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元不想听谢婉凝说她的歪理,小姑娘能懂什么。
两人站在长廊处闲话一番,约好日后得空一同去外面玩之后,谢婉凝就被仆婢们簇拥着,浩浩荡荡地走了。
妙元甩甩脑袋,挥散那些关于顾舟、乱七八糟的思绪,只觉得心头一片轻松。
好歹她的云影殿让出来了——虽然她也不打算再折腾着搬回去住。
顾舟整天夜里都跟她在一处,她只有白天的时间是自己的。
她已经在外面散步逗留了这么久,还要赶着回玉芙殿,趁着白日的功夫,多看些书,好等回长安时考教她那个小侄儿。
这般想着,妙元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玉芙殿却等着一个不速之客。
——陈太后。
妙元看见陈太后坐在椅上,神色威严庄重,面上还蕴含着隐隐的埋怨之意,不禁放慢了走过去的脚步。
“母后。”妙元在陈太后身前几步的距离站定,低眉屈膝行礼。
“谢三娘子回家去了。”陈太后盯着妙元,开门见山道,“那日你非要留在云影殿与谢三娘子说话吃茶,你们说了什么?她回家去,是不是与你有关?”
妙元道:“儿臣不知。”
“你荒唐!”陈太后再也维持不住和蔼可亲的假面,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她在这殿中走来走去,痛心疾首。
“从前你就任性、骄纵,没少惹出祸事……但从前都有先帝为你兜底,你以为如今是什么情形,还能由着你跟从前一样胡闹吗?”
妙元指尖微动,没有应声。
所以陈太后……是直接不问青红皂白,就将谢三娘子离宫的事,怪罪在她的头上了吗?
“你到底明不明白,镇国公如今岂是好惹的。上一回,你弄砸了和谢家大郎的婚事也就罢了,这一回,你竟然还破坏了谢三娘子入宫的事——”
“所以母后,是希望谢三娘子入宫为后的吗?”
妙元转目看向陈太后,淡声问道。
陈太后面色一滞,随即拿帕子掩住唇道:“这又岂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
她声音哀切起来:“我就怕你再得罪镇国公……”
“母后其实是想与镇国公联姻,用来获得他更多支持的吧。”妙元不想与她虚与委蛇,索性直接戳破,“你根本不在意我是否得罪镇国公,只要你不得罪就好了。你只是怕我牵连你。只要你与镇国公的关系稳固,我越得罪他,才越是好事……”
从她年幼的三弟姜承庆被谢江推上皇位时起,她这个前太子的嫡亲妹妹,就注定是他们的对立面了。
陈太后并不适应她这般直白的话,一时神色慌乱,斥责道:“你这孩子,又说什么胡话?我当然是为了你好——”
“母后。”
妙元打断她。
“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使镇国公改变主意,不送谢三娘子入宫为后。您与其在我这里打听,不如想想别的法子,让镇国公看到您的诚意。”她转过身,朝殿门处伸了伸手,下逐客令,“您请回吧。”
-
送走陈太后,妙元坐在椅上,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距离去年宫变,兄长南下潜逃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之久,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到长安让她知晓。
妙元焦心之余,也不免庆幸,这起码说明,兄长还好好的活着。
若不然,以他的身份——他南下时是带了一些属臣和妃妾的,若是出事,不会没有消息传出来。
但到底是令人担忧……
妙元思来想去,决定等过两日,去行宫附近的永安寺拜一拜神佛,祈求兄长平安。
在妙元定好出发去永安寺的时间之前,她先一步收到了谢三娘子从行宫外递进来的邀帖。
说来也巧,正是邀请她一同去永安寺上香礼佛的。
妙元虽然抵触谢江,但对谢三娘子暂时还没什么反感。何况上香拜佛时,所求都是在心中默念,妙元倒也没什么怕被谢三娘子知晓的。
于是她果断应下邀约,与谢三娘子定好了一同去永安寺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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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元乘坐马车来到谢府门外。
谢婉凝早已在停在门前的谢府车中等候多时。听见动静,她从半开的车窗中探出一个脑袋,笑着向妙元招了招手。
“琼华姐姐,”谢婉凝道,“你要不要来我这车中坐?”
妙元思忖片刻,欣然应道:“好啊。”
永安寺坐落在长安城东南门与梁山行宫之间,距离两地的距离都很近。
马车行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妙元便远远瞧见永安寺的寺门,门前有香客来来往往,还有几个穿着僧袍的小沙弥,为香客引路。
谢婉凝步下马车,往宝相庄严的永安寺看,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虽然来长安城也有大半年了,但我还是头一回来永安寺呢。听说在永安寺祈福很是灵验。琼华姐姐,你之前来过吗?”
妙元点头道:“来过。”
谢婉凝弯起眼睛:“也对,从前就听说琼华姐姐是很会玩乐的人,这长安城内外的许多地方,姐姐必然是已经去过了。”
说话间两人就入了寺门。
她们来时,身边跟随的自然有谢家和公主府的护卫,阵仗不大,但也很明显。两人刚入寺门,寺中住持就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把她们请到供奉了佛像的正殿中。
神佛在前,二人自然不再言语,俱都换上了肃穆神色,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祈愿。
妙元许了三个愿望。
一愿兄长能够平安,将来能有机会将她和小侄儿接出长安。
二愿山河无恙,叛乱平定,不再有战火。
三愿……
妙元心神恍惚了一下,在心中默默念道:三愿顾舟能够快些“报复”完,放过她,不再折腾她。
妙元祈福的时间有些久,等回过神睁开眼睛,却见一旁的谢婉凝已经好了,正安静地跪坐在一侧陪她。
见她结束,谢婉凝便伸出手臂,挽住妙元的胳膊,二人一同站了起来。
外面天色还早。
等走出大殿一段距离,谢婉凝才开口与妙元说话:“姐姐,你刚刚求了什么啊?”
妙元看看谢婉凝,到底顾念着她是谢家女儿的身份,没有与她多说:“不过是求了平安。”
谢婉凝点点头,认真道:“姐姐所求一定会实现的。”
妙元笑了笑。
谢婉凝又说:“我求的是姻缘,听说在这永安寺中,就是求姻缘最灵验。我如今也到了年纪,还不知道爹娘会把我许配给什么样的郎君,我就想好好求一求,让佛祖开恩,许给我一个相貌、脾性样样都好的郎君!”
妙元噗嗤一笑。
随即想到她和谢婉凝有些相似,都是幼年丧母。但不同的是她的父皇很疼爱她,她当年不想嫁人,如何荒唐,父皇都纵容她了。谢婉凝却不一样。
依照谢江还想把谢婉凝送入宫当皇后来看,他就算放弃这个决定,为谢婉凝选择的夫婿,大概率也会是有益于他继续掌控皇室,掌控天下的一方豪杰。
不知谢婉凝的所求能不能实现。
但妙元亦含笑道:“你的愿望也会成真的。”
谢婉凝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谢谢姐姐。”
二人又在寺中逛了逛,谢婉凝道:“我们中午就在这里用斋饭怎么样?听说永安寺的斋饭也是一绝。”
妙元颔首应下。
到了正午时,寺外却来了一群穿盔带甲的士兵,领头的将军,赫然就是顾舟。
谢婉凝看看妙元脸上惊诧的神色,笑说:“是我跟哥哥说了,今日要来永安寺上香,他是来接我们的。”
妙元目光正与顾舟对视,闻言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此时二人正要去用斋饭,顾舟来到她们身前,听谢婉凝说在寺中用膳,不由顿了一下,侧目望向妙元。
“殿下不是不喜欢吃斋饭吗?”
说的是很久之前他们二人一同来永安寺时的事。
妙元自然也跟着想起往事,面上神情更加尴尬,轻声道:“偶尔尝一尝也是好的。”
谢婉凝站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惊讶地瞪大了眼:“哥哥,你跟琼华姐姐很熟吗?”
妙元:“……”
顾舟眉目微扬:“很熟。”
谢婉凝更震惊了,前几日在行宫与琼华长公主分别时,她只知道琼华姐姐似乎是喜欢顾舟,可没想到他们两人已经这般熟了!
她素日养在闺阁,消息自然不够灵通,而谢家家风又严,身边的仆婢根本不会把琼华长公主与顾大将军之间,这种充满谈资、又颇有皇家秘闻之感的事跟她说。
谢婉凝连忙问:“那哥哥从前也来过永安寺了?和琼华姐姐一起的?”
顾舟颔首:“来过。”
“哥哥是来求什么的?”谢婉凝想了想,不可置信道,“不会是来求姻缘的吧?”
此言一出,妙元本就微红的面颊更是发热,她察觉顾舟望过来的视线,猛地别开了头。
顾舟忆起从前,脸上那抹隐约的笑意消失了。
谢婉凝说的话,就好像一把刀插在了他的胸口,在这青天白日钝钝的疼。
顾舟目光平静地落在妙元面上,轻声道:“就是来求姻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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