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苏妧杏眸中越来越惊喜起来。
他这样问,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是不是他想起来了什么。
苏妧喘气都开始逐渐急促,可她还未开口,就听见陆砚瑾继续问:“从前,我并未在上京见过你。”
苏妧的心又坠到最底,原来不是他认出自己,只是他发现了不对。
要不要说,苏妧分外纠结。
说了固然能解开两人之间的谜团,但苏家要如何办?
她并不在乎苏家的其他人,可却也在乎娘亲能不能好好的。
多年未见,陆砚瑾早已成为一位权臣,手握生杀大权。
她想,她这样的儿郎,应当是会更加在意朝政大事,不会因儿女情爱而耽搁的。
所以苏妧撒谎了,又一次用了那个一直惯用的谎话对陆砚瑾道:“我自幼身子不好,在老家舅舅家长大,回到上京后也多是在府中调养。”
陆砚瑾紧接着就问,“老家在何处?”
苏妧丧气下来,用气声答道:“曲河。”
她多想陆砚瑾质问一次自己,可他没有。
他只是松开他的手,又回到两人最开始站着的位置。
陆砚瑾揉着眉心,心中也不知究竟是失落还是庆幸。
失落苏妧只是与她长的相似,却并不是她。
又庆幸苏妧不是,因她是苏家的女儿。
两人都有半晌没有说话,最终还是陆砚瑾开口道:“你回去罢。”
苏妧小幅度点头,鬓边碎发也在一道晃动。
守着最后的礼,她出了门。
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苏妧忍不住哭出声。
压抑着自己,只有泪珠簌簌下落。
芸桃见状过来,不时帮苏妧擦着泪水。
苏妧连声音都没出现,她亲手放掉了唯一的机会,他后面,不会再相信了。
她撒了这个谎,就没有再说出真相的勇气。
苏妧被芸桃扶着回去,好些时日都没有踏出院子一步。
她也不知那日过后陆砚瑾同周氏说了什么,但总归,没有再让她去周氏的房中的侍候。
手头的药不够,苏妧有一日没一日的用着。
手中的水泡反反复复的起来,将她的手变得更为粗糙。
从前的时候,苏妧最为拿不出的就是这双手。
现如今,更是如此。
可她也没想到,陆砚瑾竟会亲自到这处来。
他携着满身的风霜,眉宇之间夹杂着些许的疲惫。
门被猝不及防推开的时候,苏妧正吸着泪珠,芸桃在帮她挑着水泡。
两人看见的两幕,都让对方愣神在原处。
苏妧赶忙扯下芸桃,让她将银针收起。
不顾手上的痛,苏妧将帕子按在水泡之上。
她不想让陆砚瑾看见她并不是那般美好的一面。
“夫君,怎得过来了?”
苏妧嗓音轻柔,似是小溪缓缓流淌。
多日来的躁动,都被她的一句话给抚慰平整。
陆砚瑾看见她的动作,不知她在掩饰什么。
过去后将她的手给拿出,帕子摩擦在伤口上,苏妧不由自主的落泪。
陆砚瑾看着她手中的伤道:“让郎中进来。”
就这般全部都摊开在陆砚瑾的眼皮下,苏妧纵使不想,也不想将手腕从他的手中抽走。
陆砚瑾垂头,看着她白净小脸挂着一滴莹莹欲落的泪珠。
整个鼻尖都哭的通红,眼尾处也晕着糜烂的红。
陆砚瑾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也不知是怎样的心思,自己就来了。
在宫中的这些时日,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苏妧的面容。
从前之时,他从未在梦中遇到她。
可却在见到苏妧时,她的脸,她的泪,甚至是她偶尔若有若无的笑意,都让陆砚瑾记得深刻。
甚至于,他都不知是何时注意到这些。
于是在回府后,他寻个理由,看着那几大箱没有送出去的衣裳,带着郎中到了她这处。
见着她时,却也仍旧是要冷着脸。
郎中很快就到,为苏妧看诊。
将自己丑陋的手摊在众人的面前,苏妧是不想的。
可问诊让她无处可逃,连她自己都看见手上的冻疮加上烫伤,已经让手红肿的不行。
郎中又顺手给苏妧把脉,起身道:“王妃并无大碍,只要不沾水就好,药一天擦拭三次,手上的冻疮也万万不能再受冻。”
陆砚瑾“嗯”一声,看向苏妧,做出一个决定来,“搬到主院去住,这处太过于潮湿。”
其实说出这话时,他也觉得自己荒谬可笑。
他怎能就因为她的这张脸,就让她住进主院。
可他又想,时时看着她的这张脸。
苏妧又惊又喜,直愣愣的盯着陆砚瑾,“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陆砚瑾淡淡道:“本王从不说假话。”
苏妧没想到幸福来的如此突然,她终于可以离他近一些,更近一些。
多年来,她的心愿唯余这些,现在,正在一点点实现。
陆砚瑾转身向外去,对外头的下人吩咐,“帮王妃收拾屋子。”
苏妧什么都不必做,带着芸桃到了主院之中。
主院之中当真是应有尽有,下人在其中来回忙活,不时添置些物什。
苏妧看见周氏送的两名婢女也入了主院,名义上,她们是周氏送给自己的女使,自然可以。
但看见她们脸上早已挂上笑,甚至时不时朝陆砚瑾的房中看去,苏妧心口处的酸涩无限放大。
她竟忘了,像陆砚瑾这般身份的男子,是不会只有一名正妻的。
苏妧将心思收回,且走一步看一步的好。
进府几日,她有些想娘亲了,也不知,能不能回府见上娘亲一面。
可她若是要回去,就得征求老祖宗或是周氏的同意,或是陆砚瑾。
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是苏妧没有把握的。
况且她并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唯一能做的刺绣,因为手伤了也是做不得的。
苏妧方才还提起的兴趣现在又消散殆尽。
后头的日子,苏妧没有哪一次上药是不主动的。
药很疼,可她一直忍着。
开始长出新肉来,手上便开始痒的不行。
芸桃见状也问道:“王妃何必如此,其实后头一日上两次或是一次的影响已经不大,左不过是好的快些又或是慢些。”
苏妧忍着不去碰自己的手,而后看向桌上已经打好绷子的布匹,“我想好快些,将刺绣给做完。”
芸桃再自然不过的接上一句,“王妃对王爷可真好。”
听见此话,苏妧愣住,她想起自己想要做这个绣品的始终,她只是想能央求陆砚瑾,他能让自己出府。
想到这里,苏妧有一阵的愧疚,但她不能不管娘亲,她要让娘亲好好过下去。
绣品还未完全,门房倒是先来。
苏妧只好奇看上一眼,就让芸桃去开门,自己拿过木棒开始上药。
门房将信递进来,对着芸桃道:“王妃娘家有人送信来。”
苏妧听见,眸中慌乱,莫不是嫡母或是父亲,又想要她做什么事情,这才会送信前来?
苏妧将手中的木棒给放下,直直盯着芸桃手中的信,感觉眼前都开始有些发晕。
芸桃将信递给苏妧,可苏妧只是道:“你替我拆开。”
现如今,她连拆开看一封信的勇气都已经没有。
芸桃果断,直接将信封拆开。
但里头并不是父亲来的信,也不是嫡母。
而是她的娘亲,虽然不是她亲笔所写,可也是旁人来信告诉她娘亲的情况。
苏妧慌乱不已,手中的信纸也飘飘然坠下。
门房还没走远,苏妧快步走出门,将他给叫住,“送信的是何人,可有说些什么?”
见门房迟迟不说,苏妧眼中的泪花都出来了。
如今她急迫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想快些得到一个答案。
门房回话道:“是一位女使姐姐,神色也分外的焦急,只说让奴才快些将信送至王妃的手中。”
女使姐姐,苏妧只一下就想到在母亲身边一直服侍的春鹊姐姐。
她道句谢,声音都颤抖。
现如今想要出府,她只有再去找陆砚瑾。
快步朝他的书房去,小厮方领着一位大人从书房离开。
二人正好撞见苏妧红着眼睛的样子。
大人稍显尴尬些。
这一幕也被陆砚瑾看到他锋利眉峰犹如刀削,望向苏妧时威严凛然,紧拧的眉心透出他的不耐,“慌什么?”
苏妧突然见到他,犹如看到救世主。
可话到嘴边,苏妧却突然顿住了。
在外头,嫡母才是她的娘亲,她若是说母亲,如何瞒得过去。
一瞬间话在嗓子处卡壳,陆砚瑾低垂的眉眼看向她,还在等她的回答。
苏妧硬着头皮道:“方才府上传来消息,娘亲病了,我能否回去看看。”
周遭的环境有几分安静,陆砚瑾素来不喜苏家,他话语严肃,“本王不喜你同苏家来往。”
只这一句,苏妧的眼泪簌簌掉,她慌了神,想起春鹊姐姐还在外头等着她,想起娘亲还在等她,她就说不出一句话来。
脸上与眼皮上的苦楚都尽数落在陆砚瑾的眼中,他顿默许久,松口道:“罢了,你自己回去,晚饭前,一定要回来。”
得了陆砚瑾的许可,苏妧走的比谁都要快。
她今日仍是素净的样子,那根素钗还插/在她脑后,陆砚瑾想了好久,难道是没有给她准备首饰不成,她为何,只簪了这一根素钗。
苏妧顾不得其他,只快步朝府外去。
得了陆砚瑾的命令,出府自然要方便许多。
一出去,苏妧就看见春鹊姐姐正急得直跺脚。
一见着苏妧出来,春鹊就拉住苏妧的手道:“好姑娘,夫人不肯给小娘用药,现如今小娘的烧退不下去,奴婢实在没有法子,这才来找姑娘。”
苏妧听见春鹊姐姐的话,有些不敢相信。
她嫁过来,是因为嫡母说过,会给娘亲治病。
可为何如今开始说话不算话起来,还让娘亲高热不退。
春鹊抹了一把泪,接着又道:“小娘房中的银钱已经用完,姑娘那处,还能不能凑些出来,至少得让小娘将高热退下去才成的。”
苏妧慌里慌张的点头,摸着身上的荷包,可里头统共就只有一两银子,没有更多的。
芸桃也拿出自己的荷包,将自己攒了许多的银钱一并放在苏妧的手上。
苏妧推拒着不肯要,可芸桃只道:“王妃后头还我就是。”
苏妧没法子,只得将银钱给拿着。
春鹊接过银钱,一拍脑门这才又回来,“奴婢不大懂这些,姑娘帮着一道看看罢。”
苏妧正有此意,跟着春鹊一并朝药铺去。
可她出来的太急,没有带兜帽,也没有府卫,就这样直白的全部袒露在旁人的眼中。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是觉得路人的眼神时不时会落在她的身上。
这是头一次来到上京的街道,苏妧紧张的不行。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响,“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模样倒是清秀可人。”
“只是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着倒是可怜,不若来哥哥这处,让哥哥宽慰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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