂静的庭院霎时充满火气，橙黄色的光芒闪烁跳跃。
天幕垂下，乌云翻卷，浓烟滚滚，将仅剩的一点月光吞噬殆尽。
“何方宵小擅闯轩辕氏！”磅礴威压卷过庭院，如浩瀚雷霆般压向轩辕慕。
轩辕慕望着声音来处，厉喝：“是不是你把毕蓝抓起来了！”
黑暗中气息一沉，霎时间暴怒几如这小院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轩辕慕！你居然敢回来！”
一道掌风穿空而过，击向四处放火的灵傀。
轩辕慕心下一惊，不顾自己暴露在外，率先施法将灵傀唤回。
然而这样一来，她便成了活靶子，又是一道掌风破空而来，直直拍向轩辕慕。
轩辕慕避之不及，只能背过身去，尽量降低伤害。
但这一掌没有落到她身上。
黑暗中银光一现，九尾狐幻形落地，颜昭趴在九尾背上。
方才那一掌，被九尾狐一鞭子长尾打散了去。
“九尾狐？”黑暗中男人冷声一笑，“踏破铁鞋无觅处，你们居然自己送上门来！既然如此，留下清霜剑！”
轩辕慕咬牙切齿：“无耻！”
男人对她的评价充耳不闻，双手印诀快速变幻。
周围树木花草连着假山一块儿移形换位，组成一座巨大的阵法。
轩辕慕和颜昭来到小院，便已身在阵中，去留生死，便都是他说了算。
一棵粗壮的梧桐挪转之间将颜昭和轩辕慕隔开，转眼颜昭跟前便出现了十来个铁人，铁人组成铁人阵，手臂关节藏有机扩，抬手便能释放弩箭。
嗖嗖破空声响，数十支弩箭同时飞射而来。
九尾狐长尾一摆，正要击落这些弩箭，它脚下地面忽然一沉。
一支弩箭穿过颜昭肩膀，巨力拖着她腾空而起，并往后飞退好长一段，直直噔一声响，将她钉到身后那棵梧桐树的树干上。
九尾狐落入地窟，地面重新合拢，周围景象大变模样，轩辕慕也不知所踪。
宽袍锦衣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交出清霜剑。”
第二百三十三章
颜昭被挂在树上, 低头看一眼穿在肩上的弩箭。
这弩箭不知什么材质，冷硬森寒，感觉被洞穿的位置凉意刺骨。
男人站在她面前，见她表情懵懂仿佛没有弄清状况, 于是再重复一遍：“交出清霜剑, 我留你一条性命。”
颜昭抬头, 与男人对视，语气平静：“不给。”
轩辕恺眼神阴沉，嗤笑道：“死到临头，争这一时意气有什么用？”
颜昭不再吭声, 懒得多说一个字，态度坚决。
“很好。”轩辕恺也不想在她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既然如此，我只能自己动手。”
说着, 他伸手抓向颜昭的乾坤囊。
颜昭意识到不妙，她与此人实力悬殊，正面交手绝无胜算，但也绝不能让此人取走她的乾坤囊。
别说清霜剑了, 任何一样东西都不可以。
颜昭双腿往后一蹬树干, 带着弩箭一同从树上跳下来, 正好躲过轩辕恺抓来的手。
轩辕恺眉头微皱，便见颜昭面无表情摘下肩上鲜血淋漓的弩箭, 像感觉不到痛, 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随手还把那支弩箭扔掉。
弩箭箭头带有倒钩, 这样硬拔必定撕裂皮肉，加重伤势。
颜昭肩上涌出大一片猩红, 可见伤势的确加重。
但这伤势对颜昭似乎并无太大影响，拔下弩箭便立即掐了个诀，施展神行咒，躲开轩辕恺紧随而来的抓击。
轩辕恺眉梢一挑。
此女修为平平，剑术也差得一塌糊涂，倒是在身法上颇有造诣，滑不留手，躲得比兔子还快。
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就不信颜昭区区金丹修为，还能长了翅膀从他手里逃出去。
就算她跑了又怎么样？
毕蓝、轩辕慕，甚至九尾狐，都在他手中，她跑不了。
原以为颜昭要趁此机会夺路而逃，但事实上，颜昭与轩辕恺错身而过之后便停下来，她脚下正是九尾狐坠落的地方。
眼下地面已被填实，若不是刚才底下出现一个大窟窿，颜昭亲眼看见她的小狐狸从这儿掉下去，她也不相信此地居然暗藏机关。
制胜策略有限，她反手取出铜灯。
眼下只有这盏铜灯能替她扳回一点生机。
轩辕恺见到铜灯，也变了脸色，但见颜昭试图掐诀，他冷笑一声：“我在这里，你以为，你能把它点燃？”
他可不是仙门弟子大会上颜昭遇见的那些菜鸟。
作为炼器师，他的修为不如天下闻名的那些前辈，但也有合体境的实力，与颜昭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戏弄颜昭，游刃有余。
轩辕恺反手劈出一道掌风，颜昭刚掐完点火咒，掌风便击中铜灯，铜灯霎时横移数丈，火苗落到不远处的草丛里，闪烁两下就熄灭了。
一次尝试未果，颜昭有点郁闷。
在拿到铜灯之前，她觉得这法器挺厉害的，怎么后来遭遇的对手，一个二个都有应付铜灯的法门？
看来法器再好终究只能图一时便利，自身实力不足走到哪儿都要吃败仗。
巨大生存危机之下，颜昭一边后撤，一边放开灵觉观察四周环境，同时脑子迅速思考对策。
这处小院儿四下无人，轩辕恺刻意将这里布置成封闭空间，为的是防止她逃跑。
同时，也代表将没有人前来支援。
她一个跟头退到铜灯旁，轩辕恺冷笑：“怎么，还不放弃？”
说着，便要击出一掌。
便在这时，巨大黑影显现出来，拦在颜昭与轩辕恺之间。
轩辕恺一掌击中这道浑圆的黑影。
咚的一声，如同敲钟，浑厚的声音远远传开。
轩辕恺脸色急变。
他的掌风被突然出现的丹炉拦截，丹炉受力后退，三条腿深深潜入地面，虽滑行了一段，但到颜昭跟前时便及时停下来。
与此同时，颜昭唇边绽开一抹笑容。
轩辕恺视线转向铜灯，灯芯处，一朵小小的火焰在黑暗中轻轻摇曳。
黑暗笼罩轩辕恺，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他。
铜灯旁的颜昭摇身一变，化作另一个持剑而立的女人。
颜元清。
一个自学炼器，仅用一日便破解轩辕氏十八铁人阵的绝天之才。
轩辕氏的传承在这个女人面前不堪一击。
但是，后来颜元清死了，她死得好哇！
颜元清一死，轩辕氏便重新回到天下人的视野，各大仙坊又有轩辕氏一席之地。
没想到，铜灯一燃，出现在他幻境中人，居然是颜元清！
轩辕恺面色发白。
他当然知道她有多厉害。
哪怕理智上明白这只是幻象，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他冷静下来，破除迷障，他就能离开这里。
可是，当颜元清朝前踏出一步，他顿时腿肚子打了个哆嗦。
身体不受自己掌控，也往后退了一步。
颜元清进，而轩辕恺退，进得多，退得便越多。
直到轩辕恺足跟抵着身后老树，退无可退了，他才沉了脸，色厉内荏：“你不过是一个幻象，假的，你已经死了，死人害不了我！”
下一瞬，剑光破虚，刺进他的胸口。
轩辕恺胸前一通，冷风呼呼灌进伤口，他低下头，不可置信。
血流如注，除了疼痛，还有森寒。
这幻境未免过于真实了，连疼痛的感觉都能幻想出来，那铜灯真有如此威力？
喉头一甜，轩辕恺哇地吐出一口血。
濒死的感觉太过真实了，轩辕恺神色迷茫。
他究竟是要死了，还是从此陷入幻境，不再醒来？
不知道。
轩辕恺脑中一片混沌。
思维变得迟缓，阻塞，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前人走近。
越来越近，直到她那一张脸变得清晰。
稚嫩单纯的长相，眉目舒展，神色寡淡，好像毫无心机。
轩辕恺愣住，这分明不是颜元清，而是颜昭。
幻境不知何时已解，而他胸前被利剑洞穿的感觉依然清晰，于是低头看去，便见颜昭手握清霜剑，毫不留情地将剑刃刺进他的胸口。
她虽然没有收服这把剑，但这剑乃是杀戮之剑，锋利锐不可挡，用它杀人，再容易不过了。
长剑穿透轩辕恺的身体，将他定在身后梧桐树上。
轩辕恺口中又呕出一口血。
清霜剑有灵，而且剑灵实力强横，即便没有颜昭刻意驱动，这把剑本身的锐气便能轻易摧毁轩辕恺的筋骨血肉与经脉。
合体境高手护体灵气在神剑面前脆如薄纸，清霜剑破开轩辕恺的防御同时，也化泄掉他自身强横修为带来的反震之力。
颜昭只感觉剑身轻微震动一下，反噬之力不足以对她造成伤害。
轩辕恺在现实意义上将要面临消亡。
颜昭握着剑柄站在他面前，轩辕恺抬起头来，入目依然是一副纯良无害的长相。
但是，这模样纯净温和的人口头上却说：“师姐不喜欢我杀人，我不想把你杀死，又担心你日后报复我，怎么办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神色困顿，似乎当真在为此发愁。
轩辕恺心头一颤，瞬时胆颤心惊。
他张了张嘴，试图改变颜昭的想法，可他口头还没出声，颜昭已经想出自认为绝妙的答案：“那就废了你，挑掉手脚筋，搅碎丹田，再废掉你的修为，应该就可以了。”
“……”轩辕恺脸色骤变，神色惊恐。
颜昭年纪轻轻，居然懂得这么严酷的手段！
他还试图服软为自己辩解两句，只要颜昭放开他，稍微给他一个机会，他就可以翻盘。
可他嘴皮子刚刚掀开，颜昭反手就抽出清霜剑，剑尖一甩，斩下他的双手。
轩辕恺先是一愣，随后感觉手腕凉飕飕，低头看一眼，才发现他的手已经没了。
“！”轩辕恺瞳孔骤缩。
疼痛慢一步如雷击般袭来，轩辕恺表情扭曲，失声惊呼：“啊啊啊啊啊啊！！！”
“你太吵了。”颜昭这样说着，又抬手一剑，剑尖扎进他大张的嘴里，连根斩除他的舌头。
轩辕恺满嘴是血，却只能发出啊啊呜呜的声音，顿时惊恐地瞪大双眼。
颜昭切掉轩辕恺的舌头，忽然想起来她还没有询问毕蓝的下落。
阵法没解开，轩辕慕和小狐狸也不知去向。
“啊，算了。”颜昭果断放弃，不再纠结。
反正就算她不去找她的小狐狸，小狐狸也会回来找她。
对此她坚信不疑。
于是，在轩辕恺惊恐的目光下，她又一次举起手中长剑，干净利落地捅进轩辕恺的丹田。
为确保丹田破碎，她还左右转了转剑柄。
抽剑，轩辕恺扑通一声倒地，身体蜷成一只大虾，抽搐痉挛。
他伤得很重，可是因为修为高，这样的伤势并不致命，反倒成为一场酷刑。
颜昭见轩辕恺扭来扭去觉得恶心。
于是抬起一脚踢中他的脑袋，将他踢晕过去。
末了，颜昭甩去清霜剑上的血迹，俯身探了探轩辕恺的鼻息。
她放下心来。
“没死。”
第二百三十四章
颜昭抓着清霜剑看了又看, 此剑当真好使。
正常情况下，即便她暗中偷袭取得成功也很难对轩辕恺造成这么大的打击，这场战斗能赢，九成九是清霜剑本身的功劳。
但剑是不会居功的, 总归结果是她打败了轩辕恺, 颜昭洋洋得意。
轩辕恺陷入昏迷, 颜昭扭头四顾，开始琢磨怎么离开这里。
忽然地底下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颜昭循着声望去，便见砖石铺就的地面凭空出现几条裂缝。
随后裂缝迅速放大, 崩裂的位置凹陷下去，九条狐尾透土而出, 地面倏地塌下去一大块。
一道白影踏着滚滚坠落的碎石腾空而起，姿态轻盈地回到地面上。
颜昭眼睛一亮, 唤它：“雪球！”
九尾狐见颜昭没事，提起的心落下，同时扭头环顾四周，提防再有暗器偷袭。
指不定暗中操纵之人就是将颜昭当作诱饵, 诱使它放松警惕。
但是它扫视一圈, 没有发现危机, 反倒看见颜昭身后不远处淌着一大滩血，血泊中还倒着一个人。
九尾狐大惊, 长尾一甩, 圈住颜昭将她拉回自己身边，摆出防守的姿态。
那血泊中的人影并无动静, 九尾狐心下生疑。
稍凑近一看，愕然：轩辕恺！
此人怎么会倒在这里, 而且手脚尽断，昏迷不醒，是谁伤他至此？
阵中并无旁人，难不成……
颜昭感受到九尾狐心中疑惑，于是开口：“他要抢清霜剑，然后就被剑打成这样。”
九尾狐：“？”
颜昭睁着眼说瞎话：“是剑自己动的手。”
她决定之后见到轩辕慕也这么说，反正未雨绸缪，不能让她动手把人打残的事情传到师姐耳朵里。
说这话的时候，颜昭悄悄捏了一把已经收回腰间的丹炉。
小黑小金都不会说话，无妨。
九尾狐仰起头看向颜昭。
颜昭身上也全是鲜血，衣服肩膀处还破了个洞，显然是受了伤。
它又斜斜睨一眼轩辕恺，眼神冷漠清寒。
轩辕氏家主又如何，觊觎师父的遗物，还打伤颜昭，死就死了，活该。
九尾狐带着颜昭扭头走开，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用最粗蛮的方式一路破坏，即便如此，也耗费了小半个时辰来到阵外。
她们离开不久，一道身影穿过树丛，来到轩辕恺倒下的地方。
轩辕慕举高临下看着轩辕恺。
她方才便奇怪不断变化的大阵怎么突然停了，原来轩辕恺已被人重伤，不省人事。
轩辕慕在轩辕恺身旁蹲下，观察须臾，心下了然。
断手断脚处的伤口明显是利刃所留，除此之外，轩辕恺身上没有其他更明显的外伤。
由此可见，伤人者，当是颜昭身旁那只狐狸。
亦或说是它的另一个形态。
思量间，地上昏迷的人动了动。
轩辕恺醒了。
睁眼，发现面前有人，他面露惊恐，颤颤巍巍想往后退。
可随后，当他看清蹲在身旁的不是旁人而是轩辕慕时，他眼里又流露希冀。
他挣扎的动作停下来，嘴巴张开，呜呜啊啊不知道说了什么，同时向轩辕慕伸出一截断手。
不管怎么样，他们始终是父女。
父女之间怎么会有无法消解的仇恨，轩辕慕会救他的，会救……
轩辕慕站起来，退后一步。
与此同时，轩辕恺眼前亮起一柱火光。
轩辕慕站在火光背后，冷眼旁观。
火光最终落到轩辕恺身上，怒焰翻滚，顷刻间便将他吞噬。
轩辕慕伸手摸了摸灵傀僵硬的躯体与没有温度的羽毛，心中没有大仇得报的欣慰，只余无穷无尽的空洞。
离开禁阵之后，九尾狐带着颜昭一路疾行，找到一座三层小楼。
毕蓝的气息就在附近。
长尾一甩，阁楼的门扉直接碎裂倒塌，露出室内景象。
这是一间宽敞的书房。
正对的墙面上挂着几幅画，左侧还有一张丈许长的古檀木桌，其余没有什么陈设。
打眼一看，屋中无人，她们立即撤走，沿木梯上去，找到藏书阁。
藏书阁中整齐摆放着一排排书架，书架遮挡视线，不确定屋中是否藏了人，九尾狐九条尾巴同时出动，将就近几个书架并到一起挪开。
到最后一个书架时，挪不动。
她们发现古怪，狐狸尾巴轻轻一扫，掀掉架子上的东西。
只有一只玉麒麟还顽强的待在木架子上。
颜昭也瞧出问题，从狐狸背上跳下，三两步跑去木架跟前，摸一摸玉麒麟。
拿不起来，但能顺着某个既定的轨迹移动。
咔哒。
机扩声响，异响声从身后传出来，颜昭扭头，便见靠墙的一面大柜子正缓缓像左侧移动。
嗖——
一支弩箭从木柜后飞出，狐狸尾巴闪电般飞蹿过来，及时卷住弩箭。
九尾狐已到近前，将颜昭护在身后。
颜昭从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后探头，看向前面打开的暗门：“毕蓝是不是就在这里面？”
可能性高，但非绝对。
九尾狐朝颜昭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颜昭和它并肩作战几次，有了经验，彼此眼神一对，便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
因而她乖乖站住不动，还朝九尾狐抬了抬下巴：“你去。”
九尾狐并未动身钻进暗门，而是探出一条尾巴，让尾巴下去探路。
颜昭“哇哦”一声，惊奇不已：“你的尾巴还能这样用。”
九尾狐懒得搭理颜昭大惊小怪。
倏然，它眼神一变，身形一闪便钻进暗门。
颜昭忙不迭跟上去：“等等我！”
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长石阶，门后墙上有个洞，正是方才放暗箭的机扩所在位置。
九尾狐转眼就跑没影了，颜昭顺着长石阶跟下去，还没到底便先闻见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
她放慢脚步，又约莫下来百来个石阶，这条暗道终于见底。
颜昭摸出几块萤石，随手往地上扔，萤石的亮光将地底空间照亮。
这里是个昏暗狭小的空间，左右两侧居然都是牢笼，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野兽的骨骼和皮毛。
其中一间牢房的牢门已经被摧毁了，里面到处都是锋利的划痕。
当中一条甬道，通往更前面的空间。
颜昭顺着路往前走，不多时便到了头，探头朝里面一瞧，看到一个黑压压的小房间，当中一张桌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四周靠墙的柜子上也全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器械。
九尾狐正在房间尽头，将毕蓝从铁链子上松下来。
毕蓝从昏迷中幽幽醒来，神色间余留挥之不去的惶恐，显然在昏迷前受到了不轻的惊吓。
直到看清前来搭救她的九尾狐以及其后跟来的颜昭，她先是一喜，随后想起什么，脸色急变：“你们快走！这里很危险！”
危险？
颜昭停下脚步，四下看了看。
这里除了古怪一点，好像并无活物，哪里来的危险？
念头划过脑海的瞬间，锋锐之气乍现。
颜昭迅速反应过来，当下侧身闪躲，一支冷箭擦过她的耳朵，噔的一声钉入墙面。
突如其来的动静引起九尾狐注意。
它眼中掠过一抹寒芒，霎时凶光大放，扭头看向颜昭身后。
一只造型古怪的灵傀出现在门口，将密室房门牢牢堵住，灵傀四肢和躯干同时发出咔咔声响，机扩开启，嗖嗖箭气从不同小孔射出。
箭气密密麻麻，若被击中，当场就要被捅成筛子。
颜昭距离它太近，避之不及，箭气近身前一瞬，九条长尾将她层层覆盖。
剑气唰唰击中狐狸尾巴，削下一大片毛发。
与此同时，颜昭看见狐尾重叠的缝隙间渗出鲜血，迅速染红洁白的皮毛。
灵傀一击未果，身上机扩再变，又显出几十把锋利的尖刀，尖刀盘旋朝她们移动。
此地空间过于狭小，完全无法躲避。
狐狸尾巴扯开，卷起颜昭将她扔到毕蓝身旁，同时长吐一口气。
寒冷的冰灵之气卷过密室，温度骤降，半个房间顷刻霜冻，连屋顶上都覆盖半寸厚一层冰霜。
灵傀被冻住，但没有被摧毁。
它的身体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炼成，寒气未能对它造成损耗，只能短暂禁锢它的行动。
九尾狐不打算与它缠斗，转头弄断毕蓝身上的锁链，一条尾巴托起毕蓝，另一条尾巴卷起颜昭，一个纵身原路返回，不多时便离开阁楼。
来到外面，毕蓝放眼瞧见院中乱象，神情震惊。
直至此时她才后知后觉明白，颜昭能找到阁楼中的暗门，并非纯靠运气。
她试探着向颜昭确认：“你们来的时候，碰到轩辕氏家主了？”
“轩辕氏家主？”颜昭面露疑惑，“是谁？”
毕蓝抿唇：“是个方脸男人，穿紫黑色的锦衣。”
颜昭回忆半路袭击他的男人，好像确实是方脸，于是点头：“见到了。”
毕蓝陡然一惊：“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颜昭事无巨细如实回答：“他打伤我，弩箭从我肩膀上穿过去，把我钉到树上，还说要我交出清霜剑。”
毕蓝吓得脸都白了：“那你……”
“我没事啊。”颜昭摊开手，“他运气不好，被那把剑捅伤了。”
她要把统一的说辞贯彻到底。
毕蓝闻言微怔：“家主被剑所伤？你就逃出来了？”
颜昭回忆起那时场景，点点头：“……嗯，算是吧。”
毕蓝长舒一口气：“太好了，你们没事就好。”
“你不是回来找东西的吗？”颜昭问她，“怎么会被关进密室？”
说起此事，毕蓝神色微妙。
以前就知道轩辕恺这人很怪，却没想到他骨子里是个变态。
地底的密室是用来做人体改造实验的。
他把人体不同部位的组织切割保留，然后用一种奇诡的方法炼入法器，用这样的方式唤醒器灵，提升法器的品质。
毕蓝将自己的遭遇简述一遍。
为了对恐吓她，轩辕恺当着她的面做了一场实验。
想到实验中的场景，毕蓝海脸色发白，一阵阵恶心蹿上心间。
最后几句话，她有点说不下去。
颜昭听得直皱眉头。
任青悦也暗自倒吸一口冷气。
用这样的方式所唤醒的器灵，当真是器灵么？
会不会只是强行将一个人的魂魄禁锢在灵傀中，让他生不如死。
如此行径，与邪修何异？
毕蓝喉咙动了动，压下涌到喉头的恶心，艰难说道：“家主……他不止炼器，还改造尸体，他把轩辕铮带回来，用炼器的方法，把他变成了怪物。”
九尾狐脚步猛地一顿。
颜昭没听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不必毕蓝解释，因为她很快就知道了真相。
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道路尽头，拦住她们的脚步。
是披着轩辕铮皮囊的怪物。
第二百三十五章
轩辕铮？
颜昭先是一愣, 随后明白过来：这个长得形如轩辕铮的人，应该就是毕蓝口中的怪物。
这轩辕氏哪像个正经地方，怪物满地跑，简直堪比魔窟。
哦不, 颜昭摇头, 这样说有失偏颇, 侮辱魔窟了。
一路闯来，所见尽都是出乎颜昭意料的阻碍。
轩辕铮出现的瞬间，颜昭立马想起以前见过的尸傀，不知道轩辕氏制造的怪物和拂云宗炼制的尸傀有何异同。
颜昭低头对九尾狐说：“你放我下来。”
刚才和那只灵傀交手时, 狐狸尾巴已经受了伤，颜昭自以为轩辕铮她应该可以对付。
九尾狐对颜昭所言充耳不闻, 她感觉到危机的同时，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轰——
一条伸缩铁索破土而出, 毒蛇似的追咬她们。
颜昭愕然，低头看去，发现铁索另一端连接在轩辕铮的右腿上。
轩辕铮只用一只左脚站着，右腿膝盖以下变成钩索, 闪电般蹿出十丈长, 没能咬住九尾, 在空中停滞须臾，又原路往回退。
钩索钻进泥地, 回到轩辕铮脚下, 盘曲收拢，又变成一条腿的样子。
颜昭瞪圆了眼睛：“怎么做到的？”
比之前见到的尸傀还要夸张, 而且这怪物不需要谁来操控，他自己具有独立的意志, 会主动向入侵者发起攻击。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谁会知道轩辕恺私底下居然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活该他遭到报应。颜昭心想。
九尾狐迅速向后飞退，拉开与轩辕铮的距离。
轩辕铮张嘴，吐出一串暗器。
暗器锋利，而且表面淬毒，九尾狐长尾一甩，用护体灵气将暗器震开，使它们倒飞而回。
扑簌簌，一部分暗器不知去向，剩下一两枚击中轩辕铮。
锐刃没能划破血肉，反而发出金铁交击之声，皮囊表面破开一个缺口，露出底下与地底密室中那只灵傀一样的金属色泽。
这怪物虽然长着轩辕铮的样子，事实上只披了层人皮，底下还是一只灵傀。
制作灵傀的金属不是凡物，寻常方式无法摧毁，这具灵傀本身的素质更远远高于轩辕铮本人，论战斗能力，恐怕不低于炼虚境。
九尾狐长尾一摆，几根狐尾飞射出去，卷住轩辕铮，随后将他抡起来用力砸下。
轰隆一声，地面被砸出一个窟窿，轩辕铮躺在地上毫发无伤。
任青悦心中暗嗤一声，这玩意儿真是麻烦。
轩辕铮面无表情地爬起来。
颜昭见状若有所思，不知道清霜剑能不能对怪物造成伤害。
她怎么想便怎么行动，干脆从剑匣中取出清霜剑，递给九尾狐：“你用这个试试。”
九尾狐见状，卷起清霜剑，将其当做暗器投掷出去。
青芒破空，轩辕铮感受到危机，本能腾身后退。
有用。
九尾狐长尾卷起清霜剑，再次发动攻击。
唰唰唰。
剑气飞射，不时便有一道两道劈中轩辕铮。
他不再像先前那样从容，反而狼狈躲避，被剑气劈中的地方皮囊剥落，底下的金属本体也留下清晰的伤痕。
颜昭叹为观止：“没想到连雪球的剑法都这么厉害！”
该说不说，雪球这剑用的，堪比大师姐。
狐狸尾巴竟然可以这么灵活吗？
她的剑法连只狐狸都不如，颜昭陷入沉沉的自我反思。
或许她的确应该再好好努力一下，多花点时间练剑，或许以前并不是师姐对她要求严格，而是她真的太懒惰了。
思量间，颜昭眼角余光瞥见身旁毕蓝。
毕蓝两眼紧闭，昏厥过去。
她们俩都被九尾狐的尾巴卷着悬在空中，随着九尾狐快速移动，她们也在半空中上下左右不住摇晃。
颜昭已经被晃习惯了，毕蓝却是第一次经历，难免会有些应激反应。
又一阵轰隆声响彻云霄，轩辕铮被一串剑气击中，倒飞出去。
清霜剑功勋卓著，他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其中一条胳膊还被斩了下来。
那条胳膊盘旋着飞出去，不知道落进哪个夹缝里。
九尾狐长尾提剑刺向轩辕铮，欲给他最后一击。
锐气毫无预兆从斜方显现，九尾狐眼角余光瞥见那条夹缝中的胳膊忽然弹起，两端各弹出一截刀刃，盘旋着飞向颜昭。
它尾巴一收，颜昭身体下沉，躲过这回旋飞来的双刀。
那双刀没有击中颜昭，于是继续往前飞，径直回到轩辕铮身上，与断臂伤口接合。
九尾狐神色霜寒。
这灵傀不知要害在何处，卸掉的胳膊居然还能装回去。
它还待继续进攻，强行开路，忽然一柱火焰从灵傀背后冲过来，转瞬将轩辕铮吞噬。
一声尖锐凤鸣破空而来，颜昭与九尾狐同时抬头，见轩辕慕携彩凰灵傀赶至，几个起落便来到九尾狐跟前。
轩辕铮的衣服被烈火点燃，大火熊熊燃烧，但那人影却没有被摧毁的意思，浑身包裹在火焰中，仍然活动自如。
颜昭好心提醒轩辕慕：“它刀枪不入，也不怕火。”
清霜剑也只能伤它，而不是将它摧毁，颜昭甚至联想到，如果轩辕恺把自己的手脚也换成这样，那先前她遇到轩辕恺的时候，胜负恐怕还是两说。
轩辕慕点头表示自己知晓，随后沉声道：“你们带着毕蓝先走吧。”
与此物纠缠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轩辕氏中出现这么大的变故，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引来围观。
九尾狐看她一眼，颜昭跟着说道：“它有点厉害，你一个人很危险。”
轩辕慕抖了抖胳膊。
彩凰灵傀随即振翅飞起，化作一道赤红流光扑向轩辕铮。
颜昭听见轩辕慕回答：“我不是一个人。”
“……”颜昭沉吟，心说：好吧。
这时，毕蓝幽幽醒来，发现九尾狐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喃喃轻唤：“慕姐姐。”
轩辕慕闻声抽空瞥了她一眼，语气冷硬：“你带颜姑娘她们离开这里。”
听见轰隆隆的异响，毕蓝回神，看见彩凰正与轩辕铮搏斗，她着急：“那你呢？！”
若轩辕恺赶来，必然不会放过轩辕慕。
轩辕慕知晓她的担心，冷静回答：“轩辕恺已经死了。”
毕蓝愣住。
颜昭闻言“啊”了一声，说惊讶吧倒也不惊讶，都伤成那个样子了，不及时施救是很有可能死掉的。
但死得有点快，还是挺让她感到意外。
轩辕慕又掐了个诀，彩凰吐出一柱火焰，继续灼烧轩辕铮。
极致高温下，轩辕铮身体表面的金属有了融化的迹象。
颜昭扬声：“雪球，好机会！”
九尾狐迅速反应过来，当即长尾一甩，挥剑一斩。
唰——
清霜剑削铁如泥，被高温软化的金属再也不能阻挡它的锋利。
轩辕铮被它一剑斩作两段。
一颗心脏从金属包裹的躯体中滚出来，落入熊熊烈火之中。
彩凰进攻动作一顿，轩辕慕扭头看向身旁九尾狐。
颜昭开口：“一起走。”
狐狸尾巴卷住轩辕慕，九尾狐一跃而起，带着三个人飞蹿而去。
·
仙盟据点，应萧的书房被人敲开。
“盟主，有情况。”
应萧停下笔，抬头看向来人。
认出此人是他派出去跟踪颜昭，提防南宫音的，他皱起眉头：“你怎么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来人快步行到房间正中，朝应萧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而后才道：“回禀盟主，轩辕氏家主，轩辕恺，死了。”
应萧神情一肃：“怎么死的？”
三日前大会结束之日，此人还好端端的，怎么说死就死了？
前阵子被连翻变故搞得心惊肉跳，听到这消息的瞬间，应萧心里第一反应是：该不是又有人要搞我？
随后听得来人回禀：“颜昭随同轩辕慕前往轩辕氏寻人，我们半路被禁阵拦住，没能跟进去，只能在外面等她们出来。”
应萧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冷声训斥：“说重点。”
来人脖子一缩，加快语速：“她们出来之后，轩辕氏内火光滔天，我们派人去看了一下，发现了轩辕恺的尸体。”
应萧问他：“查到是谁杀的了吗？”
“不知道谁是凶手。”来人摇头，“不过轩辕恺乃是被剑重伤之后死于烈火焚烧，我们怀疑是不是颜昭……”
他话没说完，应萧问他：“你觉得可能吗？”
其人噤声，片刻后如实回答：“不太可能。”
轩辕恺怎么说也是合体境的高手，而颜昭才金丹期，实力悬殊几如云泥之别。
应萧托起下巴推测：“恐怕是轩辕恺欲夺清霜剑反被剑灵杀死。”
探子闻言，面露恍然之色，由衷钦佩：“盟主所言有理，定是如此！”
第二百三十六章
九尾狐奔出轩辕氏山庄, 途中被轩辕氏的人发现，遭遇围追。
众人拦路，九尾狐不欲大开杀戒，脚步受阻。
轩辕慕于是开口：“我来。”
说完, 她从狐尾中挣脱, 落地上前。
家丁们看清火光下闪烁的脸庞, 大惊失色：“慕小姐！”
毕蓝见状，也让九尾松开她，随后快步走到轩辕慕身边，高声道：“让路！”
只有轩辕慕一人倒也罢了, 连毕蓝也与贼人同道，众家丁面面相觑。
毕蓝虽只是本家的养女, 不被家主夫妇重视，但终究有个正位的身份在那儿, 下人们岂敢得罪？
彼此实力悬殊，他们本就打不过，但有什么事情，推脱到毕蓝和轩辕慕二人身上便是。
众人没有迟疑太久, 为首之人忽然一掌击中自己胸口, 嘴里吐出一蓬血, 随后挥手示意身后人群散开。
“慕小姐，请。”
毕蓝愕然, 轩辕慕则眼神闪烁。
这个人她认识的, 很早以前就在轩辕氏，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 谁能想到世事无常，如今已不复从前情谊了。
她带着颜昭和九尾狐从人群中穿过, 临走之前留下一句：“良禽择木而栖，轩辕氏大树已倒，你们速速另谋生路吧。”
说完，不再逗留，至于身后之人听与不听，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了。
出轩辕氏地界，九尾狐便重新幻形，化作小狐狸被颜昭抱在怀里。
颜昭摸到它尾巴上湿漉漉的血迹，心疼不已：“分明给了你防身的法器，怎么不用？”
小狐狸心想：又不是生死关头，用了多浪费啊。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更危机的情况出现呢？
它用力抽回尾巴，不让颜昭再碰它的伤口。
身体稍稍一动，脚踝处的小铃铛就叮铃铃地响。
毕蓝和轩辕慕走在前面，闻声不着痕迹扭头朝身后看一眼。
颜昭一边唠叨这狐狸不让人省心，一边掏出龙涎准备给它受伤的尾巴上药。
小狐狸看见熟悉的小药瓶子，浑身毛毛炸开，没等颜昭揭开瓶盖它就迅速从颜昭怀里跳下来。
“诶，你跑什么！”颜昭大声唤它，“回来上药！”
小狐狸充耳不闻，这个“药”抹它尾巴上比杀了它还难受，它头也不回飞蹿出去，两个起落跳上毕蓝的肩膀。
毕蓝愣住，停下脚步。
颜昭举着小药瓶子气呼呼跟上来，怒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臭狐狸！”
小狐狸龇牙，站在毕蓝肩头跟颜昭对吵：你说谁臭！你才臭！你揣一堆口水在兜里臭不可闻！
颜昭步子一顿，忽然瞧向某处：“诶，那是什么？”
毕蓝、轩辕慕和小狐狸同时扭头。
远处空无一物。
小狐狸微怔，倏然一只手伸过来揪住它的后脖颈，将它拽下毕蓝的肩膀。
随后它就被颜昭牢牢摁在怀里，再挣扎也无用，整条尾巴都被颜昭涂上厚厚的龙涎，雪白的毛毛纠缠打绺，散发出惊天的恶臭。
小狐狸生无可恋，闭眼装死。
毕蓝和轩辕慕安静旁观这一幕：“……”
“好了。”颜昭拍拍手，扒开狐尾上的毛毛仔细观察之后，确认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才放心。
毕蓝二人不约而同扭开头，当做无事发生。
深更半夜时，颜昭三人回到万宝宫，本该已经熄灯的万宝宫却是灯火通明。
刚踏入万宝宫地界，颜昭但觉威压扑面，眼前一暗，转眼四周景象一变，她像是传送似的出现在万宝宫宗门大殿上。
主座上苏紫君脸色沉沉，一旁药神子愁眉苦脸。
就连渊海真人也在大殿上，寡淡的神情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不悦。
颜昭懵逼，轩辕慕和毕蓝已经意识到不妙，尤其她们知道药神子是颜昭的师父，而苏紫君是颜昭的干娘。
两人不分先后上前一步，将颜昭护在身后，同时向殿上几位前辈行礼。
轩辕慕语气恭敬：“今日未经允许带走颜姑娘是晚辈思虑不周，还请前辈恕罪。”
毕蓝怕苏紫君真的怪罪轩辕慕，赶紧争着说：“慕姐姐和颜师妹是为了救我才离开万宝宫，要怪就怪我吧！”
苏紫君不说话，越过毕蓝和轩辕慕看向她们身后的颜昭。
颜昭显然在状况外，半分没有闯了祸的自觉。
“昭儿。”苏紫君扬声唤她。
颜昭回神，大大方方地答应：“在呢！”
苏紫君神色严厉：“这么晚了，你从哪儿回来？”
颜昭如实相告：“轩辕氏。”
苏紫君又问：“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颜昭歪头想了想，“落日时分，应该是酉时。”
“……”苏紫君神色复杂。
她气势汹汹而来，原本是要兴师问罪的，颜昭这样理直气壮，她反倒怀疑起自己来。
药神子眉毛颤了颤，嘴角笑意压不住，渊海真人微蹙的眉头松开，看看苏紫君，再瞥一眼颜昭，仿佛看见自己平日训斥陈珥，颇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顿时对苏紫君的无奈感同身受。
苏紫君叹了一口气，内心焦躁的怒火缓缓平息，语气温和了些：“你突然离开万宝宫，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颜昭：“事发突然，我没想起。”
倒是诚实，没说“来不及”，却坦言是忘了。
苏紫君意识到和颜昭说话不能拐弯抹角，她沉吟须臾斟酌措辞，而后道：“昭儿，外面有很多人觊觎你大比上所得清霜剑，你贸然离开很容易被坏人盯上。”
此次轩辕氏之行让颜昭对苏紫君这句话颜昭深以为然，点头回答：“干娘说得对。”
可是，她也不能一直待在万宝宫啊，等阿音回来，她还要去一趟念清山。
颜昭正琢磨这话该不该说，便听苏紫君道：“干娘并非限制你行动不让你离开万宝宫，而是想告诉你，你若有个闪失，我会担心。”
“嗯？”颜昭抬眼，面露诧异。
被颜昭明亮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苏紫君有点不自在。
她也是第一次给人当干娘，还怪不习惯的。
何况在场不止颜昭一个人，还有渊海真人和看热闹的药神子。
于是苏紫君撇开脸，补充道：“你师父自然也放心不下，是不是，药神子前辈？”
药神子笑眯眯地点头：“对对对。”
苏紫君：“……”
“咳。”苏紫君清了清嗓子，又道，“总之，你决定去哪儿之前，我希望你能先和我说一声，不要擅自离开万宝宫。”
颜昭眼睛忽闪忽闪，苏紫君的形象忽然在她严厉闪闪发光。
她从善如流：“我知道了，干娘。”
轩辕慕和毕蓝对视一眼，心中默契地浮现一个念头：白担心了。
前一刻大殿上还暗流涌动怒海翻江，没想到转眼间风平浪静，苏紫君平静下来，转移话题：“你们去轩辕氏干什么？”
颜昭积极抢答：“我问毕蓝知不知道封灵钉怎么解，她说回轩辕氏找古籍，约我三天之后再见，结果她人没来，轩辕慕便说她遇险，我们赶去一瞧，还真是。”
毕蓝补充：“家主禁了我的足，不让我出来。”
轩辕慕斜斜瞥她一眼，事已至此，她还在为保全轩辕氏的颜面而言语委婉。
苏紫君对毕蓝被囚的原因并不感兴趣，反倒另外三个字引起了她的注意，于是她问：“你找到了封灵钉的解法？”
“是。”毕蓝从乾坤囊里取出一枚玉简。
幸而轩辕恺只是把她关起来，并未收走她身上的东西。
苏紫君问：“可否给本座看看？”
毕蓝扭头看向颜昭，颜昭则毫不犹豫点头。
苏紫君见多识广，有了确切的方法，更有可能治好小金的伤。
毕蓝于是将玉简双手呈上。
苏紫君探手一招，玉简凌空飞起，落入她指掌之间。
她闭上眼，凝神查探，片刻后，长睫一颤，倏地睁开，眼底寒芒一现。
药神子和渊海真人同时觉察苏紫君气息变化，感觉到事态不妙，遂不约而同扭头投去疑惑的目光。
颜昭探头探脑地问：“干娘，怎么样？”
苏紫君气息沉沉，没回答颜昭，而是看向毕蓝，问她：“你有什么想法？”
毕蓝回答：“我曾见过这古籍中所提及的玄山玉骨矿。”
“玄山玉骨矿？”轩辕慕颇觉惊讶，“这种矿石好像只有天辰南部才有。”
之所以叫做玄山玉骨，乃是出产这种矿石的地方泥土岩石大多是黑色，而矿石质地如玉，埋在泥土中，宛如大地之骨。
此物成因复杂，而且需要具备平衡的气候条件，有传说说玄山玉骨的形成是大量的人死在同一个地方，死之后极阴之气汇聚，血肉筋骨经过漫长岁月炼化而成。
天辰南部以外的地方，皆不出产玄山玉骨矿，而且近些年来，优质的矿石愈发少了，这种材料向来有价无市，珍贵得很。
毕蓝点头：“不错。”
她手掌一翻，从乾坤囊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玉色矿石，双手托着递向苏紫君：“请前辈过目。”
苏紫君拿过这一小块玄山玉骨。
此物果然非金非玉，表面质地光滑，坚硬如铁，以她的掌力，竟然不能轻易捏碎。
苏紫君仔细观察片刻，确定这块矿石中蕴含着与封灵钉相似的物质能量。
嵌入小金体内的封灵钉应该就是用玄山玉骨作为材料炼制而成的法器。
苏紫君将玄山玉骨扔回给毕蓝，问她：“这块矿石你从何处来？”
毕蓝深吸一口气，她已经预感到不久之后血雨腥风。
待胸中那口气缓缓吐出，她才无奈开口。
“天辰南部，拂云宗山脚。”
第二百三十七章
拂云宗！
苏紫君面色一寒。
不出所料。
当她看到古籍中描述炼制封灵钉的材料是玄山玉骨时, 联想到此物产出之地，心中便已有七七八八的猜测。
轩辕慕神情肃然，也意识到此事严峻。
这段时间，拂云宗可谓状况百出。
前不久才勉强平息尸傀之乱, 不料仙门弟子大会上不知谁又偷偷放出留影卷轴, 旧事重提, 如今封灵钉一事也指向了拂云宗。
若真是如此，那么当初在玄黄秘境中袭击狐帝一行的黑衣人，多半也和拂云宗有关。
一桩桩，一件件, 单独看或许迷雾重重，可若串联到一块儿来, 它们都共同预示着一个答案：关键线索就在拂云宗。
颜昭探头探脑，眼里全是疑惑：“你们在说什么？”
从苏紫君提及“玄山玉骨”, 话题就歪到她听不明白的方向，先前不是在讲封灵钉吗？
苏紫君看向颜昭，对她道：“昭儿，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 解铃还须系铃人, 欲解封灵钉, 必须先找到炼制此物的人。”
颜昭点头：“记得。”
苏紫君将手中玉简扔给颜昭，言简意赅：“炼制封灵钉的人, 很可能就在拂云宗。”
“啊？”颜昭惊讶, “在拂云宗？”
可是拂云宗的地盘儿那么大，长老弟子加起来不说上万也有数千, 她哪儿知道谁才是凶手？
颜昭如实讲出自己的疑惑，渊海真人这时开口：“用如此特殊的法器镇压你的灵宠, 而非直接杀死，想来是别有所图。”
苏紫君点点头：“不错，当初你在玄黄秘境中时戴着千机幻面，那些人应该没有认出你就是颜昭，但是日前仙门弟子大会上，你的身份应该已经暴露了。”
药神子到底收了几个弟子，这个弟子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并非秘密，有心人一查就明白了。
大会上应萧之所以没有当面拆穿，不过是顾着仙盟和药神宗、万宝宫两宗颜面，而且仙盟有自己的目的，并不在乎拿走清霜剑的诱饵是谁，这才顺水推舟没有细究。
颜昭怀里，小狐狸颜昭寒芒一现，眼神变得警惕。
确实不能再让颜昭到处乱跑了。
颜昭自己却还云里雾里，闻言犹自担心：“那小金的伤该怎么办呀。”
这时，大殿外有人来。
苏紫君抬手示意殿上众人不要出声，随后解开殿上禁制。
遂听殿外传来一名长老的声音：“宫主，拂云宗黄音峰弟子左洵前来拜访，说要见颜昭。”
头一回被人指名道姓说要见自己，颜昭很是意外，扭头看向大殿之外。
苏紫君眼神闪烁，沉吟须臾，问颜昭：“见或不见？”
颜昭想起左洵那张冷冰冰的脸孔，说实话并不是很想见，但对方专门找来，不见似乎也不好。
于是她点点头：“还是见见吧。”
苏紫君应允：“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她又犹豫，改口：“不，让她到偏殿。”
长老应声而去，苏紫君起身想渊海真人和药神子告罪：“今日为昭儿之事耽搁了二位的时间，苏某内心羞愧，在此向二位赔个不是。”
渊海真人摆手：“无妨，人寻回来了便好。”
药神子吹了吹胡子：“阿昭也是老夫的弟子，别说得好像只有你关心她，老夫这个师父也不是白当的！”
苏紫君：“……”
轩辕慕和毕蓝适时告退，苏紫君送走渊海真人，这才带颜昭前往偏殿。
身后还跟了个药神子。
这老头偏要凑热闹。
苏紫君懒得管他，就当带了个免费的打手。
左洵已在偏殿等候多时，当苏紫君和颜昭一同出现在大殿上，她似乎并不惊讶。
先前在明镜台，苏紫君就对颜昭多有维护。
颜昭见到左洵倒是有些惊讶，主动开口：“你找我？”
左洵点头，反手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这是我峰峰主让我转交给你的书信。”
“信？”颜昭意外极了。
没想到还会有人给她写信。
她好奇询问左洵：“你峰主是谁？”
“……”左洵一脸无语，“你好歹也曾是拂云宗的弟子，黄音峰峰主，没有听说过吗？”
颜昭爽快摇头：“没有呢。”
身后苏紫君代左洵回答：“贵峰峰主可是毒圣东方慈心？”
提及峰主，左洵神情肃然，应道：“正是。”
颜昭听来但觉有趣：“为什么名叫东方慈心，却被人称为毒圣？”
苏紫君替她解惑：“此人是人界颇有名望的毒医，一手惊人毒术，能救人也能杀人，拂云宗看似烂泥一堆，能人异士却也不少。”
颜昭了解了，点头：“哦。”
她从左洵手中接过书信，当着左洵的面拆开，她怀里小狐狸探头探脑，也好奇信上的内容。
抽出信纸，展开。
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但是……
“写的什么？”颜昭抓抓后脑勺，“这字儿也太烂了，还没我写的好呢。”
峰主是左洵最尊敬的人，听得颜昭此言，左洵瞬间怒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但受到左洵的怒火，苏紫君淡淡扫过信上字迹，无奈轻敲颜昭脑门：“这是书法，不懂别瞎说。”
不过潦草一些，字迹虽小但笔锋遒劲，看得出笔力极好的，大概是给人开多了药方，写出来的字只有她自己才认识。
如此也正说明此信确实是东方慈心亲笔，这么刁钻的笔迹旁人模仿不来的。
颜昭从善如流：“哦。”
苏紫君从颜昭手里抽走信纸，细看。
倏尔眉头一皱。
她不着痕迹扫一眼左洵。
左洵眉目清正，虽然冷漠但不心虚忐忑，显然不知道信上内容。
苏紫君语气平和：“贵峰峰主所托我们已然知晓，你回去吧。”
左洵原本就只是跑腿，她此行来仙门弟子大会之前，峰主交代了她两件任务。
第一，尽量争取大比第一，拿到清霜剑；第二，若见到颜昭，将此信转交。
头一件事没有办成，好在峰回路转，大比快结束的时候，竟让她见到了颜昭。
原先在明镜台上，颜昭身份暴露时，她还不知道“念青”就是“颜昭”。
是在离开明镜台后，偶遇邬滢滢，意外听到邬滢滢和邬长老说话谈及颜昭，她才明白原来她要找的人一开始她们就见过了。
能确定颜昭就在万宝宫，自然是她养的小宠物们的功劳。
如今事情已经办成，左洵也没打算在万宝宫久待，当即拱了拱手，朝苏紫君说一声“告辞”便转身离开。
左洵离开偏殿之后不久，药神子飘然现身，好奇地探了个脑袋过来：“刚才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苏紫君看过信后脸色就变了，左洵或许没有发现，药神子藏在暗处却看得清清楚楚。
颜昭也好奇得很，与药神子一同看向苏紫君。
但苏紫君没有开口，而是将那封书信又转交给药神子。
药神子阅罢，露出和苏紫君如出一辙的表情，愕然道：“真的假的？”
苏紫君冷哼一声：“至少这封信是她写的。”
他俩兀自聊了起来，颜昭却一句话也没听明白。
她急得抓耳挠腮，揪着苏紫君和药神子的衣袖央求：“干娘，师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把信念给我听？”
小狐狸趴在颜昭肩膀上，脑袋朝前一探，就着药神子的双手将信上仔细内容看过一遍。
苏紫君于是将信上内容言简意赅向颜昭复述：“此人来信说与你阿娘有故，让你回拂云宗，想约你见一面。”
信上还有一段，她没有告诉颜昭。
东方慈心在信中提及一件往事，说颜元清怀孕后身体变得非常虚弱，原本撑不到把孩子生下来，是她接受颜元清的委托，暗中帮了颜元清一把。
后来颜元清身死，葬礼也是她组织安排的，期间偷偷转移了颜元清的尸骨。
因而眼下拂云宗那座颜元清的坟墓，里面只有衣冠，没有尸首。
东方慈心说，她知道颜元清不会那么容易死去，但颜元清如此惊才绝艳之人，也落得那般落魄处境，她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静待时机。
苏紫君与药神子对视一眼，两人神情都颇为凝重。
药神子摸着胡子，眉毛拧到一块儿，老脸上又多了好几条皱纹。
颜昭小小年纪，眉头也拧得死紧。
虽然信上字没有多少，但好像也不是干娘说的那么简洁。
她总觉得漏了什么。
见小狐狸也看完了书信，她拽拽狐狸腿上的铃铛，悄悄问它：“你看完了吗？跟干娘说的一样？没别的了？”
小狐狸低头看她一眼。
“……”
它点了点头。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这样啊。”
连雪球也这样说, 看来真就如此。
颜昭选择相信，但忍不住撇嘴：“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会写这么多字？”
苏紫君和药神子默契地没有解释。
药神子随手一撮，掌心蹿起一簇火焰将书信焚烧, 随后扭头看向颜昭, 问她：“乖徒儿, 你作何打算？”
颜昭想了想，如实回答：“此人既然认识我阿娘，说不定还知道阿娘别的遗物在什么地方，我想去见见她。”
苏紫君与药神子对视一眼, 颜昭不知方才那封信的全貌，误打误撞考虑的方向却是正确的。
可见命运长河洪流滚滚, 推着人往前走，回避终归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也好。”苏紫君点头, “如今敌我皆在暗，我们不知道拂云宗还有多少底牌，云道子也不了解昭儿，我们若能提前谋划, 说不定能化被动为主动。”
说着, 她扭头对颜昭道：“只不过, 如此一来，你的处境就很危险……”
回拂云宗, 意味着被紧盯着颜昭的那些人当作活靶子。
而苏紫君药神子等人, 还有更多的事需要筹谋，不能时刻跟在颜昭身边。
但没想到, 颜昭回答她：“我的处境好像没有安全过。”
在拂云宗当废物那段时间，她饥一顿饱一顿, 离开拂云宗后，时不时就遭遇围追堵截，只有在药神宗修炼那阵子勉强能算安稳。
在颜昭看来，活着本身就代表变动。
时间在不停流动，周围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所以她从不去想太久远的事，只关注当下这一刻她所拥有的，未来如何她不在乎。
这个世界危机重重，能不能活到“未来”还不一定呢。
苏紫君语塞，颜昭这话她确实无法反驳。
前两天仙盟还算计了颜昭，将清霜剑赠予颜昭之后，将她当作钓饵利用。
修为高如药神子，也无法从这乱局中从容抽身，甚至有可能累及他身后的药神宗。
苏紫君倏地释然了，乱世之中，谁不是刀尖舔血才能搏一个出路？
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尽己所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尽人事而听天命，如此而已。
苏紫君不再多说什么，伸手拍拍颜昭肩膀：“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颜昭回答：“左右也没别的事情，天亮我就出发。”
“这么快？”药神子惊讶，“用衍天神卷的话，万里之遥眨眼就过去了，要不你再多待几天？”
话音未落，虚空倏然一阵波动。
殿上温度略降，苏紫君和药神子同时扭头，便见渊海真人凭空出现在大殿上。
苏紫君意外：“阁下何故去而复返？”
渊海真人语带无奈地回答：“方才有消息从仙盟传出来，盟主应萧将赴拂云宗观礼拂云宗的宗门大典。”
药神子与苏紫君同时露出惊讶之色：“拂云宗的宗门大典？”
渊海真人点头：“消息应该是仙盟内的人故意放出来的，想必明日便会传遍仙域。”
苏紫君眉头皱起，疑惑道：“应萧此举是什么意思？”
仙盟算计颜昭在前，可见不是善茬。
日前仙门弟子大会上刚发生了那样的变故，应萧和云道子唇枪舌剑险些就打起来，转头应萧便扬言要去拂云宗观礼，此行目的当真耐人寻味。
药神子托着下巴猜测：“此人莫不是去拂云宗兴师问罪的？”
借着人家宗门大典的机会闹事，那群仙盟之人可是做得出来的。
苏紫君若有所思：“若我没有记错，拂云宗的宗门大会应当在一个月之后。”
“如此倒也是一个机会。”苏紫君喃喃道。
渊海真人听得此言，追问：“苏宫主言下何意？”
药神子也看向苏紫君，便听苏紫君解释道：“仙盟可以去拂云宗观礼，你我自然也可以凑这个热闹。”
渊海真人尚还疑惑苏紫君怎么会想去拂云宗凑热闹，药神子便已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拂云宗是云道子的地盘，让颜昭单独前往，苏紫君到底放心不下。
即便颜昭身上揣着诸多护身法宝，遇到危险也能利用符玉将他们召请过去，但毕竟她自身修为较低，风险还是太大了。
可如果借着拂云宗宗门大典的机会，他们便算有个正当的明目前往拂云宗，便是云道子也不能关门闭客。
如此一来，纵有什么变故，也能更加及时地应对。
时间上来讲，也是绰绰有余。
药神子猛一拍手，称赞道：“妙啊！”
颜昭正疑惑着，苏紫君对她说：“昭儿，你不若过些时候再走，干娘还有些事需交代你。”
虽不明白苏紫君有话为何不现在说，但颜昭向来不刨根究底。
闻言，她点头答应：“好。”
苏紫君朝她挥手：“你先去休息吧。”
颜昭依言扭头离开，身后苏紫君压低声，与渊海真人细说她接下来的打算。
认苏紫君做干娘，颜昭便在万宝宫拥有了一套自己的小院。
这院子正是先前南宫音疗伤的地方，位置隐蔽不说，依山傍水的，环境也非常好，颜昭很喜欢这里。
回到房间之后，颜昭关上门，抱着狐狸坐到榻上。
她不由分说，拨开狐狸尾巴上的毛毛，仔细检查小狐狸的伤势。
龙涎的效果好得出奇，这会儿伤口表面的血痂都已经掉了，露出愈合好的皮肤，疤都没有留下。
颜昭很满意，拍拍狐狸脑袋说：“你看，擦了药才能好得快。”
小狐狸：“……”
颜昭把狐狸放到一边，让它独自待着，而她自己则盘膝坐好，开始修炼。
近来她确实勤奋了不少，每天夜里都会打坐，养成习惯，修炼成了她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小狐狸在旁偷偷看她，感慨颜昭成长飞快的同时，又为颜昭接下来计划回拂云宗约见东方慈心一事倍感忧心。
拂云宗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
可转念，她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或许不必要，且不说颜昭近几年来多大改变，如今颜昭有药神子庇护，苏紫君出谋划策，甚至也获得了渊海真人的友谊。
人界高手说多不多，颜昭身后已站了接近半壁，比起最初孤立无援，已是莫大的机缘了。
颜昭想要帮助南宫音复活颜元清，这一关就避不过，即便明知眼前是万丈深渊，刀山火海，她也一定会去闯一闯。
万一……
东方慈心所言非虚，这或许就将成为转机。
一场豪赌，无外如是。
小狐狸叹了一口气。
叮铃一声铃响，它跳上床榻，靠近颜昭身边，在颜昭身侧趴下。
毛茸茸的长尾巴轻轻一卷，包裹自己身体的同时，轻轻将剩下一小段搭在颜昭腿上。
她心里隐隐有所预感。
它能像现在这样陪伴颜昭的机会不多了。
·
天辰南部，拂云宗。
主峰宗门大殿，宗主步东侯坐在首位，其左手边坐着一名长老。
两人静坐默不作声，片刻后，最后一个人姗姗来迟。
来人长袖轻拂，朝步东侯拱手见礼：“黄音峰，东方慈心，拜见宗主。”
步东侯颔首：“入座吧。”
东方慈心施施然落座，步东侯简单问了几句各峰情况，随后看向东方慈心：“黄音峰左洵在仙门弟子大比上获得了第二名，毒圣真是教徒有方。”
“还得是洵儿自己努力。”东方慈心并不居功，“她原本还扬言说自己必定拿魁首回来，叫诸位看笑话了。”
地灵峰峰主笑道：“毒圣谦虚了。”
步东侯将闲聊转入正题：“今日本座找二位来，是有要事相商。眼看宗门大典时日将近，而如今玄镜、天珠两峰无人主事，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玄镜峰峰主道灵在玄黄秘境中被任青悦杀死，天珠峰代峰主颜元奕，日前被步东侯卸了职权禁足，没过多久就疯了。
此事也出乎步东侯的意料，以至于后来仙盟二次来访，调查神源果的下落时，颜元奕疯疯癫癫，仙盟使者搜魂无果，只能作罢。
宗门大典召开时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这两峰峰主的位置，不能一直空置。
东方慈心对步东侯所言漠不关心，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心想：明天染个什么颜色？
步东侯见状皱眉，清了清嗓子。
坐在步东侯下手边，模样苍老的衍虚仙人这时开口：“拂云宗分峰多年，四位峰主各自为政，如今出了这么多乱子，老夫建议宗主分化峰主权利，设主副两个职位协同管理。”
东方慈心掀起眼皮，附和：“衍虚仙人所言有理。”
步东侯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此次将东方慈心和衍虚仙人找来，就是商量各峰管理架构之事。
但他不能直接开口说要给各峰安插副职，这样相当于从峰主手里强行夺权，很难服众。
开口之前，他打了很多腹稿，没想到衍虚仙人会主动提出这个方案。
步东侯放下心来，顺水推舟：“如此也好，就按你们说的安排。”
末了，他忽然话锋一转：“还有一件事。”
“我将在主峰开设讲堂，用于加强各峰弟子之间的交流，为下个月宗门大典做准备，二位回去之后，便从峰内挑选几名有天资的弟子来主峰考核，通过考核的留在主峰修炼。”
衍虚仙人不动声色，东方慈心眼底则悄然掠过一道寒芒。
堂而皇之朝各峰安插人手便也罢了，居然得寸进尺，还想拘留人质。
步东侯扫视厅中两人：“二位意下如何？”
衍虚仙人沉吟须臾，回答：“宗主思虑周全，如此甚好。”
步东侯又看向东方慈心。
东方慈心语气平静：“可以。”
第二百三十九章
拂云宗后山禁地, 衍虚仙人在云道子洞府外躬身拜见。
不多时，雾气氤氲，云道子飘然现身。
“老宗主。”衍虚仙人语气恭敬。
云道子看着他，笑道：“师弟, 你怎么来了？”
两人皆是老态龙钟, 衍虚仙人瞧着年纪还大一些。
事实上云道子是衍虚仙人的师兄, 岁数高出衍虚仙人许多，但衍虚仙人修为稍次，此生若无天大的机缘降落在他头上，恐怕没有继续往上提升的可能了。
衍虚仙人将今日主峰发生的事情如实告知云道子, 末了叹息道：“老宗主，分峰而治乃是当初您规定的, 步东侯如此作为，将您置于何地呢？”
“原来是为这事儿。”云道子了然, 从容道，“此事东侯已向老夫打过招呼，老夫应允的。”
衍虚仙人讶然：“师兄何故？”
连他都能看出步东侯的野心，云道子怎会不知？
步东侯看似蠢笨, 实则内心颇有成算, 别看颜元清一事他没有亲自插手, 事实上，任由道灵设计陷害, 不就是助长其气焰, 默许他逼死颜元清吗？
如今狡兔死，走狗烹, 道灵被他捧得狂妄忘形，一朝踏错满盘皆输, 如今又悄然蚕食云道子的势力，试图将四峰实权都收到自己手中。
云道子从容自得，丝毫不为此担忧，还反过来劝说衍虚仙人：“毕竟他才是一宗之主，老夫既让位于他，自然该放权，小辈的事情，让小辈们自己去操心。”
衍虚仙人仍心有不甘，“可是，师兄，您将拂云宗交给此人之后，拂云宗每况日下，您座下两个弟子先后遭了毒手，您难道一点也不怀疑吗？”
尤其道灵这件事，闹得人界人心惶惶，云道子一把年纪了，还要出面善后，代步东侯面对仙盟指摘。
衍虚仙人实在为云道子感到不值。
难道要任由步东侯一步一步毁掉拂云宗吗？
云道子闻言沉默须臾，倏尔摇头：“师弟啊，你说人活一世，为的是什么呢？”
衍虚仙人抿唇不语。
“我们修行之人，自有因果命数。”云道子侃侃而谈，“同理，一个宗门物极必衰也是轮回因果，不再你我手中衰落，也决然不会长久，又何必执着？”
衍虚仙人面露愁色：“师兄说得也有道理，可是……”
“你既觉得我所言有理，便别再忧心。”云道子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你我修行之人，自当顺缘而为，何故连这点迷障都看不清呢？”
衍虚仙人被云道子说服，无奈叹息。
连云道子都不执着，他这个寿数不多的人又何必担忧。
衍虚仙人点头：“我明白了。”
他朝云道子拱手一拜，随后便告辞离开。
其人走后，云道子眉梢一挑，眼神倏地阴暗下来。
步东侯如此拙劣的伎俩，他怎会不知，又怎会真的不怒。
不过，眼下多事之秋，不宜节外生枝。
步东侯越狂，越能吸引仙盟的注意，便先让他嚣张一阵子。
云道子心头暗自冷哼：此子迟早要步道灵的后尘。
·
万宝宫紫竹林。
颜昭打坐一夜醒来，睁眼发现小狐狸贴着在她身边蜷着睡觉，顿时心下一片柔软。
她稍稍一动，小狐狸便醒了。
它懒洋洋地趴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拍打颜昭的膝盖，任由颜昭伸手揉揉它的脑袋。
颜昭摸完狐狸脑袋，反手就拍拍狐狸屁股：“起来了，我们去院子里练剑！”
小狐狸一惊，等反应过来，颜昭已经跳下床榻，从乾坤囊里随便挑了把剑就去院子里练功。
先前任青悦教她的剑法她早就记住了，施展起来虽还不够圆融，但也绝非她先前在任青悦面前表现出来那么生涩。
小狐狸在旁看着，听院子里不时响起嗖嗖破空之声，黑黑的鼻头皱起来。
先前她就意识到不对劲，如今已完全确认，颜昭居然无师自通，还学会了藏拙。
任青悦内心惆怅。
平白产生一种“孩子长大了，多了心眼儿，跟自己不亲”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颜昭终于愿意勤奋下苦功了，任青悦多少又还是有些欣慰。
颜昭天蒙蒙亮便起身练剑，练了一个多时辰，待太阳完全升起来，她便离开小院，去向苏紫君问安。
这还是之前在妖界养成的习惯，任青悦教她住在别人的地方，每天都要早早去拜见，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节，和请人帮忙要说谢谢一样重要。
颜昭记在心里，从此每天都跟着任青悦去拜见狐后，习惯自然而然延伸到现在。
苏紫君喜欢在紫竹林中修炼，颜昭抱着狐狸穿行于紫竹林中时，意外碰到同样前来拜见苏紫君的毕蓝。
毕蓝昨夜被轩辕慕和颜昭救出来，不好不辞而别，便在万宝宫的医馆住了一夜。
短暂休息之后，毕蓝恢复了一些精神，今日来拜见苏紫君是打算辞行离开。
如今轩辕氏已经毁了，她无家可归，只剩下拂云宗一个去处，眼看着拂云宗宗门大典将开，她必定要回去的。
没想到刚踏进紫竹林就碰到了颜昭。
“颜师妹。”毕蓝主动出声招呼。
颜昭也朝她露出友好的笑容：“你伤怎么样？”
毕蓝感受到颜昭的善意，回答道：“已经没事了。”
颜昭问她：“你也是来找我干娘的吗？”
“不错。”毕蓝点头，“我来向苏宫主辞行。”
颜昭意外：“你要走了？”
想到昨夜颜昭和轩辕慕一同闯入轩辕氏，毕蓝心思微动。
曾经自心底一闪而过的感受又一次浮现上来，遂语带笑意询问颜昭：“怎么，你舍不得我啊？”
说这话时，她斜眼扫过颜昭怀里的小狐狸。
果然见狐狸耳朵倏地竖起来。
眼神也颇为警惕。
却听颜昭坦然回答：“那倒也没有。”
毕蓝：“……”
小狐狸眼皮颤了颤，耳朵又自然放松，大尾巴自然垂落，左右轻轻摇晃。
毕蓝眼里浮现一点无奈。
她与颜昭分开三年，再见已物是人非，先前短暂相处积累的一点友谊，如今怕也不剩多少了。
毕蓝颇感惆怅，但也明白曾经心底泛起的一点波澜终究不过自己一厢情愿，像颜昭这样性子单纯的人，只怕是很难参透人与人之间复杂多变的缘分。
但是，她多多少少，还是好奇的。
因而便似不经意，借着话题多了一句：“颜师妹，你有喜欢的人吗？”
小狐狸尾巴不耐烦地加快摆动的幅度。
没事问什么莫名其妙的。
颜昭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
毕蓝哂然一笑，果然如此。
她正待转移话题，颜昭忽然开口：“有。”
小狐狸眼神陡然一利，尾巴毛毛倏地炸开。
什么？！！
“啊？”毕蓝也面露诧异之色，这个回答实在出乎意料。
犹豫片刻，她向颜昭确认：“是心悦君兮，想和此人白头偕老的喜欢吗？”
颜昭琢磨“白头偕老”这四个字，感觉很有意境。
她似乎从未想过师姐头发花白是什么样子，不过若真能一辈子不分开，看着对方从年轻貌美肆意潇洒的模样慢慢变成缺牙的老太太，也很有意思。
大师姐年轻的时候这么漂亮，老了肯定是个很有气质的漂亮老太太。
师父也说过，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左右现在也没有旁人，揣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也不害臊，反倒生出一种与人分享的欣喜。
颜昭回答毕蓝：“是想和她白头偕老的喜欢。”
可惜师姐对她还不够喜欢。
想到这件事，颜昭心里就发愁。
师姐借口说来仙门弟子大会偷偷跑走，一别几个月，如今大会都结束了，她还得到了大比魁首，也没再见到师姐。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师姐。
“颜师妹。”毕蓝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于是小心翼翼，又颇好奇地压低声问，“……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
末了，她还向颜昭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
颜昭怀里，雪球小爪子抠紧了颜昭的衣袖，尾巴毛毛炸得顺不下去了。
它也扬起脑袋，双眼牢牢盯着颜昭。
是谁？
三年来，颜昭见过的每一个人都在它脑子里过了一圈。
它开始胡思乱想，尤其近来一段时间，颜昭参加仙门弟子大会，接触的人不少，男女都有。
任青悦脑海中锁定一张可疑的脸庞，心想：难道是邬滢滢？
连续几轮比试颜昭都和邬滢滢有所接触，第二轮时还主动邀请邬滢滢组队。
这念头才刚划过脑海，便听颜昭清澈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我喜欢大师姐。”
第二百四十章
小狐狸一呆, 尾巴毛毛顺下去，眼神放空。
毕蓝愣住，下意识扫了颜昭怀里小狐狸一眼，犹豫须臾, 不确定地确认道：“谁？哪个大师姐？”
“我只有一个大师姐。”颜昭如实回答, 字正腔圆道出心上人的名字, “她叫任青悦。”
这三个字她还会写呢。
毕蓝终于回过神来，一脸恍然：“原来如此，那……大师姐她知道吗？”
颜昭没明白她这话意思：“知道什么？”
毕蓝心里猫抓似的好奇得不得了，但被颜昭澄澈的双眼盯着, 又有点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斟酌措辞：“就是, 大师姐知不知道你喜欢她？”
颜昭撇嘴：“我没告诉她，她当然不知道。”
毕蓝见小狐狸眼神呆滞, 尾巴都不甩了，一整个灵魂出窍的模样，不确定它是怎么想。
她对任青悦的了解也不多，只停留在道听途说的程度, 更不知道对于颜昭吐露的这番心声, 师姐将如何看待。
毕蓝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向师姐告白？”
“告白是什么意思？”颜昭对毕蓝的用词感到疑惑。
“就是吐露心声。”毕蓝向颜昭解释, “告诉师姐你喜欢她这件事。”
颜昭摇头：“没有。”
这两个字让小狐狸回过神来，抬头望向颜昭。
毕蓝也感到疑惑：“为什么？”
她还以为像颜昭这样直言不讳的人, 不会不好意思, 喜欢就会毫无顾虑地坦白。
颜昭却说：“我喜欢师姐，不等同师姐就喜欢我, 喜欢师姐的人那么多，那些和师姐告白过的人, 后来和师姐都没有来往了，我不想也变成那样。”
尽管颜昭说得有点绕，但毕蓝完全理解了。
她有点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也是。”
像任青悦那样优秀的人，哪怕暂时化身小狐狸跟在颜昭身边，只要时机成熟，她自然一飞冲天。
而且，九尾狐也是上古神兽，来自青丘狐族，说不定任青悦和妖族的人还有关系。
且不说对方有没有可能也喜欢颜昭，光是重重身份上的障碍，就已经叫人望而却步了。
这一点，毕蓝感同身受。
倒是被颜昭抱在怀里的小狐狸，闻言绿宝石似的眼睛微微闪烁，透出两分若有所思的迷惘。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毕蓝没有再往下问。
她们并肩向紫竹林深处走，毕蓝边走边说：“拂云宗宗门大典你应该不会回去吧？”
之前颜昭在天珠峰被人那样欺负，换做是毕蓝自己，若有了别的靠山，也不会再回拂云宗。
但她只是一介苇草，私自叛逃师门，代价不是她能付得起的。
颜昭却说：“要去。”
毕蓝步子一停，惊讶：“要回去？”
“嗯。”颜昭点点头，“有事。”
具体什么事，她没说。
毕蓝不知全貌，还以为颜昭与过去和解了，不再仇恨拂云宗。
而且以颜昭如今的实力，回去必定让先前嘲笑她的人大吃一惊。
谁能想到，当初被人丢出宗门，以为会死在外面的“废物”，不仅回来，而且还风风光光地回来，颜昭可是堂堂正正击败了左洵，拿到了仙门弟子大会魁首的。
脑海中设想颜昭凯旋而归的画面，毕蓝心里也莫名兴奋。
比她自己扬眉吐气还要高兴。
“那我们可以一起走。”毕蓝高高兴兴提议道，“路上也能搭个伴儿。”
颜昭回答她：“我过阵子再走。”
毕蓝好心提醒：“走太晚了来不及，距离宗门大典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我知道。”颜昭点头，“我有衍天神卷，一下子就到了。”
毕蓝：“……”
是她冒昧了。
她怎么忘了颜昭是师父是药神子，干娘是苏紫君，身上有什么宝贝都不出奇。
毕蓝抹了把额头的汗，她还是老老实实自己御剑飞行吧。
于是她对颜昭说：“那我今天就先走了，改日我们宗门大典再见。”
颜昭点头答应：“好。”
说话间，她们已到紫竹林深处。
苏紫君盘膝在竹林中间修炼，毕蓝与颜昭拱手拜见。
“你们起得挺早。”苏紫君睁眼，扫了眼毕蓝打包背在身后的小包裹，“毕姑娘要走了？”
“是。”毕蓝向苏紫君辞行，“晚辈要回宗门参加宗门大典，今日就告辞了，昨夜多谢前辈收留。”
苏紫君摆手：“无妨，那你回去之后代本座向贵宗宗主带个话，就说本座也好奇贵宗宗门大典将如何举办，届时必将登门拜访，观摩大典，取取经验。”
毕蓝心下微惊，没想到苏紫君也要去参加拂云宗的宗门大典。
不过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往日颜昭在拂云宗的遭遇不是秘密，苏紫君此举怕是要替颜昭找场子的。
毕蓝对苏紫君肃然起敬，同时不由羡慕颜昭好运气，能认得这样一个干娘。
有药神子和苏紫君两位大能照拂颜昭，颜昭也算是苦尽甘来，日后还有谁敢再欺负她呢？
于是毕蓝恭恭敬敬地回答：“是，晚辈定为前辈把话带到。”
苏紫君摆摆手，毕蓝再行一礼，随后向颜昭道别，转身离开紫竹林。
毕蓝走后，苏紫君看向颜昭：“昭儿，你早上练剑了？”
颜昭腰间别着把新的剑，苏紫君如是猜测道。
“嗯。”颜昭点头，“练了一个时辰。”
苏紫君赞叹：“很勤奋，昭儿如此勤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颜昭被夸得不好意思，嘿嘿笑着抓了抓后脑勺。
苏紫君又道：“坐吧，陪干娘聊聊。”
颜昭便乖乖在苏紫君面前坐下。
这一坐就是一个月。
颜昭每天都来，苏紫君亲自传道授业，给颜昭讲故事。
告诉她天地初开，分仙、人、妖魔三界，期间诞生的各种传说。
这些故事听得颜昭如痴如醉，惊叹苏紫君博学多才。
比如数十万年前，三界与域外之灵大战，有个人称黄海道人的人类高手，原是前任仙帝的马前卒，尸咒巫师的鼻祖，率领上万战死的阴兵将域外之灵拦截在虚空之门外，可谓功勋卓著。
但是，大战后仙帝以其法术阴邪为由，不仅没有将提前允诺好的仙官之职授予，反倒派人追杀围剿，令此人死无葬生之地。
颜昭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但通过苏紫君给她讲的这些故事，她恍惚间对之前南宫音在她前往仙门弟子大会前叮嘱她的那些话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人心复杂且贪婪，能不为利欲所惑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地位再高，只要人还在三界五行之中，就一定有私心，有欲望。
这个月的最后一天，苏紫君叮嘱颜昭：“昭儿，你此行前往拂云宗，务必要多留几个心眼儿，不论东方慈心此人是好是坏，是真心还是假意，你都不可以贸然相信。”
颜昭听了这么久的故事，再笨也已明白了苏紫君的用意。
她听话点头：“我知道了。”
颜昭身旁，小狐狸呆呆的，或者说，自从一个月前颜昭在她耳边说出“我喜欢大师姐”这句话的时候，她就一直处于一个云里雾里的状态。
“那我没有什么要再嘱咐你的了。”苏紫君神色放松，语气轻快，“你明日便不必再来了。”
颜昭起身，朝苏紫君拱手：“谢谢干娘教诲。”
苏紫君朝她抬了抬下巴：“去吧。”
颜昭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步子微顿，又回转身来。
她自乾坤囊中取出一个剑匣，双手捧着。
苏紫君眉梢一挑：“你这是何意？”
颜昭将剑匣递向苏紫君：“我等了一个月，阿音没有回来，不知道她在忙什么，我此行去拂云宗之后，就没功夫顾及这件事了，所以，我想请干娘代我将这把剑交给阿音。”
苏紫君视线微垂，落在剑匣上，内心颇为感慨。
她明显感觉到颜昭有所成长，不再像最初那么懵懂了。
“好。”苏紫君答应，接下清霜剑。
此剑由她代交给南宫音，的确是最安全的。
颜昭回小院稍稍收拾了一下，确认东西没有遗漏，于是招呼小狐狸，让它趴到自己肩膀上，叮嘱它：“趴好了，我们要走了。”
小狐狸扒着颜昭的衣领，脚踝处小铃铛叮铃当啷响。
颜昭摊开衍天神卷，在神卷当中，写下“拂云宗”三个字。
为确保无误，这三个字她近来练了许多遍，确定不会写错。
何况还有小狐狸盯着，颜昭写完将神卷拿到小狐狸面前，确认：“没错吧？”
待小狐狸摇头，她才放心掐诀，将手掌按到神卷正中，催动法力。
金光一闪，颜昭与她肩上的小狐狸一同自竹屋内凭空消失。
不多时，另一道身影自虚空中缓步踏出。
一身玄袍，冰冷肃杀，她现身的同时，院中气温似乎也下降一大截。
“昭儿刚走你就来了。”苏紫君自竹屋外林荫小道走来。
南宫音虽惋惜，却不叹息，问她：“东西修好了？”
苏紫君反手取出一长一短两个盒子。
南宫音意外：“什么意思？”
苏紫君将匣子递给她：“你自己看。”
长匣子里肯定是她的血影枪，至于短匣子……
南宫音拨开匣盖，看清里面一把湛蓝色剑柄的宝剑。
“清霜剑。”南宫音认出此剑，神色怀念地伸手细细抚过剑身。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颜昭留下来的。
苏紫君撇嘴，语气不大愉快：“虽然你们娘俩没有相认，但昭儿时时刻刻记挂你呢。”
南宫音闻言失笑：“你嫉妒？”
苏紫君轻哼：“我看起来像嫉妒？”
南宫音刚想说“你就是”，却忽然神色一变。
苏紫君注意到她表情变化，疑惑：“你怎么了？”
南宫音抿唇：“此剑中没有元清的魂魄残片。”
或者说原本有，但现在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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