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楠和亦铵都很喜欢外祖家,熙王府与荀府合并后,姐弟俩可玩的地儿更大了。
云栖少时在山野林间长大,她不想拘束了孩子,是以从不以皇家规矩苛刻二人,楠楠和亦铵每日清晨跟随皇祖父习箭,上午去翰林院读书,午膳一用,便撒丫似的往荀府跑,皇后远远瞅着姐弟俩欢腾的背影十分头疼,
“楠楠调皮些便罢,那亦铵可是未来的储君,你也不管一管?”
五十多岁的皇帝依然龙骧虎步,气势勃勃,他捋着胡须立在奉天殿眺望孩子们的背影,哈哈大笑,
“朕自小在边关历练,养出一身结实的筋骨,珩哥儿随我习武,亦是龙精虎跃,反观襄儿,当初他是你第一个儿子,你将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细心周到养在锦绣堆里,眼下他如何了?孩子还是糙养些好,你随他们姐弟去。”
皇后顿时语塞。
可怜皇后是操心的命,整日瞻前顾后,思虑重重。
皇帝看出她的担忧,拍了拍她手背,宽慰道,“你呀,之所以常犯头风,便是心思过重之故,如今孩子们各得其所,你将自己身子养好方是正事。”
皇后闻言忽然喟叹一声,“罢了,罢了,珩儿不许我管事,你也责我多嘴,我何必讨嫌!”
皇后拂袖离去。
午后下过一场大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气,徐云栖清晨去过一趟徐府,得知母亲去了青山寺又折回国医馆。
这些年徐云栖已极少坐诊,若非疑难重症,她等闲不出手,更多的精力用来培育新人,她在国医馆下设学舍,专职教授医学弟子。
贺太医和范太医相继致仕,如今太医院由韩太医执掌,而小唐也俨然成了国医馆的接班人。
自当年南下巡诊,银杏经受不住小唐软磨硬泡,二人最终喜结连理,如今他们夫妇将国医馆当了家,配合无间。
徐云栖将贺太医和范太医请来国医馆坐镇,老爷子有了伴,三位老人家成日聚在一处,商议撰写一部医书,以传承后人。
老爷子年纪大了,白发苍苍,面若沟壑,记性已大不如前,徐云栖眼瞅着时辰不早,便打算亲自送外祖父回荀家,顺道将两个孩子接回来。
雨过天晴,夕阳从云层透出一线霞光,泻在宫墙处,云栖撩起车帘,坐在马车里与外祖父说起今日那册医书的体例,说了好一会儿,不见身后有回应,云栖回眸望去,却见外祖父拄着拐杖靠着车壁睡过去了。
片刻马车抵达荀府,云栖招来仆从,将老爷子搀下马车。
院子里传来孩子们欢笑声,老爷子听到银铃般的嗓音倏忽睁开了眼,
楠楠朝曾外祖扑来,娇滴滴地唤道,
“您老人家怎么才回来,害楠楠等了好久。”
下人端来一把藤椅,云栖扶着老爷子坐下,老爷子左手拉着楠楠,右手握着亦铵,“来来来,都到曾外祖跟前来,曾外祖有故事说给你们听”
两个孩子乖巧地端着锦杌坐在
他跟前,听他讲述当年带着云栖云游四海的奇闻趣事。
云栖笑看了他们几眼,放心往后院走,一面走一面问荀府的嬷嬷,
“爹爹人呢?”
嬷嬷笑着回,“您去瞧一瞧便知道了”
云栖察觉嬷嬷神色有异,心生狐疑,拂开垂花门一支春梅,来到花厅内的庭院,隐约听到后院传来女声,嗓音模模糊糊听不清楚,云栖揣着疑惑加快脚步,越进正院的穿堂,隔着一片春日花海,她瞧见一双人影立在正房的廊庑下,神色一下怔住。
晴娘初来乍到,面露局促,往后院的方向指,
“两个孩子玩了这么久,想必饿了,我去给他们蒸几个饺子吃”
荀允和看着有些生分的晴娘,心里一时涌上万般滋味,
“我接你回来,不是让你来干活的,家里仆从不少,你想吃什么吩咐他们便是。”
晴娘看着温文尔雅的荀允和,眼眶微酸,迟迟应了一声“诶”
二人两两相望,半晌都没挪开眼,直到一只灵燕扑腾着翅膀从梨树跃向天际,晴娘抬眸望去,只见一道清雅的身影玉立在梨树下,莹白的梨花如漫天苍雪簌簌落在她肩头,发髻甚至眉梢。
她目光清透似一泓山泉,瞳仁微微荡漾着水光。
“娘?”云栖轻声唤着晴娘,满脸不可思议。
晴娘看着女儿,咬紧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晃动,哽咽难语。
云栖又将诧异的视线挪至荀允和身上,“爹爹?”
荀允和尴尬地咳了一声,“今日不是你娘寿辰么,我去青山寺接她回来”
当着女儿的面,有些话难以启齿,荀允和遮掩过去道,“以后你娘就在这了”
晴娘拭了拭泪水,微微红了脸。
云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一辈的事她也没有多问,也不习惯究根问底,眼下二人尚需时间适应彼此,她留下来就是多余的。
云栖抿唇笑了笑,慢慢点头,“好”随后她转身离开。
走至穿堂,晚风拂起片片梨花掠过她眼眸,云栖忽然转过身,这是她这一生第二次回头,廊庑下二人离得更近了些,宽大的袖袍交叠在一处,隐约瞧见父亲磕磕绊绊握住了母亲的手,模模糊糊的画面与梦中的景象相重叠,那两张笑靥如同凝在她眼底的光,久久挥之不去。
云栖来到前院,两个孩子搀着老爷子寻东问西,老爷子显然累了,仰躺在藤椅上疲惫地阖上眼,有些招架不住。
九岁的楠楠懂事乖巧,眼看曾外祖阖上眼,她抓着一条薄毯往老爷子身上扯,
“娘亲说了,睡觉要盖被褥的,楠楠给您盖”
老爷子不喜人唠叨,皱着眉道,“哎哎哎,外祖父知道了,知道了,囡囡别念叨了”
“楠楠没念,楠楠给您盖被子”小楠楠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将被褥一角递给亦铵,亦铵接过来将被褥掖在老爷子腋下。
两个
孩子合力将老爷子给裹紧。
老爷子睡迷糊了,换了个侧卧的姿势,嘟囔一声,“囡囡乖,外祖父睡一会儿,等醒了带你去林子里摘果子吃”
云栖立在亭下,望着那张被岁月侵蚀的面容湿了眼眶,半晌应下一声,“诶,囡囡知道了。”
唤来老仆照看老爷子,她牵着两个孩子回宫。
灯色朦胧,浅浅的一层绒光浮在夜空,迷离醉人。
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门槛下,朝母子三人伸出手。
楠楠第一个丢开娘亲的手朝裴沐珩扑去,
“爹爹!”
亦铵见状,也不甘示弱,挣脱云栖的手掌,飞快往裴沐珩跟前跑,他速度比楠楠还快一些,赶先一步拽住了裴沐珩右手,裴沐珩抬起左手,连忙接住迟一步的楠楠。
两个孩子扑在爹爹怀里撒娇。
裴沐珩温和地抚了抚他们发梢,随后要抽开手。
楠楠不高兴,在他怀里仰头,“爹爹抱。”
亦铵也往他怀里蹭,“儿子也要抱。”
两个孩子都想让裴沐珩抱上马车。
裴沐珩却毫不犹豫将双手抽离,漫不经心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往马车一指,“自个儿爬上去。”
他不惯孩子。
楠楠委屈巴巴瞪了爹爹一眼,赶忙松开裴沐珩的衣角,吭哧吭哧往台阶下的马车跑。
亦铵身板格外结实,跟小豹子似的后来居上,再次冲到楠楠跟前,先一步钻进马车。
楠楠看着一溜烟闪过去的弟弟,气得拽住他衣角,“你个小机灵鬼!”
亦铵毕竟比楠楠小几岁,被她拽了个倒仰,两个孩子差点在马车上打起来。
内侍赶忙去扯架,云栖失笑不已。
她正要下台阶,裴沐珩伸手要牵她。
云栖盈盈看着他,眸光潋滟,“这是在外头呢。”
况且她也不必他牵。
裴沐珩还是坚持牵着她下台阶,又扶着她上马车。
老老实实等在马车内的亦铵和楠楠,看着爹爹小心翼翼鞍前马后照料娘亲,纷纷撇了撇嘴。
“娘亲是大人了,不需要爹爹扶。”
裴沐珩没有理会两个孩子,而是坐在主位,将捎来的食盒打开,将一叠积玉糕递到云栖跟前,
“回宫还有一段路程,你先垫垫肚子。”
清香扑鼻而来,两个孩子亮晶晶守着食盒,迫不及待伸出小手来抓。
“啪”的一声,裴沐珩毫不客气将二人的手背给拍开,面平如水道,
“先让娘亲吃,吃完再轮到你们。”
亦铵和楠楠委屈巴巴揉了揉生痛的手背,眼泪汪汪看着云栖。
云栖嗔了裴沐珩一眼,“你这是做什么?”
裴沐珩神色平静道,“立规矩。”
与荀允和事事以女儿为先不同,在裴沐珩眼里,放在第一位的是云栖,是他的妻。
比起两个
孩子,他更爱云栖,只有他更爱妻子,孩子们才会更敬重母亲。
云栖净了手,捡起一块积玉糕,轻轻咬在嘴里,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面前这俊美的男人,似有暗流在二人之间涌动,裴沐珩目光在她覆满水光的唇落了落,这才将糕点取出搁在小案上,吩咐两个孩子,≈a;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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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楠和亦铵争先恐后抓起糕点,吃得津津有味。
在孩子们看不到的地方,夫妇二人十指交缠。
两刻钟后,宫车抵达东华门,一家人下车回东宫。
两个孩子垫了肚子,蹦蹦跳跳在前方玩耍,裴沐珩牵着徐云栖不紧不慢跟在后头。
从东华门往西走,过一条白玉石桥,可见两面飞楼插空,雕栏画栋,灯火缠绕在飞廊重檐,被繁复的藻井映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亦铵和楠楠你追我跑,亦铵虽年纪小却十足谨慎,前观后看跑得又快又稳,楠楠却有些粗心,不小心便摔了一跤,云栖听到嘭的一声,下意识挣脱裴沐珩的手快步往前,这时,身后传来男人不满的嗓音,
“栖栖!”
云栖听到这句呼唤,整个人石化了,她脚步顿住,脑子嗡嗡地转过身,瞠目结舌看着裴沐珩。
她好不容易适应他时不时唤她一句荀囡囡,他如今又换了一个称呼。
还有完没完。
云栖瞪着他,“你不能这么唤我。”
裴沐珩负手上前,面不改色问,“为什么?”
很理所当然的语气。
云栖神态嗔嗔,“殿下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裴沐珩语调微沉,“这是嫌我老了?”
云栖语塞,气得白他一眼,“对,你已经不年轻了,不能唤这么黏答答的名儿。”
裴沐珩目光越过她,落在前方追逐嬉戏的两个孩子,语含不满,“我年纪再大,也比你大一岁,你在我眼里就是栖栖,”话落他视线转回云栖面颊,一本正经问,
“况且,我哪儿老了,我哪里比不上那些年轻小伙子。”
云栖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深吸一口气决定不与他一般见识,“不是你老,是我老了,我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你这么黏糊糊地唤我,叫他们听到不好。”
裴沐珩正待说什么,这时一个小脑袋从侧面的矮丛里探出来,目光好奇地在爹爹和娘亲之间流转,然后皱着眉开口,
“栖栖?”
裴沐珩脸色一黑,抬手往儿子后脑勺招呼一掌。
亦铵被他一掌呼在地上,吃了一口灰,小脸抬起,满是委屈茫然,虽然不知哪儿惹了爹爹,但小小年纪的他明白,栖栖似乎不是他能叫的。
时光荏苒,皇帝年纪过了五十五后,旧伤复发,偶尔小腿打颤直不起来,他决定退位给裴沐珩,避居太液池,皇后与其他嫔妃也跟着搬去了玉熙宫一带,偌大的皇宫只剩下裴沐珩一家四口。
朝臣择吉日拥戴裴沐珩登基,同日云栖被册立为皇后,云栖在坤宁宫等待内外命妇朝见,
忙到傍晚酉时初刻方停歇。
夏日天热,云栖穿着繁复的宫装出了一身黏腻的汗,遂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杏色的薄褙出来。
宫女呈上一碗银耳粥上前,朝她屈膝,“娘娘,陛下还未过来,您要不要先垫垫肚子?”
云栖颔首,接过粥碗慢慢喝完,又问她,“亦铵和楠楠呢?”
宫女笑着答道,“太子殿下去玉熙宫给太上皇请安,正在回来的路上呢,至于公主殿下”宫女抿唇笑了笑,“公主殿下换了几个小宫女在御花园捕蝶呢。”
过去太上皇后坐镇后宫,规矩大,楠楠不敢造次,如今皇祖母一走,御花园便是楠楠的天下。
云栖失笑摇头。
“去唤她回来用晚膳吧。”
等了大约一刻钟,两个孩子先后抵达坤宁宫,亦铵穿着小小的太子朝服,一板一眼跟在姐姐身后进了屋,他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神情与裴沐珩一般生人勿进,实则内心藏了不少小九九,平日没少使坏。
反倒是楠楠看似大大咧咧,精灵古怪,却没多少心眼。
云栖带着两个孩子等裴沐珩回来用膳,不一会司礼监掌印黄维亲自过来坤宁宫传旨,
“陛下口谕,命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先行用膳,不必等他。”
云栖满脸疑惑,让两个孩子先吃,便是叫她等他?
云栖现在已经适应丈夫时不时作怪。
别看裴沐珩面容冷峻城府极深,私下在她跟前跟个孩子似的,连儿子的醋都吃。
云栖吩咐宫人将孩子带去隔壁用膳。
两个孩子早已见惯爹爹偏爱娘亲,纷纷起身告退。
“爹爹一定是藏了好吃的给娘亲,将咱俩给支开呢。”亦铵悄悄瘪瘪嘴。
楠楠浑不在意道,
“无妨,咱们俩可以偷偷去外祖父家吃,外祖父和外祖母一定给咱俩留了好吃的。”
亦铵早酿就了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咱们什么时候去?”
楠楠想了想还未扑完的蝶,挠挠头道,“明日吧,明日再去。”
亦铵有些失望,却也不再辩驳。
云栖听得小家伙们一番密谋哭笑不得。
夜色将暗,窗外葩吐丹砂,芳香四溢。
云栖来到窗边闻了闻湿漉漉的花香,在殿内来回踱步,不一会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裴沐珩穿着一身明黄龙袍迈了进来。
云栖还是头一回见他穿这般炽艳的服色,整个人像是被渡了一层金光,腾云驾雾而来,贵气凛然。
如亦铵所料,裴沐珩还真给她带了吃的。
云栖不图口腹之欲,对着吃食并无过多的癖好,只是丈夫一番心意,她岂能辜负,遂笑吟吟相迎,
“陛下这是捎了什么好吃的来?”
裴沐珩并未解释,而是握住她,“你跟我来。”
身后宫人鱼贯而入,陆陆续续呈上菜肴,很快偌大的八仙桌摆上琳琅满目的珍
馐,裴沐珩从黄维手中接过一个食盒,取出里面的碟盘。
一盘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被搁在云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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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栖心口忽然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足足愣了好一会儿,她呼吸收紧,看着裴沐珩问,
“你吩咐人做的?”
裴沐珩亲自拾起银筷递给她,温声道,“你尝一尝。”
云栖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那白皙的指骨上似乎生了几个水泡,云栖立即蹙眉,
“你手怎么了?”她赶忙扶住他手腕。
这时黄维接话道,
“回娘娘的话,今日申时初刻陛下散朝后,便去了御膳房,说是要亲手给您做一道菜。”
一道云栖盼了几十年的冰糖葫芦。
云栖眼睫盈盈抖动,泪意汹涌冲破眼眶。
裴沐珩挥挥手让宫人退去,将她拥在怀里,拾起绣帕拭去那潺潺的泪水,
今日他登基为帝了,汲汲营营数十载,终得所愿,待他站在奉天殿之巅,接受百官朝拜时,想起了那些年步步为营的艰辛,想起了陪着他风雨无阻的心腹朝臣,想起了遍布四海等着他护佑的亿兆黎民,更想起了陪伴他一路至今的妻。
登得越高,越不能忘了初心。
裴沐珩是个内敛的男人,他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海枯石烂,只是想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里,亲手给云栖做上一道点心,了却她少时的夙愿。
这道菜他跟荀允和学了半月,今日硕果初成。
“云栖,你试试合不合口味?”
面前的男人温和清隽,英挺依旧,双目平静似浩瀚的湖,能容纳一切风花雪月岁月无伤。
云栖忍住泪意,握着他温热的手,含笑点头。
她接过他递来的银筷,夹起一截冰糖葫芦塞入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唇齿溢开,糖脆肉细,很合她的口味。
她吃得有些快,迫不及待想多吃几口,又忍不住细细回味,嘴角沾满了水晶糖渣。
当年没能等来爹爹的冰糖葫芦,如今她拥有了亲手为她做冰糖葫芦的男人。
早已尘封的过往,忽然在今日划出一笔余韵,合着这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心里悠远留长。
裴沐珩看着她跟个孩子似的,吃得磕磕碰碰,始终没有打搅。
四下无声,宫人均退至屏风外静默不语。
云栖将两碟冰糖葫芦吃完,裴沐珩也填饱了肚子,余下的菜赐给宫人。
喝过茶,裴沐珩牵着她出门消食,夫妇二人来到楠楠捕蝶的御花园。
夏日的天色暗得迟,西边天际犹然缀着一团火烧云,盛烈的晚霞渐渐被风吹散,宫墙上灯火次第燃起,铺开一蓬蓬艳丽的光色。
云团渐聚,风又起了。
夫妇二人穿过一段势若游龙的长廊,来到一琳宫合抱的台前,花团锦簇的园中传来两个孩子清脆的笑声,不见人影,唯见捕网在花丛中扑腾隐现。
“快,这儿,这儿,那只凤蝶藏这来了!”
亦铵跳在一颗树杈上给楠楠指路。
楠楠胡乱扑了几下,蝶没捕着,倒是惊起一团莺虫花絮。
云栖旁观片刻,见女儿毫无章法,打算亲自上场示范,
“楠楠,你将捕网给娘亲,娘亲教你如何捕蝶。”
云栖可是捕猎高手,抓兔子捉蛇不在话下,一只小小凤蝶又算什么。
楠楠期待地将长杆塞在云栖手里。
裴沐珩负手立在台阶看着他们娘仨嬉戏。
云栖秀逸的身影穿梭在扶疏花影中,似趁夜游戏人间的玄女,摇曳婀娜,最是瞳仁那一撮濯濯的光色伴随薄暝时分的灯火一同扑入他眼底。
有那么一瞬他忍不住想,如若没有当年那场赐婚,他和云栖会怎样。
或许,他们会相识于京城某处街头巷尾,或许,他们会在某个浪迹江湖的午后不期而遇,总之,他依然会一眼陷进去,将这身铮铮铁骨化作绕指柔,依然会自心底燃起一抔蓬勃的火,将她融烈在这一生里。
明月从薄云探出,倾泻一地淡淡的银晖,裴沐珩抬步迈向她,迈向他这一生的浓墨重彩。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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