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芜嫌弃地蹭了蹭自己方才碰到顾简声腰带的手指，要不是这人个子太高她够不到，说什么也是去扯衣领的。
这会儿她秀眉紧皱着“啧”了一声。
顾侯爷自然不乐意了，“不是，你没必要这样吧？”
他好歹也是有婚约的人，更何况前日才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妻子，如今被她这般“上下其手”，他还怕自己清誉受损呢。
景芜冷漠地望着他，毫无方才对着元倾时的和善模样。
顾简声无奈，这位祖宗她可惹不起，不然自己什么时候被毒死都不知道。
他只得摆摆手，示意“祖宗”说话。
景芜不疾不徐地又洗了一遍手，“你觉得他会跟你一样蠢？他对人最是防备，你竟没从他身上察觉出异样？”
被她这么一提醒，顾侯爷这才恍然大悟。
“我还以为他是大发善心，可怜这么个小姑娘……原来也是憋着坏呢！”
这个“也”字用得十分耐人寻味。
“……”
男人到底都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景芜懒得再理他，兀自回了后院，只留顾简声站在原地默默盘算着好兄弟这几日的反常，并在心中打定主意：自己必须要在某人前面娶到老婆！
彼时，宅子外的密林里拴了匹马，正乖乖低头吃着地上的干草，刚好隐于一片灌木之后。
将近晌午，日头正盛。
眼下已是暮春，京州的天越发热起来，花朵都打了蔫儿，耷拉着脑袋像是随时准备落土为肥。
元倾捏着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将用冷水浸湿的帕子拧成半干，盖在蔺晗之滚烫的额头上。
景芜应是考虑到太子殿下如今的处境，给的药是团好的药丸，不需要再生火熬药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水源，天无绝人之路，院子外不远处便有一口井尚未干涸，她来回跑了两趟接了些，用食盒跟碗装着拿回来，倒也够用。
元倾回来时发现门外的钥匙已经不见了，便知兄长已回来过，想来是并没察觉到异样，这般她也可放心了。
“殿下，先起来把药吃了吧。”元倾说着坐到床边，准备将人扶起。
她细胳膊细腿，右手手臂又受了伤，好在景芜给涂的药起效十分快，这会儿已然不疼了，只是还不能吃力。
元倾小声唤着蔺晗之，见他半晌都没动静，不由伸手贴了贴他的额头。
“嘶。好烫。”
她小脸快皱成一团，赶忙又给蔺晗之换了一张冷帕子。
这样下去可不行，脑子会烧坏的。
虽然太子殿下即便是个傻子也仍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殿下终究是要娶妻生子的，日后阿芜姐姐若是嫌弃他……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元倾赶忙摇摇头，企图将自己这莫名的想法甩出脑子。
阿芜姐姐和太子殿下的清誉要紧，她可不能瞎想，日后若是不小心说出去就完了！
谁知垂眼便对上了某人混沌的目光。
元倾微怔，睁圆了眼睛欣喜道：“殿下你醒啦！药我已经从阿芜姐姐那里拿来了，快先吃了吧。”
她说着将人扶起。
可这里实在简陋，床就只是一张光秃秃的床板，坐起来根本没地方可靠。
元倾只得让他倚在自己的左肩上。
蔺晗之费解地皱起眉头，他烧得有些糊涂了，看不清眼前的人，但能分辨出福阿圆的声音。
至于她说的阿芜姐姐……是景芜？
“殿下，啊。”福阿圆在教他吃药。
眼看药丸已经递到了嘴边，蔺晗之说不出话，也只能费力地张开嘴。
元倾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滚烫的嘴唇，不觉一颤。
她目光落在蔺晗之烧得泛红的脸上，没了以往惨白的颜色，太子殿下看起来……似乎更加俊美了。
“水。”蔺晗之哑着嗓子开口，将元倾跑远了的思绪强行拉扯回来。
她慌忙又去端水，喂给太子殿下喝，“这个水有些凉，你少喝一些润润喉便好了，喝多了容易坏肚子的。”
听她这通叨咕，蔺晗之一顿，乖乖只抿了一口。
元倾心满意足地将东西放回柜子上，又拿了一块糖过来。
“药是不是很苦，要不要吃颗糖？”
这糖是她在找东西盛水的时候翻到的，一眼便认出这是自己那时送给蔺晗之的那包。
没想到殿下还没吃，想来是真的不喜欢甜食了。
这般想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个问题问得极蠢。
正欲将糖收起，却见那人仰头凑过来，张开嘴叼走了她手上的那块糖。
因高热而滚烫的薄唇不经意擦过她温热的掌心，元倾的呼吸猛地一窒。
扑通扑通扑通，心忽然跳得好快！
她稍加思索，觉得一定是因为太子殿下愿意吃她送的糖，自己才会这般激动。
很好，感觉离报恩完成更近了一步！
“多谢。”那人含糊不清地说着又躺回到床上，他翻了个身没让阿圆看到自己的脸色。
而元倾此刻沉浸在报恩的喜悦中，笑弯了眼：“不客气！”
*
客栈里的油灯被吹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火苗跳动，将人的影子也映歪了。
等到纸笺替楚淅换完药，放走至门口，便见元二姑娘清瘦的身影立在那儿。
他先是一惊，而后心中了然地朝人行礼：“二姑娘。”
元攸抬眼，看到他端着的木盆里泡着渗透了血的纱布，不由眉头紧蹙。
“还是不见好？”
“已好许多了。姑娘的药是十分好用的，只是公子一路奔波不愿停歇，伤口结了痂便又被扯开，想来是免不了留疤的。”
“京中横芜馆里有最好的郎中，定梦将那些疤痕去掉。”元攸说着稍稍扬声，“不必忧心。”
这话自然是说给屋里那人听的。
而楚淅却坐在桌边浑然不知。
彼时他手上拿着一小枚护身符，痴痴地看着。
东西是元倾那日在莘元寺求来不小心落在马车上的，他也是到了楚府门口，准备下车时方才瞧见。
原本是想着日后有机会再还回去，谁知几日后他再去王府拜访，便得知了元倾孤身前往京城的消息。
他本以为自己对这个闹腾的小姑娘只是出自婚约的责任感，岂知在得知她有危险时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前来找她了。
哪怕是担着背叛家族的风险。
“所以，阿倾……你于我到底该算什么呢？”他喃喃，将护身符紧紧攥在了掌心。
元攸在走廊站了没多久，舒叶便过来想尽办法请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元攸淡淡撩起眼皮看她，“以往阿倾说你被训得像是王妃的翻版，我还不信。如今瞧来当真是如此，王妃还真是好手段。”
舒叶板着脸色：“请二姑娘对王妃放尊重些，王妃到底是你的嫡母。”
“是啊，王妃是我的嫡母，但别人可不是，便也没资格在这儿教训我。”元攸冷笑，“舒叶，尊重是要放在心里的，而不是嘴上，更不是脸上。”
“……”
墨砚看到两人又要明里暗里的吵起来，赶忙过来打岔。
“姑娘，过了这个镇子，前面便是京州城了。”
元攸总算露出笑脸，弯弯的眉眼与妹妹有着几分相似，却更多些精明与清冷感。
“终于能见到阿倾了。”
“阿嚏！”正在横芜馆帮收药材的元倾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便见一只手伸过来，手里还拿着张绸缎帕子，绣了一株极艳怒放的红梅。
倒是与景芜本人十分相配。
“谢谢。”元倾说着接过来准备擦鼻子，却被她拉住手腕。
景芜媚眼如丝，笑吟吟地望着元倾，“叫声姐姐来听。”
元倾乖巧：“谢谢阿芜姐姐~”
景大夫满意地点点头，“歇一会儿吧，你可以问我一些你想知道的问题。”
“真的吗，什么都可以吗？”元倾立刻来了精神，眼睛亮亮的望过来。
景芜点头，“随你。”
春风拂落了后院树上的桃花，周遭是甜丝丝的味道，混着药草的清香气。
穿着新买的千缎锦衣裙的小姑娘偏头沉吟片刻，问出了自己此刻最想问的问题——
“阿芜姐姐喜欢太子殿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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