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塔斯表情僵硬了一瞬。但他很快又换上了那种温柔的笑容：“这位小姐真喜欢开玩笑, 不过也是我唐突了……”
他似乎有些失落地放下了握着宝石纽扣的手。
旁边原本就十分妒忌的丽塔看到这样的场景，立刻冲上来嚷嚷道：“不知好歹的穷鬼，装相也要有个程度！你以为殿下会吃你这一套吗？”
茜茜一把挥开对方发射过来的魔法火球。
见那火球接触到她的手, 却没有在她白皙的手指上留下任何痕迹，纳塔斯眼中浮现一丝诧异。
他温和地制止了丽塔的进一步攻击：“好了丽塔，我相信这位小姐是真的无意, 我们不能这么无礼。”
“殿下您就是太宽容了，才会有这种人在您面前装模作样！”丽塔愤愤不平地吼着, “我才不信她没有在校报上见过王子殿下您出众的风姿。”
茜茜无语地反应过来。什么啊, 原来是纳塔斯王子吗？她天天忙于赚钱连自己名号的事都不知道，哪有那个闲工夫看不相干的人。
不过她也确实从海缇娜和莱斯卡恩那里了解过他。
对方在学院内名声很好, 但茜茜听说过关于他和莱斯卡恩冲突的传闻。
真诚到近乎笨拙的莱斯卡恩除了嘟囔几句他欺负莱欧纳德外, 再没说过关于纳塔斯的任何坏话。
可传闻中把莱斯卡恩讲得那样蛮横和丑恶，茜茜不认为纳塔斯会不知情。
如果他真的像大家称颂得那么温柔宽和, 作为魔法系学生工会的会长，制止流言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对方并放任了流言的传播。
茜茜又拍开一个丽塔偷袭发来的火球。
这次她把火球拍回到对方插满鲜花的繁复礼帽上，帽檐易燃的蕾丝立刻着了火, 在对方头顶燃烧起来。
“啊——”丽塔尖叫着扯下帽子。她狼狈地看了一眼王子, 捂着脸跑开了。
茜茜无聊地活动了一下手指。
对方的攻击实在太小儿科了。因为她是魔力绝缘体，天生自带魔力免疫。所以如果达不到一定强度，魔法攻击其实很难击伤她，反倒是斗气对她的伤害更大些。
她看着对面的纳塔斯露出歉意的笑容直视自己，不由得眉头一皱：“请问您的眼睛是抽筋了吗？”
刚刚试图使用魅惑魔法的纳塔斯笑容再次一僵。
“大胆！竟敢对王子不敬！”纳塔斯身后的护卫队持剑冲过来。
纳塔斯挥挥手，制止了他们：“不可无礼！是我们惊扰了这位小姐。不过您可真是不解风情啊……”
他眼中流露出脉脉情意：“我最近因为犯了错误心中难安, 经常失眠, 所以才想来谷地采摘一些库拉苏草制作安神药剂。不知小姐您愿不愿意陪同呢？”
他背后的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
“天啊，王子居然对她用‘您’, 她可真有手段。”
“都怪那个可恨的大魔王，在审判会上硬扣了一顶帽子给殿下，才让殿下最近陷入自责无法安眠。”
“可怜的殿下，他就是太温柔了，才这样忍耐了对方无礼的指责，接受了处罚。”
……
茜茜默默地听了一瞬，收集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她更加确定对方来采摘库拉苏草的目的不单纯。
莱欧纳德前脚高价收购，后脚他就带着人浩浩荡荡来采，不是互别苗头是什么。
虽然她现在很讨厌莱欧纳德，但她却很感激纯真质朴的莱斯卡恩学长。
学长一直关心照顾她。而且她对王子这样的人也完全没兴趣。
无论从哪个方面，她都不想跟对方扯上关系。
茜茜后退了一步：“抱歉。我还有任务要做。您身后跟随了许多药剂师，我相信他们一定愿为您效劳。”
纳塔斯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又立刻被“忧伤”盖了过去。
他轻轻叹息道：“好吧。美丽的小姐，我再次为我的唐突道歉。”
“她凭什么！”
纳塔斯话音刚落，茜茜面前的土地就立刻炸开了。
一个土系法师冲上来：“你有什么资格让王子殿下道歉！”
茜茜向后跃上一块十几米高的巨石，避开了对方的攻击。她皱起眉头，刚才在挡住对方扬起的土块时，她似乎远远瞥见法师的眼睛蒙着一层灰白的雾气。
可当她站定后再去细看，只看到了对方憎恶的眼神，刚才的一瞥似乎只是错觉。
茜茜将这个疑问抛到脑后，居高临下地望着谷地入口那群人，沉下脸对纳塔斯说道：“如果您真的觉得抱歉，就请先约束好您带来的人吧。”
说完，她在巨石上轻轻退了半步。
伴随着她这一步，小山一般的石头从顶端开始裂出纹路，然后迅速向下蔓延。
还不等纳塔斯说出什么，巨石就轰然破碎，扬起了漫天的碎石和尘土。
“咳咳……”人群猝不及防，不少人被迷住了眼睛。
等弥漫的尘土散去，他们擦净眼泪，发现茜茜已不见了踪影。
“金色的斗气啊……”拥有防御法器的纳塔斯并没有受到影响，因此他看见了茜茜脚下一闪而逝的斗气光芒。
云豹一族的斗气都是金色的。
看来莱斯卡恩很看重这个药剂师，还特意送了她灌注自己斗气的法器防身。
这让他更想得到她了。纳塔斯看着空无一人的深林，勾了勾唇角。
*
“看着太脏了，但皮肤挺白，金色头发倒是不错……”
“像个洋娃娃，可以带回去玩玩偶游戏，就是红色的眼睛不行。”
“这颜色我挺喜欢，两三岁正是可以调教的年纪，你不要我要了。”
“不行，眼睛我可以挖出来，换成别的琉璃……”
茜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蜷缩在狭窄的铁笼子里。
面对笼外异常高大，面容模糊不清的人群，她小小的手抱紧了怀中的露比。
露比正探出指甲，拱起背冲外面的人凶狠地哈气。
可惜她也只是一只还未断奶的幼猫，指甲又被马戏团的团长剪得血淋淋的，并不能起到威慑作用。
穿着小丑装的马戏团团长，正高亢地给难得前来的贵族们介绍他抓到的新玩意儿：“我检查过了，她是纯正的人族，天生变异的瞳色，没有攻击力。各位老爷少爷千万不要错过。”
茜茜感受到一种露骨的眼神挑剔地在她破旧的衣服，脏兮兮的脸上扫来扫去。
“她怀里那个丑陋的猫是怎么回事？”一个傲慢的声音问道。
“是她自己带的，但也是一个好玩具。”团长笑嘻嘻地比划，“那个猫是低等兽人与人族混血，攻击力很弱。再多养一阵子，用药剂催成长着猫耳朵和尾巴的人形，嘿嘿嘿……”
他脸上露出了那种只可意会的猥琐笑容。
那些面容模糊的贵族脸上渐渐亮起一双双闪烁的眼睛。
他们虽然口中说着肮脏和低贱，不满意团长开出的价格，但眼中却流露出意动。
他们互相耳语着，身边的仆人开始站出来竞价。
“三千金！”“三千五！”“五千金！”……
茜茜紧紧抱住露比，在铁笼一角缩成一团，看着那些面容模糊的“怪兽”伴随激烈的报价声越变越扭曲，逐渐融成一大团阴影投进笼子里，冲着她和露娜逼近。
“嗷——”
一声大叫惊醒了茜茜。她猛地坐起身来，发现原来是一个噩梦。
“呼……”她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她看了一眼前爪搭在床沿，正站起来担心望着她的小猫咪：“谢谢你叫醒我，莱莱。”
茜茜伸出手想把它抱上来，可莱莱十分坚决地抵住她的手，露出了拒绝的眼神。
“好嘛好嘛，我还以为你改变主意了。你就这么讨厌床吗？我的床垫明明很柔软。”茜茜悻悻地说道，然后趁它没反应过来，飞快捏了一把它抵在自己掌心的肉垫。
莱莱又“嗷嗷”一声弹跳开，跑到远处转身吼她。
茜茜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
梦里的事应该是在她很小的时候，被爷爷救下之前的记忆了。
因为太久远，她其实都不太记得那段难过的时光了，没想到今晚又被勾了出来。
茜茜拉开窗帘，推窗探出身去，呼吸了一口清凉的夜风。
月光给夜晚镀上一层温柔的银辉，茜茜转头在明净的窗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面孔。
一双奇异的红色眼睛。
啊，原来是眼神。
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了。
那种窃喜的，虚伪的，假装不在意却暗藏着势在必得的眼神。
白天纳塔斯望向她的眼睛跟遥远的记忆里，那些令人作呕的贵族一模一样。
她想念露比了，也想念爷爷奶奶，茜茜有些出神地望着星星闪烁的辽阔夜空。
正在这时，她感觉到了小腿被毛茸茸的东西扫过。
她低头一看，发现莱莱不知何时跑到了她脚边，正用毛茸茸的尾巴敲打着地板和她的脚背，一副很不爽的样子。
见她望过来，莱莱低低地嗷了一声，用爪子勾了勾她搭在椅背上的毛绒外套。
“你是在担心我吗？”茜茜惊喜地蹲下来抱住它。
莱莱显得依旧很不情愿，但这次却奇怪地由着她将它搂进怀里，没有挣扎。
茜茜揉了揉它头顶的“小云朵”。在按着它滴了几次生发药剂后，猫猫头顶的绒毛暴增，堆在圆脑壳上像个爆炸的毛球。
莱莱一开始还没发现，直到有一天它从窗边路过，在玻璃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立刻气得嗷嗷叫着奔回柜底。
然后它就不肯搭理茜茜了。
除了每天必须的搭爪爪游戏，它又回归了最早来到茜茜身边的状态，每天绕着她走。
茜茜有心哄它。可每次莱莱稍微有点软化，茜茜就会被它露出高贵冷淡的表情，圆圆的头顶却是个毛毛炸炸的刺毛球反差给逗笑。
而莱莱则会因为她的发笑更加生气，最终也没能原谅她。
搂着暖乎乎的莱莱，茜茜翻腾的心绪平静下来。
可被夜晚的冷风一吹，她也没有了睡意。
“我们来玩游戏吧。”她兴致勃勃地把莱莱放在桌上，然后摊开手。
莱莱蹲坐在她面前，似乎又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然后矜持地抬爪放入她手心。
茜茜感受到一股神奇的力量萦绕在自己和莱莱之间。
她的斗气能平稳快速增长，宝石里的光点能渐渐恢复正常，还有莱莱自己的魔力也逐渐充盈，身体变得康健，都归因于这样的能量。
这是她再次捡回莱莱后，试验了几次得出的结论。
可能是因为她有“希望之心”，莱芙谷地的那场实验又莫名连接了她和莱莱，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听说莱欧纳德已经把法阵和仪式彻底清除了，她也无从调查。
不知道她和莱莱这样的连接还能维持多久，茜茜叹了口气。
然后她抬眼看到一脸严肃的莱莱，突然玩心大起。
她反手把自己的手指压在了莱莱的爪爪上，还蹭了蹭他毛茸爪子前端折出来的小圆弧。
莱莱下意识地把前爪抽出来，又压在她手背上。
茜茜反压，莱莱再反压。
一人一猫的手和爪“嗖嗖嗖”在空中舞出残影，幼稚地谁都不肯服输。
最后，莱莱啪的一下按在茜茜手上。看着她不再挪动，它终于高兴了。
茜茜望着它得意抖动的胡子，努力忍笑。原来猫猫一定要把爪爪放上面的说法是真的，露娜也是这样，从不肯让人按住她的毛爪。
似乎对她的认输很满意，莱莱轻快地嗷了一声，然后拱起腰背，全身毛毛炸起，像是在努力调动魔力。
茜茜感到眼前一花，桌子上出现了一大堆库拉苏草。
“你还有空间储存能力吗？”她惊喜地问道。
这段时间她虽然有努力去查阅资料，但有关亡灵系的内容实在太过稀少，她最终没能找出莱莱的种族。
见莱莱亮出了新能力，她猜测应该是它恢复得更好了，所以很是高兴。
不过转眼看到那堆库拉苏草，她的脸色又变得冷淡下来：“是他拿给你的吗？”
莱欧纳德有些发懵。
他知道茜茜把幼崽状态的自己当成“莱欧纳德”饲养的魔兽，并对他“遗弃”了自己的行为很不满。
最近他察觉到女孩的裙角和袖口时常沾有紫色液体，而且他喝的羊奶里又掺入了安魂药剂的味道。
所以他猜测茜茜还是受到了亡灵仪式的影响，最近在服用安魂药剂。
他一时感到很愧疚。因为他发现自己无法消除女孩身上，亦或说是附着在她项链上的仪式残留。
甚至他还在被动依靠这个仪式来快速恢复魔力。现在他能定期恢复正常，去看望导师，处理一些事务，都是女孩的功劳。
出于愧疚和感谢，他决定收购一些库拉苏草送给她。
毕竟她每天采药似乎非常辛苦。莱欧纳德经常见她手臂或腿部有淤青的痕迹，大概是在采药时摔倒了。
而且他也希望能借此稍微改变一下自己在女孩心中的坏印象。
可现实来看，效果似乎并不理想。
茜茜把那一大堆药材收了起来：“好吧，既然是他给你的，那我全部做成药剂给你喝好了。”
她对着可爱的小猫咪露出欣慰的甜甜笑容。可一转头，在莱莱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笑容立刻垮掉。
莱欧纳德可真会给她找事。他倒是轻松，药草一扔就不管了，算准了她这个收养人心软是吧！
虽然她在采药的时候就把莱莱的份算了进去，但自己想做和别人随手扔来完全是两码事。
茜茜不爽地掏出通知书，在羊皮纸上点了点，划拉出莱欧纳德还没撤掉的采购任务，顺手接了下来。
既然他把莱莱的那份出了，那她就把自己采来的多出的那部分卖给他好了。
讨厌鬼的钱，不赚白不赚！
看着瞬间到账的一大笔收入，自觉胜了对方一次的茜茜心情立刻好起来。
她又揉了揉莱莱的圆脑壳，即便被猫猫不满地拍开也没有失望，反而喜滋滋地扑到床上，盖好被子很快睡着了。
莱欧纳德听着女孩的呼吸渐渐均匀，用猫爪在地上划出一个法阵，消失在了原地。
他要迟到了。
已经变回人形的莱欧纳德匆匆在导师的法师塔里行走。
原本他约好今天子夜跟导师见面，结果打算出发时听到了女孩急促的呼吸。
担心之下他打破了自己的原则转头望了一眼，结果发现她好像在做恶梦。
然后就安慰她到了现在。
女孩子真脆弱啊，娇小又惹人怜爱。不过有时候也会显出不输于男性的坚强和倔强……
比如她坚持辛苦采药，不肯接受他的赠与。
莱欧纳德有些苦恼地想着。
“你小子在想什么呢！”一声洪亮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他的兜帽被人猛然掀开了。
“您这是做什么！”莱欧纳德无奈地看着身前气呼呼的导师。
“我做什么！你小子非要约我半夜见面，自己迟到就算了，还藏在兜帽里偷偷笑，我还想问你做什么呢！”
“我在笑吗？”莱欧纳德怔然地摸了摸唇角。
奥德里奇狐疑地眯起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什么？”莱欧纳德不太明白。
奥德里奇仔细端详了他，发现他眼中透露出的茫然十分真实，顿时有些泄气：“算了，你还没开窍呢。”
莱欧纳德不知道导师在苦恼什么，只有些愧疚地说道：“抱歉导师，不然下次我们白天见……”
“我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你是个夜猫子。”奥德里奇挥挥手。这孩子向来懂事，一定要约在晚上，大概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吧。
他长叹一声：“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脱下那身斗篷，坦坦荡荡地走在阳光下。”
莱欧纳德垂下眼，陷入了沉默。
“老师不是在怪你。”奥德里奇轻轻拍拍他的手臂，“我只是在想，今年的学院联合比拼，你是不是可以参加了呢？”
“导师？”莱欧纳德愕然抬眼。
奥德里奇神色认真：“莱欧，因为顾虑你魔力暴动的事，我压制着你的阶级，导致你很多年没有升阶。可老师已经老了，渐渐力不从心了。”
望着莱欧纳德眼底流露出难过的神色，他安慰道：“这没什么，莱欧。而且老师最近很高兴，你似乎找到了控制的方法，最近你的魔力变得越来与平和。”
莱欧纳德怔怔地点头。确实，以往他的魔力虽然强大却很暴烈，经常容易伤人伤己。可经过与茜茜连接转化来的魔力，却很温顺平和。
这似乎与他那个失败的亡灵仪式和女孩身上的亡灵系法器有一些关系，不过莱欧纳德觉得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这也是他破坏自己原则，忍住愧疚和羞耻心，选择留在女孩身边的原因。
猫科生物的好奇心往往很难控制，他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情况出现。
“既然找到了解决方法，你大概很快就可以升阶了。”
奥德里奇表情怅然：“莱欧，老师知道你不喜欢出风头。你入学了这么多年，却从没有参加过联合比拼。”
“这大概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去创造属于自己的难忘回忆吧。”
发现了莱欧纳德脸上的不以为然，奥德里奇赶在学生将拒绝的话说出口之前改变了策略。
他拿出手帕擦擦眼角：“老师只有你一个学生，辛辛苦苦把你培养得这么优秀，可到头来竟然连一次比拼都没有参加过，白白惹人笑话。”
“安珀儿那个老太婆今天还跟我炫耀，说她新收的学生可乖了，又勇敢又上进，已经决定要参加联合比拼了。”
看着导师过分虚假的演技，莱欧纳德本来不打算接这茬。可听到后半段话，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您是说‘黄金旋暴风’？她不是才刚刚入学吗？”
“是啊，刚入学就有这样的志气，可把安珀儿得意坏了。不像某个孤苦无依的可怜老头，只能被人嘲笑，暗自伤心。”
眼看导师越演越不像话，莱欧纳德嘴角抽了抽：“好了，我答应您就是了。”
导师虽然是在搞怪，但莱欧纳德知道对方内心其实一直很担心他。
或许是时候参加一次活动了，至少让导师开心一下。
莱欧纳德望着身材越发瘦小的老人，心中叹了一口气。
而且他想顺便近距离观察“黄金旋暴风”究竟在搞什么鬼，有这个品行败坏的不安定因素在安珀儿导师名下，他不得不担心莱斯卡恩和茜茜遭受蒙骗。
最好能早日揭穿对方，让兄长和茜茜能一直安稳快乐地度过学院生活。
等等，茜茜……莱欧纳德突然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胸口，他为什么要把女孩也加进来呢？
她是兄长招揽的药剂师，应该轮不到他操心才是。
莱欧纳德有些茫然地思索了片刻。
大概是兄长太过单神经了吧。他自觉找到了理由。
造物主是公平的，祂赐予了云豹一族强悍的战士天赋，就收走了他们的脑子。
从小莱欧纳德就发现族人们各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十分好骗自己还不会察觉。
唯有他这个得了“黑化病”的被补偿了些许，反而喜欢和擅长处理一些复杂的事情。
所以还是把女孩也纳入保护范围吧。毕竟她非常的柔弱善良，又一直在帮助他……
莱欧纳德的思绪越飘越远……
“莱欧！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听到了导师的大喊，他立刻回过神来。
幸好导师没有发现他的走神，只自顾自地走到桌边坐下：“那个阴险的小人崽子当初为什么要急着开审判会，他难道不知道你有老头子我撑腰吗？”
“不，他知道。所以他算盘打得可精了。能审判成功最好，不成功也能让你背上一个小处分。小处分就能剥夺你参加比拼的权利了，要不是你够聪明反判回去，他可能就成功了……”
“我才不能让他这样把你比下去，你小子一定要在比拼中让他好看。”
“导师您怎么总是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生气。”听着老人气哼哼的嘟囔，莱欧纳德无奈地说，“那都是不值得放在眼里的人，您别因为生气害了身体。”
“我那是因为无关的人生气嘛！”奥德里奇气得用长长的魔杖敲莱欧纳德的小腿，“我那是为你感到生气，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猫崽子！”
说着，他又挥挥魔杖，在桌上变出一堆库拉苏草，气愤地说：“你刚说要买药草，那个坏家伙就组织人去山谷抢药。”
“不过还是存在明智的人，知道你比那家伙靠谱，卖了药草给你。”奥德里奇捋着胡子，“老师我特意又翻了一倍价钱奖励对方的眼光。”
“怎么能让您付钱。”莱欧纳德习惯性地摸出黑卡。
“行了行了！多大点儿钱你跟我客气！”奥德里奇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推回去，“你小子随手撒钱的习惯好好改改。”
瘦小的老人忧心忡忡：“我看你比你哥哥也没精明到哪儿去。审判会上说给钱就给钱，那不是便宜了他们吗？我之前又不是没给，再说你把谷地都修好了，还赔什么赔！”
“所以那天你离开大厅的时候，”奥德里奇得意地抖动花白的胡子，“我当场就拔下桌上的黑卡把它飞进你斗篷里。你后来发现了吗？”
“好像……没有？”莱欧纳德迟疑地回答。
他左右抖了抖宽大厚实的斗篷，没发现有东西掉落。
“什么！你是要气死我吗！你再有钱，那也是不限额的五色晶黑卡！”奥德里奇又忍不住用手腕粗的魔杖敲学生的腿。
莱欧纳德灵活地避开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老师。”
他无辜地望向奥德里奇，从斗篷里抖落一大把五色晶黑卡：“毕竟我有这么多，根本分不清楚。”
“你个臭屁的败家子！会赚钱了不起吗！”奥德里奇更生气了。他把魔杖挥得呼呼起风，非要揍到这个臭小子不可。
“我开玩笑开玩笑。”莱欧纳德赶紧安抚胡子气得飞起的导师，“其实我已经跟龙族银行签订了新的魔法契约。除非我抹掉气息，否则就算黑卡不慎遗失，也会自动传送到我身边。”
所以他当时抛出那张黑卡，其实是在捉弄纳塔斯。
在没得到他本人授权的情况下，拿他的卡去龙族银行取钱，只会被巨龙守卫暴揍一顿后丢出来。
又或者对方在取钱之前，卡已经自动回到他身边，对于保管重要黑卡的纳塔斯来说，就又会是一次严重的失职。
可惜被老师的好心破坏了计划。
莱欧纳德有些遗憾地想。
虽然他不在意小虫子有自己的想法，但总在他面前跳来跳去，他也会感到厌烦。
正好，这次比拼，把纳塔斯和“黄金旋暴风”一起解决了吧。
莱欧纳德收好卡，同时决定把库拉苏草留给导师：“我暂时可能不需要了，收购任务也打算撤掉。药草导师您看着处理吧。”
“怎么突然又不要了？”
“唔，就是够用了。”没办法，女孩太有原则了。莱欧纳德心中叹息。
他意识到自己就算送去再多，女孩也一定不会接受这轻易的赠与。她只会加倍做成药剂用在“莱莱”身上。
这样反而给她增添了负担，莱欧纳德遗憾地想。什么时候他才能彻底恢复，真正地帮到女孩儿呢？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早上了。
必须要赶在茜茜起床前回到衣柜下面。
于是他向老师告别，打算离开。
奥德里奇很嫌弃地让他赶快走，不过在学生转身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自己好奇了一个晚上的问题。
他偷偷瞄着莱欧纳德的头顶：“莱欧，我今晚一直想问，你那头发是怎么回事？”
正忙着画法阵的莱欧纳德手一顿。
争当第二
在导师打趣的目光下, 莱欧纳德恼羞成怒地离开了房间。
回去之前，他在法师塔的窗上看清了自己的倒影。依然是突然变长的头发，而且这次他头顶的发丝凌乱蓬起, 堆成了一对仿若“猫”耳朵的形状。
莱欧纳德深吸一口气，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手指。
他面无表情盯着玻璃上自己那个愚蠢的头顶，半晌, 散掉了指间不停自动冒出来的冰刃。
他猛然戴上兜帽，快速画了个传送法阵。
算了, 就当自己看不见吧, 不然她又要生气了。
*
茜茜的生活逐渐步入平稳。
她每天照常认真上课、售卖药剂、照顾猫猫，并勤奋地做各种学分任务, 过得忙碌又充实。
虽然很辛苦, 但各式的学分任务也确实能让她不停地实践课上学到的东西，凝实一直飙升的斗气。
她的斗气越涨越快, 虽然基本还维持着一个平和的状态，但茜茜觉得自己就像是舞不动重剑的小孩子，能发挥出的力量有限。
日常的学分任务太“安全”了, 难以激发她的潜力。
所以茜茜打算冒险参加一个高难度的任务——到紫罗兰海捕捉缎带水母。
这个任务是学院为了改善魔法系和战斗系之间剑拔弩张的恶劣关系, 增进两系之间的交流，而特意组织的活动。
任务被设置成竞赛模式，所有参赛者统一从紫罗兰海的荧光海滩出发，先在海面上竞跑。
对同学们来说，虽然水面行走并不是难事，但紫罗兰海海面遍布着凌冽强悍, 攻击力可堪比六阶的魔力风暴漩涡, 稍有不慎就被会卷进去遭受重击。
要在对抗风暴的同时保证速度，任务的难度就大大提升了。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个难关。
因为缎带水母生活在紫罗蓝海中心向下的深层位置。所以参赛同学在跑过艰难又漫长的海面路程后, 还要在海心处潜入深海。
深海环境未知，充满说不清的危险，这是任务的第二个难关。
不过最后真正让难度升级翻倍的，是他们此次的目标——缎带水母。
它们是一种柔韧性极佳，毒性极强的水系和精神系魔兽，散发着荧光的伞帽下有数十米长的飘带状触手。
这些半透明的美丽触手在水中就如流动的光带，半虚半实，人很难伸手抓牢。
可当水母的飘带将人包围时，那触手就会瞬间变成难以撼动的杀人利器，紧紧缠绕住猎物让其无法挣脱。
更不要提它还自带腐蚀性的剧毒。
“你真的要参加这个任务吗？”特意赶制出万能解毒药剂的海缇娜无比担心，“缎带水母的毒素很复杂，我的解药可能无法彻底解毒。”
茜茜接过朋友送来的关怀：“别担心，我又不是去争夺冠军。我的目标只是第二名的奖励而已。”
这个活动的奖励非常丰厚，第一名能得到高阶水元素法器，第二名是高阶安魂药剂，第三名是三千金币。
法器和药剂都会以这次捕捉的缎带水母为原材料。
缎带水母因为其带有魅惑性的精神系特质，是制作高阶安魂药剂的一种主材料。
茜茜她们用库拉苏草制出的只是中阶药剂，就能有不错的效果。
高阶的安魂药剂效果一定更佳。为了让爷爷能尽早恢复，茜茜盯上了第二名的奖励。
而且这个任务只要进入前三，就能得到30个学分。一举多得的事，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海缇娜见她利落地合上豹头帽，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朋友的想法。她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会为你加油的。”
学院隆重地在海岸附近和学生工会广场的大屏前设置了观众席。
药剂系的志愿者届时会为受伤者提供治疗服务，海缇娜还专门为茜茜单独准备了一个药箱。
锻造系友情赞助了他们最新研发出的飞行式自动跟踪录像球，据说上限能抗住七阶的攻击强度，保证竞赛直播完美不出意外。
茜茜朝海缇娜挥挥手，走进了荧光海滩的集|合点。
海滩上空的悬浮播报器自动响起：“新入场人员，战斗系，‘黄金旋暴风’，四阶。”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茜茜控制着石人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
虽然很羞耻，但传奇界就是这么回事。一个人一旦有了名号，在大型活动中就会以号代名，来增加活动的爆点。
好在她还有石人遮挡，不用直面这社死的场面。
“什么，‘黄金旋暴风’才四阶吗？”
“不可能吧，不是说她和大魔王打成平手吗！”
“播报器不会出错，她是不是撒谎了，可恨的骗子！竟敢愚弄大家！”
……
观众席上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场上又响起了“新入场人员，魔法系，纳塔斯，六阶”。
“王子殿下终于来了！”“殿下好优雅！”“冠军一定是殿下了吧”……
纳塔斯一出场，观众席上的讨论声立刻变得热烈起来。
他穿着整套的法师礼服，显得高贵又庄严。一边前行，他一边向场上兴奋的观众们微笑点头，激起大家更多的欢呼和尖叫声。
“什么啊，”战斗系学生工会会长有些不爽地说道，“假惺惺的小白脸，真会挑热闹。这样搞得我们战斗系平白矮了魔法系一头似的。”
然而不爽归不爽，他也不得不承认纳塔斯的支持率在学院内确实少有人能及。
对方善于经营自己的形象，还总出席各种活动。
相反的，战斗系这边的学生工会，不是长得奇形怪状，就是沉迷战斗无法自拔，不但得不到广泛的喜爱，还常常因为行事风格过于粗暴而遭到嫌弃。
副会长无奈道：“原本以为‘黄金旋暴风’能给我们系撑一撑场面，可现在看来……”
他们显然也听到了观众席上广泛的质疑。“黄金旋暴风”的阶级亮出来后，她的名声立刻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
尤其她还是在场参赛人员中唯一一个四阶，站在一大堆五阶六阶中格外扎眼。
大家对她都很不看好，甚至还有觉得自己被欺骗了的已经给校报投稿开骂了。
就连战斗系内部也有不少人开始对她虎视眈眈。
有的觉得她拉低了战斗系的士气，迁怒于她；有的则开始盘算着怎么在竞赛途中花式打败淘汰她；观众席上还有想一会儿逮住她发起挑战的……
毕竟这种名利双收的好机会难得一遇。
听到周围铺天盖地的负面评价，海缇娜忧心忡忡地握紧了手中的药剂箱。
坐在观众席前排的莱斯卡恩也不由自主地抠起了手。
正在魔法系众人得意张扬，战斗系气氛低沉大家暗骂时，播报器再一次响起：“新人员进场，魔法系，莱欧纳德，六六六六六阶。”
听见这卡顿一般的播报，场上瞬间鸦雀无声。
原本跟朋友嬉笑着的，口中抱怨大骂着的，为自己喜欢的选手高喊着的……都像被冻住了一般凝固在原地。
大家都闭紧嘴巴，拼命对身边的人使眼色：
【他怎么会来！】
【不知道啊！完蛋玩意儿我们到时候不会被大魔王直接掀海淹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大概吧】
【气氛好压抑主持人就不能说句话吗！】
【说个屁主持人已经当场辞职跑路了！】
……
在这诡异的寂静中，莱欧纳德依然是缓缓飘扬的宽大斗篷，严严实实遮住面孔的兜帽，不徐不疾的步伐。
他丝毫不在意大家僵硬的神色和纳塔斯已经挂不住的笑容，眼里只有站在众多选手边缘的“黄金旋暴风”。
她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
兜帽下的莱欧纳德皱起眉头，这种难度的任务不是四阶能驾驭的。
他缓缓转头看向观众席，原本稍微缓了一口气的观赛同学们立刻又绷紧了。
莱欧纳德在观众席上找到了神色显得异常冷峻的莱斯卡恩——他扫视着场内，看起来很有威慑力的样子。
这副模样吓得他旁边的同学都缩头缩脑的。
但莱欧纳德知道他只是紧张过度，在不停地来回观察位于场地两端的同门和弟弟。
如果自己在竞赛中揍了“黄金旋暴风”，看到他们起冲突的莱斯卡恩大概会嗷嗷大哭的吧。
莱欧纳德心中叹了口气，又望向了场地尽头。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黄金旋暴风”身上属于纳塔斯崇拜者组织的印记消失了。
难道是他上次出错了吗？这不可能。
在反复观察确认后，莱欧纳德脚步顿了顿，朝着对方走去。
场外的观众们看着两人逐渐缩短的距离，倒吸一口凉气。竞赛还没开始，他们就要先打起来了吗！
茜茜身边原本围了很多参赛者，他们都在不停地对茜茜放垃圾话，打着抢人头的主意，打算竞赛开始后先揍翻“黄金旋暴风”。
可见到莱欧纳德朝这个方向走来，这一群人呼呼啦啦全部往外跑，恨不得撤出千八百米。
莱欧纳德看着沉默站在原地的“黄金旋暴风”，最终确信对方身上没有了他那天看到的标记。
难道真的是他冤枉对方了吗？
于是他迟疑地开口：“你，那天……”
茜茜见到突然出现的莱欧纳德，心中很不高兴。对方果然跟她犯冲，她做什么他都要跑出来横插一脚。
本就心中恼火，又听到对方还敢提那晚的事，茜茜不禁更加生气了。
她严肃地开口说道：“黑卡、我这、道歉！”
她猜测对方可能是发现自己的卡丢失了，想问她有没有捡到。
这会儿知道来问了，但她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吗！他如果不道歉，就别想拿回去。
可惜她石人的发声装置是西里尔免费送的，是他当年练手没卖出去的最便宜款，一次只能蹦出两个字，严重影响了她的发挥，不然她一定能说出更严厉的话来让对方好好忏悔。
而莱欧纳德本来心存愧疚，觉得自己好像冤枉了对方，想问问那晚她找自己到底是什么事，还有她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曾经有过印记。结果就听到对方狂妄的发言。
她是听说自己在审判会随手给黑卡的事，所以想来敲诈他吗？
事情还没弄清楚，她顺杆爬倒是挺快。就因为自己对她说了两句难听话，张口就敢要黑卡。
大概是仗着莱斯卡恩看重她，才敢这样狮子大开口吧。
因为莱斯卡恩好哄，莱欧纳德恶名远扬之前，常遇到借着兄长接近他，想从他这里获利的人。
但如此直白的要钱还是第一次。他心中的愧疚顿时淡去了。
又转头看了一眼神色紧绷望着这边，目光炯炯（眼中含泪）的莱斯卡恩，莱欧纳德觉得自己来找对方简直是浪费时间。
于是他直接转头走了。
茜茜发现自己提出道歉的要求后，对方先是看了看莱斯卡恩学长，然后有恃无恐地直接转头走人。
好像是笃定仗着学长的关系，他就算不道歉也一定能拿回黑卡一样。
好哇，他可真是厉害！茜茜立刻也怒气冲冲地转头向反方向走去。
大家走着瞧！
观众席上紧张关注着似乎不欢而散的两人，发现他们没有干架的打算后，众人彻底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也很好奇两人打起来的结果，但距离这么近，大家消受不起啊！
同时，观众席上的风向再一次转变了。
既然大魔王都在赛前特意找“黄金旋暴风”放狠话，那证明她应该确有过人之处吧。
纳塔斯站在出发点，发现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都被莱欧纳德和战斗系的可笑石人吸引了，不由得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印记。
那是“迷雾瓶”与萨斯曼塔皇室定下的契约，有这样的印记在，他可以得到被雾气附着之人的效忠。
莱欧纳德就算了，那个滑稽的石人不过才区区四阶，居然也敢在这种场合大出风头。
既然这么着急，那他一定让她好好表现。
*
随着发令枪响，沿着海岸线排列的众多选手都如离弦的箭一般奔了出去。
大家各显神通，有轻盈踩水滑行的，有凝结冰面铺路的，有借助风力低空飞行的……
五颜六色的魔力或斗气光芒四处闪烁，其中要属莱欧纳德的黑色|魔力最为显眼。
观众通过天边投射的光屏关注着海面上的情况。
有人看到一骑绝尘的莱欧纳德，不由得喃喃自语：“原来大魔王真的是黑色的魔力。”
虽然校内一直有这个传言，但大魔王在使用魔法时，好像展现出的大多是法术元素的代表色，而不是自己的魔力颜色。
“他飞得那么高，不怕空中的魔力风暴漩涡吗！”另一位观众担忧地说。
紫罗兰海是一片美丽又危险的海域。它的海面由近及远是梦幻的淡紫到深紫色过渡。
就连海面上空高高卷起望不到顶的魔力风暴漩涡，也是由浅至深的蓝紫色。风暴越靠近高空，颜色越深，威力越强。
所以大家即便是浮空，也都选择小心地压着海面飞行。
唯有莱欧纳德独自一人，在高空中孤独地乘风飞翔。
这位观众话音刚落，赛场上就突生变故。几个高而凶猛的魔力风暴漩涡朝众人飞速移来。
飞在前面的莱欧纳德首当其冲，迎面撞上了最大的那个。
大家的惊呼还含在口中，光幕上的他就已经像一柄利剑一般劈过漩涡，将其拦腰切断。
他黑色的魔力在天空中久久残留，像一道长长的伤口，漩涡飞旋着久久无法合拢。
“好厉害……”大家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了同一个念头。
下一秒，观众席上又发出惊呼：“快看下面！”
原来海面上的漩涡已经将众多参赛者包围。狂暴的魔力流将空气搅成锋利的风刃，同时凄厉地呼啸着卷起数十米高的海浪。
大家一开始都采用躲避的策略，可越往后，风暴漩涡就越庞大暴烈。大家避无可避，只能迎面而上。
参赛者们渐渐被漩涡分隔成几小波。在高达苍穹的风暴和怒号的海浪之下，他们显得那样渺小。
这种危机之时，所有参赛者都忘记了自己赛前曾想过的要趁机拖谁后腿的盘算，只下意识地团结在一起，共同抵抗着来势汹汹的风暴，一起从中辟出一条前行之路来。
而就在艰难抵抗的人群中，一道金色的流光迅速划过，在深浅不一的紫色海面上显得异常耀眼。
跟上方的莱欧纳德一样，那道金光似乎也完全不畏惧恐怖骇人的风暴，只无比顺滑地从那一片天摇地动的海浪风啸中灵巧地向前冲去。
“是黄金旋暴风！”原本气氛紧张低迷，被魔法系压一头的战斗系席位上立刻有人高喊起来。
“我就说她的名号不会是摆设！”战斗系兴奋地握拳起立。
“那又怎样！根本没有我们大魔王飞得靠前！”“她一个四阶，有这样的速度肯定是靠着导师给的法器。”立刻有魔法系的观众不服气地反驳。
“四阶怎么了？你四阶的时候能做到这种程度吗？”“拿六阶跟四阶比你们真好意思！”“也没见你们的其他六阶跑得比她快啊！”战斗系又嚷嚷着骂回去。
双方的骂阵越来越激烈，最后演变成了：
“大魔王！加油！”
“黄金旋暴风，冲啊！”
“不能停，让乡巴佬们好看！”
“加把劲儿，压这群鳖孙一头！”
……
最后所有的观众似乎都变成了两个阵营，为着远远冲在前面的两位选手摇旗呐喊。
已经接近海心的莱欧纳德听到了顺风而来的呼喊，转头遥望一眼。
看着观众席上脸涨得通红，高声为他加油的魔法师们，他怔了一瞬。
难得有人展现出对他的支持，但大概要让他们失望了。他这次参加任务的目的并不是夺冠。
在魔力恢复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需要大规模地使用来推进恢复速度，导师正好又千方百计催促他多参加活动，于是他接受了这个任务。
他想赢下那瓶高阶安魂药剂送给茜茜。
莱欧纳德浮在海心上方，看着深紫色的海面上那道金光如流星一般，裹挟着泛白的水痕急速冲来。
虽然对方贪婪又无礼，但上次毕竟是他冤枉了她，就把这个冠军让给她做好了。
莱欧纳德漫不经心地想着，任由对方也同样冲到海心。然后他随意挥挥手，将海面猛然掀开。
被黑色的魔力一击，原本就翻腾着的海面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在观众们瞪圆的眼睛中，被掀起的海浪高度堪比巨大的风暴漩涡，直接在海心形成了海天一线的场景。
“这些海浪落下去，冲击出来的海啸一定会把海岸冲垮吧。”
虽然距离遥远，但被冲击力余波震得在座位上高高弹起又落下，屁|股生疼的观众们已经提前开始害怕了。
可莱欧纳德根本没有给海浪落下的机会。在海浪出现下落的瞬间，他抬了一下手指。
远在观众席上的同学突然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他们打着冷颤抬眼望去，发现海浪已经凝固成怒号的形状，在天地间形成了顶天立地，无比巨大的冰塑。
紫色的冰塑中依稀可见各种造型诡异的水生生物，其中不乏庞大的鲸类，剧毒的贝类，锋利而攻击性强的奇怪鱼类。
透过厚重的冰层，还可看到里面有大量闪着荧光的缎带水母被冰冻成了飘带飞扬的美丽模样。
【大魔王这是懒得下海，所以将整片深海都掀了出来啊。】观众席上静默了一瞬。
然后魔法系再也顾不上仪态，所有人都跳了起来，狂热地呐喊着：“帅爆了！”“大魔王是最棒的！”“大魔王我爱你！”……
战斗系也不甘示弱地高喊“黄金旋暴风”，企图把对方压下去。
因为莱欧纳德掀空了海心的一部分，造成了整片紫罗蓝海的震荡，周围的海水开始疯狂朝着空缺处奔涌，在那里形成了一个直达海底的漩涡空洞。
海水的震荡也引动了海面的魔力风暴，后面还没赶过来的参赛者们应付着直接升级的风暴漩涡，叫苦不迭。
只有依靠着身上的多重法器，艰难突出“重围”排在第三的纳塔斯极速前进，也接近了海心。
他听着身后高呼的喝彩声中只有莱欧纳德和黄金旋暴风的名字，表情不由得阴沉起来。
他最讨厌别人压他一头。莱欧纳德他暂时动不了，但另一个没钱没势的……就给他做盾牌好了。
他隐秘地摸了一下手腕上的印记，在心中默念密语。
然后他看见前方冲到海心处的石人果然顿了片刻，转头向他望过来。
纳塔斯心中一喜，迅速向石人靠近，并下达了让对方掩护的指令。
茜茜看着挂满一身闪闪发光的法器朝自己跑来的纳塔斯，同样心中一喜。
她当初选择这个任务，并不是盲目冲动或自视甚高。
而是充分考虑到在自己“魔力绝缘体”的特殊体质下，海面上的魔力风暴对她的影响会直接砍半。
虽然风暴因为强度过高依然会对她造成伤害，但她通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已经能熟练运用石人的防御功能了。
石人的防御能力达到六阶，她特殊的体质又能够源源不断地供给斗气，所以名列前茅的可能性非常高。
果然，虽然比不上莱欧纳德，但第二名她势在必得。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莱欧纳德到达海心后居然没有选择下海，而是以一种异常酷炫的方式将海水直接掀起。
把海水冰冻后，他也不急着收取缎带水母，反而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在宣告就算他磨磨唧唧，也能胜过她。
望着浮在空中一派从容的莱欧纳德，茜茜简直气炸了。对方是看不起她吗？还故意挑衅！既然如此，他就别想拿第一了！
莱欧纳德在空中等了半天，眼看自己击出的空洞都快被四周涌来的海水再度填满了。
那个石人还傻站在海面上一动不动。
简直愚蠢至极，饭送到嘴边都不会吃！海水有空洞是最好的捕捉时刻，既不用承担深海的水压，又不用面对漆黑危险的环境。
这个时候捞一把，冠军难道还拿不到手吗！不该贪心的时候狮子大开口，机会送到眼前了，反而畏畏缩缩。
他实在对这种人喜欢不起来。
莱欧纳德看着急速冲来，围着石人打转用她作掩护，一路跑一路用特殊法器捞水母的纳塔斯，眼神沉了沉。
他是不想拿第一，但他也不想让讨厌的虫子夺冠。
于是莱欧纳德再度击起海面，一把扫飞了纳塔斯，还顺带把石人给撇进空洞里。
都暗示到这种地步，再蠢的人也该明白了吧。
茜茜原本站在海面上思考自己该怎么弄出个更酷炫的招式压过对方。
结果莱欧纳德光挑衅还不满足，居然直接下手偷袭她。
差点被他用魔力推进海水漩涡，茜茜简直忍无可忍。
她转头奔了两步追上飞出去的纳塔斯，一脚揣在他的屁|股上将他踢进了空洞里。这种空洞捞水母比较方便，这个王子看起来很阴险的样子，应该知道趁机捞一把。
最好把第一名捞到手，好好气一气莱欧纳德。
至于她自己，茜茜操控石人握紧拳头，然后又缓缓张开，从掌心抽出一把用斗气凝成的剑。
这是她新学的招式，还不够熟练，她本来没打算用的。
但莱欧纳德实在欺人太甚。
光剑迅速凝视，扩大，变得比石人还要高。
然后她抬头望了一眼空中的莱欧纳德，抡起这把重剑狠狠劈向他下方的海面。
海浪激起三千里，迅速撞上莱欧纳德冻结的冰塑，然后攀附着冰柱直冲他而去。
金色的斗气在紫色的海面上划出一条笔直的线，海水翻涌，沿着金线描画的地方，裂开了整齐的缺口，露出深黑色的海床。
观众席上咣咣铛铛摔了一地。
大家强行用手合上自己掉落的下巴，彼此之间再也没有攀比和敌视，只以前所未有地团结互相搀扶着，声嘶力竭地疯狂呐喊：“朋友们，快跑啊！”
猫薄荷
这次捕捉水母的活动在充满潮湿的氛围中圆满成功。
茜茜和莱欧纳德胡乱劈海所引发的巨大海啸, 虽然被留守的导师们挡下，没有造成重大损失。
但被卷进魔力风暴漩涡的海水变成了天降冷雨哗啦啦地飞旋着往外洒。这种程度的“攻击”导师们是不会出手的，所以观众们最终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他们一个个仰着紫乎乎的小脸儿, 穿着皱巴巴的衣服，互相帮忙拧着湿漉漉的头发，虚弱笑着等待颁奖仪式开始。
“看, 孩子们多团结啊。”做后台用的帐篷里，魔法系一位胖乎乎的老师挑起帘子, 望着外面的热闹景象笑呵呵地说道。
欣慰地看了一会儿, 她又转头：“所以你们俩也是时候和解了吧？”
座位恨不得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安珀儿和奥德里奇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奥德里奇得意地翘着胡子：“哈, 我们莱欧赢了。”
安珀儿不屑一笑：“我家孩子四阶就用出了堪比六阶的战技, 弄出的场面浩大无人能比！”
“光场面大有什么用，最后捕获的水母质量不还是差！”
“什么叫差, 那孩子只是年轻缺乏经验！”
……
看着又激烈吵起来的两人，帐篷内的老师们都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而当他们的视线转移到帐篷的另一角时，这份无奈就又加重了几分。
角落里, 莱斯卡恩正张开手臂, 熊抱着莱欧纳德和“黄金旋暴风”哇哇大哭。
他的眼泪像两注小喷泉一样刷刷往外发射，很快在三人脚下积成一个小水洼。
莱欧纳德优雅地推开兄长如龙骨般坚硬的臂膀，对他嘴里“你们不要打架嘛”这样的车轱辘话置之不理。
他轻轻抖动一下身上的斗篷，莱斯卡恩的水柱眼泪就像荷叶上的露珠一样，轻盈地滑了下去。
过分炫技导致脱力而挣不出学长怀抱的茜茜，在石人里露出了生无可恋的神色。
她看着莱欧纳德干燥清爽的斗篷, 再低头看看因为最后缺乏斗气防护, 表面被海水冲刷浸湿变成灰色的石人，气鼓鼓地转过了头。
可恶, 又被对方装到了。他果然是个讨厌鬼！
闷了一会儿气，望着眼泪不停歇的学长，她有些担心地端起一杯水递过来。
结果水刚送到学长跟前，就与正好也递水的莱欧纳德撞在了一起。
两个杯子叮当相撞，化成细沙混着水流了一地。
莱欧纳德转头看了对方的豹头帽一眼，不耐烦地将手上的水珠凝成一个稍大的水团，随手丢了出去。
经过刚才的“分”海之战，他对对方的实力有了初步的认识，不得不承认安珀儿导师和莱斯卡恩看重她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但大概是因为之前两次不愉快的经历，即便稍微有些改观，他也依然觉得对方很不顺眼。
帐篷里的老师们看着一斗篷一石人互相对视片刻，都冲对方冷哼一声然后朝反方向撇开了头，简直就是他们导师的翻版，都整齐划一地头痛扶额。
天啊，这么多年来，有安珀儿和奥德里奇这对冤家他们已经够苦了，时常劝架被波及就算了，关键两人打起来地动山摇的，破破烂烂的学院最后总要大家一起来修。
现在老的还没和好，小的又来了是吗！
就在他们腹诽期间，外面勉强控制好场面的主持人探进头来：“两位选手，可以出来领奖了。”
莱欧纳德一扬斗篷，愉快地走了出去，茜茜则臭着脸跟在他身后。
在自己私人帐篷里修整好的纳塔斯已经衣冠楚楚地站在冠军的领奖台上，丝毫看不出刚才的狼狈模样了。
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失去了一贯带着的温和笑意。
大家也都能理解，毕竟无论是哪个冠军，被第二名和第三名像个球一样在空中海里踢来踢去，
最后还因为掉进水母堆里，被触手缠得像个木乃伊一样狼狈上岸，并因此算是“捕捉”到最多的水母而获胜，都会笑不出来的。
看到莱欧纳德和黄金旋暴风出来，观众席上爆发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纳塔斯的支持者们看着脸色苍白的王子殿下，虽然有心想声援，但想到刚才王子被踹屁|股的乌龙景象，他们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介于冠军浑身上下沉冷的氛围，颁奖人很识趣地没去打扰，只发了法器领取钥匙后就识趣地跑开了。
反倒是莱欧纳德身边的颁奖人，抖抖索索鼓起勇气，问了大魔王一句是否有获奖感言。
莱欧纳德想到即将到手的高阶安魂药剂，又想到女孩明亮的笑脸，难得心情不错地说了一句：“我今天玩得很开心。”
场上立刻又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交头接耳地表示没想到大魔王似乎还挺亲切。
于是茜茜身边的主持人也趁着氛围正好，踮起脚尖把扩声器递到石人嘴边，请她说一句。
可茜茜的发声装置在刚刚与莱欧纳德互劈时震碎了，她只能抬了抬拳头，继续保持沉默。
主持人不知脑补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语速飞快地说道：“哎呀看来我们的‘黄金旋暴风’一如既往的高冷帅气呢！”
然后他就飞快跑下了台。
茜茜望着对方恨不得跑成风轮状的腿，心中无奈。她是第一次亮相吧，哪来的一如既往。
支持她的战斗系同学们都不由得发出唏嘘的声音，然后又大声喊起来：“‘黄金旋暴风’！我们心中的王者！”“没关系，下次干翻他！”“暴打大魔王”……
魔法系的同学本来看在“黄金旋暴风”输得可惜的份上，想着由战斗系那帮傻子发泄一番算了，结果听他们越喊越过分，忍不住又对阵起来。
于是刚才还其乐融融互相帮忙擦脸拧头发的场景，立刻变成了互相打脸揪头发的大混战。
茜茜拿着手中的金币卡，心中有些沮丧。
虽然这笔奖金也相当丰厚，可以支持她到西里尔那里做下一次石人改造，30个学分也顺利拿到了手。
但失去高阶安魂药剂的她还是很怄气。
尤其是她和莱欧纳德捕捉到的水母数量相同。
只是对方是冻在冰雕里，形状完好造型优美。
而她是一剑劈海用斗气冲出来的，肢体破碎形容凄惨。
经过导师们的判定，认为从材料的完整性和保证效用发挥的角度看，莱欧纳德更胜一筹。
茜茜知道这是合理的结果，但心中难免失落。
刚才在跟对方大战时，她还一时不查被缎带水母的触手扫了一下，毒素渗进了她斗气没来得及覆盖的缝隙，蚀伤了她的手指。
虽然她立刻服下了解毒药剂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但此刻头还是有点发昏。
在大家不舍的呼喊声中，茜茜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场。
她将自己传送到学生工会广场，在獠牙装备室寄存好石人，然后出门跟已经在这边等待她的海缇娜会合。
海缇娜焦急地检查了她的状况，然后松了一口气：“解毒剂的效果比我想象的好些，你大概会有类似感冒的后遗症。不过我这里有后续的药剂，你喝两天，很快会好的。”
茜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过朋友塞来的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药剂，捧着这份沉重的爱跟对方告别。
她现在好想回去抱住毛茸茸暖乎乎的小猫咪，好好睡一觉啊。
可惜莱莱还是很骄傲，很少愿意让她抱。
唉。
回到宿舍的茜茜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
她吨吨吨把自己的一大堆药剂灌完，又半闭着眼睛摸索着给莱莱倒好羊奶，里面兑上库拉苏草提取液。
然后她招呼了“躲在衣柜下不出声”的莱莱一句，就一头栽在床上沉沉睡着了。
因为精神不济，她没有发现衣柜底下根本空无一猫，也没看到自己喝完随手一丢的药剂瓶子倒在桌上，骨碌骨碌滚过大半个桌面，瓶口探了出去。
瓶内残余的药剂一点一点滴落，正好落入桌子下方的羊奶盆里。
已经变成幼猫的莱欧纳德悄无声息地将自己传送到柜底。
他蹲在原地，竖起耳朵听了片刻。
听见了女孩熟睡的呼吸声，他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对方好像没有发现自己刚才不在。
看着对方睡得粉扑扑的脸颊，想到过两天就能拿到的高阶药剂，莱欧纳德高兴地翘了翘胡子。
“咕咕——”他的肚子久违地叫了起来。自从魔力逐渐稳定恢复，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饥饿了。每天喝完羊奶，都只是为了哄女孩开心。
今天出去参加活动，因为“黄金旋暴风”的挑衅，他支出了比预想中要多许多的魔力。
虽然这样大范围彻底性地使用魔力从长远看有助于他的恢复，但在恢复前，他无疑会虚弱一段时间。
莱欧纳德讨厌虚弱。
他皱了皱眉头，将脸埋进了羊奶盆里。
呼哧呼哧喝完盆盆奶，消耗过大的莱欧纳德选择回到衣柜下面的猫窝里。
发现他喜欢待在衣柜下后，茜茜就把猫窝推进了这里，还在窝内铺满了细软的羊绒。
莱欧纳德将自己团成一团，也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可睡着睡着，他突然觉得一阵暖流在自己的骨缝中流淌。他忍不住舒服地打起了呼噜。
呼噜了几声他突觉不对，立刻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已经由团着的状态变成了长长的一条，而且还张开前爪不停地按着猫窝里的软垫。
顾不得羞耻，他努力忍住想继续打滚踩奶的欲望，摇摇晃晃地走出猫窝。
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晕头晕脑地探出衣柜扫视了一圈，最终发现了羊奶盆的上方桌沿处，探出了一个躺倒的药剂瓶瓶口。
他抽动了一下鼻子，闻到了淡淡的清凉香味。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莱欧纳德闭了闭眼，是蓝绒荆草。
这种药草有治疗感冒的功效。
同时因为它会开出毛绒绒的蓝色大花棒，会散发让猫科有类似兴奋醉酒状态的气味而广泛受到猫科生物的喜爱。
可莱欧纳德很讨厌这种草，因为它会导致自己魔力暴动。
好在跟茜茜相遇之后，他的力量渐渐变得可控起来。莱欧纳德听着自己骨头咔吱咔吱的响声，忍住疲惫控制着体内越发活跃的魔力，向床边走去。
女孩喝了感冒药，应该是生病了。
她的身体不要紧吧，脸颊那么红是不是在发烧？
他担忧地扒着床沿，想看一眼女孩的状态。
结果就在他拉长自己腰背探头的那一瞬，他体内平和的魔力突然爆发式地增长起来。
“嘭——”
随着黑色的魔力呈雾化状弥漫，莱欧纳德不自控地突然变成人形状态。
他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搭在女孩床沿的手愣愣发呆。
然后女孩像是被这动静惊动了，轻轻挪动了一下。
莱欧纳德惊恐地将目光缓缓移过去，对上了女孩瞪圆的眼睛。
晕晕与醺醺
茜茜猛然坐起来, 然而等她定睛望去，却发现床头空无一人，仿佛刚刚坐在那里的黑斗篷只是她迷蒙之时的错觉。
天就快要亮了, 月光已经隐没，整间屋子笼罩在一片幽微静谧的昏暗里。
她惊魂未定地反复扫视床头和屋内，确信这里只有自己一人, 这才放松了绷直的脊背。
茜茜下床踩上拖鞋，起身时摇晃了一下, 觉得自己头更晕了。
捂住额头感受了片刻, 滚烫的触感延迟传递过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正在发烧。
“难怪刚才迷迷糊糊地出现幻觉, ”茜茜叹了口气, “可为什么会幻想出那个讨厌鬼呢，真让人不爽……”
茜茜气鼓鼓地喃喃自语着, 摇摇晃晃地来到桌边，从海缇娜塞给她的药剂箱里扒拉出写着“退烧”标签的药剂，一鼓作气灌下去。
“好苦！”退烧药剂向来是最难喝的。尽管海缇娜已经努力为她改良了味道, 但受药草本味所限, 效果不大。
茜茜本就头晕，又被药剂苦得眼睛发花，只想赶紧扑回床上，再睡一觉。
因此眼神朦胧的她没有发现床头圆桌的阴影里，还有一个浅黑色雾气凝成的残缺法阵。
她踢踢踏踏地走回来，一脚踩上了法阵的中心。
下一秒, 失重感猛然传来。茜茜惊叫一声, 嗖的一下从法阵里划了下去。
晨钟花听到动静，用一根藤蔓掀开窗帘的一角探进来好奇地查看。
藤蔓上的小花左摇右摆, 发现室内空无一人，于是立刻散发出沁人的香味。然后它迎着天边破晓的第一缕天光，语气轻快地说道：“茜茜同学，真勤奋啊！”
*
莱欧纳德揪着领口，踉踉跄跄地在林间行走。
刚才决定生死的危机时刻，他爆发了自己全部的魔力瞬间画成一个传送法阵，消失在女孩的宿舍里。
希望没有吓到她。
莱欧纳德扶住一棵树，感受着像醉酒一般发晕的状态，急促地呼吸着。
过分爆发地使用魔力，进一步催化了蓝绒荆草的影响。
原本他是打算把自己传送到落日森林深处。那里有导师为他设置的防护阵，既可以防住他暴烈的魔力外冲伤害到他人，也可以保护魔力爆发后虚弱状态的自己。
可是因为当时发现茜茜醒来过于仓促，魔力又处于一个不太受控的状态，他没能成功将自己传送到目的地，反而落在了落日森林的外围。
莱欧纳德摇摇头努力保持清醒，死死压制着越来越膨胀的魔力，向森林深处走去。
可越往前走，他那种类似醉酒的状态就越严重。正在他努力想要保持直线前行时，不远处藤蔓遮蔽的石壁后突然有一道寒霜凝成的冰刃射出，直冲他胸口而来。
莱欧纳德下意识地一挥斗篷，冰刃被他的衣角打偏，深深嵌入了旁边的石壁。
然后霜花从冰刃插入的地方开始迅速蔓延。
石壁上的攀附着的藤蔓立刻变黄枯萎，霜花接连爆裂开，一股枯黄色的气息从中散发，开始缓慢填满林间的空隙。
凡是被这种气息沾染过的地方，树木立刻干枯折断，石头化为灰烬随风而散，溪水也开始发出腥臭难闻的气味……
可反应迟钝的莱欧纳德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正专注地盯着自己斗篷上被那种诡异气息腐蚀出的大洞。
气息迅速扩散，很快就包围了他。正在缓慢思考的莱欧纳德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皱起眉头想，这种味道粘在身上，回去后会遭到茜茜嫌弃的吧？
套了多层防御性法器，正站在石壁后透过缝隙观察的纳塔斯，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在畏惧号称可以湮灭一切的死息，心中产生了解恨般的喜悦。
不枉他拿出帝国的杀手锏——一抹由皇室千辛万苦封印起来的死息。
这也是当年围剿邪恶亡灵法师时得到的战利品。
皇室每二十年献祭一位公主，她们的血可以滋养迷雾瓶，而脊骨抽出来磨成灰，洒在封印着死息的霜刃上，就会令死息保持休眠状态。
这是皇室牺牲了众多亲缘者才总结出来的经验，而这抹被保存下来的死息，也因此异常珍贵。
纳塔斯原本没想这么快就使用它的。起初他打算在自己毕业时，不留痕迹地将其种在莱欧纳德身上。
可昨天的经历实在让他忍无可忍。
他从没有受过那样的奇耻大辱，那两个人简直就是把他皇室的脸面往地上踩。
感受着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屁|股，纳塔斯露出阴冷的表情。
“黄金旋暴风”再如何天才，也不过才区区四阶，他不愁之后没有下手的机会。
至于莱欧纳德，这个还没离开异界学院就已在大陆成名多年的五系六阶魔法师，才是他最痛恨和忌惮的人。
对方的光芒一直压制着他。就连一向理智的，喜欢将外族隐患提前扼杀的父亲，也起了惜才之心，完全不顾及对方兽人的身份，催促他试着先和对方打好关系。
这无疑让纳塔斯如鲠在喉。
最早他向父亲提出使用死息对付莱欧纳德时，父亲并没有同意。
直到莱欧纳德开始研究亡灵魔法，说不定有朝一日会看破皇室多年来使用迷雾瓶的伎俩，父亲才在他的多封去信下同意送来了死息。
沾染上死息的人会慢慢失去与魔力的连接，然后逐渐衰弱直至死亡。
死息是无解的。迄今为止，大陆上没有能救活被死息侵染之人的法术或药剂出现。他要让眼高于顶的莱欧纳德在绝望中感受自己的力量慢慢逝去，丧失尊严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皇室的这抹死息被封印多年，效力可能会有所削弱。无法确信对方强悍的魔力会不会将其挡下，且机会只有一次，所以纳塔斯一直在等待。
直到昨天，他发现莱欧纳德在比赛中使用的法术虽然威力骇人，但却都是以最节省魔力的方式实现的。
他将莱欧纳德视为劲敌观察了多年，很清楚对方以往在施法时，从来都是以一种让人嫉妒到生恨的方式，大把散发着充沛的魔力。
这样小心的控制，只能说明他的魔力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无限制地随意消耗了。纳塔斯立刻猜测莱欧纳德可能还没有从不久前失败的亡灵仪式反噬中恢复过来。
且莱欧纳德使用的是黑色的魔力，让纳塔斯进一步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曾有人猜想大魔王每次施法都要展现不同系别相应的元素代表色，而不是自己魔力的本色，是在炫耀他独特的魔力亲和力。
但纳塔斯隐约察觉到真相并非如此。虽然多年来他只零星见到了几次，但每次莱欧纳德使用黑色|魔力前后，必然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
黑色的魔力或许意味着他处于被削弱的状态，所以才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魔力呈现的颜色。
于是纳塔斯不惜折损了大量的法器和金币，终于推算出莱欧纳德每次消失前，最后出现的地点——落日森林。
落日森林的太阳永不落下。这是一片被时间魔法永远定格在黄昏时刻的美丽森林。
因为时间魔法有停滞、减缓和重置的效果，所以学院在这里建造了一个重伤疗愈室。
莱欧纳德没有在疗愈室出现过，以奥德里奇对他的喜爱，一定是给他单独辟出了一个秘密疗伤地。
纳塔斯提前在落日森里布好眼线，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捉”住了突然出现在森林里，踉踉跄跄似乎很难受的莱欧纳德。
眼看枯黄色的死息攀着对方的斗篷，即将完全将其包裹，纳塔斯心中涌现出一种发狠的得意。
他即将见证一位划时代天才的陨落。而亲手送走这位天才的胜利者，是即将取而代之的他。
兜帽下的莱欧纳德脸颊酡红，有些醺醺然的大脑努力调动着缓慢的思维。
看着枯黄的臭气一直围着他打转，还弄破了他重要的，帅气的斗篷，莱欧纳德感到十分生气。
他突然又想到室内永远是香喷喷的茜茜，女孩常夸赞他是爱干净的乖猫咪。
莱欧纳德不由得露出一个傻乎乎的微笑。
他抽动了一下鼻子，闻着这讨人厌的味道，忍不住想象女孩可能会露出的嫌恶表情。
他伤心地打了个寒颤，然后脑海中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之弦就咔嚓一声崩断了。
他一下把体内的所有魔力释放出来，用尽全力地务必要将这些臭气推得远远的。
决不能让臭臭沾到身上！
不然茜茜会嫌弃他的！
如洪水般瞬间倾泻爆发出来的魔力吞噬了那抹枯黄的气息。
黑色的魔力迅速向外扩张，死息努力凝聚在一起，变成一个扭曲的鬼脸企图抵抗。
然而在无比强悍暴烈的魔力侵蚀下，那张恐怖地尖叫着的鬼脸最终一寸一寸地崩溃消散了。
仅剩的一丝如线般的死息想要回到自己之前附着的冰刃上，可方圆百里的土地都被魔力冲毁，那片插着冰刃的石壁早就消失不见了。
细细的死息仓皇逃窜着，终于在落日森林边缘找到了被冲击昏迷的纳塔斯。
他身上多层的防御法器已全部破碎。死息绕着地上的纳塔斯，仔细寻找。
萨斯曼塔帝国皇室有法器“神光”庇护，被“神光”赐福过的成员会有一个被动的血脉防护。
这层防护虽然无法主动使用，但它可保证即便是遭到九阶传奇职业者的全力攻击，皇室成员依然能安全无虞。
且它日常隐没在血脉里，有防止亡灵系或诅咒类法术侵袭的效果。
这也是萨斯曼塔皇室敢于使用邪恶亡灵法师遗物的原因。
可是现在，纳塔斯身上隐形的“罩子”在眼部裂开了一个细小的口。那道微薄的死息找到了裂口，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他的眼睛。
*
茜茜在一阵淡淡的花香中醒来。
她抚住胸口，那里咚咚地跳着，仿佛还残留着刚才一脚踩空的惊悸感。
长舒一口气后，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由各色精致的花朵和柔软的藤蔓织就而成的秋千式躺椅上。
她上方挤挤攘攘的花束搭配得热烈又美好，点缀着秋千架蜿蜒而下，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茜茜坐起来，捧起一朵落在自己裙摆上的花，轻轻嗅了嗅。清甜的花香冲淡了她的头痛，她不由得微笑起来。
“你喜欢这种花吗？”一个清朗的嗓音甜蜜地问道。
茜茜惊讶地转头望去，才发现秋千架的后侧居然站着一个人。
对方有一头黑亮又蓬松的长发，穿着优雅笔挺的黑色礼服。
因为侧对着她，她只能看到对方纤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对方戴着白手套的手正不徐不疾地调整着秋千架上的花簇。
显然，这是花架秋千的主人。
茜茜有些慌乱地跳下来：“抱歉，我……”
“请不要说抱歉，那会让我感到难过。”对方及时伸手，一把揽住了因为发烧头晕而向前栽倒的茜茜。
然后他轻松地将她抱起，重新放回到那架精美又梦幻的秋千宽椅上。
被对方亲密的语气和动作所惑，忍不住害羞涨红了脸的茜茜，看着他俯身顺起了她的一缕长发，在金色的发尾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秋千是专门为您所制，如果能得到您的喜爱，我将无比荣幸。”
他打了个响指，秋千周围空旷的绿绒草地上迅速开出了五颜六色的花。
茜茜望着美丽的花海向远处不断蔓延，忍不住为这绮丽壮观的景象屏住了呼吸。
而对方迎着夕阳转过来，翠色的眼睛映着落日郁橘色的光辉，盈起一汪清澈的笑意。
在他专注的眼神中，茜茜双手捂住胸口。
那里再次剧烈地咚咚跳起来。
花与梦
茜茜睁开眼睛, 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浅木色挂着漂亮花串的宿舍天花板。
她揉揉眼坐起来，发现窗外已经近于黄昏。
镶着金边的火烧云在天边缓缓舒展变换，给天空涂抹上一道道绚烂的色彩。
黄昏……茜茜有些恍惚地想起刚才的梦——她突然在花架秋千上醒来时, 好像就是落日时刻。
夕阳将拥簇着她的花朵镀上温柔的淡橘色光辉。
花架旁还有一位优雅又绅士的……精灵先生？
她在对方身上看到了绿色的魔力光芒，而且他还会让花苞瞬间开放，应该是亲近草木的精灵一族吧。
茜茜竭力回忆着, 她在梦里好像晕晕乎乎，眼睛发花, 对方又多处于逆光的位置。
所以尽管她努力去回想, 也只能模糊地想起对方那双如璀璨的绿宝石一般，一直漾着温柔笑意的眼睛。
还有他笔挺修长的身姿和抱起她时有力的臂膀。
茜茜害羞地攥了攥被角, 脑海中闪过对方带着白手套的纤细手指拂过花瓣, 搭起她长发的画面。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茜茜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可惜她只梦到精灵先生为她盛开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花海，然后就因为心跳过快而晕倒了。
她依稀记得梦境的最后, 对方及时单手托住了自己向侧面倒下去的脸颊，然后握住了她的手，一种温和的力量涌入了她体内。
虽然还很想再睁眼看看对方, 跟温柔的精灵先生道一声谢, 但头痛得到缓解的茜茜在对方力量的徐徐安抚下，以一种无法抗拒的疲惫陷入了梦乡。
想到梦里那种心动不已的感觉，茜茜刷地一下跳下床。
海缇娜的退烧药剂做得真不错，不仅有治疗病情的功效，还会让人做起美梦。
茜茜心虚地将这场绮丽的梦推到药剂头上。
突然，她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她低头望见自己光着的脚丫, 在地板上扫视了一圈, 发现原本该放在床边的毛绒拖鞋不见了。
睡裙裙摆的荷叶花边轻轻拂着她的脚踝，茜茜在裙摆堆叠的褶皱里找到了一枚淡橘色的小叶子。
心形的叶片只比她的指甲盖大一点点, 半透明的橘色叶片里还有清晰的金红色叶脉。
茜茜确信自己从没见过这种叶子。
难道那并不是在做梦，而是她真的突然从宿舍里掉出去，然后又被精灵先生捡到了吗？
茜茜思索着转头，在柜门上的等身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她不由得怔住了。
一朵层瓣繁复，富贵妍丽的花朵正鲜活地怒放在她蓬松的鬓角。
拥护着中间浅金色花心的重重花瓣是从浅粉到红色调的渐变。而花瓣内层最深的红色与茜茜瞳孔明亮柔和的西瓜红色如出一辙。
跟“梦境”里她醒来时，从裙摆上拾起捧在手心轻嗅的花朵一模一样！
茜茜屏住呼吸，轻轻触摸了一下柔软的花瓣。
是真实存在的！
她满心惊喜地把花朵从发间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水晶盒里。
爱神庆典快要到了。那时候，她就戴着这份漂亮的礼物去参加庆典吧。
希望还可以再次遇到精灵先生，意识到自己脑海中划过的念头，茜茜突然愣住了。
等等……只是偶然的奇遇而已，她到底在幻想什么啊！
茜茜有些羞恼地猛拍了一下额头，弯腰瞥了一眼在柜底沉睡的莱莱，迅速换好衣服冲出宿舍。
现在根本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还有一大堆正事要做呢！
*
茜茜穿戴好石人，赶到死寂石滩入口时，莱斯卡恩和海缇娜都已经在等她了。
“你没事吧？”一见到茜茜，海缇娜就担心地迎上来，“你真的恢复好了吗？”
旁边的莱斯卡恩也紧张地打量个不停：“茜茜，如果你不舒服，我们进去帮你取，你在外面休息吧。”
茜茜谢过亲友的关心，坚持要一同前往。
海缇娜又再三检查，确定她身体状况良好后，才肯放行。
三人结伴走进了死寂石滩。
这里环境恶劣，寸草不生，是学院内极为少有的亡灵系材料采摘地点，很少有人会来。
茜茜之所以前来，是因为了解到石滩深处的亡灵之溪旁，生长着一些枝干漆黑的乌灵思树。
这种树的树液是一种独特的安魂药剂材料，虽然比不上高阶药剂，但绝对要比库拉苏草效果好。
昨天在捕捉水母的活动中失败，茜茜生气又沮丧，当场冲动地跟海缇娜约定，要在今天去采集乌灵思树液。
海缇娜之前在寻找新的毒药课题时，确实跟茜茜提过想到死寂石滩里去看看。
但她不想朋友不顾身体如此急迫，于是拉上莱斯卡恩一起劝茜茜好好休息几天再做商议。
结果莱斯卡恩不但没起到劝说的作用，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乌灵思树作为一种亡灵系魔植，树皮十分坚硬。非六阶及以上的法术或战技，是无法在枝干上割出口子的。
而且这种树虽然没有灵智，却因其食肉性的特质而具有极强的攻击本能，并不会乖乖站着任由别人靠近。
所以莱斯卡恩根本放心不下。
知道嘴笨的自己说服不了固执的茜茜，他索性一开始就放弃抵抗，直接选择陪同。
天际的最后一丝光亮沉了下去，石滩陷入了深沉的黑夜。
这里没有星星和月亮，四周一片漆黑。他们缓步前行着，除了脚下踩着的碎石发出的窸窣声响，周围没有任何声音。
太安静了，海缇娜不禁感到不安，她企图通过说话来打破极具压迫感的寂静：“亡灵系的药材真是麻烦，还要晚上来收集。”
乌灵思树的树液需要在夜晚采集后装进不透光的瓶子里保存。白天采集出的树液是没有任何效用的。
推着承载着朋友的小推车，撵着碎石刺刺拉拉往前走的茜茜察觉了朋友的紧张，故意打趣道：“这不是正好吗？漆黑的环境看不见，省得你尴尬。”
因为茜茜穿上石人后比莱斯卡恩还要高一点，他们二人这样行走，一步抵得上海缇娜三步。
为了不拖慢行程，拖累朋友，海缇娜坐上了自带防御罩的小推车，由茜茜运送式前进。
小推车出自恶之花的西里尔大师之手。他很有童心地在上面装饰了荧光粉色的星星花朵和小孩子玩的充气锤，让这件交通工具变得丑萌丑萌的。
最近已经走向暗黑风穿搭的海缇娜看到它后，恨不得自戳双眼。
“该死的西里尔，我让他给我寄一件有防御效果的交通工具，他就给我传送了这个！”海缇娜恼羞成怒地抱怨着。
“没办法，谁让你催得急，我只好把自己早年的作品改造一番，加快给你送去喽。”
海缇娜话音刚落，三人身边就冒出一张绿油油，阴惨惨的脸笑嘻嘻地接话。
“啊——”两个女孩齐声尖叫起来。
海缇娜梆梆梆疯狂敲击，差点锤烂小推车上的防御罩启动开关。
茜茜则下意识地一边尖叫一边重拳挥了出去。
“咚！”
一声闷响。
石人的拳头撞上一个十分坚硬的金属材质盾牌。
茜茜因反冲力向后滑出去了十几米，莱斯卡恩及时捞住她，才没有摔倒在地。
而刚刚突然讲话的“鬼脸”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手中渐渐化为细沙的盾牌：“茜茜，你越发变态了。这可是我精心锻造出的得意之作，就这么被你一拳毁了。”
“西里尔！”坐在小推车防护罩里的海缇娜气愤大喊，“你又犯得什么病！”
西里尔耸耸肩膀，银色的头发在绿色的灯棒下闪着绿油油的光：“我又不是故意吓你们，石滩里想要照明只能用这种暗调的灯，否则会影响材料效用你是知道的嘛。”
“而且，”他煞有介事地说道，“要说吓人也是你们吓我。我大老远看到四个绿惨惨的光点飘来飘去，还以为见鬼了呢！”
茜茜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与莱斯卡恩对视一眼。
猫科兽人的眼睛能够夜视，在黑暗中会是泛出绿光的样子。茜茜的豹头帽也继承了这个能力，所以他们一行根本没有带灯棒。
海缇娜被气得一噎。然后她脸色发黑地看着自己周身布灵布灵闪着荧光粉光芒的防御罩，咬牙切齿道：“既然这里要用暗光，你给我弄的这个是怎么回事！”
西里尔学着茜茜露出无辜的表情：“这不是为了加强防御指数嘛！粉色对亡灵系来讲就是暗光啊，他们最讨厌这个颜色，绝对不会靠近你的。”
海缇娜忍住想杀人的冲动，一把拍灭了防御罩。
茜茜上前打圆场：“好啦好啦，西里尔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可以关住亡灵系魔力的石料。”西里尔饶有兴趣地说，“说起来，这个东西还是从茜茜你的石人身上抓下来的。”
他掏出一个黑色的魔晶小瓶，里面有一抹灰白色的雾气正在缓缓游动。
小瓶被拿出来后，那抹雾气变得活跃起来，突然穿透瓶身朝茜茜扑来。
海缇娜下意识地保护朋友伸手去挡，然而茜茜比她更快。她一把将海缇娜拨到自己身后，用附着着斗气的手掌挡住了灰雾。
那抹灰雾撞击在她手背上，石人手掌表面的斗气泛起金色的涟漪。
大家紧张地盯了半晌，结果无事发生。
茜茜无语地看着不停撞击石人手背却被斗气屡次弹飞的灰雾：“这东西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西里尔用魔晶瓶再次捕捉了雾气：“它本来就不是有智慧的生命体，而是一抹依靠气息寻找目标的亡灵系诅咒魔力。”
“我用了禁锢性最强的黑魔晶，也只能关住它很短的时间，得不停地再将它抓回来。”西里尔露出苦恼的神色，“所以我想同是亡灵系的死寂石滩里会不会有能关住它的材料。”
然而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发现根本无人关注他的想法。
一听到是依靠气息寻人，海缇娜和莱斯卡恩就紧张万分地拉住茜茜上下检查：“这绝对是针对你！茜茜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诅咒到底是什么！”
看着慌张的海缇娜和急得团团转的莱斯卡恩，茜茜笑道：“我没事，你们看它不是没办法沾上我吗？”
茜茜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情况——她的魔力绝缘体造成了诅咒魔力无法附着上身，于是只能无效地贴在石人上，最后被西里尔发现。
因为她的斗气绝缘体在校内并没有公开，只有导师和莱斯卡恩知道，所以她便没有细说，只转移了话题：“你们别担心。我有防御性法器，不怕这个，问题是下诅咒的人是谁？”
对方害她一次不成，就可能还会有第二次。
这种隐蔽的诅咒防不胜防。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牵连到身边亲近的朋友。
“是啊，谁精通亡灵魔法呢？”海缇娜喃喃自语。
学院内研究亡灵系的屈指可数，茜茜又刚入学，跟那些人都没有交集。
硬要说的话……
海缇娜迟疑地说道：“茜茜，会亡灵魔法，还跟你有点过节的，好像只有那个人……”
茜茜立刻明白朋友是指莱欧纳德。她顿了顿，皱起眉头。
从几次交锋来看，她觉得莱欧纳德虽然是个傲慢的讨厌鬼，但并不是会在背后下黑手的小人。
正在她打算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时，慢一拍反应过来的莱斯卡恩就立刻大声地说道：“才不是莱欧！莱欧不会做这种事！”
“他喜欢鲜艳的漂亮颜色，最讨厌这种丑颜色。莱欧是个好孩子，他明明是个很好的孩子……”
莱斯卡恩语无伦次的解释声中渐渐带上了鼻音。
红与灰
看着眼泪哗啦啦往外冒的莱斯卡恩, 大家连声安慰他。
海缇娜急忙道歉：“对不起学长，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顺嘴想到了那里。我欠缺考虑, 随便讲话，是我的错。”
见她脸上满是懊恼与歉疚，莱斯卡恩吸吸鼻子, 瓮声瓮气地说道：“没关系，你没有与莱欧相处过, 不了解他是正常的。”
他这样大度, 反倒让大家更加内疚了。
茜茜想到昨天他很为自己和莱欧纳德的不睦关系感到忧虑，于是立刻打包票说：“学长你放心, 我以后一定跟他好好相处, 不让你难过了。”
“真的吗！”莱斯卡恩十分好哄，眼泪立刻止住了。
西里尔打圆场道：“我跟莱欧纳德也接触过不少次。他找我定制过很多法器, 常常给我新的灵感，是我最欢迎的那种客户。”
“前不久他还在我这儿取走了一件高价定制的新法器，说是要去清除莱芙谷地里的亡灵仪式。我猜他是怕残留的仪式伤害到别人, 才不惜重金大费周折。这样的人, 怎么会在背后对人下诅咒呢？”
听到别人夸奖弟弟，莱斯卡恩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好了，话也变得多起来：“没错，莱欧是个很心软的孩子。他小时候看到漂亮花花被自己踩断，还会哭鼻子呢！”
听到这话，大家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茜茜更是打了个寒颤。她很难想象“大魔王”哭鼻子的画面。
而奸商西里尔狡猾地抓住了了解自己多金大客户喜好的机会, 顺杆往上爬：“学长刚刚说莱欧纳德喜欢鲜艳的颜色, 可他每次订制的法器，都选择黑色啊。”
而且对方常年将自己裹在一身黑斗篷里, 身上没有半点别的颜色。
所以西里尔以为莱欧纳德偏爱冷淡的暗色调，在给他制作法器时常要战战兢兢地克制住自己，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花花绿绿的审美弄上去，会被冷酷的金主一把掐死。
早知道大金主喜欢鲜艳颜色，他就放飞自我了。
不过确实，他听说过大魔王使用魔法是五颜六色的，他怎么就没意识到呢！
西里尔猛拍自己脑门。
说到这个话题，莱斯卡恩的情绪又有些低落：“那是有原因的……”
难得有机会听到神秘强大的大魔王隐秘的过去，三人都高高竖起了耳朵。
然而莱斯卡恩却又陷入了踌躇。
其实金铎草原的云豹族都偏爱明亮耀眼的颜色。
这是他们刻在血脉里的审美观念。比如每年春天的相亲季，毛发最金灿灿的那些姑娘小伙都会比别人拥有更多的追求者。
而在求偶时，云豹兽人无论男女，都会尽力展示自己毛发的光泽，希望用闪亮夺目的毛毛来吸引到心仪对象的关注。
可莱欧生来就有黑化病，身体孱弱多病，无法感知斗气。
对于云豹这个明亮又强悍的战士种族来说，他既弱小又丑陋，连豹头帽的重量都无法承担，即便将他艰难养大，将来他也很难独立生活。
依照兽人国度约定俗成的生存法则，这样的幼崽是没有存活必要的。
更何况他是皇室成员，有这样的孩子，只会给别的兽人王国发动战争的借口，来抢占他们的地盘。
可父母怎么会忍心放弃呢。
金铎草原的国王和王后偷偷把他藏在城堡里养大。在那件意外发生之前，大家甚至都不知道皇室还有一个小王子存在。
莱欧的黑化病至今是个秘密，不能讲。
但莱斯卡恩又不想放弃能扭转弟弟在亲近之人眼中形象的机会。
他费力地思索了一下，决定换个方向说起：“或许你们不知道，我上面原本有个姐姐，叫莱丽亚。”
西里尔思忖道：“我略有耳闻，她是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上一任金铎草原的王储，算是当年大陆上很有名气的战士，只是多年前……”
死于金铎草原与已经被灭国的血蟒之沼的战争之中。
虽然不了解情况，但茜茜和海缇娜看出了西里尔眼中的沉重，明智地没有追问。
反倒是莱斯卡恩很坦然地说：“莱丽亚作为王储，为了保卫国家，保护族人死于战争，这是一名狂战士的荣耀，我们都会为她感到骄傲。”
虽然很让人心痛，但直肠子的兽人们会在悲恸后接受结局。比起一直沉浸于难过，他们更愿意选择担负起逝者的荣耀和责任继续前行。
然而莱欧自小养在宫殿里，被父母兄姐呵护着长大，并没有真正认识到兽人国度残酷又血腥的生存法则。
莱斯卡恩深深地叹息：“莱欧与莱丽亚感情很好。他那时年纪太小，突然直面了残酷的战争，眼睁睁看着姐姐死在眼前，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从此他就用黑色封闭了自己。”
*
莱欧纳德难受地蜷缩成一团。
魔力暴动后的虚弱期总是十分难捱。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会让他想起不好的记忆。
他无法控制地陷入了浅浅的昏迷中。
然后他又梦到了莱丽亚。
梦到那个满眼发灰的血夜。
云豹兽人整体是一个不太喜欢动脑，做事全靠直觉，遇上麻烦直接武力碾压的种族。
但他们的邻居，血蟒兽人生性阴险狡诈。
只是迫于云豹族的武力，邻里两国才勉强相安无事。
莱丽亚是云豹族这一代皇室的第一个孩子，比莱斯卡恩和莱欧纳德大上许多。
她生来就有着最闪亮的毛发，最强大的天赋，性格又活泼纯善，受到全族人的喜爱和拥戴。
莱欧纳德的幼崽期是在长姐的陪伴下度过的。
那个时候的他无法感知斗气，魔力天赋也还没有觉醒，只是一个虚弱多病的，无法自保的麻烦精。
可他的家人都很爱他。虽然兽人表达感情的方式笨拙粗犷，但莱欧纳德还是开开心心地被呵护着长大了。
就在他即将脱离幼崽期，蜕变进入成长期时，血蟒兽人对金铎草原发起了侵略战争。
国王和王后身先士卒，带领战士们前往边境战场。莱丽亚肩负起王储的职责，负责守卫王都。
即便公务很繁忙，她每天晚上都会来探望不安的弟弟，陪他做游戏安抚他。
莱欧纳德黑色的毛发方便隐蔽，只要他躲进阴影闭上眼睛，大家就很难发现他。
所以每次和家人玩捉迷藏，他都是赢的那个。
而潜伏在家人身边的阴影里，突然睁开眼睛吓对方一跳，是他唯一为自己的黑毛毛感到开心的时刻了。
尽管长大后的他已经明白在高阶战士眼里，一个再怎么屏住呼吸的生物，也会因为他的心跳而无处遁匿。
但这不妨碍他回忆起这段被家人呵护的时光时，回忆着小时候的自己竟能被那样拙劣的演技哄骗时，心中泛起暖意。
可惜这样的美好时光戛然而止。
在战争接近尾声时，损失惨重的血蟒一族提出约战。
这是兽人国度里的一种规则。战败方提出约战，代表着认输停战，战争双方都不可以再随意发起攻击。
双方只能约定一个明确的日期和地点，派出同样的军队阵营进行拼杀。如果战败方赢了，可以少赔偿一些地盘，如果输了，就要翻倍赔偿。
宽容又质朴的云豹族同意了战败方的约战。
可卑鄙的血蟒违背约定，一边说着约战，一边派了一队高阶战士偷偷潜入金铎草原王都，企图杀害云豹族的幼崽和年幼战士们。
那一晚莱欧纳德本来过得很高兴。在跟莱丽亚玩了一会儿捉迷藏后，还是豹崽崽形态的他趴在姐姐膝盖上，愉快地打着呼噜。
莱丽亚揉着他的耳朵，跟他一起畅想他成功蜕变进入成长期，变成人形会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进入成长期后，我能不能觉醒力量。不过反正也不会变成金发。”幼小的莱欧纳德沮丧地用爪子勾勾姐姐垂下来的大发辫，“长大也不会有人喜欢我的。”
“谁说的！”莱丽亚重重地亲了一口他的圆脑壳，“莱欧有着我们都没有的温柔体贴，将来肯定能获得女孩子的芳心。”
莱欧纳德用前爪蹭蹭被姐姐嘬起来的额毛：“就像之前来过王都的那个半精灵吗？虽然我有跟他一样的绿眼睛，可他也是金发。”
前不久有个大陆上十分出名的吟游诗人兼冒险家来兽人国度游历。
与嘴笨粗犷的兽人们不同，他华丽的腔调，温柔的嗓音，精巧的心思，优雅的礼节和随时能在指尖开出的美丽花朵，都令兽人姑娘们心炫神迷。
他也因此风靡整个兽人国度。
“但大家喜欢他跟金发没有关系呀，”莱丽亚笑着帮弟弟理了理被他越蹭越乱的头毛，“血蟒族最讨厌金色，可你看那边的姑娘们不还是被他迷得要死。”
莱欧纳德若有所思：“所以将来我追求喜欢的女孩时，也要像他这样吗？”
他想起了半精灵顺起姐姐的一缕长发，在上面落下一个轻吻的场景。那时从来都把异性当兄弟的姐姐脸颊一下变得通红，还害羞地接过了半精灵变出的花。
或许将来他要去学一学变戏法。变出各种颜色的鲜花会弥补他黑毛毛的劣势吗？
“变成人形后，我就能识别各种颜色了吗？”莱欧纳德又问姐姐。
看不清颜色可没法送女孩子好看的花。
因为猫科眼睛的色域与人并不相同，幼崽状态的莱欧纳德实际能见到的颜色种类有限。
就比如姐姐最喜欢的红色，在他看来是灰色的。
“当然可以！”莱丽亚肯定地说，“到时候你一定会为这鲜艳绚丽的世界大吃一惊呢！”
他缠着姐姐给他描述各种颜色是什么样子，一下把不善言辞的莱丽亚难倒了。
正在姐弟俩围炉夜话笑闹成一团时，王都的警报拉响了。
那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为了保护族里的后生力量不被血蟒高阶扼杀，莱丽亚带领大家拼死反抗，最后以自爆为代价毁灭了那些刺杀者。
莱欧纳德永远忘不了姐姐急促地用黑布将他盖进阴影里，嘱咐他千万藏好的场景。
金灿灿的族人们在黑夜里就像闪动的流星，划出一道道绚烂夺目的光芒后湮没在黑暗里。
而被黑暗庇护着的他，从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弱小与无能为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世界染上大片大片的灰色。
伤痕累累的，灰白色的姐姐燃尽了生命最后璀璨的光芒，永远地离开了他。
他嘶吼着觉醒，期待已久，日日幻想的力量终于姗姗来迟。
已经太迟了。
为什么他不能早一点觉醒力量呢？
如果他像其他族人一样强壮，莱丽亚是不是就能活下来？就能继续在拥簇着她的人群中畅快地欢笑，能晚上偷溜进城堡揪他的耳朵说小话……
能在狂奔的途中停下来轻嗅鲜艳的红色花朵，能在一家人的早餐时刻发出响亮的大笑，震醒打瞌睡的莱斯卡恩……
带着这份悔恨，他被永远地禁锢在了那块黑布里，那是他的安全之所，又是他的罪恶之枷。
莱欧纳德坐在角落里，被迫观看着那一场战争，看着幼年变成人形的自己用黑布裹住全身，挡住头脸，赤|裸着双脚跌跌撞撞首次走出城堡，朝莱丽亚陨落的地方跑去。
可惜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早已知晓结局的他等待着梦境的结束。
突然，有人一把掀开了他的兜帽。
他抬眼看见莱丽亚明亮的笑脸。她还跟当年一模一样，乱糟糟的发辫，大大咧咧的语气：“莱欧，你已经能脱掉斗篷了不是吗？”
莱丽亚在他背后猛拍一下，他向前跌去，落入了另一个梦境。
他看到了自己在蓝绒荆草的影响下，像喝醉了一般晕头晕脑，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斗篷不见了，还下意识地模仿儿时记忆里见过的半精灵的行事风格，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儿。
“太愚蠢了。”他望着快速闪过的梦境喃喃自语。
他没画好的法阵连累发烧的女孩掉入落日森林，还差点再次被他的魔力暴动伤害，而他却像开屏的孔雀一样自顾自地傻乎乎冒花。
“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呀，你看，她心动了。”莱丽亚站在他身边，将梦境定格在女孩脸颊粉粉，睁大眼睛望向花海的一幕。
“勇敢点儿臭小子！有人在光里等你，脱下这身枷锁向前看吧！”莱丽亚一把扯下他的斗篷，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莱欧纳德猛然睁开眼，撞进一双如晨间朝霞般绚丽的，盈满希望和活力眼睛。
是乐观又坚强的女孩茜茜啊。
女孩蹲在衣柜前，正歪头看着他。
她如日光般的长发流淌进柜底，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照亮了他。
他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揉了揉。
女孩的笑容像他在不为人知的城堡里每天期盼见到的太阳：“莱莱，你终于醒了！”
被迫做朋友
又是一天课程结束, 茜茜掀开豹头帽擦擦脸上的汗。
指导“老师”莱斯卡恩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青苹果花花水杯把手，将其递给她。
茜茜谢过他，捧住杯子猛灌几口, 长舒一口气。
“你应该在石人内部配备一个温度调节装备。”莱斯卡恩担忧地说，“你们人族太容易出汗了，战斗时汗流到眼睛里, 会影响发挥的。”
“已经在西里尔那里预定了，但是钱还没有攒够。”茜茜遗憾地说。
之前抓水母得到的3000金币, 她已经全投了进去, 做石人涂层改装，增添手指活动细节, 再买一个最贵的发声装置。
这样下次她见到莱欧纳德时, 就可以流利地骂对方了！
想到这儿，茜茜有些心虚地看了莱斯卡恩一眼, 毕竟前不久她还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要和莱欧纳德好好相处。
可她没想到莱斯卡恩也一副心虚的模样望过来。
茜茜：？
莱斯卡恩左顾右盼了一番，小声说道：“茜茜，你缺钱的话, 要接下我发布的任务吗？”
虽然还在跟随安珀儿导师学习, 但其实以莱斯卡恩的等级，他早就可以担任导师职位，求教导学生了。
只是安珀儿觉得这孩子总缺根筋儿的样子傻乎乎的，所以一直不放心放他出去。
还是看他最近教导茜茜战术有模有样，才决定让他先试着实习一下。
“导师可以发布学分任务来磨炼学生，然后我再以私人身份发布一遍。”莱斯卡恩紧张地抠手手, “这样茜茜你可以一个任务既赚钱又拿学分了。”
嗯？茜茜有些吃惊, 单纯憨厚的莱斯卡恩学长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
看出了她的疑惑，莱斯卡恩有些难为情：“其实是导师她让我学着发布任务给学生们, 然后我提交了一个安抚狮利特的任务。”
春季狮鹫换毛的时候会比较焦躁，需要有陪（沙）练（包）去陪伴玩耍以发泄过多的精力，不然就会拆家。
“这很好啊！”茜茜鼓励道。狮鹫是战士们心中非常向往的作战伙伴，安珀儿导师饲养的狮利特又是狮鹫中最凶猛最罕见的品种。
这种任务设定得很不错，既能锻炼战技，又能亲近狮鹫，还可能和安珀儿导师搭上关系，应该会有很多人抢着接吧。
“可没有人愿意做……”莱斯卡恩沮丧地低下头，“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莱欧喜欢去找狮利特陪练……”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这个任务可能会撞上他，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接。”
原本他在发布任务时，还满心希望能借这个机会给莱欧找到新朋友，同时扭转他在大家心中的坏印象。
“我以为之前的活动中，大家已经变得有点喜欢莱欧了……”莱斯卡恩眼泪汪汪。
最初没人接的时候，他把学分调高到15分。结果任务还是无人问津，他就又附加上了私人的福利，给出很丰厚的金币奖励。
但依然无人搭理。
在普遍都是穷鬼的战斗系，连巨额金币都吸引不来人的话，就证明大家是真的很讨厌莱欧了。
眼看学长的眼泪喷泉又要出击，茜茜赶紧安慰道：“啊，抓水母那次大家确实很佩服他啊。但是为他欢呼的都是魔法师，战斗系这边反而会因为被他赢了而生气吧。”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莱欧是魔法系，战斗系的学生肯定不愿跟他交朋友。这不是莱欧的问题。”莱斯卡恩呆呆地挠了挠脑袋。
茜茜见他被哄住了，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并不是魔法系战斗系的问题。虽然两系比较对立，但结成小队探险的朋友并不是没有。
而且上次活动后，又有一批新的两系同学在共同抵抗风暴中结下了深刻的友谊。
至于无人问津的莱欧纳德……
大家只是单纯害怕一言不合被大魔王揍罢了。
茜茜心虚地瞄向莱斯卡恩，这样残酷的真相，就不要告诉单纯的学长了。
然而她又对上了莱斯卡恩躲躲闪闪望过来的眼神。
两个心虚的人再次对视了。
茜茜：？？
“那茜茜你要接这个任务吗？”莱斯卡恩把话题扯回来。
他为难地低下头：“我第一次发布任务，就无人接领的话会被撤销视为失败，导师会骂我的。”
这倒是个问题，茜茜暗暗想到。不过她其实也无意于这个任务，毕竟每次见到莱欧纳德都没好事。
于是她问道：“学长你的任务离被撤销还有几天，万一……”之后有人接了呢？
然而没等她把后半截话说出口，莱斯卡恩就变成星星眼兴奋地说：“茜茜你同意了吗！到今晚没人接就会撤销了。”
“怎么这么快！”茜茜大吃一惊。
“其实也不算快……”莱欧纳德又开始抠手指，“任务已经放上去十天了。前几天我见你心情不好，没敢跟你讲这件事。”
虽然茜茜说愿意和莱欧好好相处，但莱欧毕竟刚赢了茜茜想要的奖励，害得她最近不得不晚上熬夜跑去死寂石滩采树液。
莱斯卡恩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因为失败耿耿于怀。他本来都打算放弃了，但今天发现她的脸色变得明亮起来，他才开口提了这件事。
茜茜沉默了一瞬，前几天莱莱突然又陷入沉睡，她确实因为忧虑小猫咪而没有太多关注到莱斯卡恩的情绪。
想到学长可能多次忍住焦虑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茜茜不禁感到十分愧疚。
于是她最终在莱斯卡恩喜滋滋的眼神中接下了这个任务。
不过临行前，她忍不住向学长描述了恶之花那晚莱欧纳德对她放狠话的事。
其实她不像某些人，喜欢在背后向家长告状。
但既然决定要好好相处，不把这件事搞清楚，它就会像一块石头一样绊在他们之间。
“莱欧很少对人说狠话的。”莱斯卡恩也摸不着头脑。
没错，从学院的新闻记录来看，他一般都直接上手揍人。茜茜在心中默默腹诽。
莱斯卡恩苦苦思索。当目光扫到茜茜的豹头帽时，他顿时恍然大悟：“莱欧是在嫉妒吧。”
茜茜：？？？
莱斯卡恩瞬间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莱欧独占欲很强的。当初他没有豹头帽，我说等他长大后把我的给他。可后来他不需要了……”
但看到曾经许诺给他的东西被送给了别人，大概还是会生气吧。
虽然茜茜觉得这个答案并不对，但她还是愉快地离开了。
毕竟又知道了一个大魔王的弱点呢。
如果遇到的话就让他嫉妒个够吧。
微笑。
*
莱欧纳德哗啦哗啦喝完盆盆奶，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这次的魔力暴动期居然很轻易地睡过去了，而且睁眼就见到女孩，心情愉快。
唯一让他觉得丢脸的是自己当时神志不清，行为举止有些唐突。
虽然那是他小时候一直幻想的场景，但总觉得有些太过了。莱欧纳德严肃地反省自己。
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下一秒，他被人抱了起来。
“你在高兴什么呢莱莱？”茜茜回到宿舍，发现小猫咪正在屋子里踱步。
虽然它板着脸好像很沉重，但那条毛茸茸的长尾巴高高翘起，尾巴尖在空中勾出一个漂亮的弯弯，一抖一抖的。
这暴露了莱莱的真实心情，于是茜茜赶紧趁机抱住它撸一把。
心情好时，它果然比较好说话，任由她抱着撸了一会儿没有挣扎。
不过今天的小猫怎么看着呆呆的呢？是还没睡醒吗？
茜茜揉了揉一直发呆望着她的莱莱：“我出门一趟，大概晚上才回来，你在家要乖哦。”
莱欧纳德趴在前爪上，看着茜茜添好羊奶离开。
然后他也立刻用魔力画了个传送法阵，来到导师的法师塔。安魂药剂应该早就做好寄到导师这儿了。他睡了这么多天，耽误了不少功夫。
奥德里奇难得在白天见到他：“哟，你小子终于肯露面了。”
他望着莱欧纳德头上的猫耳朵：“头发堆的假耳朵已经满足不了你了，这次换成真耳朵啦？”
莱欧纳德怔怔地在头顶摸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的耳朵没能收回去。
“大概是魔力暴动的后遗症。”他如实告诉老师。
“你又魔力暴动了？什么时候！”奥德里奇立刻紧张起来。
“抓完水母那天在落日森林，现在那里应该已经找不到痕迹了。”落日森里有时间魔法，会自动回溯时间恢复场景。
而且他本就没有从谷地试验的损害中恢复过来，又提前在活动中消耗了大量魔力，所以暴动造成的影响应该不至于冲垮时间魔法。
根本无心关注落日森林的情况，他从导师手中接过水母活动的奖励——那瓶高阶安魂药剂，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奥德里奇见他心情不错，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莱欧，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
他低声说道：“安珀儿跟我说，‘黄金旋暴风’是魔力绝缘体。”
莱欧纳德抚在药剂瓶上的手指一顿。
奥德里奇眼睛放出光芒：“你在亡灵试验后魔力比之前平稳了很多，证明仪式某种程度是有效的。而你又提出是因为你的体质不平衡造成了失败……”
或许当时他能在仪式的反噬中相对安然而退，是另一个在场之人的斗气巧合帮他填补了平衡的空缺。
他之前就有这样的猜测，所以才对“黄金旋暴风”多加忍让。
只是原来对方并不是靠导师赠与的法器，而是因为她有着跟他类似的体质。
“她没有斗气暴动过吗？”惊讶之余，莱欧纳德忍不住发问。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奥德里奇叹气道，“安珀儿出于担心才来我这里取经，结果发现你的情况并不能帮到忙，她就立刻翻脸不认人了。”
他顿了顿，有些沮丧地说：“那孩子的斗气飞速增长，却奇异地很平稳。据安珀尔说，斗气虽然无法全部调用，但也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负担。”
“也可能是那孩子等级还太低。但是莱欧，你跟她好好相处，将来……”
迎着导师殷切的目光，莱欧纳德读懂了他的未竟之语。
世上惟有他们两人是独特又相似的同类。或许将来他能从对方那里找到解决自己身体问题的方法，也或许他的下一次亡灵仪式试验需要对方的帮助……
前路未知，难得有一个“同伴”，打好关系总归没错。
但莱欧纳德觉得对方性格粗鲁又贪财，招式狂暴缺乏美感，并不是他理想中的伙伴。
而且他魔力缓和即便有对方的贡献，最主要帮助他的还是女孩茜茜。
每次跟茜茜握爪爪后，在残存的仪式和她的亡灵法器影响下，他的魔力都会奇异地平复很多。
但当前还没有明确的研究报告，莱欧纳德不想过早让柔
铱驊
弱又善良的女孩暴露在导师眼前。
以导师对他的看重程度，他一定会跑去找茜茜，想尽办法甚至不讲道理地拿走她的“希望之心”。
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所以即便心中不情愿，不忍导师失望的莱欧纳德还是答应下来：“好吧，我会的。”
要被迫跟不喜欢的人做朋友，这件事影响了他原本的好心情。
莱欧纳德摩挲着手中的药剂瓶。
春日的阳光正好，睡久了骨头都嘎吱嘎吱响。
难得出来一趟，魔力还有剩余，去找狮利特玩耍吧。
*
茜茜穿戴好石人，从装备室前往狮利特巢穴所在的悬崖。
她刚攀着峭壁爬到一半，上方就有巨石轰隆隆接连滚落。
虽然她灵活地躲开了这波攻击，但还是免不了被兜了满脸的土。
茜茜黑着脸爬到巢穴处。
果不其然，天上莱欧纳德和狮利特正打得难舍难分，不光是她所在的悬崖，附近的几个山头都被他们给霍霍完了。
遇上这家伙就没好事，原本她还想通过跟狮利特对练提升一下自己新学的战技呢！
每次都被他抢先一步，可恶！
茜茜气闷地坐在山壁上吹风。
上方的莱欧纳德一会儿用蓝色的水系魔法，一会儿用红色的火系魔法，还穿插着银色的金系法术和黄色的土系法术。
在天上洒土，他可真够缺德的。
茜茜观摩着他花里胡哨，颜色多变的攻击方式。
画彩虹吗他！
但这不满中还是掺杂着些许艳羡。
唉，毕竟是她小时候幻想过自己能实现的场景。
看到莱欧纳德用绿色的魔力生出藤蔓攻击狮利特，茜茜的思绪渐渐跑远了。
木系魔法……不知道精灵先生现在在哪里，他还会记得她吗？茜茜苦恼地捧住了脸颊。
精灵先生救了她，可她连一句话都没跟对方说上，也没有跟他道谢，他会觉得她不礼貌吗？
就在她走神期间，靠着春季暴躁情绪武力暴涨的狮利特跟莱欧纳德对抗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敌，吱哇乱叫着从天上逃回来。
莱欧纳德见它弄了一身土，毛还烧焦了一大块，脏兮兮的，于是皱眉把它按进了悬崖旁的瀑布里，打算顺便给它洗个澡。
可怜的狮鹫疯狂扇动翅膀，把山壁都敲出了两个大坑，依然没能挣脱大魔王的桎梏。
这动静终于惊醒了幻想中的茜茜，她大喊一声：“你干什么！”
而闻声望过来的莱欧纳德，看到了魁梧的石人双手捧着豹头帽的下巴，做出少女式捧腮的动作。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惊悚！她在这儿干嘛呢。
对方的脑壳果然有问题吧！
猫猫讨厌洗澡
茜茜愤怒地起身：“对战就对战, 为什么要欺负狮利特！”
莱欧纳德从石人托腮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语气强硬：“它滚了一身土，我给它洗个澡关你什么事。”
茜茜瞧着浑身脏兮兮, 把它身下刷刷下冲的瀑布都染成土黄色的狮利特，一时陷入了沉默。
可狮利特见到有人为它撑腰，凄惨的叫声立刻更加响亮了。
这让简直让闻者落泪的鸣叫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给了心虚的茜茜底气。没错！不是她会误解，而是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怎么看都像是在搞霸凌啊！
于是她不服气地说道：“给它洗澡你不能温柔点吗？”
莱欧纳德退开半步, 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来。
然而他刚松开对狮鹫的压制, 极其讨厌洗澡的狮利特就一个扑腾将巨大的瀑布高高掀起。奔腾的水流被拦腰截断, 直冲着站在山壁两侧的茜茜和莱欧纳德而去。
狮利特就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卷起呼啸的狂风往外逃窜。
差点被铺天盖地冲过来的水浪带下悬崖的茜茜反身一拧, 随着水波荡了一下，在山壁突出的石块上站稳了脚跟。
同时她眼疾手快抓住了狮鹫的左爪。可狮利特拼命忽闪翅膀，一人一兽拉锯着。
眼看自己就要被狮利特拉向天空。茜茜挥动拳头, 金色的斗气狂暴地在悬崖石壁上轰出一连串侧边穿透的洞。
她用斗气凝成粗线, 穿透这些相连的洞。金色“绳索”给她借力的同时，也将狮利特的翅膀牢牢捆住，拉紧固定在了石壁上。
瀑布另一边的莱欧纳德适时抓住了狮利特的右爪。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狮鹫，他冷笑一声：“你可真温柔。”
突围失败，被抓住双爪捆住翅膀，倒着拎起来接受瀑布冲刷的狮利特哀怨地望了茜茜一眼, 悲愤地“喳嗷喳嗷”叫起来。
这还不如刚才呢。
茜茜轻咳一声, 迎风而立望向远方，听着山风呼呼吹过, 假装没有看见狮利特控诉的眼神。
意识到春季攻击性极强的狮鹫确实不好对付，她只能发挥自己唯一的温柔，将斗气凝成一个巨大的漏勺状怼进瀑布水流，把哗哗啦往下奔涌的瀑布变成了花洒。
看着那个简单粗暴的漏勺，莱欧纳德眼中流露出嫌弃：“这玩意太丑了，你走远点，我来给它洗。”
莱欧纳德一挥手，蓝色的魔力闪耀，恢宏有力的瀑布水流立刻分成了几股麻花状水流。
大小不同的麻花水流各司其职，有在狮鹫眼前上下抖动吸引它注意的，有缠绕清理狮鹫鬃毛和头部的，有大力冲刷狮鹫背部的，还有细小些的在它的爪趾间来回流动。
狮利特果然安分很多。
可茜茜观察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把水流拧成麻花状有什么用，它好像并不能清理得更干净吧？”
甚至还让清洁更费事了。
莱欧纳德斗篷轻扬，语气淡淡：“没什么用，看着好看。”
茜茜一噎。他魔力是多到用不完吗！要这样浪费。
莱欧纳德指尖又挥出绿色的光，一些藤蔓迅速沿着石壁爬上来。藤蔓上的花纷纷绽成嘬口的圆肚瓶状，接连从花朵中吐出大大的泡泡。
那些成群结队的泡泡在狮利特身上跳上跳下，挤来挤去，将它毛发间难以清理的污渍都带走了。
茜茜望着山谷间随风飘动的泡泡们，它们映着七彩的光晕，将整面山壁变得十分梦幻。
虽然很不服气，但对方这一招确实厉害。
茜茜索性坐在一旁，观赏莱欧纳德在给狮利特泡泡浴后，又凝起土笼将它吊起来用火球烘干。
最后他还挥出风刃刷刷刷给它把烧焦的毛发利落地割掉了。
期间狮利特“喳嗷喳嗷”挣扎个不停，但都被大魔王无情镇压，硬按着走完了一整套流程。
一套洗剪吹下来，狮利特最终闪亮亮地出炉了……
才怪！
所谓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效果二百五，大概说的就是这样了吧。
茜茜瞥着狮利特被剪得乱七八糟的毛毛，大声发出嘲笑：“我以为你多厉害呢！你还好意思说我弄出的东西丑。”
兜帽下的莱欧纳德脸色漆黑。
茜茜总算找回了主场，她哄着鬃毛七零八落，正委屈巴巴把头顶在她手心蹭来蹭去的狮利特，掏出生发药剂洒了上去。
她精心给狮利特打理着快速生出的毛发，居然在心中释怀了与莱欧纳德的一桩旧怨。
当初他把莱莱的头毛剪成“凹”字后“遗弃”在山谷，一直让她难以原谅。
现在看来，就他这个可笑的手艺，说不定是想给莱莱好好洗澡的，但实在功夫太差，莱莱忍无可忍离家出走了呢！
茜茜一边在心中不客气地嘲笑对方，一边骄傲地昂起豹头帽，保证自己金闪闪的头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莱欧纳德看着她像个向日葵一样转来转去，豹头帽折射出的光一直在他的眼前摇晃。
他顿了顿，语气不爽地问道：“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怎么……”
“你脑袋才有问题呢！”茜茜勃然大怒，“嫉妒我有豹头帽就直说，实在不行堂堂正正干一架，阴阳怪气算什么。”
莱欧纳德本还想试着关心她是不是脑袋与石人的连接部分出了问题，让她早点去找西里尔修。
结果听到对方劈头盖脸地说他嫉妒，他立刻就反讽回去：“我嫉妒你？不知道是谁看着我施法，眼睛都移不开了！”
被戳穿的茜茜恼羞成怒：“就你会花里胡哨吗！你等着，回去我就研究一下，把我的斗气也弄成彩色！”
“哈！”莱欧纳德大声冷嘲道，“你以为我是光为了好看才把魔法弄成彩色的吗？我那是为了照顾你们！”
“只有看到魔力元素的代表色，知道我要用哪一系的魔法，你们才能有所防备不是吗？”莱欧纳德语气高傲，“不然我全用黑色|魔力，你们连预判都没有，岂不是输得更惨！”
可恶，又被这个家伙炫到了！茜茜气得冒火。
那天莱斯卡恩虽然说得简单含糊，但茜茜他们都了解到莱欧纳德很小的时候亲眼目睹自己重要的姐姐离世，性格才变得别扭起来。
同样痛失过亲人的茜茜本来以为他们会有共同话题，还想着或许有机会能开解对方，然后彼此成为互相鼓励的朋友。
现在看来，她果然还是没办法和他好好相处。
而另一边的莱欧纳德心中同样很失望。
虽然说得帅气，但他使用魔力时区分不同颜色的原因其实远没有这么轻松。
他很早就意识到魔力暴动期的自己会神志不清地无差别攻击，所以他刻意培养了用颜色|区分法术的习惯。
只有日日使用，将这个习惯变成本能，他才能在暴动时给前来帮助和控制他的家人朋友以招式提醒，避免对他们造成更大的伤害。
但这样的痛苦对方应该无法理解吧。
毕竟她是一个幸运的家伙。
看来即便他们体质一样特殊，也很难成为朋友。
隔着狮鹫对视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变得冷淡起来。
而位于中间，刚才听着他们争吵一直缩着脑袋，用余光向后左撇右撇的狮利特还以为这会儿安全了。
于是它愉快地向后扭过头来，然后……
它就突然瞪大了鹰眼，悲痛万分地长啸一声，猛地扑扇翅膀把两边的茜茜和莱欧纳德呼倒在地。
猝不及防被摔了个屁|股墩的两人这才发现因为刚才只顾着斗嘴，没注意手中的药剂一直在哗啦啦往狮利特身上倒，所以它现在不光鬃毛爆炸，整个背上的毛都炸了。
长长的背毛完全覆盖住了它矫健的身躯，让狮鹫变得就像一个滚圆的毛球上突兀地长了一颗鹰脑袋，惊悚又滑稽。
茜茜慌忙站起来：“抱歉，狮利特，我这就给你修剪好。”
那边愧疚的莱欧纳德也沉默地亮出了冰刃。
可狮利特左右看了看，又低头瞥了一眼因为毛发太长而变成小短腿的自己，泪奔着振翅离开了。
它再也不相信这两个人了！明明是他们一直闹别扭，可受伤的却总是它！
*
茜茜有些沮丧地回到宿舍。
又是一次不欢而散，她觉得自己辜负了莱斯卡恩学长的期盼。
而且，她想起了狮利特携风而去时，狂风在莱欧纳德的兜帽上压出的轮廓。
虽然只有一瞬，但那好像是……一双圆耳朵的形状。
莱欧纳德是不是当年受刺|激太过，导致人形无法收起兽耳，觉得丢脸才要将自己藏进斗篷里呢？
猫咪是很容易产生应激的生物，想到跟露比和莱莱相处的经验，茜茜扣着沙发上的蕾丝花边。
大猫也是猫，她是不是该对莱欧纳德更有耐心一些呢？
毕竟想要驯服猫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但那家伙的性格真的很讨厌啊，茜茜既愧疚，又烦闷地叹气。
正在她低头思索间，一双毛茸茸的爪爪突然探上了她的膝盖。
茜茜回过神来，发现莱莱正站起来扒拉着她，似乎很担心的样子。
还好她有体贴的小猫咪做安慰。
茜茜抿唇微笑起来。她把莱莱抱进怀里，自从它这次醒来后，好像跟她亲近了很多呢。
*
莱欧纳德在“黄金旋暴风”离开悬崖后，就不受控制地变回了幼崽状态。
他勉强用体内剩余的最后一丝魔力画出传送法阵，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衣柜柜底。
不应该跟对方赌气的，白白浪费那么多魔力。
莱欧纳德反省着自己。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在完全恢复前，他对魔力的使用怕是要节省一些了。
这个认知让习惯了大手大脚的莱欧纳德心情很不爽。
他耳朵压得平平的，枕在自己前爪上。
这时，宿舍的门打开了。
女孩回来了，莱欧纳德耳朵突然竖起，轻轻抖动着。
然而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先跑过来看他，而是坐在了沙发上。
莱欧纳德矜持地蹲坐起来，等待了一会儿。但是发现茜茜一动不动，他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偷偷瞧一眼。
看清了女孩脸上低落的神情，他立刻冲过去，搭上了她的膝盖。
然后他就在茜茜身上闻到了一股隐秘的小鱼干香味。
是背着他有别的猫了吗！
莱欧纳德有一瞬间头毛炸起。
等等！他又嗅了嗅，发现这个香味是今天他给狮利特洗的泡泡浴的味道。
茜茜跟“黄金旋暴风”见面了吗？是不是那个家伙欺负了她！
莱欧纳德更生气了。
今天那个家伙给狮利特倒生发药剂时他就发现了，对方手中拿的是茜茜惯用的瓶子。
茜茜的药剂对外售卖时用的是统一样式的水晶瓶，但对内自己用的瓶子，她会在上面雕刻漂亮的小花。
那个贪财的坏家伙是不是借着跟莱斯卡恩同门的便利，顺手从茜茜这里拿药不付钱，才让女孩这样难过。
想到这个可能，莱欧纳德十分气愤。下次变成人形时他要问问莱斯卡恩，如果是真的，他非要教训那家伙不可！
茜茜瞄着怀着莱莱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圆爪爪，忍不住偷偷摸了两把。
莱莱的毛爪比普通的小猫咪要大一圈，揉起来更好玩。可惜它性格傲娇，除了特定的握爪爪时间，轻易不肯让她摸。
不过这次它好像根本没发现自己的爪爪被人摸了。
茜茜努力忍笑，看着小猫咪的头毛一会儿竖起，一会儿落下，一会儿又竖起。
她等了一会，发现莱莱开始对着前方的虚空哈气，很是气愤的样子。
于是她立刻安抚地低头蹭蹭它的脑袋：“你在气什么呀？”
然后，她就在莱莱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小鱼干味。
“你偷吃小鱼干了吗！”茜茜立刻警惕起来。
因为这些天莱莱似乎长大了一些，茜茜就搭配着羊奶给他准备了小鱼干。
不过担心幼猫克制不住自己，一下吃太多伤到肠胃，所以小鱼干是限量供应。
她跑过去翻看了一下衣柜顶部，发现上面的一整袋小鱼干都被吃空了。
“莱莱！”茜茜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它。
而沙发上的小猫咪正心虚地转过头，将前爪举到嘴边“认真”舔着，好像没有听见有人叫它的样子。
因为莱莱很讨厌衣柜顶部的花仙子装饰，从来不肯到衣柜上面来，所以茜茜想着这里安全些，才特意把小鱼干藏在了上面。
没想到它对于小鱼干的爱，竟然抵过了对花仙子的讨厌！
茜茜抖着空空如也的袋子，眼睛渐渐冒出红光。
既然小猫咪不听话，就要给它一个教训才会学乖。
于是她露出了核善的微笑：“莱莱，我们来洗澡吧。”
听到这话，原本悠哉舔爪爪的黑色小猫咪，一下子炸毛啦！
美梦妖精
被拎着后颈提起的小猫在盆上晃荡着, “嗷呜嗷呜”气愤地大吼个不停。
它弹动的后腿踢着大盆里的水，水花四溅。
可茜茜难得露出暴君的一面，强硬地将它按进了盆里。
可怜的小猫爪爪四处乱拍, 拼命往外跑，茜茜抓住它的腋下，又给它揪了回来。
“好嘛好嘛, 我只给你洗头顶、背部和爪爪，不碰你的肚子和尾巴行了吧？”见它实在挣扎得厉害, 茜茜擦擦脸上的水, 只好哄它。
莱莱似乎很害羞，从不肯让她碰肚子和尾巴。
听到这话, 小猫才十分不情愿地安分下来。
茜茜揉着它僵硬的脖颈：“我知道莱莱是讲卫生的小猫咪, 我并不是嫌弃你不干净……”
它总是把自己打理得很好，从不让她操心。
“只是, ”茜茜的语气带上了威胁之意，“偷吃小鱼干的猫咪就会接受洗澡惩罚噢~”
莱欧纳德蹲在盆里，尾巴搭在前爪上圈住自己, 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看着女孩给自己的背上倒上香喷喷的浴液, 然后搓出了大量浅粉色的泡泡。
不光如此，她还兴致勃勃地把那些泡沫顺着他的脊背捏成一条三角状相连的，像地行血荆龙那样的背棘。
他很想把这种愚蠢的东西从背上抖下去，但看着女孩眉眼弯弯，眼神盈满笑意，他又有点舍不得让她失望。
“嘿嘿嘿~”女孩又笑着来拨弄他的胡子。他瞥见了她指腹淡淡的疤痕。
那是缎带水母的毒素留下的痕迹。因为毒性太强, 伤疤往往要经过很长时间才会完全消掉。
他想起那晚女孩发起的高烧。
他和“黄金旋暴风”的争斗卷出了不少深海魔兽摔到岸上。因此活动结束后, 很多药剂师或锻造师都冒着哗哗下洒的“海雨”，跑去海滩争抢难得一见的珍贵材料。
莱欧纳德猜测茜茜可能是其中一员, 然后在拾捡材料时不慎碰到了缎带水母的残肢，不但手指受了伤，还因为体弱在淋“雨”后回来发起了高烧。
据他观察，作为一名品阶不高的药剂师，女孩的生活并不富裕。而他的存在大概又给她增添了不少负担。
所以她才要冒着海啸余波的危险去海滩捡材料，补贴家用吧。
他尝试过直接给她送东西，可有原则的女孩往往会当面夸奖着“能干的小猫咪”，惊喜地收下，背后又偷偷反给他补贴回来更多。
难得他能为她做些什么，丢脸就丢脸吧。
莱欧纳德叹了口气，心中妥协，由着茜茜在他的胡子上挂上细小的亮闪闪的星星泡泡。
“你这会儿好乖啊~”茜茜惊奇地说。
她只是手痒试一试，没想到莱莱居然一直由着她上下其手，都没有挣扎。
“你是知道错了吗？”见莱莱不反抗，她得寸进尺地又开始摆弄它的头毛，在它头顶用粉色浴泡堆出一个尖尖的魔法帽造型。
“嗷呜~”莱莱回应了一声，脑袋一动不动，很配合她的样子。
茜茜简直要被乖巧的小猫咪萌化了。她心花怒放地掏出魔法留影石咔咔咔一阵狂拍，留下了“地行龙”莱莱顶着“魔法帽”生无可恋蹲在盆里的珍贵影像。
洗完澡后，她又精心给莱莱修剪了头毛。
一整套流程下来，莱莱变得毛发更加蓬松，形象更加闪亮了。
茜茜一把抱起洗得香喷喷的小猫咪，点了点它的粉色鼻头。
莱莱的鼻子很特别，黑色的毛毛围着浅粉的鼻头，勾勒出了一个心型的轮廓，可爱极了。
她本想在它鼻子上亲一口。
但今晚一直逆来顺受的莱莱一下用爪爪抵住了她靠过去的脸颊。
“好吧，”茜茜把它按在自己脸上的毛爪拿下来捏了捏，有些悻悻地说，“看在你今晚已经很乖的份儿上，放过你了。”
莱莱让她捏了两下，第三下时像是忍无可忍，嗖的一下抽回爪，从她膝盖上跳下来奔进衣柜底下看不见了。
心情已经变得很晴朗的茜茜对这点微弱的反抗并不介意，她愉快地跟莱莱道了一声晚安，兴冲冲地睡觉去了。
而柜底的莱欧纳德用掌心肉垫按住鼻子，女孩温热呼吸喷洒在上面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那里。
凉凉的肉垫不但没有帮忙降温，反而被鼻子传染得发烫起来。
莱欧纳德恼羞成怒地团成一团，急促的心跳久久无法平息。
直到半夜，他才再次探出头来，竖起耳朵听了听动静。
听到女孩平静均匀的呼吸，脑海中浮现出她给自己泼水时耀眼的笑容，莱欧纳德的心跳又加快了。
半晌，他用爪子蹭蹭脸，重新集中精力。
他跳上桌子晃了一下尾巴，一道黑色的魔力闪过后，桌上出现了一瓶高阶安魂药剂。
这是水母活动第二名的奖励，不过他又托老师找更好的药剂师在里面融入了不少稀缺的珍贵药材。
他知道自己直接赠送，茜茜只会反过来让“莱莱”喝掉，所以他决定直接偷偷给女孩用了。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他已经发现使用安魂药剂的并不是茜茜，而是她胸前的那块“希望之心”。
这个亡灵法器里似乎封存着一个破碎的灵魂。是这个灵魂承托了他残余的亡灵法阵，并连接了他和茜茜，形成了一个三者互利平衡的链接。
茜茜难过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握住胸前的项链。那里沉睡着的可能是她很重要的人吧。
莱欧纳德决定要为女孩做出些什么。他已经把凝聚灵魂的亡灵法术研究放进了今年的研究计划，并请导师帮忙搜寻资料了。
一边想着，他一边推倒瓶子，滚动着它从中抖出一大滴药剂，然后在其落地前用魔力控制住。
黑色的魔力包裹着淡紫色的药剂，缓缓向茜茜的方向飞去。
女孩正沉沉的睡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睡姿安然恬静。
她胸前的绿宝石在黑夜里闪着淡淡的荧光。
莱欧纳德精准控制着药剂，使其平稳地落在宝石中央。
绿宝石表面泛起细微的涟漪，吸收了那滴落下的药剂。
有效！验证了自己猜想的莱欧纳德很惊喜。
据他推断，那个灵魂一晚上大概可以吸收5滴左右。
他轻手轻脚地忙碌着。
然而就在今晚的最后一滴药剂即将成功落下时，莱欧纳德察觉到自己胸口发闷，魔力输送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是今天损耗得太多了，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
那滴药剂在空中发着抖，艰难地前行。不想浪费珍贵药剂的莱欧纳德忍着胸口的阵阵刺痛，爪下不自觉用力，坚持向前输送魔力。
然后就在那滴药剂即将落到宝石上时，他仅剩的魔力突然完全消失，那团药剂失控飞出去，砸在了茜茜唇上。
女孩睡梦中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
糟了！莱欧纳德耳朵一下立起来。
他忍住身体的不适，飞速跳下桌。因为落地太急，前爪重重折了一下。
莱欧纳德踉跄后飞快起身，奔到茜茜床边，扒着床沿查看女孩的情况。
药剂已经起效了。
稀薄的月光透过窗帘未合严的缝隙，将蕾丝花边繁复的影子印在女孩莹白脸颊和眼角上。
一滴硕大又晶莹的泪珠迅速从那里划过，镂空的影子随着泪水一路微微晃漾。
莱欧纳德心中一震，如火烧般灼痛起来。
他忍痛挤出一点魔力，检查了茜茜的身体情况，发现并无问题。
可她为什么在睡梦中哭泣呢？
安魂药剂往往有安抚精神的功效，莱欧纳德不敢轻易叫醒她，只能急得团团转。
突然，他在窗帘上看到了晨钟花的倒影。
于是他转头跃上窗台，用脑袋顶开窗户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拨动着晨钟花的叶片发出了一阵轻柔的韵律。
“谁叫我？”乐声刚停，一个拇指大的身影就迅速划过夜空，抖落着闪闪发亮的荧粉，朝这里靠近。
小小的美梦妖精被莱欧纳德带到茜茜身边。
她快速扇动着自己淡紫色的透明翅膀，发出“叮铃~叮铃~”的悦耳声响。然后她深深嗅了一下：“啊……是美梦的味道。”
莱欧纳德皱眉：“你嚷那么大声会吵到她！”
美梦妖精跺跺脚：“我们妖精说话是精神交流，人类又听不到！”
莱欧纳德这才反应过来。他用前爪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因为太过慌乱，他都忘了。
美梦妖精喜欢给心思纯净的人送去梦引，然后又通过他们的美梦饱餐一顿，获得力量。
此时她正围着茜茜的枕头高兴地跳舞：“好棒的梦，好吃好吃……”
“可她还在哭啊！”莱欧纳德用前爪轻轻接住了茜茜又一次滚落的泪水。
美梦妖精被他不善的语气吓了一跳。
她往后飞开一点距离，恼火地嚷嚷道：“你瞎吼什么！你难道比我更知道美梦吗！人类有种情绪叫喜极而泣！你个乡巴佬懂不懂！”
莱欧纳德已经无暇顾及妖精的冒犯了，他满心满眼都是茜茜滚滚而下的泪珠。看着爪背被沾湿的毛毛，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烦意乱。
美梦妖精斜觑了他一眼。兽人就是粗鲁。这个脑子缺根筋的种族虽然心思纯净，但他们的美梦永远都是吃到好吃的或者打架赢了，单薄又乏味。
她只有在吃腻了珍馐美味，想调剂一下的时候，才会去吃他们的美梦力量。
但这个女孩儿的就不同了。
惊吓、刺|激、欢笑、自由、幸福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中又隐隐铺着一层悲伤的底色。对美梦妖精来说，就像一个入口微苦但缀满各式清甜水果的黑巧克力蛋糕。
她刚想张嘴再吸一口，就被莱欧纳德一把挥开了。
“你干什么！”眼看难得的美味近在眼前，却被人阻挠吃不到，美梦妖精急了。
莱欧纳德脸色沉沉：“我找你是让她不要哭的，不是来请你吃饭的。”
“都说了这是个美梦了！美梦！喜极而泣！”眼看美味溜走了一大截，美梦妖精翅膀扇得叮叮叮响。
“我不懂什么喜极而泣。”兽人永远都是开心就欢笑，悲伤就流泪。莱欧纳德前爪弹出锋利的指甲，“我只知道她很难过，你给她换一个梦。”
“我换不了！”望见他寒光闪闪的尖尖指甲，小小的美梦妖精眼中闪过畏惧之色，“我们的梦引只能将噩梦换成美梦，美梦怎么能换美梦呢？她自己也很喜欢这个梦啊！”
莱欧纳德的心彻底沉了下来。他无心再应付这个没用的妖精，于是一爪拍飞了她。
“啊——”美梦妖精尖叫着被拍出窗外，愤怒地高喊着，“你等着！我会让你后悔的！”
可莱欧纳德根本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他扒在床沿观望着。犹豫了片刻后，他后腿一蹬，第一次跳上了女孩的床。
他心焦地趴下来，压住茜茜的被边，把毛茸茸的长尾巴放进她的手心。
女孩微凉的手指轻轻弹动了一下，无意识地攥紧了尾巴。
莱欧纳德忍住脊背上过电般的感觉，紧张的望着茜茜。
她终于在睡梦中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莱欧纳德心跳一顿，突然感受到了清凉的夜风正徐徐拂过。
带着花香的微风吹走了室内的焦灼，一下抚平了他灼痛了一晚的心。
奇怪，他刚刚为什么没有感受到这么好的风呢？
莱欧纳德舔了舔自己胀痛的前爪，枕着茜茜柔软的被边。他侧头凝视着熟睡的女孩，心一下变得很安定。
他想将女孩甜蜜的睡颜印在眼中，可眼皮却越来越重……
眼前渐渐模糊，带着淡淡馨香的被子吞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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