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白摇七从沉睡中苏醒。
无尽海生灵日日夜夜的悲恸传至深海,身为无尽海主的白摇七在积成实质的怨气中睁开了眼。
无尽海,与人类居所隔绝的特殊之地。
无尽海灵气馥郁,生灵都是聚天地灵气而生,思想纯净简单,人人幸福安乐。
白摇七沉睡四百年,从未生过乱子,可在半月前,有人使用秘法闯进无尽海,大肆捕猎生灵,不过短短几日,便使得无数生灵消失。
白摇七醒来后,勃然大怒,但对方撤离得很快,也带走了大量的无尽海子民。
她被迫踏上了人类的领地。
离无尽海越久,白摇七身为无尽海主人的力量就会越弱,所以她必须在三月内救出所有的无尽海子民。
她从未与人类接触过,也不想与人类有过多牵扯,救回无尽海生灵除去为害者便足够,于是带上了无尽海的古老生灵“百晓灵”,号称知天下事,识天下人,对人类世界知之甚深。
百晓灵化作她耳环上的珍珠,为她指明行进方向。
姬家令也是百晓灵从她的宝库中搜寻出来,预算此行能用得上,白摇七方才带上。
至于姬家令的来历,白摇七已经记不得了。
只是抓走无尽海生灵的人使用了秘法,她们追到一半就失去了生灵的气息感应。
百晓灵耗尽全部力量才推算出这里会有无尽海生灵,此后就陷入沉睡,直到今日才醒。
“感觉睡了个超舒服的觉!”百晓灵的声音细细的,像个垂髫小姑娘,“海主找到他们了吗?”
“没有。”
“啊,但我算出来就是在……”百晓灵有点颓丧。
白摇七:“你没算错,我偶尔能感受到气息。只是,不知被关在了何处。”
“对吼!落入荒境定是被关起来了!”百晓灵气愤补充,“荒境是人类世界的极北苦寒之地,因为现在的帝王不允许死刑,便将那些重罪的人塞到这里挖矿,也不知为什么抓咱们的人!”
“这里有很多秘密,”白摇七的眼神从这片猩红高热的刑房中扫过,又想起刚才那个叫阿雾的少年。
“那……海主,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白摇七手指轻敲了一下伞柄:“找。”
百晓灵细声细气地道:“我们偷偷去找?”
“姑娘,该死,我把你给忘了,”姬如宣忽然迎上前,露出个愧疚十足的苦笑,“让您见笑了。”
络腮胡男人已经昏迷。
白摇七直视着姬如宣:“那么,把所有的人都调出来吧,包括奴隶。”
姬如宣面上不见多少迟疑:“您既持着姬家令来此,您的话就是最高的旨意,没有人是不遵从的,只是现在天色已晚,矿奴们也要休息,这……”
白摇七眼珠乌沉沉的:“找。”
姬如宣垂下头:“那您稍等,我去……召集众人。”
若地下迷宫般复杂的地下通道,好似每一寸都嵌入了火焰。从里面走出来才会意识到,这是极北荒原,冰冻千里绵延的荒境矿区。
天黑了,雪停了,月光照在冰层上,照在一张张惶恐不安的面孔上。
“姑娘,全都在这里了。”姬如宣裹上厚厚一层披风,“您仔细瞧瞧。”
乌压压的人群挤在一起,全都佝偻着腰,瑟瑟发抖。
都是男人,都是年轻而精壮的男人,都是被磨去了戾气的男人。
“女人,”白摇七立在高台之上,任由风带来沉闷的浊气。
姬如宣像是没听清:“您说什么?”
“我要找的,是个女人。”
“这……姑娘,那恐怕您找不到了。非在下不帮忙,只是您知道的,这种苦寒之地,女人身子骨娇弱,基本都撑不下去。”
见白摇七沉默,姬如宣继续说道:“何况犯下重罪的女人很少,真的犯下了,也多没什么求生意愿的,不然……我也不至于连个婢女都不调给我的妹妹。”
白摇七忽然笑了。
她有一张很难以形容的脸,眼尾微微上挑,眼角又是钝圆的,鼻梁高挺,下唇要比上唇稍稍厚些,唇角平直,乍一看是个普通的高冷美人,便就是出尘的气质叫人难忘了些。可她笑起来,就夹杂了三分难以言喻的娇美。
“雪莲居于高山,绽放于人间。”姬如宣忽然说了一句。
白摇七抬眼看他。
“咳,”姬如宣岔开话题,“谁都有私心,像刚才的……那人说的,山高皇帝远,我确实有做的自私的地方,却也不是他构陷的那么夸张。”
“还有其余人吗?”白摇七没接他的话。
姬如宣眼神黯下去:“倒是还有几个,但不太可能是您要找的人。”
“为什么?”
“他们在建神庙,是被挑中的神侍,绝无可能与外界牵连上。”
“神庙?”白摇七捏住伞柄的手指紧了紧。
“再有十五天便是神弃之日,神灵当年抛下信仰他的人类,我们却从来没有放弃过祈求重新获得他的恩宠啊,”姬如宣语气憧憬,后又带着哀伤惋惜道,“不知为何,我们这里的神庙在半月前忽然崩塌了,故此便派了一些神侍去修建侍奉。”
“怎么,姑娘……不信仰神吗?”
“嗯。”
姬如宣挑眉,像是要再追问。
“不信神好啊!我也不信,都将咱们抛下了,还信他干嘛?!”姬如月换上一件雪色大氅,更显天真稚气,“那神庙要我说,不修便不修了,哥哥你还费那心力做什么?!”
“胡说八道!不敬神灵,谁教你的?”
姬如月露出狐狸一般的娇笑,她亲昵地挽住姬如宣:“哥哥还要忙吗?”
姬如宣为难地看向白摇七。
白摇七点点头。
“好,阿雾,你去带姑娘前往楼客居。”姬如宣吩咐。
姬如月立刻嚷嚷起来:“不行!阿雾要陪我!”
“有哥哥陪你还不够吗?”
瘦弱温顺的少年走到白摇七面前,浅褐色的瞳孔倒映出她的身影:“姑娘,同我走吧。”
他脸上的伤痕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淡成了一条虚线。
白摇七跟在他的身后,她穿得单薄,他也是。
寒风穿体而过,白摇七看见少年打了个寒颤。
“姑娘,为何不信神?”
少年柔柔弱弱地开口。
“你转过头,”白摇七吩咐。
少年依言。
他身上素白的袍子像是水洗了多次,挂在他的身上,衬得他身形格外空荡。
被一根旧衣带绑住的长发伴着风,随着袍子一起扬起来。
额前的碎发被吹开,露出他无从遮挡的双眼。
“若真有神灵,又岂会容下这样的人间地狱?”白摇七伸出手,虚虚抚过他脸颊上康复速度异于常人的伤口,瞧着他猛地颤抖了一下,“痛吗?阿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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