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襄州行2
曹王六十大寿, 他不喜欢铺张浪费,因此没有大办。
但他也清楚,底下的人必然会给他送礼, 这些礼物本质上还是盘剥老百姓得来的,所以他提前交代了不许官员送礼, 且只邀请了少数人来参加他的寿宴。
张棹歌与崔筠便在邀请之列。
张棹歌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 毕竟她的礼物——弩,曹王已经收到了。
不过她还是提议让曹王及宾客们也尝一尝她酿的酒,故而寿宴上的酒是她准备的。
张棹歌携崔筠到达刺史府, 见过曹王后, 便分开行动了。崔筠去找曹王妃等女眷,张棹歌则留下来应酬。
酒过三巡, 席上众人都已经有了醉态。
曹王幕佐马彝说:“这酒当真是烈,寻常酒我能喝几斗,可这才三四碗,便已经上头了。”
曹王说:“酒虽好,但不能贪杯。”
随着曹王这句话说出口,很多还没喝够,还想继续喝的宾客顿时闭上了嘴, 没敢在曹王大寿这样的日子里干出些扫兴的事情来。
筵席散去, 张棹歌与一部分军事院的官员被曹王留下来议事。
谈及军费,几名官员吵了起来。
张棹歌从不介入这些纷争,因此她分出心神看了曹王一眼。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曹王的行为似乎有些反常, 他捂着胸口,偶尔抓挠一下, 面色发白,嘴唇微微发紫,一副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的表现。
张棹歌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曹王面前:“使君,您怎么了?”
曹王此刻胸闷,像是被什么压着心脏似的,还有些痛,并且随着呼吸愈发不顺畅的情况出现,他头晕眼花、恶心反胃,看人的影子都开始出现模糊,也根本回答不上来问题。
注意到张棹歌的举动,场上正在争吵的人纷纷安静了下来,向曹王围了过去。
“使君又不舒服了,快去找医官!”陆判官喊了一声,胥吏回过神,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你们别围着,让开。”张棹歌对众人道。
马彝不悦:“这里何时轮得到你一个衙前兵马使做主?”
张棹歌说:“使君心绞痛,病在心,且他嘴唇发紫,呼吸不顺畅,你们还围过来占了周遭的空气,这只会加剧使君的不适。”
众人虽然不懂医术,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也不免感到心惊,退开了些去。
张棹歌解开曹王的圆领袍,防止衣袍太紧勒到他的脖子,然后给他看诊。
可惜曹王能回答的问题不多,她果断让人去把曹王最亲近的人都喊来。
曹王有三个儿子,长子在长安,次子和三子都在他身边,但对于他的身体状况,却不甚了解。
直到曹王妃过来,回答了张棹歌不少问题,在医官赶来之前,她已经断定曹王这是冠状动脉疾病,初步诊断为冠心病或心绞痛。
她有速效救心丸,但众目睽睽之下没法将其从空间里拿出来,于是对崔筠说:“七娘,我那行囊中有一瓶药,葫芦状的瓶子,里面都是小药丸,那些药可救曹王,烦请替我拿来。”
崔筠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假装走出去,实则是背着人从芥子空间里找出一个葫芦状小瓶子,又折返回堂上。
张棹歌拿了药便准备喂给曹王,却被曹王次子李象古拦下:“这是什么药?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拿来历不明的东西喂给阿耶?”
张棹歌厉声说:“再不服下,曹王怕是要没命了。”
曹王妃这时候发了话:“快,只要能救人,不管是什么,快给他服下。”
张棹歌喂了曹王八颗速效救心丸,叮嘱他:“压在舌下,莫要吞下去。”
好在曹王还知道旁人在说什么,他本来都准备把这些小粒的药丸吞下去了,紧要关头忙止住吞咽的动作,将其含在舌下。
医官来了后,李象古忙说:“快替阿耶看看。”
曹王摆了摆手,示意医官先别折腾。
众人静候了片刻,曹王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看清楚了众人的脸。
“张大郎不是让你们都退开一些吗?都坐回去吧。”曹王说。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是遵从曹王的命令各自坐回到原来的席上去。
张棹歌见曹王的脸色缓过来了,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没想到曹王居然有冠心病、心绞痛。
想到曹王刚才喝了不少酒,平日又爱饮茶,一滴冷汗就从额头滚了下来。
如果曹王是因喝酒出事,那她这个准备酒的人一定逃脱不了责罚。
而且曹王在这官场上算是非常不错的上司,万一曹王没了,新来的上司还会不会这么听劝,谁也说不准。
等曹王彻底缓过来了,他才问张棹歌:“张大郎懂医术?”
张棹歌说:“家妻的三伯父是邓州医博士,我向他学习,但只学了些皮毛。”
曹王知道她谦虚了,说:“多年前医官便诊断出我心血瘀阻,即胸痹,此病症无法根治,只能常喝汤药。但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严重,而你第一次见我发作,便知道症结所在,岂是只学了皮毛便能判断出来的?”
这次发作跟以往的感觉不一样,以往只是有些许不舒服,坐下来缓一缓,慢慢地就好起来了。可是这次,他感觉自己半只脚已经迈过了鬼门关,是张棹歌又把他拉了回来。
“阿耶可是好多了?”李象古询问。
曹王颔首。
李象古又转头看张棹歌,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瓶子上,以命令的口吻说:“你这药既然能救阿耶,便多备一些吧。”
张棹歌心中不悦,面上叹气:“实不相瞒,此药非我所制,我也只有这么一瓶。”
她没说谎,当时就只签到领了这么一瓶,但因身边没什么中老年人,也一直没派上用场。
但她现在已经相信,系统奖励的东西,一定会在某种时候派上用场,没想到会用在曹王的身上。
李象古还想说什么,被曹王制止,并训斥了一顿。
张棹歌救了他,他们却挟私要求她拿出更多东西来,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李象古悻悻地住了嘴。
曹王对张棹歌说:“我这病医官都医治不好,而你非医师,怎能因为你救了我,便将我这条老命与你绑在一起?你不必有所顾虑,你救了我,是我的恩人,哪怕我以后死了,也改变不了你曾救过我的事实。往后,我李皋的子孙都得谨记你的恩情,谁若做出忘恩负义之事来,便逐出李家,不配为我李氏子孙!”
曹王妃也让人去准备金银财帛答谢张棹歌。
不过张棹歌知道,曹王不贪财,所以也没什么家底,便推拒了。
她把剩余的速效救心丸给了曹王,说:“这药只对特定的病人有用,我用不上,使君收着吧。不过平日里尽量不要吃酒吃茶,也早些歇息,少动怒,闲暇时候打一打五禽戏或八段锦,也少些骑马做剧烈的运动。”
曹王认真听完,又让李象古记下来。
不过会五禽戏的人已经不多了,八段锦更是闻所未闻。
曹王妃请张棹歌教曹王。
张棹歌想了想,学会八段锦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应了下来。
曹王一高兴,便说要收她为义子。
张棹歌:“……”
她眼睛骨碌一转,忙跪下行了一礼,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麻溜地喊了曹王一声:“义父。”
虽然她有亲爸,可亲爸远在二十一世纪,想必是不介意她多认一些义父的。
而且给曹王当义子其实没多少坏处,一来,她救了曹王,但曹王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谢礼,尽管她不会在意,但曹王未必能过心里的这道坎。干脆认个干亲,曹王不管送什么谢礼,都可以视为是长辈给晚辈的,不用那么讲究,双方的心里也没什么负担。
二来,古代的节度使要拉拢底下的将领,形成一股力量,除了结亲之外,认亲是最便捷合适的。
三是,哪怕曹王以后没了,但因义子这重身份,张棹歌也能接收他遗留的一部分人脉资源。曹王这些年没有跟什么人结过怨,昔日陷害他的人都已经早他一步死了,所以就算他死了,别人也会看在他的份上善待张棹歌。
曹王对李象古说:“棹歌的年纪比你大,你要喊他兄长。”
李象古:“……”
他感觉张棹歌的目光藏着戏谑,像是一个个无形的巴掌,啪啪地打在他的脸上。
他不情不愿地喊了张棹歌一声兄长。
张棹歌没有取字,曹王作为她的义父,便为她取了“行舟”为字。
行舟对应了棹歌。
众人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纷纷恭喜曹王,觉得今天算是三喜临门了,一喜曹王大寿,二喜曹王得到了一个义子,三喜曹王福泽深厚,身体安康。
因曹王还需要多休息,所以众人都被曹王打发了,张棹歌和崔筠留到晚上,在坊门关闭前才离开。
离开刺史府,崔筠这才瘫软地靠在张棹歌的怀中。
“吓到了?”张棹歌问。
崔筠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这药只有一瓶,往后你若是拿不出新的药来,那旁人会不会怨恨你?”
张棹歌叹气:“可若是不拿出来,曹王必死。”
她何尝不清楚怀璧其罪的道理?
所以她一开始就看出了曹王的问题,但还是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才决定救人的。
好在她赌对了,曹王是讲道理的人,也替她解了围。
希望往后签到还能再得一两瓶这种药吧!
没有未卜先知能力的崔筠与不清楚那么多无关紧要的历史事件的张棹歌并不清楚,曹王本来会因急病而猝然离世,因她的出手,历史的车轮悄然地拐了个大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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