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41章】
从安难得失态。
跟着陆砚瑾多年, 许是看惯主子对付官场众人的模样,也变得沉稳内敛起来。
然而这次却不同,他竟在街边茶楼之上, 看到了已经落入江水的王妃。
那时守卫们看到江水, 在找的时候心中都发怵。
江水又急又凶,许是才落入水中就会被卷入江底, 若想活着是件再难不过的事情。
可谁人都没有敢将这话告诉王爷, 还是尽心找着。
其实他们早就已经不抱希望,知晓有人在查苏府的事情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然而王妃, 竟然当真没死。
从安一路回到宅院,急切敲门。
陆砚瑾坐在太师椅上, 看着从安的模样, 脸色不虞,“你最好是有大事。”
从安喘着粗气,赶紧说:“王爷, 小人见到王妃了!”-
在茶楼之中的苏妧不知外头的种种事情,多日的郁结也在这时扫清得差不多。
一壶茶见底,崔郢阆从袖中取出一物放至苏妧的桌前。
木匣看上去有些年头, 只是光亮如初,定是被人拿出看过多次。
苏妧没有动手, 略有疑惑, “这……”
崔郢阆只端起茶盏, 掩住上扬的唇角道:“打开看看。”
苏妧手指微曲,将木盒打开。
不料看到的竟是自个极为熟悉的一件物什。
里头的步摇还与从前一样散发着光泽, 款式与用料都是多年之前的, 然而却被人保管得极好。
苏妧一下就认出,这是什么时候的步摇。
那时她头上的发簪被人故意弄坏, 苏妧哭了好久,崔郢阆知晓后就要帮她去教训那群孩子,但被苏妧给拦下。
当年的苏妧还是胆小害怕的,生怕崔郢阆教训完他们后娘亲会再次受到连累,于是不管崔郢阆如何说,她都紧紧攥住崔郢阆的衣袖。
也不知过多久,崔郢阆实在没法,压下稚嫩面庞之上的戾气,从苏妧的手中拿走那支已经被人损坏的钗环。
第二天出现在苏妧面前时,就是木盒中的步摇。
苏妧年幼不懂,以为当真是崔郢阆用那支坏掉的钗环换来的。
当年也被她带去用来换救治陆砚瑾的银两。
苏妧咬着下唇,轻声道:“年幼不懂,还真以为我那支不值钱的簪子换了这么一支精美的步摇。”
崔郢阆没说这些,只道:“我归家后就发现你不在,那日偶然路过当铺,看到架子上摆的有这支步摇,一问才知,原来是你当掉的。”
这事在崔郢阆的心中一直都是个疙瘩,“阿妧,你不喜欢?”
苏妧立刻否认,“不是,没有不喜,从来都没有。”
她当年收到这支步摇不知有多么的欢喜,更别提有多么的珍惜。
苏妧喝口糖水,才掩盖住唇中的苦涩,“只是当年,有人比我更需要它。”
她望向崔郢阆,“兄长,我绝对没有任何不喜的意思。”
崔郢阆最见不得的就是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看着苏妧又如同从前,先一步开口,“没有就好,作何又这样,让我气我自个不成。”
苏妧展露出一个笑颜,崔郢阆捏下她的小脸,“时辰不早,去用个晚饭罢。”
苏妧刚准备一口答应下来,可想到江珣析的嘱咐又摇头说:“不必了,我如今有孕,好多菜都用不得,还是不打扰兄长的雅兴,既然都在青州,日后又怎会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崔郢阆听到她的拒绝,先是心中难过,而后又松口气。
在听到后面时不免问她,“你可有什么爱吃的?”
大不了让人去寻些厨子来,只要是她喜欢的,就没有什么不成的。
苏妧的前夫不是个东西,他可是乐得照顾苏妧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若是可以,他更是愿意当苏妧腹中孩子的父亲。
反正于他而言,也不是养不起。
问起口味,苏妧有些不大好意思,“倒是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怕是孕期女子皆是如此,过一阵子就会换个口味。”
崔郢阆点头,“无妨,若阿妧你有什么想吃的,同我说。”
苏妧杏眸弯曲,笑脸盈盈,“那就多谢兄长。”
崔郢阆想要扶她的手一顿,直接将手撑在桌上,直勾勾看着苏妧。
他的姿势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苏妧被他的动作弄得不解,下意识朝后退些距离,拉开二人之间的差距,“你叫我什么?”
除开刚才在街上苏妧没法抑制自己心的那一声“哥哥”,后面苏妧全部叫的是“兄长”。
二人已经长大不少,再也不能像从前的样子。
理智回笼,有些称谓再从她的口中喊出已经不太合适。
苏妧垂头,避开崔郢阆炙热的目光。
“我只是觉得……”
可崔郢阆却掐了一把苏妧白中透粉的小脸,阻碍苏妧将后面的话说出。
苏妧吃痛,杏眸中染上水雾,捂着小脸看向崔郢阆。
分明是嗔怒,却不见一点的怒气。
崔郢阆压低声音,“还唤‘哥哥’,不许加旁的。”
听惯她娇声娇语的喊“哥哥”,再听“兄长”奇怪的很。
崔郢阆没给苏妧拒绝的机会,直起身子,又恢复原先散漫的样子,将手递给苏妧,“我送你回去。”
看来得快些置办一处宅院,最好是能将苏妧给接过去,让他照顾苏妧。
老头子不是想要个儿媳,他看苏妧就合适得很。
苏妧想将手放上去,看见桌上的木盒,将木盒小心收好拿在手中。
手撑着桌角想要自己站起,但被崔郢阆握住小臂将她带了起来。
崔郢阆皱眉说:“就你懂得多。”
虽听上去像是在责怪,但是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
苏妧也没多说,与崔郢阆一道走出茶楼。
二人逐渐远去,有说有笑。
怕是今日脸上的笑意,比过去的那些年都要多。
他们离开后,树后出现两人。
陆砚瑾黑眸怒气横生,里头是藏不住的戾气。
手握拳绷紧,掩在衣袖之下的肌理青筋绷起,盘根错节。
他闭上眼,盖住滔天怒意。
方才茶楼之上的一幕幕,都走马观花一样在他眼前浮现。
苏妧没有拒绝男子的靠近,没有拒绝他伸过去的手。
两人衣袖交缠,就如同他们两人密不可分一般。
有说有笑,苏妧的明媚是从前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
肺腑翻涌,胸腔之中只觉有股火气憋闷。
陆砚瑾喉咙一阵腥甜,一拳砸向身旁的树上。
随后他唇中吐出一口血来,落在地上,衣摆之上也沾染一些。
从安大惊,“王爷!”
陆砚瑾睁开眼,黑眸中想要杀人的意味不假。
薄唇之上染上的血迹让他看起来更为嗜血。
他用帕子将唇边的血抹掉,“去,查一查,那男人是谁?”
似乎又恢复从前云淡风轻的样子,可胸腔之中的钝痛感没有消散,反而更加弥漫。
陆砚瑾随意从地上的那滩血迹走过,回到府宅,他将衣裳脱下,扔进炭盆之中。
火势渐起,陆砚瑾黑眸中也被这点火给点亮。
他凌厉脸上明暗交织,看的清楚眼眸之中的戾气,手抵在下颌处,嗤笑一声。
在屋中呢喃,似乎只说说给自己听的,“阿妧,你想同旁人在一起?”
目光落在桌旁的荷包之上,陆砚瑾薄唇轻吐出两字,“做梦。”
被崔郢阆送回客栈,他已经同苏妧约好明日中午一起用饭。
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婢女问着苏妧,“可要与公子说?”
苏妧点头,她没打算瞒着江珣析。
江珣析是她的救命恩人,不管如何说,她都是要说一声的。
外头夕阳渐斜,宜阳的天儿要暖和的多,故而太阳落山的也晚上许多。
薄暮初笼透窗而入,小轩窗上透进横生枝桠,鸟儿叽喳扰乱人心。
苏妧轻声道:“也不知公子晚上会不会回来用饭。”
婢女也只说:“近来公务繁忙,怕是说不准。”
苏妧也是如此想,若是今夜见不到,就等明日出门让婢女去通传一声就好。
下午在茶楼糖水喝得太多,苏妧晚饭用的不多就放下木箸,早早躺在床上。
孕中嗜睡,她让婢女也好生回去歇着,不必守夜。
窗户留出一条小缝用来透气,却不知如此,竟是方便了一人。
陆砚瑾翻窗而入时,苏妧已经睡得很熟。
他脚步轻盈,丝毫没有被夜色阻拦步伐。
看着床榻上的苏妧,陆砚瑾的呼吸都乱了几分。
日夜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他的手边,他不知要多克制自己,才能抑制住想要将苏妧拥入怀中的心。
大掌抬起,指尖与苏妧的脸有半寸的距离,他描摹着苏妧的模样。
躺在床榻上的女子眉眼精致,比离开时更添柔媚,也不似在府中时总是压抑的样子。
她过得很好。
这是陆砚瑾的第一反应。
可正是这般的相反,才勾起陆砚瑾心中淡淡的涟漪,甚至心如刀割一般。
那便是说明,苏妧与他在一处的时候,是不开怀的。
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是如何都按捺不住不去想的。
陆砚瑾心如刀绞,不知要用怎样的心绪去面对苏妧。
在寻找苏妧的那段时日中,他想了许多。
倘若再见到苏妧,他要将苏妧锁在他的身边,让苏妧再也离开不了。
他要同苏妧讲他的心意,让苏妧也知晓。
可如今看见沉睡的苏妧,他连触碰都不敢。
指尖小心翼翼碰上,陆砚瑾的心思更为贪婪。
坐在床榻边,他俯身,唇瓣相贴后他听见苏妧嘤咛一声,又赶忙放开。
黑夜中陆砚瑾视力很好,苏妧的眉头轻皱,似是要醒的模样。
陆砚瑾又将唇瓣落下,轻贴她唇辗转碾磨,将苏妧吻的几乎要透不过气才放开。
看见苏妧唇瓣微肿,陆砚瑾见着她似乎要醒,摸上苏妧的脸,黑眸锐利,“不许忘记我。”
起身离开时,陆砚瑾还不忘又回头看眼苏妧。
眼看着时辰已经不早,不能再留下,他这才翻窗离开。
睡梦之中的苏妧毫无察觉,直到第二日婢女将她叫醒时,捂着嘴惊讶道:“姑娘的唇怎得肿了?”
苏妧下意识用贝齿咬上去,果真是一阵的刺痛。
赶忙起身到铜镜之前,朱唇比平日要肿胀许多,还要艳丽上不少。
脸颊一侧也有些捏痕,苏妧蹙眉,揉着自个的脸。
心中只止不住地郁闷,也是万分想不开。
没有哪位女子不爱美,虽然唇瓣泛肿平添些风韵,但脸颊上的印子怎么都消不掉。
她如今又不用胭脂水粉,还不知脸上的什么会消下去。
没办法,苏妧只得写张字条让婢女交给崔郢阆。
昨日崔郢阆告诉苏妧他在何处置办的宅子,倒是叫苏妧吓了一跳。
他不过才来宜阳没有多久,竟然就买了一座三进院的府宅,当真是财大气粗。
苏妧还说上他好一通,然而当时崔郢阆想的是,得亏买得大。
婢女拿着字条过去,苏妧又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会婢女不在,倒是觉得房中有一股淡淡的松柏香气萦绕在身旁。
她身形一僵,这样的味道她只在陆砚瑾的身上闻到过。
每次同他亲热,她总是会闻到这般的味道。
那时她会沉沦,会想要拼命留住这些香气,但如今,她只觉心慌。
一人坐在房中,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连带着腹中的孩子都开始不安。
苏妧赶紧摸上小腹,不仅是宽慰孩子,也是宽慰自己,“不会的,他怎会来这处。”
也不知是不是孩子听懂,都是很快平静下来。
苏妧胸口处怦怦跳的感觉,也逐渐好些。
崔郢阆收到苏妧的字条,看清楚上面的字立刻站起身,脸上的神情十分不好,“我去看看阿妧。”
婢女知道字条上的都是托辞,赶紧拦住崔郢阆,“公子留步,姑娘毕竟是个妇人,若是不舒服公子去了也不便,况且姑娘也没什么大事,想来过些日子就好。”
显然婢女的这番话是有用的,崔郢阆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可以不在乎名声,但苏妧不能不在乎。
客栈之中人多眼杂,他定要快些将苏妧接过来才好。
崔郢阆摆手,“你先回去照顾阿妧,同她说,等身子好些再同我说。”
婢女笑着要退下,可崔郢阆又将她给叫住,“等等,我去找个郎中给她。”
小厮就要动,婢女又挪了一步,脸上笑意逐渐有些尴尬,“奴婢走时已经为姑娘请了郎中,就不劳公子费心。”
眼看着帮不上苏妧任何一个忙,崔郢阆更是心塞。
然而也不能说什么,只得让婢女离开。
崔郢阆闷闷不乐,很快想到什么,“走,去医馆。”
既然不让他去,那他定要去好生了解一番,后头阿妧再难受就不会知道要怎么办。
苏妧躺在床榻上摸着话本子,好看的话本子都被她翻个遍,如今又不想出门,当真是无趣的。
躺在床榻上,那股松柏气味就更加浓烈,苏妧柳眉一直蹙着,她希望只是她想到太多。
崔郢阆从府宅中离开,房上有一道身影也随着离开,后头进了陆砚瑾的宅院。
听见暗卫的话,陆砚瑾不明意味地嗤笑一声。
黑眸落在放在桌上的大掌上,苏妧这个小骗子。
只是看来,昨夜倒是当真去对了。
昨日急火攻心,他不知今日若是看见苏妧和崔郢阆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好在,昨晚也算是阴差阳错让苏妧没有去成。
随意挥手,暗卫离开。
陆砚瑾拿起桌上的文书,手逐渐捏紧。
他不会放手,绝不!-
隔几日,苏妧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半分的印子。
崔郢阆日日都派人送东西来,要不就是补品,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气陆刘捂另爸八耳伍要不就是一些女儿家喜欢的物什,让苏妧哭笑不得。
终于在他今日派人送来东西的时,苏妧对崔郢阆身旁的小厮说:“同你家公子说,明日我请客,请他吃酒。”
小厮咧着嘴笑,赶紧回去告诉公子这个好消息。
崔郢阆自是开怀不过,带着小厮又去首饰店买了好些物什。
陆砚瑾近来忙,为了困住江珣析的脚步,特意也在府衙待上好些日子。
他可不愿给任何江珣析见到苏妧的机会,不然还不知江珣析会有多开心。
虽然谁都没法从他手中抢走苏妧,但只要一想到苏妧会同他们见面,陆砚瑾就嫉妒的发疯。
在知道苏妧与崔郢阆之间说的话时,陆砚瑾显些没将手中的笔给捏断。
一好就要同崔郢阆吃饭,当他是不在了不成。
苏妧越是期待这些,他就偏偏不会让苏妧如愿。
是夜,陆砚瑾又再一次光明正大的踏足苏妧的闺房。
几日不见,他觉得苏妧好似比从前丰腴一些,没有那么地清瘦。
脸上微微长些肉,手腕也没像从前似乎用力一握就要被折断的样子。
他朝下看,厚重的被子盖在苏妧的身上,倒是看不出什么。
只是她或许是觉得有些热,将手臂伸出。
玉臂露出白皙,连带着胸前的白兔都若有若现。
陆砚瑾喉结滚动,身上猛然有一股□□烧起来。
闭上眼,摸上苏妧滑腻的手腕,又将她的胳膊放回被中。
感觉苏妧有些不喜,他还低声哄道:“乖。”
也不知是不是他说的话起了作用,苏妧倒是真的没将胳膊再放在外头。
陆砚瑾又是俯身,将她唇瓣含住,细细研磨。
时刻注意着苏妧有没有要醒的感觉,好在是一直都没有的。
他越是亲,听着苏妧细碎的哼声,反倒是自个先受不住。
退出来,陆砚瑾呼吸紧促,坐在苏妧的床边平复自个。
看着苏妧唇瓣的模样,陆砚瑾这才满意的起身。
然而还觉得不够,粗粝指腹碰上苏妧细嫩长颈处的肌肤,摩擦几次,出现一大片的红痕。
在月色之下,陆砚瑾看着自己的杰作,这才满意离去。
第二日醒来,苏妧看着铜镜的唇瓣,更为不解。
婢女帮苏妧将发髻梳上去,长颈上的红痕也在此处露出。
“呀!”婢女连忙看向苏妧锁骨处,“莫不是有蚊虫,姑娘这是被咬了不成。”
苏妧沉默,唇瓣明显比上一次要不好的多,甚至如今身上还有。
松柏气又在此时若影若显的出现,苏妧想要不多想都不成。
她拿起乌木梳顺着头发,吩咐婢女道:“你去床榻那边看看,有没有蚊虫。”
如果没有,那她心中的那个可能说不准是真的。
只是,他怎会知晓自个在这处。
陆砚瑾不是已经同纪漾成婚,如果真是他做的,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苏妧忍不住心情烦躁,连带着身子也不舒服。
婢女去床榻那处,掀开被褥,倒是真看到床上有几个小黑虫。
苏妧一个没忍住,直接吐出来,将婢女慌得不行。
又是吃酸梅,又是闻熏香,好一会儿才将恶心的劲压下去。
苏妧没忍住又摸上自个的脖颈,或许一切真的是她想太多。
她让婢女去寻掌柜来,掌柜一看就恭敬说给苏妧换个厢房,苏妧自然也答应下来。
长久住在客栈中终归不是事,她手头上也没有什么银两,真是让她犯难。
晌午说要请客,自然也是去不了。
这回婢女再过去时,崔郢阆说什么都不干,定是要亲自过来看看。
崔郢阆走在街上,一直在想,是不是阿妧恼了他,又或是近来他做了什么。
只是二人一直都未曾见面,阿妧到底如何这般想。
崔郢阆实在想不明白,婢女在一旁如何劝也没用。
等崔郢阆站在厢房时,陆砚瑾也收到这一消息。
他用茶盖将茶盏中的浮沫撇开,听见暗卫的话语,勾唇轻蔑笑下。
看到就看到罢,同为男子,他想崔郢阆应当会明白苏妧唇瓣上与脖颈上的红痕是从何而来,就此断了这一念想,岂不是更好。
他就不信,既然已经找到苏妧,他还能让苏妧跑了不成。
陆砚瑾问着从安,“吩咐你找人修建的,做得如何?”
从安道:“已经在寻工匠,只是毕竟不在上京,恐怕是要慢些。”
陆砚瑾不轻不重将茶盏放在桌上,一声磕响,让从安的眼皮都跟着跳动一下。
他嗓音冷冽,“吩咐工匠快些,六月我定要看到。”
从安不敢不从,又将另一件事告诉陆砚瑾,“今日上京传来消息,说沈姨娘已经从苏府带出来,问王爷要如何办。”
陆砚瑾指骨敲着桌面,很快就作出决定,“派人护送沈姨娘来宜阳。”
从安准备下去办,陆砚瑾又再一次将他给叫住,“从前在府中,一直照顾王妃的那名婢女叫什么?”
从安仔细想想,迟疑说出一个名字来,“芸桃?”
陆砚瑾颔首,又低头处理公务,“将她一并带来。”
说完,陆砚瑾再也没有任何旁的话语。
从安领命去办,这些事情都是秘密进行的,没有旁人知晓。
苏府的人并不关心沈姨娘,甚至对沈姨娘已经任由她到了自生自灭的地步,所以他们带出沈姨娘,只怕是苏府的人要许久后才会知晓-
崔郢阆进到苏妧,她脸上蒙着一层面纱。
露在外头的杏眸含着水汽,望向崔郢阆时楚楚可怜。
原本想要问苏妧的话,也在看到苏妧这般模样就什么都说不出。
他上前一步,站在苏妧的面前,眉头紧拧,恨不能代替苏妧受这份罪,“可还难受?”
苏妧摇头,“方才那会儿有点,只是被蚊虫叮咬起了红疹,这才不能与哥哥一同用饭,哥哥莫要见怪。”
崔郢阆说的很快,“吃顿饭有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你的身子。”
他四处环顾,看着客栈的环境,着实不大好。
纵然是宜阳最好的客栈,可如何能与自己的府宅相比。
崔郢阆立刻下了定论,“今日收拾东西,你搬去我那处住着。”
苏妧赶紧站起,“不,不能如此。”
这一瞬她忘了腹中还有孩子,起身动作一大,连崔郢阆都忍不住心惊。
一把将苏妧扶住,崔郢阆轻斥道:“你还有着身子,作何这般不小心。”
苏妧被他扶着坐下,胃中又是一阵翻滚。
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反应,近来只感觉又加剧不少。
她一阵干呕,实在不想被崔郢阆看到,又急匆匆跑到内室去。
崔郢阆不放心,想要跟过去看。
可他知道苏妧为什么进内室,那是不想他看到的意思。
不止因为她害喜,还有她面上的红疹。
这样的种种缘由夹杂在一处,让崔郢阆更加想将苏妧接走。
内室传来漱口的声响,崔郢阆没见过几位妇人有身子,自然也不知,这般要如何缓解。
不懂的事萦绕在心间,他更是焦急的不行。
等苏妧再出来时,她杏眸中的湿润更甚。
崔郢阆一刻都等不得,直接道:“这处不适合你安胎,去我的府宅,你在我那处,我能看着你会更加放心。”
苏妧用帕子将眼角的泪擦拭干净,留下一道红痕,显得她容颜瑰丽。
苏妧摇头,“哥哥尚未娶妻,我又是这样的身子,那样不好。”
崔郢阆气得笑了,“怎样的身子?本国律法可未曾说哪位已经和离的妇人不能再二嫁,你原来的丈夫无能护不住你,也得不到你,然而我不同,我定然可以。”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苏妧委屈的样子,放轻话语,“我不管你从前如何,我只要现在;阿妧,若是你不愿去我那处住着,我可以给你买一座宅院,当作是我这个哥哥的心意。”
说着崔郢阆仿佛真的就要去,苏妧赶忙将他衣袖扯住,“不是,我……”
苏妧脑子有些乱,也不知要如何说。
不想去崔郢阆的住处有几个缘由,一来不愿给他添乱,更加不想被人说闲话,大家都初来宜阳,现在就有流言蜚语传出去,她倒是不怕,可不能连累崔郢阆。
二来,她住在这处是因为江珣析,她若是去崔郢阆那处住着,让江珣析如何想。
将后头的一个顾虑告诉崔郢阆,崔郢阆在听见有旁的男子时,立刻站起,怒目而斥,“你同我说,让你住在这处的人,是不是就是你那该死的夫君。”
他拳头攥紧,咯吱响着。
苏妧当真是怕他做出什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崔郢阆。
知道所有的事情,崔郢阆想要将苏妧前夫打死的心更甚。
崔郢阆眉眼中戾气很重,苏妧当真害怕出事,不停安抚崔郢阆,“你瞧,我现在不是没事,事情已经过去,我因为恨忘不掉他,可也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的牵扯。”
苏妧的柔软让崔郢阆冷静下来,看着眼前的苏妧,他只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苏妧。
崔郢阆冷静下来,对苏妧道:“我明白了,但是你还是得住到我那处,江大人公务繁忙,想来不得空照顾你,你住在我那处,只当作是我的妹妹,哥哥照顾妹妹,天经地义。”
苏妧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也深知再继续倔强下去,还不知崔郢阆会做出什么。
她叹口气对崔郢阆道:“这事我要与江公子说一声,哥哥再等两日。”
崔郢阆点头,算是被她说服。
苏妧本想让他先回去,可没料到崔郢阆竟然对身旁小厮道:“去开间厢房,我也要住在此处。”
“诶。”苏妧拉住崔郢阆,“哥哥这是做什么,你不是有府宅,何必还要挤在客栈之中。”
崔郢阆已经大摇大摆地坐在圆凳上,“既然你不去我那处,我就住在离你近的地方,你若是有什么事,我也能照料你。”
看向苏妧的小腹,朝自个的口中丢入一颗零嘴,颇为放荡道:“顺便与我这没出世的侄儿好生培养下情感。”
苏妧无奈,怎得一个二个都打着她腹中孩子的主意。
眼睁睁看着崔郢阆身旁的小厮出去,苏妧欲言又止,索性还是不说。
婢女看着这番场景,对自家公子表示同情。
公子的意图太过于明显,也没有崔公子这么厚脸皮,所以想要做什么姑娘都没有答应。
苏妧这一天累得不行,早早就躺上床榻。
婢女过来出去后,苏妧又默默站起身走至窗前。
看着眼前半开的轩窗,伸手将叉杆拿下来,将窗户关上。
而后又走至妆台前,在上头看了一圈,拿起一罐脂粉小心洒在窗台之上。
如果真的是有人来,用这样的法子定然可以发现。
做完这些,苏妧才躺回床榻上睡去。
临睡之时,她摸上自己的唇瓣,如今她晚上竟然睡得这般熟,连这样的刺痛都不会醒。
苏妧忍不住揉着自己的脸,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她入睡后,陆砚瑾果然又过来。
看着眼前阖上的窗户,陆砚瑾倒是没忍住轻笑一声。
也不是丝毫没有察觉,这不还是发现些事情。
他站在客栈外,仔细思索一番。
将窗户关上,大抵是苏妧发现什么。
而苏妧定然不会只是关窗,还会做些旁的。
他如果现在进去,苏妧定然会有察觉。
但他不想让苏妧这般快就看出什么旁的来,毕竟他与苏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要向苏妧证明,他才是最适合她的人,而她,也一定是他的妻。
陆砚瑾不再留念,转身离开。
躺在床榻之上,腿微弯踩着。
手搭在眼睫之上,陆砚瑾十分想念苏妧。
自从苏妧离去,他已经许久没有睡上一个好觉。
前两日他亲吻苏妧后,才觉失眠要好上许多。
阿妧就是他的良药,也是他寻找多年的人。
所以不论如何,他都不会放阿妧离开,哪怕他做出的事,会让苏妧厌烦,他也一定不会允许。
第二日苏妧醒得很早,想必是心中装着事情,一直没能好生歇着。
披上一件衣裳去到窗台前,昨夜洒上去的脂粉没有一丝被人动过的样子,轩窗也是好好关着的。
苏妧用帕子将脂粉也拭掉,难不成,真的是她想得太多。
或许只是她的一种错觉罢了,昨日婢女不真的是从床榻上找出蚊虫。
松柏香,大抵也只是一种巧合。
苏妧放下心,今日准备出门一趟。
毕竟已经答允崔郢阆,让他一直住在客栈终究也不是个事。
苏妧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崔郢阆端着早饭敲开苏妧的房门。
他将早饭放下,打了个哈欠。
苏妧打趣他,“哥哥昨夜没有睡好?”
崔郢阆耷拉着眼帘,也没否认,“是啊,我换个地方就睡不好。”
苏妧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和崔郢阆好生说一番,可崔郢阆似乎很快就反应过来,防备着苏妧,“你可莫说什么要我走的话,只有你能同我一起住过去。”
苏妧小口吃着包子,将想要说出的话一并咽回去。
崔郢阆用手揉了一把她的头,看她穿戴整齐就问,“可是要去找江大人。”
苏妧嗔他一眼,“若不是哥哥催得紧,我也不愿去打扰江大人。”
说起来许久都没有看到江珣析回客栈,宜阳的公务竟然这般复杂棘手,让他如此脱不开身?
江珣析近来吃住都在府衙,陆砚瑾明显就是在故意为难他,偏生他又说不得什么。
他心情烦闷,将手中的笔放下。
公务不复杂,可陆砚瑾给他的多是些十几年前的悬案,说定要让他将真相查出,还宜阳人一个公道。
江珣析不是不愿做,只是却不知要如何去做。
案宗之上的陈词供述,多写着这些悬案要不就是目击者全都死去,要不就是其人身份姓名不详,他纵然有心,却也无力。
小厮端着早饭来,看江珣析又在处理这些,不免叹口气,“分明查不出,摄政王如此,当真是欺您。”
江珣析摇头,倏然想到什么问,“没有发现王爷已经找到苏妧了罢。”
小厮摇头,“我们的人盯着,暂时未曾发觉。”
江珣析点头,“将摄政王在此的消息定要好生瞒着,我不想阿妧伤心。”
小厮答允下来,“公子放心。”
提起木箸用饭,江珣析漫不经心看着眼前的案宗。
陆砚瑾将他困在这处,无非是想要他没什么机会出去接触到绥国人。
如今他还不知与宁王有交易的绥国人在何处,如今陆砚瑾又在此处,就更加是要小心的。
江珣析捏眉,事情多得让他头疼,只要苏妧好就成。
只是早饭还没用完,外头就有人来禀报,说是有人来找他。
江珣析拧眉,让府衙将人带进来。
一看到是苏妧,江珣析立刻放下手中的笔。
他走至苏妧的面前,按住阿妧想要行礼的举动,“怎得出来了?”
江珣析朝苏妧的身上看上去,好在看上去没事。
他有些紧张,朝苏妧的身后看去,好在是没什么人看到,苏妧又带着帏帽。
拉着苏妧朝内室去,他让苏妧坐在椅子上,看苏妧将帏帽取下才问,“怎得过来了?”
声音明显柔和不少,苏妧微微弯唇淡笑,“今日来有件事要与公子商量。”
江珣析点头,“派人传个话给我就好,何必要亲自来一趟。”
苏妧本也是如此想,但江珣析是救起她的恩人,这般做就太过于草率。
她没说什么旁的,“公子于我而言,是个极为重要的人,我不能如此轻待公子。”
江珣析在她说出“极为重要的人”时,胸膛中隐隐发热。
他坐在苏妧的面前,耐心问,“有什么事你直言就好。”
却不想在听见苏妧后头说的话时,恨不能方才的话全部都没有问出口。
苏妧朱唇轻启,将来意全部道出,“前些日子我遇到年幼时的兄长,他待我很好,也一直拿我将妹妹看,他提出让我去他那处住着,说是方便些,我想了想,也是如此,一直住在客栈也不大妥当,公子又是官身,若是因我被人参了一本怕是就不好。”
江珣析脸上全是郁色,“苏姑娘,若你不想住在客栈,前些日子我去看了府宅,已经修葺得差不多,大抵还要半月就能住进去,你……”
然而苏妧直接将江珣析的话语打断,“公子,于理不合。”
她用礼法压制江珣析,让江珣析再也没有旁的话语。
苏妧看着江珣析的样子,也知晓自己说话重些。
但对江珣析,她尚且还能划分界限。
对于崔郢阆,她早就已经还不清了。
都有亏欠,却也不想欠其中一人更多。
崔郢阆不会答允她不住过去,所以她只能来找江珣析。
看着江珣析的模样,苏妧心中是说不清的愧疚。
正因为江珣析是位君子,他又是世家出身的子弟,便不会将家族前途都扔在这上面。
本国不排斥娶二嫁妇,但她不能拖累江珣析这般光风霁月的君子。
苏妧看着江珣析点头,终是松下一口气。
“我欠公子很多,也知这辈子怕是都还不清……”
话说到一半被江珣析打断。
他眉宇中透出浓浓的深情,在不算宽敞的内室,说出的每句话都让人听的清楚,“阿妧,你一直都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第四十二章
【第42章】
江珣析说完, 似是觉得不妥,立刻站起身对苏妧道:“阿妧,你去那处住也是好的, 方才就当我什么都未曾说过。”
苏妧的手还紧紧攥着披风, 她只站起身笑笑,刻意不去提及刚才的事, “公子近来公务繁忙, 定然要多注意自个的身体,不要累着。”
江珣析犯苦的心因为苏妧的话稍微有了慰籍。
他笑的温和, “你也是,如今你还有着身子, 不要太累着, 有什么事来寻我就好,我一直都在。”
其实话说出口,江珣析有些后悔。
他不应当这样说的, 也不该用这样的话来赌苏妧的心软。
分明知晓苏妧并不爱听这样的话语,他却抑制不住地说出口,日后怕是二人连友人都做不成。
一直以来苏妧都在逃避自己对他的感情, 往后……
江珣析生出了浓浓的无力感,他并未看向苏妧, 只是暗自忧心。
苏妧起身, 轻声对江珣析道:“公子, 我不愿去说些空话,但我定然不会因为你说的话而疏远你, 你对我的恩情, 我此生不会忘。”
不论江珣析对她有怎样的心思,她只将自己的心守好就好。
一个人对别人的情意终究不会太过于长久, 她相信,江珣析早晚有一天,会找到比她还要好的女子。
江珣析松口气,问苏妧,“我能否叫你阿妧妹妹。”
苏妧点头,“自然可以,那我也应当唤公子一声‘哥哥’才是。”
江珣析亲自将苏妧送出府衙,撑着一把伞帮她挡着日头,扫过站在府衙外的崔郢阆。
二人眼神相交,很快就离开。
崔郢阆上下看着江珣析,虽然有些碍眼,但一想到明日阿妧就要去他那处住着,他就止不住地开怀。
“你何时搬去他的府宅?”
苏妧听见江珣析的问话,回头看了一眼崔郢阆。
眯着眼眸道:“他说明日就搬。”
江珣析握着伞柄的手立刻就收紧,“明日,这么快。”
崔郢阆自然也听清楚江珣析的话语,走上前站至苏妧的身后,颇为漫不经心道:“我还嫌明日太慢,恨不能今日就搬过去。”
江珣析看着眼前不着正调的人,倒是开始怀疑他能否照顾好苏妧。
又似回到从前面对下属不怒自威的时候,江珣析唇边挂着笑意,却只留于表面,“阿妧妹妹如今有着身孕,你这般急切让她搬过去,可是已经准备好能好生照顾阿妧妹妹?府上厨子如何?婢女可有?可有相熟的郎中照顾阿妧妹妹的孕相?”
崔郢阆将阿妧朝自个的怀中一揽,眼神锐利起来,“自然,我从不会委屈阿妧。”
苏妧眼看着二人之间气氛不对,慌忙出来打着浑,“好了好了,时辰已经不早了,既然大家都还有事,就不要站在府衙门口说话了。”
这话猛然间提醒江珣析,他不动声色用身子将苏妧挡住,并用只有他与崔郢阆才能听见的声音对他道:“阿妧的前夫也在宜阳,你若是不想让阿妧伤神,就莫要让她常出门,以免撞见。”
对于陆砚瑾来说,崔郢阆虽对阿妧有着心思,却没有太大的威胁。
如今二人之间共同的敌人应该是陆砚瑾才对。
崔郢阆还想要问什么,江珣析很快就将自己的步子给撤开。
帮苏妧拢好披风温柔道;“若有事尽管来寻我就好。”
苏妧点头,“快进去罢。”
崔郢阆眼睁睁看着江珣析离开,说不出任何阻止的话来。
他在心中盘算为何江珣析会将这件事告诉他,想了一路,崔郢阆拍着脑门才想明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与崔郢阆之间最大的仇敌就是阿砚的前夫,所以他们要共同保护阿妧才对。
晚上躺在床榻上,崔郢阆不由得嗤笑一声。
前夫,护不住阿妧,如今还能将阿妧抢走不成,他倒是不信。
第二日苏妧收拾包袱去到崔郢阆的府宅,买的现成的宅子,都是能用的。
曲水流觞,假山奇花,样样都是好看的。
不仅如此,各处的院子也是清幽宁静的。
崔郢阆走在苏妧的身边,眉眼散漫,与她介绍着各处的院子。
“你住我旁边的院子,若是有事我能快些到;那处院子也大而且宽敞,旁边还有两个偏房,到时候备几个女使还有妈妈在府上,就专门照顾你。”
苏妧一听就赶忙摆手,“不必,我也不挑剔,自个也不是不能动弹,不需要这些人伺候。”
崔郢阆眼眸一抬看向苏妧,“你是不要,但我侄儿可是需要的。”
朝苏妧的头上拍下,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直接带着苏妧继续看。
因得不放心,江珣析将先前照顾苏妧的婢女也拨给她。
苏妧摸向小腹,孩子还未出世,倒是给了他们不少的借口。
等孩子往后记事,知晓“自个”欠了这般多的人情,也不知会有怎样的感想。
虽崔郢阆继续走着,宅子果真是大的,没个两日还真是逛不完。
崔郢阆神思有些倦怠,但整体上十分开怀。
毕竟心心念念许久的人就站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苏妧逛的也有些累了,如今有了身子是越来越劳累不得。
她脚累得有些厉害,走起路来也吃力。
崔郢阆很快就察觉到苏妧的不对劲,扶着她至凉亭坐下,“都是我不好,竟然忘了你有孕,走不得这般多的路。”
苏妧掩唇淡笑,“无妨,先前郎中说,女子孕中就是要多走走,这样日后生产才会好些。”
她虽是宽慰着崔郢阆,可崔郢阆看着苏妧捏着自个腿肚的样子,仍是愧疚的很。
于是等将苏妧送回自个的院子,就马上寻来管家。
杨叔一直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这回他要来宜阳,杨叔也是毫不犹豫就随着他一道来。
崔郢阆思忖着,少年郎仿佛长大的模样。
没有从前漫不经心不着边际的调,说出的话都要沉稳许多,“去买些靠得住的女使婢女,模样如何不论。”
崔郢阆止住话头,想着民间的传闻,“太丑的也不成,就挑些能看的过眼的,照顾阿妧妹妹起居,自然还要几个妈妈,这些人都要衷心的才成。”
杨叔点头,有些没憋住笑。
小少爷在家中何时操心过这样的事,也算是长大些。
崔郢阆揉着眼,又继续说:“顺便留心着郎中、稳婆、乳母那些,毕竟离这孩子出生,也没多久。”
杨叔眯眼笑道:“我的小少爷,您就放心罢。”
崔郢阆摆摆手让杨叔去办,又一个没忍住去到苏妧的院中。
苏妧正坐在院子里头的秋千上荡着。
不敢太高,她粉色的衣裙随风似是翩跹,娇嫩花朵都敌过她倾国倾城的容颜。
白皙脸上迎上光亮,衬得她恬静美好,别有一番风趣。
崔郢阆不自觉也被苏妧的快乐给感染,走过去道:“也不怕摔着。”
他手在旁边护着,不让苏妧出事。
苏妧用脚将秋千停住,笑脸盈盈,如同多年前那位还要青州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我看这处有,一个没忍住,就突然想坐一坐。”
崔郢阆眼中是止不住的骄傲,“可喜欢?”
苏妧重重点头,“喜欢,我很喜欢!”
看见崔郢阆的模样,苏妧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秋千不会是哥哥扎得罢。”
崔郢阆捏着苏妧的鼻尖,同她道:“自然是我。”
东西早就已经备好,只是一直放着没动。
昨夜睡不着,索性就起来将秋千给扎好。
今日看见苏妧喜欢,那就证明昨天晚上的功夫一点都没白费。
苏妧扯着崔郢阆的衣袖,浅笑眉舒,“我很喜欢。”
好似在这处,她才真正有了一个家。
从前在青州,她与娘亲的家早就已经被人摧毁,后来去到苏家,那个冷冰冰的院子不是家,是个吃人的魔窟;王府的瑞岚院,也只是囚着她的地方。
只有这里,才算是她的家。
苏妧这样想着,突然有些鼻酸,转过身去不想让崔郢阆看见自己落泪的样子。
但崔郢阆却一把拽住苏妧,看着她红红的眼眶还有鼻尖,心疼道:“哭什么。”
苏妧抽着鼻子说:“就是觉着现在还开始慢慢有了亲人。”
崔郢阆眉眼一怔,望向苏妧这般柔弱的样子更是充满温情。
他没有问过苏妧从前过的怎样,苏妧也没主动说过,可如今看来,她过的十分不好。
崔郢阆拍着苏妧的肩膀,“无事,都已经过去了。”
怕她久站会难受,崔郢阆主动带她进去让她休息。
陆砚瑾自崔郢阆给苏妧拭泪时就已经到了,看着二人亲密的样子,看着苏妧娇弱却依赖崔郢阆的模样,陆砚瑾眼眸冷意十足。
攥紧的拳彰显他如今的情绪,陆砚瑾唇边滑过一抹笑意,丰神俊朗面容上凛若冰霜。
昨夜守卫看到他们三人站在府衙门口说话,但个的太远,却听不清三人说了什么。
没想到今日一早,他就得知苏妧要搬来此处的消息。
陆砚瑾黑眸冷峭。
阿妧,你当真是好样的。
利落翻身而下,陆砚瑾带着从安离开。
他周身遍布岑寂,回到府宅后吩咐从安,“本王不管你请多少的工匠,三日后,本王要看到本王要的东西完工。”
从安心头一紧,不敢违抗,抓紧去办。
陆砚瑾望向桌上的文书,薄唇轻吐几字,“阿妧,你始终都是我的。”
这一天折腾的太久,躺在床榻上苏妧一直揉着酸痛的腿。
如今孩子月份越来越大,她也愈发感觉吃力起来。
偶尔半夜睡觉,腿会不停的抽筋,疼的她眼泪都会出来。
原来的绣鞋也因为脚逐渐变肿开始穿不上。
苏妧摸上自个的小腹,垫了个软枕在腰下,让自己没有那般的吃力。
还是不习惯有人伺候,婢女之前也发现苏妧腿会抽痛,便要帮她按腿,但被苏妧给拒绝。
她大抵还是未曾习惯有一陌生女子跪在地上帮她按腿的情形。
所以后头苏妧都是自个来。
先前小腹还是平的,她按起来倒是方便,如今已经稍微有些弧度,这样一来腰部就会吃力。
才不过是春日,苏妧的脸上出了一圈的汗。
她本还未做什么,就已经气喘吁吁。
靠在软枕之上,用帕子擦着香汗,好半晌才缓过神。
婢女就守在外间,听见里面的声音敲门问苏妧,“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苏妧一个激灵,想要回答婢女的话,没想到腿又开始抽痛,口中的呻/吟泄出。
婢女赶忙将门给打开,看见苏妧捂着腿坐在床榻上就知晓发生什么。
赶忙过去用手按着苏妧的腿,帮她缓解不适。
苏妧眼中的泪珠都落下,没成想崔郢阆竟然也进来。
他在院外站着,时至今日还是不大敢相信他竟然已经找到苏妧,而且将她给带回府中。
屋中人影晃动,里间的灯已经灭下来。
崔郢阆本是想要回房,可没想到竟然看见外间守着的婢女突然进去。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不会是阿妧出了什么事。
顾不得礼法,崔郢阆也到了屋内。
但他仍旧是守礼的,没有进入屏风之后。
只是话语急切,“阿妧,你怎的了,可是有何处不适?”
吩咐身旁的小厮,“快,快去请郎中。”
苏妧被婢女按着腿已经好些,压着哭腔道:“无妨,已经好多了。”
这话是真的,苏妧抬手自个将泪水擦净。
苏妧看着崔郢阆还未走,笑意有些不自在,“哥哥莫要担心,只是腿抽筋罢了,一会儿按按就好。”
崔郢阆哪里知晓女子怀胎还会这样,求贤若渴似的定要问个明白,“怎么会这样,可是因得你身子不好,还是因为你不适应住的地方。”
崔郢阆在脑海之中想了许多的可能性,显些没将苏妧逗笑。
连带着婢女也染上些笑意道:“公子放心,女子在孕中多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只要每日帮姑娘按按就好。”
崔郢阆才松下一口气,转头又想到什么,“阿妧如此,是不是你没有帮阿妧好生按。”
没想到江珣析送来的婢女竟然也如此的不靠谱,他倒是看错江珣析。
苏妧忙拍拍婢女的手表示安慰,“哥哥这话太不讲理些,这事应当怪我才是,我想着我自个应当可以,就没有让旁人来帮我。”
崔郢阆一瞬间就懂了苏妧的意思。
脸上难得正色,“阿妧,从前是从前,可现在既然你已经到我这处,我定要让你好好的,莫说不习惯什么的。”
他之前从不愿用孩子逼迫苏妧,如今却也不得不如此,“你也合该为孩子多考虑考虑,难得想要孩子出生时,就看见娘亲虚弱的样子不成。”
苏妧听进去崔郢阆的话,手也摸上小腹,对于婢女的触碰也没有那般的拒绝。
她确实不该如此,自个来是能来,但若是后头来不了,没有今日的事,她也还是会隐瞒着。
然而这样,只是她在伤害自己。
苏妧郑重点头,话不但是说给崔郢阆听的,也是说给自个听的,“我知晓了,定然会好生照顾自己的。”
崔郢阆放心下来,郎中也被请到。
在崔郢阆的坚持要求下,仍旧是诊脉后,然后开了几服安胎药才离去。
苏妧手摸着小腹,看着屋中忙前忙后的人影,终究是弯了唇。
真好,她终于也有如同家的感觉了-
杨叔动作很快,没两天就将崔郢阆要的人带来。
他在崔家从来都不会管这些事,也从不会管教下人。
但是那天苏妧的样子着实有些吓到他。
崔郢阆从来不知,原来孕中的女子,单单是腿抽筋都会这般地难受。
他亲自掌眼过后,才将人带去苏妧的院中。
苏妧正在吃药膳,只是太难吃,她小脸紧绷在一起。
崔郢阆看见她样子,不由地发笑,“只是药膳,竟然就如此难受?”
苏妧坏心眼地将碗朝崔郢阆的面前一放,几种药与食材的味道混在一处,让崔郢阆的脸上为之一僵。
行吧,他不该说得这般早。
崔郢阆见苏妧实在是难受,便道:“吃不下就莫要强撑。”
说完,将她的碗移向一旁,在心中记下这件事情。
苏妧有些诧异,她本以为崔郢阆又会说是为孩子好的话,好在他并未用这些来逼迫自己。
苏妧舒展眉眼,看向崔郢阆带来的人,没多说什么,她也从不会对下人有太多的管教,只要不背叛主子,尽心做事就好。
崔郢阆见她近来听话不少,也放心很多。
午饭是与苏妧一道吃的,看苏妧终究能吃下饭这才好上很多。
用过饭,苏妧想起之前开成衣铺子的事情。
她猛然看见崔郢阆,崔家做的生意很大,各行各业都沾上一点。
在青州也有好几家的成衣铺子。
苏妧登时有了想法,问着崔郢阆,“哥哥来宜阳,是想做什么生意?”
崔郢阆睨她一眼,朝口中扔了一口瓜果,“还未想好,若说宜阳这处适合卖的,无非就是衣裳、钗环,这些不做的还是做茶叶生意好。”
茶叶利润大,但风险也高,且要多去实地看。
苏妧能看出崔郢阆对成衣铺子的想法不大,便也就放弃。
只是崔郢阆在苏妧的头上揉了一把问她,“怎得了?可是想到什么?”
苏妧缓缓将自个的打算说出,“后头等孩子出世,免不得要使些银钱,我想做点生意,但我会的也只有那么多。”
还是她想的太好,以为会些刺绣的手艺就能养活孩子。
娘亲当初靠买刺绣养活她,不知费了多大的功夫。
她还是高估自个了。
崔郢阆轻“啧”一声,“多年不见,你倒是还自卑上了。”
苏妧没忍住笑出声,“我也不会什么旁的,说出来也是丢人现眼。”
崔郢阆又吃了一口瓜果,“巧了,前些日子老头子还出了好多的布料,都被我带走,说是什么绢纱,没个好的手艺在上头能绣花都是难得,我正愁没地方用,阿妧你想要做生意,不如就帮帮我怎样?”
苏妧的手攥紧帕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
绢纱她也听说过,是极好的料子,一匹价值百金。
且产量极少,就连当初在苏家,她的嫡姐也从来没出现过这样料子的衣裳。
苏妧突然打了退堂鼓,有些不敢接。
能与崔郢阆一道做生意自然是好的,她先是问,“哥哥需要我做什么?”
崔郢阆将瓜果朝她那边推些,“你得多吃些,都给了我是怎么个事。”
看似不着调,可崔郢阆对于生意这块也十分拿手,“成衣自然是需要有花样,还要打板、刺绣;我记着沈伯母之前就会许多,阿妧你有这样的想法,应当也是会的。”
苏妧点头,“会一些,只是那天我去街上看了,这边的成衣铺子多,而且绣娘也是多的,只是绣娘大多只是将掌柜已经准备好的花样绣出来就成,但以我现在的身子,怕是没那个精力;而且我发现这边衣裳的花样虽然多,却与衣裳本是不太相配,很多都卖不出去,想来虽然铺子多,可每家营收却不好。”
崔郢阆用手撑着下颌,“老头子说过,宜阳成衣铺子的生意最是好,然而一味多不够,却还得精。”
他站起身,对苏妧道:“成,我现在就出去看铺面,阿妧妹妹,知道你心思巧,就如同你说的那般,你打花样,我请人去绣,赚来的银钱我们五五分。”
苏妧瞪大双眸,“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崔郢阆拍下她手,“有哥哥在你怕什么,我也看了许久,一直都想不到什么好的点子,还得多亏你同我说。”
苏妧被他逗笑,眼神中全是感激。
崔郢阆用手将苏妧的眼眸给遮住,“这般的神情,还是等着我们的铺子开起来,你再对我有。”
苏妧将崔郢阆的手拿下来,如同小女儿对兄长一样晃着崔郢阆的衣袖,“知道哥哥对我好,不管如何,我还是想说声谢。”
崔郢阆才遇见苏妧时,她脸上有笑,可是眉目之间有淡淡愁绪,让人怎么都看不穿,也想怜惜她。
如今的苏妧,才是从前那个有血有肉的苏妧。
会娇嗔,会笑,会哭。
这才是崔郢阆想要看到的。
崔郢阆走的很快,也走得很急,他想要让苏妧开怀。
苏妧看着崔郢阆的身形,才慢慢坐下。
摸向自己的小腹,她唇边还是没忍住,露出一抹笑意。
入夜,苏妧躺在床榻上,虽是闭着眼,却久久没能入睡。
心情分外地激动,大抵是想着自个也能通过所学有了养活自己的本事,所以格外开心。
但一想到这些是谁教她的,又有着说不出的感伤。
也不知娘亲现在如何,过的好不好。
她想要见见娘亲,想要对娘亲撒娇,在娘亲膝下承欢。
苏妧鼻尖又有些发酸,侧过身去将眼泪给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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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只是在这时,她听见在静谧的夜晚,窗户竟然有响动的声音。
苏妧瞬间屏住呼吸,不敢乱动。
手紧紧握住枕头的边角,身形僵硬。
这么晚了,会是谁?难不成是贼人?
可那天分明看到杨叔带了几个府卫,又怎会有人出现?
苏妧脑子一片混乱,但是根本就不敢乱动。
若是想要钱财,找了没有自己的想要的就会离开。
可若是要色。
苏妧闭上眼睛,手摸上自己的小腹,只能与他拼了。
苏妧听见翻窗进来的人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
然而此人却是径直走向床榻的,没有丝毫的犹豫。
苏妧紧紧咬着牙关,不管轻举妄动。
身上已经绷得很紧,她的腿似乎又要抽筋。
很快,窗外来的人在苏妧的床榻边坐下,手碰上苏妧的肩膀。
苏妧感受着那人的触碰,才略微有反应,就猛然坐起,用枕头砸向这人。
只是眼前的人反应太快,苏妧的动作才一出,他就精准挡住。
苏妧没想到会如此,使了更大的力气,拼命朝眼前人挥去。
但眼前的人一把掐住苏妧的手,将她放倒在床榻之上。
苏妧突然在鼻尖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不敢相信的睁眼。
与陆砚瑾黑眸相对的那刻,苏妧浑身的力气都卸下。
周身的气息仿佛已经停止,苏妧呆滞的看着陆砚瑾。
怎会是他,为何会是他。
他是何时知晓自己在这处的,还是才遇见自个?
苏妧突然想起之前在客栈的种种,她每次要与崔郢阆用饭,唇瓣就会莫名红肿,后面一次更加变本加厉。
原来,原来真的是他。
苏妧眼眶瞬间红了,恶狠狠看着眼前的人。
陆砚瑾冷笑,“阿妧,好久不见啊!”
苏妧也不知哪处来的力气,直接又抓起一个软枕,用尽所有力气朝陆砚瑾砸过去,“滚!”
她头一回这样说话,陆砚瑾也被她给怔住。
苏妧坐起身,身上的曲线也尽数暴露在陆砚瑾的跟前,也包括苏妧的小腹。
陆砚瑾先是不敢相信地看着苏妧,陡然上前握住苏妧的手腕,“你有了身孕?”
苏妧身形一僵,现在想躲已经来不及。
她笑的悲凉,“是啊,王爷来寻我还有什么事吗?”
忘不了那时她被关在寺庙之中,显些要被纪漾灌入毒药。
最后她实在没有办法,跳入江水中。
以为此生与陆砚瑾再也没有任何的干系,可他竟然还是找到自己。
陆砚瑾如今沉浸在苏妧有了身孕的欣喜之中。
她有了身孕,有了两人之间的孩子,他们二人之间,当真有了孩子。
陆砚瑾下意识就想要去碰苏妧,可苏妧看着他的手,柔荑直接甩在陆砚瑾的脸上。
“啪”的一声,也彻底惊动外头的婢女。
她慌忙掌灯,却是忍不住地惊呼。
然而眼前的男子回头,用阴沉的目光看向她。
婢女的惊呼都被她用手捂住,没有发出声音来。
陆砚瑾摸下自个的脸,唇边挂着一缕淡笑,“阿妧,我能理解……”
然而苏妧却根本不愿意听见陆砚瑾的声音,“我不需要。”
她咬紧牙关,手摸上小腹,不愿让陆砚瑾触碰到。
最恨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苏妧恨不能杀了他。
眼眶周围都是红的,苏妧却倔强得没有落下泪来。
她将头扭开,不愿再看陆砚瑾一眼,“王爷请回,这处不是王爷该来的地方,您身份尊贵,不要与我再有任何的纠葛。”
陆砚瑾听到她的这番话,心如刀绞。
他从未怀疑过苏妧对他的感情,也从没想到,苏妧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想要一刀两断,那不可能。
陆砚瑾站在地上,看着跪坐在床榻上的苏妧。
声音是冷的,没有露出旁的情绪,“你有了本王的孩子,我只当你孕期……”
苏妧冷笑一声,“王爷为何说这是您的孩子。”
陆砚瑾眼神立刻变得可怖,阴冷暗沉,“你什么意思?”
苏妧强迫自己镇定,同陆砚瑾道:“王爷觉得,我与王爷分开半年光景,可我的小腹,可同怀孕半年的妇人一样?”
方才进来,陆砚瑾先是因苏妧的反应震怒,而后又因她有着身孕而欣喜。
并未太过于注意苏妧的肚子,到底是不是那般大。
苏妧如今才更加庆幸,她与旁人不大一样。
只要陆砚瑾不相信这是他的孩子,她就与陆砚瑾再也没有关系。
她不信,陆砚瑾还会与她这个与旁人珠胎暗结的女子,有关系。
对陆砚瑾来说,她是纪漾的替代品,是朝堂之中可有可无的牺牲品,自己是死是活,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
陆砚瑾从欢喜变成愤怒,他仔细看苏妧的小腹,确实不像。
大嫂怀孕的样子他也见到过,不像苏妧的这般模样。
苏妧整个人都是瘦削的,最多也只像是怀孕四个多月。
他欺身上前,钳住苏妧的下颌,“你竟与旁人生子。”
身后的婢女看见陆砚瑾这样,却不敢过去,想要出去叫人,却被突然出现的从安给逼回。
再看向床榻上的苏妧,已经被迫抬起头与陆砚瑾对视。
苏妧眼眶之中有泪珠在打断,她轻蔑地笑着,“为何不能?”
陆砚瑾黑眸翻涌滔天怒意,“苏妧,你怎敢。”
心中有了众多的猜想,“是谁?江珣析还是崔郢阆?”
苏妧同他道:“你无须知晓,也不配。”
这话显然直接将陆砚瑾给激怒,他慢慢松手,没有伤害苏妧半分,却让苏妧感觉到怕意。
朝从安递了一个眼神,从安将身上的佩剑取下来给陆砚瑾。
剑出鞘,他脸上被剑上的寒光猛然照亮。
苏妧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紧紧咬住下唇不敢说话。
“既然阿妧不说,那我就将他们全都杀了。”
苏妧只感觉心跳都要停止,“你疯了?”
陆砚瑾回身,“阿妧,我是疯了,可也是被你逼疯的。”
苏妧害怕的浑身发抖,陆砚瑾提着剑靠近,苏妧都能感觉到剑的锋利,随时都会穿透她的身体。
“本王再问一遍,你腹中孩子,究竟是谁的?”
苏妧不停的颤动着,她不能说,也不能和陆砚瑾说。
然而落在陆砚瑾的眼中,就是她心虚。
苏妧不敢说,所以才会如此。
陆砚瑾黑眸垂落,掩住眸中的那股伤痛。
但很快,他就握紧手中的剑。
恰逢这时,崔郢阆进来了,“你们是谁,你们怎会在此处。”
苏妧紧张得不行,立刻大喊,“哥哥,快走。”
然而从安的动作更快,直接将崔郢阆抓紧来,摔在他们的面前。
崔郢阆看着眼前的人,又看向陆砚瑾手中的剑,“你们强闯民宅,欺辱人/妻,罪不可恕。”
陆砚瑾重复一遍他的话,“妻子?”
他倏然笑了,却带有嗜血的意味。
苏妧拼命摇头,还未说出,就听见陆砚瑾道:“阿妧腹中的孩子,是你的?”
苏妧与崔郢阆同时出声:“不是”,“是”。
陆砚瑾面容更加可怖,缓缓将剑抽出。
他声音虽轻,却带有嗜血的意味,“阿妧,你想留住他?”
苏妧浑身都在发颤,“不是,这是我自己的孩子,与他无关,你想要什么冲我来,求你,放了他。”
崔郢阆厉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从前为何不见你对阿妧好!”
话才一出口,剑一瞬间就架在崔郢阆的脖子上。
苏妧只感觉在这一瞬,心跳都要停滞,“不。”
陆砚瑾用剑指着崔郢阆,话确实对苏妧说的,“阿妧,你又如何能逃。”
他从未想过,竟然会如此。
他以为他的阿妧会乖乖等他,他会同阿妧解释清楚一切。
可没想到,她竟与别人有了首尾,还有了腹中的这个不该有的孽障。
苏妧杏眸中的泪珠,终于在这一瞬落下,“你究竟想做什么?”
陆砚瑾的剑又朝里两分,“阿妧,不乖的人,是要有惩罚的,你从前对我一往情深,但如今竟与别人有了情愫,我自然不满。”
苏妧跌坐在床上,看见剑只离崔郢阆的脖颈唯有半寸,她慌乱不已,“已经过去的事,你要我如何?”
他分明已经有了纪漾,为何要偏偏要这样逼她。
难道她想要过自己的生活还不行,必须要死在陆砚瑾的面前才行吗?
崔郢阆冷笑一声,“有本事那就杀了小爷我,威胁阿妧,你算个什么东西。”
然而得到的,却只有从安朝崔郢阆的小腹之上狠狠揍了一拳。
苏妧看见从安的动作,下意识要朝前,可被陆砚瑾桎梏住手腕。
苏妧泪珠潸然雨下,“放过他,求你。”
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为何要这般对他们。
她苏妧,这辈子都不能遇到自己相爱的人吗?
为什么要连这一点快乐的光阴都要剥夺走,为什么要对她这般地残忍。
陆砚瑾看着苏妧的泪,手上力道莫名松了几分。
然而又想到,苏妧的泪并不是为他而流,他便是没由来的愤怒。
是从何时他的心中装着苏妧,他大抵也不知。
可是在从前,他想着要让苏妧生下孩子时,就已经觉得她与别人不一样。
那时,不是因为苏妧的样貌。
是因为她就是苏妧,也只能苏妧。
所谓样貌,不过是他不愿承认自己内心的一个借口罢了。
然而现在看见苏妧怀了旁人的孩子,他就止不住地自嘲。
原来这些,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原来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假的。
什么动心,也不过就是她的虚情假意。
可现在看到苏妧落泪,明知她不会为了自己,陆砚瑾仍旧是止不住的心软。
他闭上眼眸,不再去看,将苏妧的皓腕攥地更紧,仿佛这样,苏妧才不会消失。
苏妧已经泣不成声,手腕上的痛已经不算什么,但在看到崔郢阆因她被别人打时,她才是止不住的难过。
她声音颤抖,“求你,放过他。”
她不想承认孩子是陆砚瑾,若是陆砚瑾知晓,会让她打掉孩子的。
他不会喜欢有人生下他的孩子,除了纪漾。
他也定然不会容忍除了纪漾的有他的孩子。
可孩子已经陪伴她半年,她每日都与他相处,对他的到来充满期待。
当初决定留下孩子,她只想好好将孩子生下来。
可为何要这么对她,为何要让她再次见到陆砚瑾。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苏妧不知,更加猜想不出。
但她真的好累,从见到陆砚瑾的那一刻,内心充斥不安。
她从来都知晓,陆砚瑾并不是一个好人。
他在朝堂之上的手段,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天下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崔郢阆与江珣析。
他们二人对她有恩,她不能再连累他们了。
杏眸闭上,苏妧不愿再看眼前的场景。
崔郢阆仍是在骂着陆砚瑾,苏妧想让他不要再说,却又怕惹怒陆砚瑾。
所以她不能开口,也不敢开口。
陆砚瑾捏着所以的脸,迫使她睁眼,“看到我,就让你如此难受?”
苏妧没有说话,陆砚瑾重些力道,“说话。”
他不想看到苏妧对旁人的爱意,更加无法控制自己想要迫切的从苏妧口中听到一句还心悦他的话。
然而苏妧什么都没说,她只是默默的流泪。
甚至她宁愿痛着,宁愿冷着,也不想开口。
陆砚瑾嗤笑一声,“你们当真是郎情妾意。”
苏妧感受到话头的不对,嗓音发哑开口问他,“你要做什么?”
这是他动气的前兆,从前苏妧见过他的这般模样,还是在她被污蔑与外人串通的时候。
苏妧身子不由自主的颤着。
她看见陆砚瑾收起剑,可没有丝毫的放心。
看见陆砚瑾朝崔郢阆走去,苏妧赶紧下床,扯住陆砚瑾的衣摆,“与他无关,你冲着我来就好。”
陆砚瑾居高临下看着苏妧的模样,她从来都没有为了自己这样过。
缓缓蹲下,陆砚瑾面无表情道:
“阿妧,既然你不愿说,那本王,只能将你关起来。”
“直到你愿意说为止。”
第四十三章
【第43章】
短短两句话, 就摄住苏妧的心弦。
苏妧望向陆砚瑾,他深邃瞳仁中有着自个的倒影。
在他的眼中,自己是狼狈的, 娇小面容上挂满泪珠。
可他, 仍旧是俊逸模样,就连衣角, 都没有染上半分的灰尘。
苏妧抽噎着, 想起方才陆砚瑾所说,“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砚瑾大掌摸上苏妧的后脖颈, 粗粝的指腹滑过她细腻的肌肤。
直到这一刻,陆砚瑾才充满踏实的感觉, 阿妧, 终究是在他的身边。
嗓音低哑,似是哄她,却又让人明知是陷阱, 不能沉沦下去。
“睡吧,睡醒之后,你就知道了。”
苏妧唇瓣微张, 还未说出一句话,陆砚瑾不知按在她颈上的哪处, 就见苏妧整个人直接软下来。
陆砚瑾及时将苏妧抱在怀中, 大掌轻轻摸上苏妧的脸。
黑眸中被情愫填满, 手却愈发地紧。
他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阿妧也再也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陆砚瑾将苏妧抱起身, 看她安静躺在自己的怀中,脸上还柔和些。
转过身, 崔郢阆怒声道:“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要将阿妧带到何处去,你不配碰她!”
陆砚瑾的眼中立刻变得阴鸷起来,紧盯着崔郢阆,起了杀心。
但他却又想到什么,勾唇笑了。
而后直接一脚踩上崔郢阆的肩膀,痛的他弯下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去。
脚上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崔郢阆这样富贵商户家养出的子弟,与陆砚瑾这样自小习武之人是没法比的。
陆砚瑾声音冷冽,看在崔郢阆几乎要受不住的份上才抬脚,“她是本王的女人,与你,再无关系。”
语气中充斥着轻蔑,崔郢阆疼得倒在地毯之上。
他想要伸出手去拦住陆砚瑾,却连陆砚瑾的衣摆都没有碰到。
额头上不停冒着冷汗,顺着下颌滴落下来。
从安也松开按住崔郢阆的手,随着陆砚瑾的一道离去。
很快,小厮进来,看着崔郢阆的模样道:“小人去给您请郎中。”
崔郢阆摇头,咬着牙道:“不必,扶我起来。”
方才他们虽小手重,却也知晓哪处地方是人的命脉所在,避开这些地方。
崔郢阆腹部与肩膀都疼的不行,他倒在椅子上,力气尽失。
“你去府衙找江大人,就说阿妧被人带走了,让他一道来想想办法。”
小厮不敢不从,赶紧出去,又赶忙去让才被人放开的杨叔去请郎中来。
崔郢阆脱力的坐在椅子上,眼前浮现的全部都是阿妧软塌塌倒下去的那刻。
方才的人,是阿妧的前夫罢。
他自称“本王”,莫不是是个王爷?
崔郢阆对朝堂中的事知之甚少,还需要江珣析来后才知-
苏妧醒来之时,先是嘤咛出声,睁开杏眸,四处环视,并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房中没有任何的摆饰,八宝格上全部都被人清空。
就连桌角床角锋利的地方都被人用棉布包起来。
苏妧猛地想起昨夜的事情,倏然坐起身,却扯动手上以及脚上的金链。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手脚。
右手与右脚都被人用金链锁住,与她的皓腕与脚踝形成诡异的美感。
一动,金链哗啦作响。
任凭她如何扯动,都是不能挣脱出来的。
金链很长,苏妧立刻站起身,她能一直走到门口的地方,但再多上一步就是不成的。
小腹隐隐坠痛,苏妧的手摸上去,让自己平复下心情来。
是陆砚瑾,一定是他。
苏妧转过身,床榻上的景象更是让她捂住自己的唇。
杏眸中满是眼前黄金鸟笼的模样,做的很大,一直到屋顶处。
鸟笼将整个床榻都给容纳进去,睡在里头的人,就如同鸟儿被囚于奢靡的鸟笼中,再也没有自己的天地。
上头镶嵌宝石,四周还放着夜明珠,世间罕有。
苏妧登时脱力,跪坐在地上。
杏眸中溢满泪水,她不要,她不要被陆砚瑾当作鸟儿关起来。
门被人推开,陆砚瑾看着苏妧的模样,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一下。
身后的婢女不敢多看,将饭食放在桌上就退下。
陆砚瑾将苏妧抱起,此时苏妧回过神,拼命踢打他。
金链不停响动,可见苏妧究竟有多生气。
她气都要喘不上来,杏眸中全是无助,“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将我关在这处。”
陆砚瑾任由她打着自己,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他摸上苏妧的脸,被苏妧躲开。
手上落空,陆砚瑾也并未气恼,“阿妧本王说过,你莫要想着离开本王。”
苏妧死死揪住陆砚瑾前襟,咬牙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我不是你的玩物,不是你的笼中雀。”
她怕得浑身都在发抖,她不想再被关起来。
这般的富贵她不要,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陆砚瑾摸上苏妧的后脑,让她靠在自个的颈窝处,“阿妧,你若是乖些,没有想要离开,本王也不会将你关起来。”
苏妧一口咬上他的脖颈,最为脆弱的地方在她的口中,陆砚瑾只是眉头松动一下,再无旁的神情。
血腥味在嘴中蔓延开,陆砚瑾轻声对她道:“阿妧,你能消气,如何都好。”
苏妧推开他,唇边还有他的血渍。
用鲜血染就的唇色似妖似仙,与她倾国容颜相衬。
“我已经不是你的妻,不是你的王妃,你既有有了纪漾,为何不能放过我。”
苏妧哭的嗓音都哑了,眼泪也缓缓落下,逐渐没入衣领之中。
陆砚瑾低下身,看苏妧方才过分挣扎,手腕与脚踝上都出了血渍。
他长指碰上,苏妧却猛然后退,不让他碰。
陆砚瑾的手落了空,眉宇阴沉,“阿妧,本王只有你。”
他半蹲在苏妧的面前,看苏妧防备他的样子,眸中渐深,“阿妧,当年救起我的人,是你。”
苏妧身躯一怔,他知道了,他都已经知道了。
苏妧用着最后的一分气力,声音娇弱,“求你,放我离开,你既已知晓,求你看在当年的恩情上,让我走。”
陆砚瑾用手桎梏住苏妧的下颌,没让她逃,“阿妧,恩情不是这般还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定会对你好。”
苏妧拼命摇头,“我不要,我不要这样的日子。”
陆砚瑾怕她伤着自己,又看向苏妧的小腹。
眼中狠厉加深,明明他有多次的机会除掉苏妧腹中的孩子,可他却还是下不了手。
他擒住苏妧的小臂,将她抱起,用指腹帮苏妧将泪珠擦拭掉,“阿妧,本王不可能放你走,你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苏妧又要动手,陆砚瑾眼眸微眯,将她的手拦下,“本王是不是对你太好,让你竟然随时都敢动手。”
他看向苏妧的小腹,眸中嗜血,“阿妧,你若是伤了你自己,或是伤了我,我不会让你留下你腹中的孩子。”
嗤笑一声,陆砚瑾站起,“只要你有半分的损伤,本王定要你见不到孩子出世。”
苏妧眼眸睁大,咬牙切齿,“疯子。”
陆砚瑾不在意般笑笑,“本王是疯了,却也是被你逼疯的。”
当昨夜看到苏妧有了旁人的孩子,与别人有了夫妻之实,他想将他们全都杀了。
可他舍不得,舍不得苏妧为别人落泪,只好让他们的性命都留着。
欺身而上,陆砚瑾在苏妧的唇边落下一吻,贴着她唇瓣道:“你不愿说腹中是谁的孩子,本王不逼你,可若是你有任何旁的心思,我定要他们全都死在你的面前。”
他手贴上苏妧的小腹,“包括这个孩子。”
语气轻飘飘的,苏妧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她不敢相信为何陆砚瑾会变成这般模样,也不愿接受眼前的种种事物。
苏妧抬眸,笑得悲凉,“我真后悔,当初将你救起。”
陆砚瑾在听到她的这句话,手背绷紧。
下颌处立刻收紧,整个人的神情似是山雨欲来。
就在苏妧以为他会做出什么的时候,陆砚瑾只是走至桌前,将饭食端在苏妧的面前。
夹了一颗虾饺放在苏妧的唇边,苏妧将脸撇开。
这般活着,倒是不如死了的好。
陆砚瑾的手顿了一会儿,自说自话,“原来是不喜欢。”
而后放在木箸,拿起瓷勺喂她喝汤,可苏妧仍旧是没有动。
放下碗,又换了一勺粥,苏妧仍旧不愿吃。
陆砚瑾慢条斯理将碗碟放下,拿起帕子净手,“你饿一顿,我就让人将江珣析与崔郢阆抓起来,饿他们一天,你饿两顿,我就让他们饿两天,你自己选罢。”
苏妧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与他争吵,她看向桌上的饭食,精致美味,可她没有一点胃口。
缓缓抬手,也不顾皓腕上的伤,她将碗端起,拼命朝口中送着白粥。
一碗粥很快见底,随后端起汤直接喝下。
然而吃的太急,又太过于油腻,她感觉胃中翻涌,从床榻上下去,全部都吐了出来。
陆砚瑾冷脸过去,攥住苏妧的手腕,一字一句道:“你就非要如此折腾自己?”
苏妧落着泪,唇色惨白,“你不要迁怒他们,不要。”
话才说完,苏妧身子一软,直接昏倒在陆砚瑾的面前。
陆砚瑾立刻将苏妧抱住,冲着外头大喊,“快,请郎中来!”
他将苏妧抱起放至在床榻上,金链垂落,贴在苏妧的身侧,有些妖艳。
手撤开苏妧的身子,手上沾些粘腻。
陆砚瑾黑眸一收,看清楚掌心之中的血。
自然他也看见,苏妧身下的被褥被染湿,血渍逐渐渗透进去。
金链将她与床榻绑在一处,苏妧气若游丝。
陆砚瑾将门打开,大声道:“快,让郎中快些。”
他想过苏妧的腹中不是他的孩子,他并不会喜欢苏妧的孩子。
可他确实从未想过,要伤害苏妧与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心莫名被这个孩子牵连在一处,陆砚瑾眼底竟是一片红,颤抖摸上苏妧的手,血也将苏妧给染脏。
他紧紧攥住,不愿放开。
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心头仿佛压了千斤的石头。
郎中来得很快,陆砚瑾迅速撤开,“不论如何,她与她腹中的孩子,都要活。”
郎中擦汗,手颤颤巍巍摸上苏妧的脉象。
一盏茶的功夫郎中道:“夫人是一时急火攻心,加之之前身子就有所损伤没有养好,导致有小产的征兆,老夫可施针帮夫人,但是孩子能不能保住,还要看夫人自身。”
陆砚瑾双眸红透,眼前全是方才的血。
他冷声道:“她要活,孩子也一定要活。”
郎中更是擦汗,只得先为苏妧施针,“一会儿我开药方,若是三日后夫人没事,孩子自然就能保住,但是若这三日夫人的身子还是如此虚弱,怕是难了。”
郎中叹口气,陆砚瑾手背在身后,掌心中还有苏妧的血,“用最好的药,我定要这个孩子平安活下来。”
她是喜欢的罢,她一定是喜欢这个孩子的。
不然她怎会知道自己的身子差,还会留下这个孩子。
郎中将针拔出,苏妧的呼吸明显重些。
又把脉,郎中才松口气。
陆砚瑾看着床榻上的苏妧,从袖中拿出一物。
与绑着苏妧的金链是一样的物什,不过要小的多。
在底端坠着一个钥匙,小巧却精致。
他走上前,将苏妧皓腕还有脚上的金链打开,“你们帮王妃换衣裳。”
婢女们立刻上前,陆砚瑾走出门去。
手上的血已经干涸,在掌心之中分外难受。
他看着掌心中的痕迹,心头被压上一块巨大的石头。
眼底的红还未完全褪去,他胸腔之中吐出一口浊气,方才苏妧的样子,是他平生第一回看到苏妧这样。
那时他唯有一个想法,一定要救活苏妧,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又进到院中,婢女们端着一盆盆水进出。
端出盆中的水是红的,陆砚瑾扫了一眼进入旁边的房中,将手一点点在水中洗净。
身上没有那股血腥气,他这才又去到苏妧那头。
繁杂的鸟笼在房中有些不相衬,却仍旧有着说不出的美来。
陆砚瑾看着苏妧被换上干净的亵衣,安静乖巧地睡在床榻之上。
他挥手,房中的婢女都下去。
陆砚瑾屈膝跪在床榻边,将苏妧的手拿过来,而后从袖中拿出药瓶,替她上药。
明明是再为普通的动作,却被他做的矜贵。
房中有着淡淡的药味,陆砚瑾替苏妧的皓腕擦过药,又拿来金链,锁在苏妧的手上。
他将苏妧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声音很轻,生怕惊扰苏妧,“阿妧,你可以恨我,但不能离开。”
苏妧这一觉睡得很久,她梦到自己在睡梦之中被人灌入苦涩的药,要打掉她的孩子。
所以她不愿将药喝下,拼命挣扎。
然而有一人,捏开她的嘴,迫使她喝下。
苏妧手摸上小腹,倏然惊醒。
陆砚瑾看着苏妧怎样都不肯喝下这药,就将药从自己的口中渡过她。
不想苏妧竟然醒来,他黑眸才对上苏妧,脸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随后,滚烫的药全部落在陆砚瑾的手背之上。
苏妧摸着小腹,躲在床榻的角落。
她不愿多看陆砚瑾一眼,只觉犯恶心,“你给我喂的什么药,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他为何就这样容不下她的孩子,难道只是因为她说,这不是他的孩子?
所以在睡梦之中,他都要夺去她的孩子不成。
陆砚瑾冷嗤一声,“是,我给你灌的落胎药,这话你可还满意?”
手背上被烫的红肿一片,陆砚瑾对房中吩咐,“再煎一碗药。”
他望向苏妧,看她护着腹中的孩子,眸子收缩。
心头处有隐隐作痛的感觉,虽不强烈,却似是有一个小口,再也无法愈合。
陆砚瑾对苏妧道:“你打翻一碗,本王就让人再煎一碗,直到你什么时候喝下去为止。”
苏妧杏眸含泪望向陆砚瑾,“无耻。”
她伸手将自己的泪拭去,脑海之中只能回想起昏倒过去的场景。
苏妧害怕的紧,害怕多说什么陆砚瑾就要迁怒于江珣析与崔郢阆,她不能用他们去冒险的。
陆砚瑾此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两人一人蜷缩在床尾,一人坐在床榻边,谁都未发一言。
没有问先前发生什么事情,左不过她又昏倒,而陆砚瑾又做了畜生一般的事情。
苏妧摸着自己的小腹,为腹中的孩子感到委屈。
他还尚未出世,就要遭遇这样的事情,苏妧只是想着就忍不住落泪。
陆砚瑾看着苏妧的样子,脸色愈发难看。
手逐渐攥紧,他对苏妧道:“你若是再掉一滴泪,本王就命人将他们二人的手指砍去一根,手指没了就用刀将肉一点点割下来,看他们有几条命,能让你这般哭。”
苏妧听见他的话,手指蜷缩。
重重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敢再落下一滴泪来。
陆砚瑾见她不停咬着自己,过去将她的唇桎梏住。
措不及防,陆砚瑾撞入苏妧的杏眸中。
委屈又悲伤的样子被陆砚瑾看向眼中,他依旧硬着心肠道:“不准咬。”
苏妧闭上眼眸,她不想再看到陆砚瑾。
皓腕与脚踝上的金链依旧存在,他究竟要如何。
苏妧自嘲笑着道:“王爷要锁我到什么时候呢?等纪漾的孩子出生?等您与纪漾百年之后?等我白骨黄土时?”
杏眸中是止不住的讥讽,陆砚瑾攥住她皓腕。
掌心是滚烫的,她的肌肤是温热的。
金链落在二人的手之间,是冰凉的。
陆砚瑾忍着怒气,“阿妧,你从前没有这般能言善辩。”
苏妧垂头,眼中全是悲凉,“从前的苏妧,早在落入江水的时候,就已经没了。”
陆砚瑾的手握紧,这是他第一次听苏妧提起落水的时候。
准备开口,婢女将药送来。
或许是害怕陆砚瑾的威胁,苏妧将药端过来。
太苦了,比当初她喝的安胎药还要苦。
她不知这碗药喝下去会为何,她是不是会失去这个孩子,是不是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苏妧娇柔的脸上全都是不舍,指腹烫得红了都仍是紧紧捏着。
陆砚瑾瞧见她的样子,就知晓苏妧究竟在想些什么。
未发一言,只用眼神催促。
苏妧空出一手,扯着陆砚瑾的衣袖,语气中有恳求,“能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她乞求的模样深深刺痛陆砚瑾的心,陆砚瑾一句话都未说,只将碗接过,放在苏妧的面前。
热气扑面而来,苏妧不敢哭,只用小手颤抖摸上白瓷勺。
或许当真是没有缘分的,或许这就是她的命。
她真的好累,她想要和这个孩子一道去了。
猛然将勺子拿开,苏妧直接端起碗一饮而尽。
药的苦涩在蔓延全身,苏妧摸上微拢的小腹,躺在角落之中。
青丝散落在她的身后,她太瘦小了。
陆砚瑾沉默不发,然而扣紧瓷碗的手却泄露他的情绪。
脸色难看的紧,他将碗重重放在小几上。
喉咙之中太过于苦涩,苦得苏妧都止不住想要干呕。
但她极力忍耐,艰难的想要侧过身,不再看到陆砚瑾。
才刚一有动作,陆砚瑾就将她揽入怀中。
依照她所想,让她翻身。
手不可避免的碰至苏妧的小腹,陆砚瑾的手很快挪开。
苏妧浑身都是僵硬的,腿又有些开始抽痛。
陆砚瑾看出她的不对,皱着眉道:“阿妧,你怎么了?”
随后他便看见,苏妧的腿难受得蜷缩,手想要摸上自己的腿。
陆砚瑾一把握住苏妧的手,不让她乱动。
对着外头喊,“来人!”
婢女与郎中很快进来,郎中看到苏妧的样子,也看见苏妧的指尖都掐入陆砚瑾的手中。
他松下一口气道:“夫人有孕,腿抽筋是常事,定要赶快按按才行。”
陆砚瑾一听就想要自己动手,但又让开位置,对婢女道:“你来。”
婢女赶忙上前,不敢有一丝的耽误。
苏妧眼角渗出泪珠,陆砚瑾俯身帮她擦拭掉。
苏妧带着哭腔,强忍着不落泪,“我……我没哭。”
她模样楚楚可怜,陆砚瑾脸色更为难看。
终究,他走出这处地方。
苏妧看着陆砚瑾出去,才敢小声啜泣。
郎中一看,赶忙道:“夫人快别哭了,如此这样,孩子定要有事,会保不住的。”
苏妧身形一怔,腿上的痛缓解不少。
她渐渐摸上自个的腹部,这才展露些笑意。
只是笑中带哭,很是难看。
仰躺着,眼中所见皆是鸟笼的顶部。
苏妧苦笑一声。
鸟儿尚且还有能重新获得自由的时候,可她呢?她还会再有吗?
苏妧不知晓答案,却也明白,大抵是没有的。
若是再让她选择,她宁愿,没有被人救起。
第四十四章
【第44章】
苏妧的能活动的地方只在卧房之中。
金链的长度能让她去卧房之中的任何地方, 却始终都出不了那个门。
陆砚瑾没有再出现在苏妧的面前,可每日送来的饭食,苏妧都是强撑着吃下。
她怕极了, 害怕陆砚瑾一个不高兴真的会对江珣析与崔郢阆做什么。
如今她唯一能做的, 也就只有不拖累他们二人了。
今日厨房做了一道鱼来,听闻是早先送来的银鱼, 珍贵无比。
可苏妧闻到鱼腥味就只有想吐的感觉。
她拼命忍住, 到头来还是将方才吃的全部都吐出来。
金链晃动之中,苏妧杏眸含着泪水。
婢女都小心跪在她身旁伺候着, 苏妧想到如今自己的模样,终究是忍不住发了脾气, “出去!”
她不想被当作一个玩物关在这里, 每日就这样吃喝不愁,有人侍候着,可她这辈子都走不出这间屋子。
一众端着木盘的婢女跪下, “王妃恕罪。”
苏妧如今肚子也日渐大了起来,她起身的艰难。
婢女想要去扶她,被她一把甩开, “出去,我让你们都出去, 听不见吗?”
她头一次生如此大的脾气, 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婢女们都被吓了一跳。
苏妧的手狠狠掐入掌心之中,想要哭但是尽力忍耐。
身子重, 她站不了多久就又坐下。
婢女们互相看看, 也只得依照苏妧所言出去。
房中无人时,苏妧看着那盘银鱼。
是上好的食材, 但与她当初在船上吃到的,分明没有任何能比的地方。
一种让她开怀,另一种则是让她愤恨不已。
苏妧杏眸中没了神采,看着眼前的银鱼。
她纤细的手指将盘子端起,而后狠狠砸在门口的地方。
陆砚瑾在此时推门而入,盘子四溅,连带着里头的银鱼都被砸在地上。
苏妧见是他进来,杏眸中没有任何情绪,而后坐下。
陆砚瑾呼吸一滞,绕过地上的碎片,走至苏妧的跟前。
他缓缓蹲下,手抚上苏妧的面容,这次苏妧并未躲闪开。
苏妧能感受到他掌心中的灼热,甚至烫的她有些发颤。
微风从门口处吹进,带动叶片翻滚而入,一直到苏妧的脚下。
她神情呆滞,似是寻问陆砚瑾,又似是同自个说话,“王爷要关我到何时。”
陆砚瑾没有回答苏妧的问题,只是用手在苏妧的脸上摩挲,“不喜欢银鱼?那喜欢什么,本王让厨子去做。”
苏妧被他噎住,缓缓望向陆砚瑾。
眼眸中毫无任何情谊,她慢慢开口,“只要是在这房中吃到的,我都不会喜欢。”
陆砚瑾手上的动作一顿,站起身,端过茶盏帮苏妧冲掉手上的油渍。
动作被他做的矜贵,他也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情绪。
陆砚瑾道:“自然不喜欢在这处用的饭,本王吩咐人将饭食摆在院中,陪你在那处用饭。”
不是在同苏妧商量,而是直接与她说此事。
苏妧唇瓣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意来,将手腕抬起。
上头金链哗啦作响,让人听的只觉得刺耳,“带着这样的东西,去院中用饭吗?”
陆砚瑾用帕子细细帮苏妧将手上的水渍擦干,长指划过苏妧手上的锁链,也穿过她娇嫩的肌肤,“若你不喜,明日我们见见工匠,看你喜欢何样的。”
苏妧倏然站起,嗓音颤抖,十分脆弱,“我要的从不是这些!我只想出去,只想要自由!”
她的泪珠在眼眶之中盈盈转动,眼眸婉转,诉说柔弱。
陆砚瑾还是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手上拿着帕子落了空。
他模样十分平静,纵然听到苏妧这样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阿妧,郎中说你如今胎相不稳,不要动怒。”
苏妧神色一滞,仿佛不敢相信的模样。
不论她如何说,陆砚瑾都不愿放她离开。
她整个人失了力气,跌坐在圆凳上。
陆砚瑾将她及时抱住,揽在自己的怀中。
他摸着苏妧的青丝道:“阿妧,只要你不走,什么我都愿意满足你。”
苏妧缓缓将手抬起,莹白指尖搭在陆砚瑾的手腕之上。
感受到她的触碰,陆砚瑾手臂猛然一僵。
苏妧声音很轻,轻的仿佛要不存在一样,“陆砚瑾,你我如今的关系,是什么呢?我是你的妾室?是你见不得光的外室吗?”
陆砚瑾的呼吸一重,将苏妧抱得更紧一些。
他将脸埋进苏妧的脖颈之中,细细吻着。
纵使感觉到陆砚瑾的动作,苏妧也并未太在意。
她好像已经习惯这种被人当成禁/脔的感觉,也习惯,她只是用美貌和身子供人逗乐的玩意。
苏妧没动,任由着陆砚瑾的动作。
薄唇贴上她的唇瓣时,苏妧听到令她浑身颤抖的话,“阿妧,你是我的王妃。”
苏妧偏过头,能看见陆砚瑾的侧脸。
她突然发笑,让陆砚瑾将她抱得更紧。
就是现在的苏妧,才更让陆砚瑾害怕。
整个人就如同没有灵魂一般,什么都不存在。
就似是提线木偶,她早就已经没有自我的意识。
陆砚瑾的手收的更紧,不愿放苏妧离开半分。
苏妧轻声道:“王爷忘了,当初我只是替姐姐嫁给王爷,婚书之上,从不是我的名字,若说妻子,若说王妃,那个人合该是姐姐才对。”
陆砚瑾将苏妧拉开些,二人之间留出些距离来。
苏妧看见陆砚瑾的模样不解,但也任由他的动作。
陆砚瑾摸上苏妧的青丝,黑眸深得让人看不见,里面全部都是苏妧的倒影,“方才,江珣析与崔郢阆来过。”
苏妧的手登时一紧,就连神情也开始紧张起来。
他说这些,可是做了什么?
是专门说给她听的,让她明白不能提及这些?
还是给了她一个警告,让她该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苏妧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呼吸都变得紊乱。
她抓住陆砚瑾的臂膀,用着再脆弱不过的嗓音道:“我这段时间有听话,有用饭,也没有哭,你……你不要……”
单是想着,苏妧忍不住想了太多的事情。
陆砚瑾是不是已经对他们做什么了,可她当真按照陆砚瑾的意思乖乖的。
苏妧越是如此,陆砚瑾就越是心痛。
方才说她自己的时候,苏妧没有半分的表情。
但现在只是提起他们二人,苏妧就像是林中慌乱的小鹿一般,四处乱撞。
陆砚瑾强忍着阴沉,将后头的话说出,“我给他们看了一样东西。”
说着,陆砚瑾微微让苏妧撤开些距离,将袖中的物什拿出放在苏妧的面前。
苏妧看见上面文书的字样,也看见满目的红色。
她不解的看着陆砚瑾,陆砚瑾只是轻轻摸下她的头,“打开看看。”
他嗓音似是在酒中滚过,带有醇香,引人发醉。
苏妧受他的蛊惑,柔荑将文书拿起而后打开。
不想映入眼帘的,是一份婚书。
男方那处是陆砚瑾的名字,苏妧继续朝下看,却似是被吓到一般。
手一抖,婚书掉落在地。
她从陆砚瑾的身上起来,不停的朝后退,仿佛眼前的东西是婚书猛兽,“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陆砚瑾将婚书捡起,拍掉上面本就不存在的灰尘,“阿妧,这是真的。”
声音如同石头落地般的沉重,苏妧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是,你一定是在骗我。”
金链的响声惹她烦躁,偏偏如何都甩不掉。
苏妧索性将眼眸闭上,一直重复那句“这不是真的”。
陆砚瑾玄色云靴一步步都踩得很稳,他走至苏妧的面前,将苏妧的手拉下来,定要让她听见自己所说:“阿妧,婚书之上的名字是我亲自让人改的,你就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王妃。”
苏妧眼眸之中摇摇欲坠的泪珠滚下,她推搡着陆砚瑾,“你这个卑鄙小人。”
从前她心慕陆砚瑾时,确实遗憾过,为何婚书之上不是她的名字。
可当她逃离开,却唯有庆幸。
然而现在陆砚瑾却告诉她,婚书之上是她的名字。
陆砚瑾喉结滚动,一把攥住苏妧的手,“你我二人婚书皆在礼部存档,且有官府盖章,上了玉牒,如何都抵不得赖。”
苏妧心如死灰,悲怆大笑,“你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如此。”
她不知陆砚瑾是从何时,将婚书之上改成她的名字。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仍旧是陆砚瑾的王妃,在他的眼中已经是犯了七出之条的妇人。
与外人私通,还有了孩子,是家门丑事。
苏妧将自己蜷缩在角落,坐在地上。
小腹的动作让她没办法如此,可她极力想要远离陆砚瑾。
整个人一下就没有精气神,她在陆砚瑾的眼中,只是还活着而已。
陆砚瑾拉住苏妧的手,想要将她抱起,可苏妧浑身都是僵硬的,她在用他的方式抗争着陆砚瑾。
陆砚瑾缓声道:“阿妧,你从前也心悦我,看见婚书,为何不快。”
那时她还在王府时,他没有将婚书给苏妧,是怕她因为婚书有恃无恐。
难道喜欢的心思就可以这般快就改变,难道苏妧就这么快变心?
陆砚瑾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承认苏妧心中没有他。
所以他迫切的想要从苏妧的口中听到一句话,哪怕是假话,哪怕只是骗他的。
苏妧眼底尽数全是平静,“陆砚瑾,我早就不爱你了。”
在她落入江水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她这一生,从来都是过的艰难的。
若是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她为何不对自己好些。
就当她是狠心罢,说什么都好。
婚书之上已经变成她的名字,她注定要被陆砚瑾绑在身边。
陆砚瑾强硬将苏妧抱起,一声声唤着她“阿妧”。
不知从何时开始变了,是他认错她与纪漾之间吗?
陆砚瑾急切道:“阿妧,从前在青州时,我们不是很好。”
为什么,现在偏偏要用如此伤人的话来对他。
苏妧没有看向陆砚瑾,声音很轻,似是随时都会倒下,“陆砚瑾,我情愿当初,从未救起过你。”
如果不救陆砚瑾,她也不会遇到这般的事情。
也许她会在苏府度过余生,也许她会嫁给另一个对她并不好的郎君,可是剜心的痛,她就不会再体验一次了。
陆砚瑾听到苏妧所说,彻底慌了神,“阿妧,你不要如此说,不要如此。”
不要用他们二人最为美好的回忆,来赌他们两人的前程。
陆砚瑾大掌摸上苏妧的小腹,“我会将他当成是自个的孩子。”
可苏妧立刻从他的怀中出来,手紧紧摸在小腹之上,不让陆砚瑾碰到自己,“我不需要。”
她轻蔑笑下,“王爷想给,我却并不想要。”
陆砚瑾黑眸紧盯着苏妧,想要看她说的是否是实话。
可他从苏妧的脸上,看不出半分说谎的意味来。
陆砚瑾深吸一口气,“阿妧,在青州之时,是我最为快乐的日子。”
苏妧离陆砚瑾很远,小心护住自己的小腹,“既然已经认错人,为何不将错就错下去。”
就认为那人是纪漾,难道不好,为什么要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陆砚瑾慢慢走近苏妧,居高临下,他将苏妧圈在自己的怀中,“阿妧,错事已经发生,尚且有纠正的余地时,就一定要纠正回来。”
苏妧如同一个易碎的小人,她几番张口,想要说出话来,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姣好面容上全部都是脆弱,苏妧声音很低很低,“陆砚瑾,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不好吗?”
她扯上陆砚瑾的衣袖,“没了我,你还会有纪漾,还会有无数上京的贵女想要嫁给你,你为何只逼迫我到如此地步。”
模样已经几近哀求的地步,然而陆砚瑾依旧没有松口,“阿妧,我说过,我只要你。”
苏妧的手缓缓从陆砚瑾的衣袖垂落下来,金链作响之中,苏妧渐渐没了声响。
她轻声道:“王爷爱的,不过是当初救起你的人,那个人,其实是谁都可以。”
苏妧转身翻到里侧躺下,再无任何旁的话。
陆砚瑾屈膝跪在床榻之上,他紧盯苏妧许久,黑眸攫住她。
苏妧始终没有睁眼,她知晓陆砚瑾在看,但她不想再看到陆砚瑾一眼。
陆砚瑾最终在她的耳畔印下一吻,酥麻的气息传入苏妧的耳中,自然也带入他的话语,“阿妧,从始至终都是你。”
所以他爱的人,也只会是苏妧,不会是旁人。
出了房门,婢女齐刷刷跪下。
陆砚瑾淡然吩咐,“将里头都收拾干净,不许打扰王妃。”
苏妧听他声音渐远,这才睁开杏眸。
里头的泪珠摇摇欲坠,苏妧蜷缩在一起,摸上小腹。
她不能哭,为了孩子,她也应当要坚强些。
陆砚瑾回到书房,将袖中文书放在桌上。
当初他只是觉得,都是苏家女,娶谁大抵都是无所谓的。
可他渐渐发现,并非如此。
只因那个人是苏妧。
拿着改动后的文书,陆砚瑾反倒是松下一口气。
他总是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将苏妧留在自己的身旁。
哪怕后来,他认为纪漾是救起他的人,他也终究,从未动过想要将苏妧送走的心思。
苏妧一直待在房中,郎中每日都会为她诊脉。
最后脉象上的事,郎中并不会对苏妧说,而是会告诉陆砚瑾。
陆砚瑾坐在书房,听着郎中的话,略有沉思,“你说,她要多走动,出来多透气?”
每次回话,分明天儿没有多热,郎中还总是吓得出了一头汗,“正是,王妃郁结于心不是件好事,日后的生产也与孕中修养有关,若是养的不好,后面生产多会有意外。”
陆砚瑾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点头后道:“本王知晓了。”
他黑眸锐利,望向郎中,“这些话不必说给王妃听,我知晓就好。”
郎中立刻点头,“草民明白,王爷放心。”
从安将郎中送出去,陆砚瑾眼眸落在卷宗之上,却仔细回想着郎中的话。
随后,他亲自去了一趟厨房。
府中的厨子都是来宜阳来买的,不外乎是为着苏妧的口味,她喜欢吃什么,厨子就多会做什么菜。
可苏妧,从未在吃食上有过任何的挑剔。
有什么,她便吃什么,从不会多说半句。
陆砚瑾从婢女的口中得知最多的便是,王妃总是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手摸着小腹,脸上沉静,看不出有半分的笑来。
已经走至厨房,陆砚瑾先将心中的事压下去,“今日的饭菜不必分开,一起摆到院中凉亭。”
厨房的婢女赶忙答应下来,陆砚瑾直接离开。
众人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进府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能乱嚼舌根,虽是进府许久,却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陆砚瑾去苏妧的房中,她正坐在轩窗前看着外头的景色。
身着胭脂色裙衫,她姝丽姣好的容颜更为妖媚。
金链垂顺而下,就如同一件饰品落在她的身上,毫无违和。
陆砚瑾挥手,没让下人通报,安静站在外面看苏妧就这般静静坐在窗前。
外头突然落了雨,陆砚瑾站在廊檐之下,看细雨洒下时,她将手伸出去,触碰到那点雨水。
苏妧始终没有回头,陆砚瑾不知她是否有所察觉。
隔着满室华丽,二人将景致说到尽头。
身前身后皆是雨,陆砚瑾看向的人,却是苏妧。
而她,只是渴望能踩在外面,真正感受春雨落下。
直到看见雨水飘在她的裙衫之上,陆砚瑾才大步走进去。
苏妧侧过头,很快就又回到方才的动作。
陆砚瑾看着她白净脚背上已经滴上雨水,正顺着她脚背缓缓滴落。
裙衫下摆也沾染上春雨,微微有些潮湿。
陆砚瑾呵责她,“落雨也不知唤人进来关窗。”
苏妧没说话,只是低垂着头。
在陆砚瑾进来时,她只将自己微微蜷缩。
却因为有腹中的孩子,什么都做不了。
陆砚瑾将窗户关上,他手背上也滴上细雨。
看着苏妧缩进去的脚,陆砚瑾也在美人靠上坐下。
这样一来,美人靠显得十分拥挤。
陆砚瑾从怀中取出绣帕,将苏妧的脚拉出。
大掌中的薄茧就这般压在苏妧的脚心中,另一只手帮苏妧将上面的雨水缓缓擦拭干净。
苏妧下意识想将脚缩回,却抵不住陆砚瑾如铁般的臂膀强劲有力。
只得任由他的动作,看他分别将两只脚全都擦干净。
而后,他又将手移到她的裙摆之上,眼神之中没有半分的不耐烦。
他做着这些,苏妧只是平静的看着陆砚瑾。
没有出声,没有话语,甚至连看向陆砚瑾的脸都不曾。
裙摆已经被沁湿,再如何擦都是不成的。
陆砚瑾将苏妧直接打横抱起,亲自从柜中拿了一件衣裳给她。
只是在解苏妧裙摆系带的时候,被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按住。
苏妧怯生生的看着陆砚瑾,许久没有说话,嗓音泛哑,还有紧张在,“你做什么?”
陆砚瑾将她的手拉开,“你裙摆湿了,换一件,免得着凉。”
然而苏妧还是没有放手,“让婢女进来。”
她不想让陆砚瑾看到她如今的样子,也不想陆砚瑾触碰到她。
然而陆砚瑾,却怎样都不肯满足苏妧。
他大掌使些力气,就将苏妧的手给拿开。
强硬解开苏妧身上的系带,看着只穿着亵衣亵裤的她,自然也看见苏妧的小腹。
他还是头一次,这样面对这个孩子。
不敢相信这般的人儿是如何出现在苏妧腹中的,也不敢相信每日苏妧有多累。
苏妧眼眶都红了,他何必这般羞辱她。
将里衣扯了些,苏妧垂头不想再看陆砚瑾一眼。
她这样的身子,正是如今最不想让陆砚瑾看见的。
苏妧的小动作也让陆砚瑾缓身过来,他帮苏妧将裙衫穿好,刻意避开苏妧的小腹。
不敢再去触碰,心中陡然生出别样的异感来。
陆砚瑾动作小心笨拙,一看就是从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一个系带,系了半天也没有好。
苏妧握住他手,陆砚瑾眼神中有一瞬的惊喜。
然而苏妧只是抿唇道:“我自己来。”
她知道每晚陆砚瑾都会在灯灭后抱着她入睡,也知道他每日都会摸上她的小腹。
可从来没有这般一次,陆砚瑾是这样看到的。
她明白,再同陆砚瑾说放自己走,陆砚瑾定然不会答允。
索性,她也就不说了。
只是每日摸着自己的小腹,让腹中的孩子,不要怨恨她,不要怨她为何没让父亲知晓他的存在。
她不想再和陆砚瑾有什么瓜葛了。
裙衫穿好,苏妧又恢复沉默的样子。
陆砚瑾心中一阵钝痛,将钥匙拿出。
苏妧杏眸中全是惊讶,下意识望向陆砚瑾时,他只是道:
“带你出去。”
第四十五章
【第45章】
金链被解开, 苏妧皓腕之上只剩下些红痕。
她沉默不语,心中确实渴望着外面的。
陆砚瑾将金链解开,打横将她抱起。
如今的苏妧, 也并未太沉, 反倒与之前没什么两样,并未因有孕而身形丰腴。
陆砚瑾的呼吸重些, 将苏妧抱得更紧。
苏妧有一声惊呼, 想要挣扎的下来,可陆砚瑾说什么都没有想要放手的意味。
小腹这般的样子有些难受, 苏妧稍微动下。
看着陆砚瑾抱着她走过长长的廊檐,外头的雨淅淅沥沥落下。
春雨绵绵, 扰人思绪。
苏妧两手逐渐在袖中捏紧, 未发一言。
身后婢女小厮跟着二人,苏妧没有仔细看过陆砚瑾的府宅。
只是知晓,当她在府宅之中醒来时, 就已经被陆砚瑾锁在房中,不能出门。
所以,苏妧不由想着。
陆砚瑾究竟是要带她去何处, 他说得出去,可是带她去府宅外头看看。
苏妧不住地乱想, 却不想等再次停下的时候, 身后小厮将油伞撑起, 为两人挡住雨。
苏妧抬眼看着油伞,却被陆砚瑾挡住, 只能看到他锋利下颌, 还有他抿紧的薄唇。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淡,分辨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几步之中, 苏妧被陆砚瑾小心放下。
她心头猛然一落空,环视着四周。
凉亭四周已经被人用帷幔盖住,挡住外头的风雨。
里头许是怕她冷,在角落处燃着一个炭盆,石凳之上也铺着厚厚的兔毛毯子。
面前桌上早就摆好饭食,与她平时在房中吃到的没什么两样。
苏妧垂落的杏眸之中满是失望,自嘲的扯下唇角。
大抵是她太笨,竟然相信陆砚瑾说的出去,是带她出府。
她沉默拿起木箸,其实在何处用饭不都是一样。
左右都是在这方方正正的宅院之中,她也走不出这个宅院。
陆砚瑾将她模样都看在眼中,半晌在苏妧夹了一块排骨后,他嗓音低沉,“不喜欢?”
苏妧将盘中排骨吃下,看向陆砚瑾。
依旧是淡如水的眼,里头没有情绪,却深深刺痛陆砚瑾的心,“鸟儿想要的是自由,将她换个笼子带至另一处关着,不过也只是同样的结果。”
说完,苏妧又沉默用饭。
陆砚瑾还站着,可苏妧一眼都没有看陆砚瑾,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她用的很快,凉亭周围景致虽好,却并不是她想要的。
突然青丝被人碰上,苏妧的身形僵硬些。
这些时日,怕她想不开,陆砚瑾将房中一切尖锐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包括苏妧的发簪。
她的青丝就散落着,也并未再挽起过。
陆砚瑾大掌宽厚,手上的动作却笨拙。
他记起书上的内容,手中素钗被他捏的很紧,青丝不停落下。
苏妧被他弄得太烦,猛然将木箸放下,“学不会的东西,就不必逞强。”
木箸与盘子相碰,发出响声。
陆砚瑾的手顿了顿,却仍旧继续。
苏妧扭头,想要去抢夺陆砚瑾手中的发簪,却发现发簪的模样分外眼熟。
她动作慢了一分,就被陆砚瑾寻到旁的机会。
素钗被他牢牢握在手中,这几月的时间,他每每看着这跟素钗,都会想起苏妧用它挽起发丝的模样。
但他,却做不好。
陆砚瑾强硬地让苏妧坐下,声音很轻很淡。
不知是不是苏妧听错,竟然还从中听出些哀求的意味来,“再让我试试。”
苏妧杏眸被他按住肩膀缓缓坐下,任由陆砚瑾用发簪不停在自个的头上试着。
然而他怎么都弄不好,不论试多少次,也不会有结果。
苏妧冷嗤一声,“不适合的东西,终究是不适合的。”
陆砚瑾指腹无意识擦过苏妧的耳侧,被她的话语激到,看着眼前的青丝,固执地想要做好。
终于最后一次,陆砚瑾将素钗牢牢插/在苏妧的发丝之中,只是却不大好看。
他终于坐在苏妧的面前,状似轻松道:“快吃罢,一会儿就要凉了。”
苏妧杏眸中盛着柔弱,她实在不懂,陆砚瑾这般究竟为何。
整个人瘦小的坐在陆砚瑾的对面,这也是她这么几天来,第一次看陆砚瑾。
他也瘦了很多,脸上也仍旧有疲态在,却在尽力的掩饰。
只是眼底的血丝是怎么都藏不住的,还有眼下的乌青,道尽他这些日子也并未休息好。
苏妧没打算可怜他,木箸拿起后就再也未曾放下过,“王爷慢用,我先走了。”
她宁愿回到房中去,也不想能看见外面的世间,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陆砚瑾坐在那处,准确握住苏妧的手腕。
大掌刚好盖住她手上的红痕,陆砚瑾沉声道:“陪我用完饭。”
苏妧杏眸微动,眼睫不停的眨。
陆砚瑾没有任何想要放手的意思,就这般固执的抓着。
苏妧最终仍是坐在陆砚瑾的面前,看着桌上的饭菜。
陆砚瑾夹些菜至苏妧跟前的盘中,话语轻松,“你多用些。”
但苏妧没有动,连拿起筷子的欲望都没有。
娇柔的面容上是说不出的倔强,陆砚瑾无法,只得对苏妧道:“郎中说你身子不好,要多进些食才好。”
苏妧看了陆砚瑾一眼,那股脆弱的样子扎进陆砚瑾的心中。
她缓缓道:“郎中有没有说过,我这般在府中,是不开心的。”
陆砚瑾倏然将木箸放在桌上,“阿妧,除了离开,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苏妧轻声问,“是吗?”
她轻蔑的笑下,这般的神情是从未出现过的,“若我让王爷去死,王爷也答应吗?”
陆砚瑾端着茶盏的手紧些,而后看向苏妧,“阿妧,等你生下孩子,你想要的,我一定会给你。”
他走至苏妧的身后,贴在她耳畔道:“可我只愿,死在你的刀下。”
苏妧的手一抖,“疯子。”
她再也不顾陆砚瑾如何想,直接掀开纱帘走出去。
陆砚瑾将苏妧扯住,一字一句道:“饭还没有用完。”
苏妧眼眶都被他逼红,素来柔弱,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可陆砚瑾偏生要逼她,偏偏要威胁她。
苏妧又坐回桌前,将盘中的食物塞进自己的口中。
不知究竟是何味道,只要用完就行。
陆砚瑾按住苏妧的手,手背绷紧,“阿妧,你莫要作践自己。”
苏妧手中动作一顿,眼眸中几乎有泪要落下。
回想起他曾经的胁迫,苏妧紧紧咬住下唇,手腕微微颤动,无声用着饭菜。
陆砚瑾这才放心,黑袍翻涌,坐在苏妧的对面。
他帮苏妧布菜,每样并不多,只要她能吃下就好。
直到他不知节制的放着菜,苏妧才终于开口,“我用不下了。”
陆砚瑾看着差不多,这才起身。
握住苏妧的臂膀,将她扶起,“郎中还说,你饭后要多消食,多走动才行。”
之前苏妧都在房中稍微走动,只是越来越不愿动。
陆砚瑾固执遵循郎中的话,苏妧这才与他在院中不停走着。
春雨来得急,停得也快。
不过是用个饭,外头的雨已经尽数歇了。
枝桠处又透出光亮来,小路两旁的花蕊之上都是晶莹的。
陆砚瑾小心护着苏妧,怕她磕着碰着。
不管苏妧有没有听,他仍旧是讲着院子中的景象。
见苏妧脸上有汗,也会细致的拿出帕子为她擦拭干净。
半个时辰过后,陆砚瑾才开口道:“回罢。”
苏妧等的就是这句话,又走回房中。
她沉默离开,迈着均匀的步子,没说半分旁的话,也没有与陆砚瑾之间有任何的交谈。
手中还握着油纸伞柄,陆砚瑾转身那瞬,只能看到她背影也消失在视线中。
不同从前,她总是会停下来等着他,想要多与他有些亲近的机会。
陆砚瑾眼帘下垂,盖住黑眸中的神伤,云靴上有着泥印,但他却走的很快很急。
苏妧回到房中,金链就垂在床榻上。
她静默站在原处,手摸上小腹看了一会儿。
素钗挽的青丝有些松动,苏妧将素钗拔下。
那一瞬,满头青丝飘散,落在她身后。
及腰长发乌黑顺滑,不需任何的装饰也美到极致。
白皙的脖颈被盖住,苏妧指腹摸着手中的素钗。
然后,她再也未曾看过一眼,直接扔出窗外。
陆砚瑾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呼吸一紧,没有拦住苏妧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妧将素钗扔出。
陆砚瑾捏住苏妧的手腕,“阿妧。”
他原以为她虽不在乎,可没想到苏妧竟然扔了。
苏妧嗓音婉转,柔声道:“王爷不去找?一会儿找不到可如何是好?”
后头就是许久未曾修剪的杂草,府宅才买不久,就并未请太多人打理。
苏妧皓腕将叉杆拿下,而后坐在床榻之上。
葱白似的指尖将金链拿起,白皙与金链的颜色相绕。
她抬头,唇角微弯,“王爷可还要锁着我?”
纤细手指上落着金链,苏妧主动递出去。
陆砚瑾沉默不语,然而黑眸之中却翻涌着怒气。
大步过去,陆砚瑾将金链拿在自个的手中,手上动作顿了顿,“若你不提要走……”
苏妧直接打断陆砚瑾,“王爷还是将我锁着罢。”
她没办法不提,只要在这处,她就不会不想要离开。
陆砚瑾的动作明显是生气的,也不顾苏妧究竟会不会疼,直接将金链扣上。
苏妧坐回榻上,而后躺下。
歇晌的时辰到了,她十分犯困。
索性也出不去,倒是不如做些自个喜欢的。
陆砚瑾就这般静静站在原处,想起被苏妧丢掉的素钗,又看向苏妧手腕上的金链,最终转身出去。
很快,外面传来喧闹的声响。
在美人靠那处地方,有不少的婢女小厮在四处翻找。
苏妧被吵得没了睡意,睁开双眸,入目仍是枝蔓缠绕的鸟笼。
她抬起手,晃动着自个的手,哗啦作响中,苏妧湿了眼眶。
陆砚瑾拿到素钗,也不顾衣裳的脏污,就用袖口将素钗擦拭干净。
从安过来问他,“王爷可要换衣裳?”
陆砚瑾看向窗户内,没有声响,她也不曾开窗看一眼。
他点头,“后头将我的东西,一并搬到王妃的屋中。”
从安大惊,应下陆砚瑾所说。
之前时他可是说过不少次,但是王爷都没有答允。
没想到今日去凉亭用饭,就要与王妃睡在一处了。
从安刚准备退下,陆砚瑾就道:“现在就搬。”
一旁在苏妧身旁伺候的婢女,等陆砚瑾进到房中后,拉着从安道上一句,“这会正是王妃歇晌的时候。”
从安一拍脑门,这都是什么事。
然而王爷的话也不能不听,从安赶紧去张罗着将王爷的衣裳都搬至王妃的房中。
不只有这些,还有文房四宝,各处的卷宗。
陆砚瑾先一步进来时,苏妧明显没有睡着。
他也不急,就坐在桌旁喝茶。
苏妧眼眸闭上,再也未管陆砚瑾的动作,左右是他的宅子,自己如何能拦住他,也就随他去。
可是不想,外头竟又传来从安的声音。
小厮将箱笼都搬过来,纵使脚步再轻,也还是会听见。
婢女则更是心惊胆战,王妃近日脾气本就不好,这般会不会惹得王妃更为烦躁。
陆砚瑾自婢女、小厮进来,就一直盯着苏妧看。
她有皱眉的模样,也会叹气,然而却始终不发一言,不愿看他任何一眼。
陆砚瑾呼吸都急促些,走至苏妧的床榻边,吩咐婢女,“更衣。”
他脱衣裳的声响彻底搅动苏妧,苏妧睁开双眸看了陆砚瑾一眼。
婢女小心抱来一套衣裳,然而陆砚瑾只是看着衣裳皱眉,就快要将婢女吓哭。
陆砚瑾厉声道:“下去。”
苏妧就这样睁眼看着,没有话要说。
陆砚瑾紧盯着苏妧,外头玄衣系带解开,他问道:“为何不说话,阿妧,你分明不满,为何不表达出来。”
苏妧被他逗笑,只是觉得好笑,“王爷想要我如何做?我都可以做的。”
陆砚瑾站起身,望向苏妧时才感到陌生。
不是,这不是他认识的阿妧,阿妧不是这样的。
她分明会喜、会嗔,会因做了件事而满意,也会因没做好事而懊恼。
但绝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不笑不悲,不怒不喜。
腰带半解时,苏妧看见陆砚瑾腰带之上的荷包。
她柳眉微蹙,朱唇轻启。
走时,荷包好似是放在桌上的,不怪他能发现。
然而现在带着,又如何呢?
苏妧当真想要一剪子绞了荷包,可却没什么能给她用的。
放弃这份心思,他愿意带就带着罢,也没什么旁的。
陆砚瑾自是也发觉苏妧盯着他腰带上的荷包看。
他欢喜些,对苏妧道:“这是你为本王绣的荷包。”
苏妧摇头,“不是。”
不是为王爷,不是为陆砚瑾,是为那名她喜欢的男子。
陆砚瑾的手还摸着荷包,听见苏妧如此说,手上仿佛都没了力道。
苏妧没有想要解释的心,又躺回床榻上。
手放在小腹之上,苏妧轻声道:“王爷若是无事就请回罢,我要歇晌了。”
她这样才是最为让陆砚瑾害怕的,陆砚瑾脸色冷清,将外袍褪去,而后直接躺在苏妧的身旁,“本王随你一道。”
苏妧身子明显一僵,但很快就适应下来。
由他去罢,反正是他的地方,愿意如何就如何。
陆砚瑾直接揽上她,将头靠在她脖颈处。
从安见着里面没了声音,打个手势,众人就又出去。
没了婢女们的响动,苏妧与陆砚瑾二人发出的声响就听的很是清楚。
连同陆砚瑾的呼吸,连同他胸腔之中的跳动,苏妧都听得一清二楚。
等到陆砚瑾的呼吸都变得均匀起来,苏妧才缓缓将杏眸睁开。
她偏头过去,陆砚瑾睡得很熟。
眼睫之下有很重的乌青,显然他并未休息好。
苏妧自与他重逢开始,就未曾好好看过他。
从前若是他这般的亲密,苏妧想,她大概会欢喜得疯掉。
但是如今,再有陆砚瑾的触碰,她只觉得犯呕。
这双手也曾如此抱过纪漾,他的唇也吻过纪漾,他的柔情纪漾也曾受过。
陆砚瑾只是因为发现当年救起他的人是她,所以才会想要找到她,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若不是,他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连同自己,他也不会有半分在乎的心意。
苏妧将他的手拉开,翻身睡到里侧。
已经七个月,孩子已经很大了。
但是她的小腹,看起来仍然像是五个多月的模样。
苏妧摸着小腹,也不知,她能不能瞒得住。
若是陆砚瑾真的要带走孩子,她会如何呢?
大抵什么都是做不了的,只能任凭他的动作。
苏妧也是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
在梦中,她梦见陆砚瑾发现孩子是他的,逼迫苏妧要将孩子给他。
在陆砚瑾的身旁,站着的就是纪漾。
她脸上露出那夜山寺之中逼迫苏妧同样的笑意来。
下一瞬,苏妧就看见本该在自己怀中的孩子,到了纪漾的手中,而后被直接扔下山崖。
陆砚瑾不停帮苏妧擦拭着冷汗,眉头皱起,一直唤着苏妧的名字。
可是苏妧,始终都没有醒来。
陆砚瑾将苏妧抱在怀中,耳侧全都是苏妧的呢喃,“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陆砚瑾的手瞬间紧些,缓缓望向苏妧的小腹。
若是这里面,是他与苏妧的孩子,他不知会有多欣喜。
可是不是,他根本没办法高兴起来。
手想要摸上苏妧的小腹,然而不想苏妧竟直直坐起。
看见陆砚瑾的手将要触碰上她的腹部时,苏妧立刻坐着朝里,脸上挂着惊魂未定的恐惧,“你要做什么?”
陆砚瑾收回手,面上恢复冷意,“你方才做了噩梦。”
他看着苏妧脖颈上出了些薄汗,想要帮苏妧擦掉。
可苏妧一看见他靠近,就怕的颤抖。
她没有说话让他离开,陆砚瑾却实实在在从苏妧的身上看出抗拒的意味来。
他抿唇退开些,对苏妧道:“我请郎中来为你看看。”
苏妧沙哑着嗓子道:“不必,只是梦魇。”
梦魇而已,纪漾如今不在这边,不会有旁的事情出现。
陆砚瑾手中一顿,将帕子放下。
没有说话,他起身唤婢女进来为苏妧梳妆。
等穿好衣裳,再次走至苏妧跟前,她又恢复往日的平静。
陆砚瑾摸着她面容,缓声道:“听闻近来出了不少有趣的话本子,本王让人寻了给你看,可好?”
苏妧粉黛未施,脸上的任何神情都被陆砚瑾看的一清二楚。
她仍旧是无所谓的,陆砚瑾说什么,她就答什么,“王爷看着办就好。”
缩在床榻上,陆砚瑾看的皱眉,“我去处理公务,等我处理完,来陪你用晚饭。”
听见他后头的话,苏妧的手明显蜷缩。
陆砚瑾审过许多的犯人,在他说出要动刑的话时,那些犯人下意识就会有这样的动作出现。
是因为害怕,才会如此。
黑眸被刺痛,陆砚瑾匆匆离去。
苏妧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才朝陆砚瑾的那处望去一眼。
婢女看见苏妧的模样,想着法的逗苏妧开心,“近来听院子中的婢女说了一个笑话,王妃可想要听?”
苏妧面无表情的点头,木着小脸。
婢女们七嘴八舌地说完,分明是个极好笑的,苏妧却连唇角都没有扯动半分。
陆砚瑾站在窗外没有走,看见苏妧的模样,略有沉思。
去到书房中,他将从安唤来,“沈姨娘到何处了?”
从安回禀,“已经快要至青州,想来不出三日一定会到。”
陆砚瑾点头,“速度再快些。”
从安称是,而后又说:“中午时绸缎庄的掌柜将布料都送来,王爷可要去看看?”
陆砚瑾翻看着手中的卷宗,“不必,晚上去时我拿给阿妧。”
从安记下,安静在一旁伺候笔墨。
苏妧在房中,婢女们不开口,苏妧就一直坐在床榻之上。
看向外面,她杏眸中是盎然春意。
近段时日她被养得很好,手上的冻疮也早就好了,现如今白嫩光滑。
眼看着天色不早,婢女道:“奴婢先伺候王妃沐浴可好?”
苏妧转过头问她,“为何?”
婢女跪在苏妧的面前,同她道:“王爷那边传来消息,大约还要半个时辰才能过来。”
苏妧望向干净的桌子,原来他不来,自个连饭都不能吃。
“起来罢。”苏妧下床,朝净室中走去。
有孕后她不敢泡的太久,只是简单清洗就出来。
来时陆砚瑾仍旧没来,婢女要帮苏妧的小腹上擦油,据说可以有抵住痕迹的效用。
苏妧被婢女揉的香汗淋漓时,陆砚瑾从外头进来。
他看见这一幕,站在床榻边看苏妧擦完。
厨房也将饭食送了过来,苏妧主动对陆砚瑾道:“若是王爷忙,日后的饭食我能自个用。”
陆砚瑾立刻说:“今日只是处理公务晚些,明日定不会如此。”
苏妧扯动唇角,“随你。”
第四十六章
【第46章】
苏妧用饭十分沉默, 不会多朝旁的地方看一眼,也并不会多说一句话。
她只将用饭当作是一项公务在做,其余的, 苏妧全部都不在乎。
陆砚瑾看着她模样, 也反应过来她为何会说不需要陪她。
思来想去,他仍是对苏妧解释, “近来公务繁忙, 我后头定然会注意时辰,不会叫你等得太久。”
苏妧夹菜的木箸一顿, 抬起头,杏眸中没什么波动, “王爷不必同我说这些。”
她不过是想让陆砚瑾明白, 就算是每日来陪她用饭,每日都与她一起,也全部都是无用的。
陆砚瑾既然非要, 她也没办法阻拦,既然如此,还不如当他不存在的好。
苏妧说完这话, 陆砚瑾喉结滚动。
薄唇轻启,他有话想说, 但看见苏妧的样子, 就什么都说不出口。
苏妧不紧不慢地用饭, 将碗中本就不多的饭食用完。
侧身时婢女连忙来扶住苏妧,看眼还在用饭的王爷, 不敢多说。
苏妧坐回美人榻前, 婢女端来清水为她净手。
金链的响声让陆砚瑾烦闷不已,将碗放下后也没再用。
婢女们伺候着两人漱口, 苏妧又靠回美人榻上。
陆砚瑾慢步走至她的面前,“出去走走。”
他没忘郎中所说,每天苏妧都要多走动走动才是。
苏妧杏眸看向陆砚瑾,而后摇头,“天色晚了,我不想出去。”
陆砚瑾一把掐住苏妧纤腰,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今日当真是个意外,明日定然不会如此。”
他以为苏妧生气,是因为今日他来得太晚,所以她没能及时用饭。
苏妧觉得有些好笑,只是点头。
他愿意如何想就如何想。
陆砚瑾心中欢喜,她这样是能够体谅自己。
攥着苏妧的手,想要带她出去走走。
苏妧觉得他这人莫名其妙,“王爷要是想消食,府中谁都能陪王爷去。”
陆砚瑾黑眸攫住苏妧,“阿妧,你还在气我来迟的事。”
苏妧被他的无常弄得实在太烦,“王爷将我锁在这里,我认;因要等您,我只能饿着等,我也认;王爷想要出去,却一直强迫我,难道这般我就会开心不成?”
她不想每天出去后,回来还要被金链锁上。
如同他圈养的宠物,开心时被带出门,不开心时就只能待在房中。
苏妧眉眼中十分倦怠,“王爷自便,我乏了。”
说完她再也没管陆砚瑾,直接朝床榻上走去。
陆砚瑾站在原处许久,刚才苏妧就连生气,都是平和的模样。
只是语气重点,让他胸口发堵。
苏妧很快就入睡,什么旁的话都未曾多说。
不知过多久,一个热烘烘的身躯揽住她,苏妧孕中本就怕热,不由得四处动着。
只可惜,身后的人就一直这样抱着,臂膀坚硬,没给苏妧任何逃脱的机会。
苏妧半梦半醒之中,听见耳旁有道声音,“阿妧,我只是想要你开心些。”
眼皮太重,不然苏妧定会睁开眼同陆砚瑾说上一番。
但是如今,她早就歇了这份心思。
能让陆砚瑾改变心意,甚至是明白她心中所想,简直不要太难。
后半夜苏妧睡得很香,次日一早起来,房中已经没了陆砚瑾的身影。
婢女们伺候她起床穿衣,唯独是不用梳妆的。
乌发用梳子梳顺就好,再也不必做些什么旁的。
不知不觉,到陆砚瑾这处也有一个月的时间。
没想到她自己倒是适应的很快,已经不觉得这般有什么不对。
苏妧望向铜镜中的自己,这样下去,会不会等再过两月,她真的就会习惯一直被人关在房中的样子。
苏妧撑着桌子起身,婢女也在此时将饭食端进来。
没有陆砚瑾的身影,苏妧拿着白瓷勺的手一顿,果真是按照他的想法来做,高兴便定要自己等她,不高兴就让她自个用饭。
苏妧慢慢将饭食用完,婢女们撤掉桌上的碗碟。
有一婢女抱着大氅上前,小心同苏妧道:“王爷吩咐,让您出去走走。”
苏妧看着外面的天儿,阴沉沉的,她有些不想动。
她摇头,拿起话本,“不必。”
婢女直接跪在苏妧的跟前,“王爷说,若是您不去,就要砍了奴婢。”
苏妧听见,捏着话本的手紧些。
她看向婢女,狠狠将话本扔在床榻上,“我要见王爷。”
婢女不敢有误,赶忙去请王爷。
陆砚瑾本是在议事,听到苏妧所说赶紧过来。
房中婢女跪了一片,苏妧也并未有让她们起来的意思。
陆砚瑾眉头紧皱,“可是这些婢女让你不快?”
苏妧看向陆砚瑾,竟不知他还有这样作践人的心思在。
“王爷说笑,分明最让人不快的,就站在我跟前不是。”
陆砚瑾脸色骤变,跪着的婢女们恨不能将头埋进地中。
陆砚瑾甩袖,“都出去!”
不敢拖沓,房中瞬间没了旁人。
陆砚瑾坐在床塌边,揉捏下苏妧的指尖,“有何不快?”
苏妧望向陆砚瑾,“王爷当真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开心?每日/逼我同您一桌用饭,逼迫我与您同榻而眠,我每每想起都只觉得恶心至极。”
陆砚瑾黑眸倏然冷冽起来,“阿妧,你莫要说这些气话。”
苏妧将手拿开,金链打在陆砚瑾的手背之上,他生疼。
“我为何要与王爷说气话,王爷当真觉得,我还在乎您?”
苏妧眼神落在陆砚瑾腰间的荷包之上,“您将我绣的荷包挂在身上,以为同我说您从前认错人,您并未娶纪漾这些事情就已经一笔带过。”
“在您的眼中,我是什么呢?每日要被您关在这处,您想要用饭,我就得等着您,您想出门走走,我就一定要出去,不然就随意打杀伺候的女使,让我心生愧疚。”
苏妧杏眸中蓄满泪,将心中的话讲出,她难受的不行,“陆砚瑾,我不爱你了,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如此的。”
她再也顾不上陆砚瑾的威胁,这些日子所有的情绪都憋在心底,她以为自己忍得住,可实则根本就不是如此。
苏妧的话语先是一把尖刀插/入陆砚瑾的心脏之中,他强硬将苏妧的肩膀掰过来,“阿妧,昨晚是我不好,我不该处理得那般晚,让你出门走走,也是郎中所说。”
“够了!”苏妧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口口声声都是为她好,可曾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苏妧将床榻上的话本拿起,胡乱将脸上的泪珠擦拭干净,“王爷想如何做,就如何做罢。”
她无法改变陆砚瑾的心意,也没法改变。
陆砚瑾眸中尽数都是烦闷,站起身道:“阿妧,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离开。”
他走出房门,看着屋外的婢女,又走回书房之中。
将从安喊进来,陆砚瑾抬笔之时,对着从安道:“将王妃房中的女使都换掉。”
他不需要这般没用的人,既然连主子的意思都不能领会到,留下又有何用。
从安身形一僵,半晌没有动弹。
陆砚瑾眼都未抬,声音冷冽,“怎得,本王如今使唤不动你了?”
从安赶忙摇头,“自然不是,只是奴才在想,这些婢女已经伺候王妃这般久,纵然做的不好再换一些人进来,也难保能讨王妃的欢心,说不定王妃还会因为换了婢女而用的不顺手,这般才是不好的。”
陆砚瑾冷着脸,将手中的毛笔扔向桌上。
让从安退下,陆砚瑾一人在房中想了许多。
他并非不在意苏妧的感受,只是怕她离开,怕她有事。
每天想陪她一道用饭,想要同她说说话,陪她出去消食,让苏妧明白自己也是在乎她的。
然而苏妧,却好似什么都不愿要。
陆砚瑾黑眸闭上又睁开,眼底恢复一片的清明。
后面几日,陆砚瑾仍旧依着自个的意思,每日都去苏妧那处。
哪怕再忙,却也不会在如同头一回那般。
苏妧的性子一天比一天地冷,连话都不愿与陆砚瑾说。
他让自个出去走走,那便出去。
不论院子中的景色有多好,这些在苏妧的眼中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每天眼睛看着话本,却没神情。
苏妧真真一天比一天的沉默,陆砚瑾将这些都看在眼中。
好在,沈姨娘到了。
芸桃扶着沈姨娘进门时,沈蕴浮见到陆砚瑾有些犹豫。
芸桃在一旁提醒着沈蕴浮,沈蕴浮赶忙跪下,“参见王爷。”
陆砚瑾望向沈蕴浮,苏妧的确是像及了母亲,纪漾也很是像她。
他颔首,面上恭敬,“夫人不必多礼。”
纵然这是苏妧的母亲,却实在是不必他太过于殷勤。
沈蕴浮瞧着陆砚瑾的模样犯怵,陆砚瑾对她道:“阿妧在房中,夫人可以去见见。”
他将沈蕴浮带来宜阳,也是想要苏妧开心些。
也希望苏妧能如他所想。
沈蕴浮被人带着朝苏妧的院中去,来时路上她已经听下人说了这些事情。
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到漾儿。
说来,是她对不起漾儿,才会有如今这般的局面发生。
沈蕴浮又是不停抹泪,七拐八绕才至苏妧的房中。
里头很是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苏妧正坐在美人靠上看着话本,恬静娇柔。
沈蕴浮一看见苏妧的小腹,就颇为惊讶。
脸上又是泪朝下掉,低低喊了一声,“阿妧。”
苏妧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朝那处看去,手中的话本猛然掉落在地上。
她站起身,也不顾如今自己的身子,就扑向沈蕴浮的怀中,“娘亲,我不是在做梦罢。”
苏妧眼中泪珠簌簌朝下落,看见娘亲,她才如同一个小女孩,再也顾不得旁的。
远处陆砚瑾看见这一幕,眸中被深深刺痛。
第四十七章
【第47章】
沈蕴浮赶忙用帕子帮苏妧擦着泪珠, “好了,莫要哭了。”
看着苏妧柔柔的面容,沈蕴浮如何能不心疼。
当初若不是因为她, 苏妧也不会被嫁给摄政王, 更不会被苏勖峥还有苏夫人威胁。
苏妧摇头,抱住娘亲的腰, “不是的, 与娘亲无关。”
谁会想到后头发生的事情,谁又能事先预料这般多的事情, 要怪只能怪天意造化弄人。
沈蕴浮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苏妧有身孕,如今看到, 心中更加犯堵。
她生下阿妧和阿漾, 多有不得已的地方。
她也是经历过的人,也知晓若是一个孩子,没有父亲的疼爱, 该有多难过。
沈蕴浮先将苏妧的泪水擦干净,然后又抹去自个脸上的,“如今有了身孕, 可不能这样伤神,不然日后对你身子不好。”
苏妧点头, 用帕子擦拭掉泪珠。
冷静下来, 苏妧大抵也明白发生什么。
旁边还站着芸桃, 苏妧挤出个笑意来,“傻姑娘, 你哭什么。”
芸桃跪在苏妧的身前, “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王妃了,王妃当初为何不带奴婢离开, 这样也好有人照顾您。”
苏妧将芸桃给扯起来,“你还有亲人朋友在上京,况且你的奴籍并不在我手中,我贸然带你离开,只会是害了你。”
然而当时的情况,又岂是她能够选择的。
她能有这条命活到现在,已经十分不容易。
苏妧将头靠在沈蕴浮的怀中,“阿娘,我好想你。”
沈蕴浮拍着她的肩膀,“都已经自个有孩子,是要做娘亲的人了,怎得还如同没长大一般。”
话语虽是带有责备的,但是沈蕴浮脸上仍旧带着笑。
多年的蹉跎,她姣好面容上多份沧桑在。
苏妧没说话,只是将沈蕴浮抱得更紧一些。
嗅着娘亲身上的气息,苏妧才觉得要好一些。
她多希望,娘亲可以就这样一直在她的身旁。
苏妧闷声道:“娘亲是如何出来的?”
她知道是陆砚瑾将娘亲给救出,但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沈蕴浮摸着她发丝,温声道:“是摄政王,将我与春鹊从苏府中救出,那会子才见到还以为是什么歹人,好在不是。”
说来她这样一个人,歹人绑去也没什么用处。
苏妧听的心里难过,终究是不知陆砚瑾这般究竟是要做什么?
用娘亲来让她留下,还是仅仅只想让娘亲陪陪她?
苏妧无法想象下去,现在的模样都暴露在娘亲的眼中,让她十分不安。
皓腕晃动,锁着苏妧的金链一直响动。
苏妧从沈蕴浮的怀中起身,沈蕴浮看着眼前的模样,叹口气,“都是娘亲不好。”
她听闻纪漾与苏妧之间的事情,一个是从前被她抛下的幼女,一个是自幼就在身边长大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沈蕴浮如何抉择都是难的。
苏妧望向手上的金链,自嘲一声,“没想到再见娘亲,竟是在这样的时候。”
沈蕴浮连忙抱住苏妧,“阿妧,娘亲知晓你受了委屈,可你腹中,还有王爷的孩子,若是惹他不快,日后你们母子……”
苏妧面无表情的将沈蕴浮的话语打断,“娘亲,我怀的不是王爷的孩子。”
陆砚瑾站在窗外,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虽然面无表情,可整个人却显得阴鸷。
阿妧,她就这般急着撇清与他之间的关系。
沈蕴浮掩住唇,显然十分不愿相信,“怎会如此,我来时听闻的,可与阿妧你说的不同。”
苏妧嗓音娇弱,“阿娘,他只是我的孩子,不是王爷的。”
她的手摸上小腹,看着微拢的小腹脸上才带着些笑意。
沈蕴浮叹口气,“你与王爷,当真要这样下去不成?”
她是苏妧的娘亲,十分了解苏妧。
自个女儿认定的事情,如何会变。
苏妧自嘲笑着,晃动手上的金链,“阿娘您曾说,若是一名男子当真心悦这位女子,自然会待她好,可您觉得,如此这般,就是待我好?”
沈蕴浮看着苏妧皓腕上的金链也无言相对。
她又开始自责起来,“若不是娘亲,你们如何能到这般田地。”
苏妧握住沈蕴浮的手,“娘亲,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蕴浮拍着苏妧的肩膀,像是小时候那般哄她入睡,“二十多年前,我在镇州长大,当年我的母亲是镇州数一数二的绣娘,手艺极好,也赚了许许多多的银子,却不想识人不善,结识了我的父亲。”
在苏妧的印象之中,并没有外祖父母的影子出现,自小沈蕴浮也从未提起过。
沈蕴浮接着道:“你外祖父是个做生意的商人,却不想又是个好赌之人,没几年,就将家中的产业输的一干二净;自那之后,他就好似换了一个人,对你外祖母还有我经常大打出手,你外祖母没有办法,只能出去继续做绣品,换些银两回来。”
沈蕴浮说到这处时,声音都在发颤。
苏妧握住沈蕴浮的手,眼底是深深的担忧。
沈蕴浮摇头,继续用平和的声音道:“后来你外祖母遇到她从前青梅竹马的郎君,那位叔叔待我也极好,明里暗里帮衬家中不少;不想你外祖父发现,就开始折磨你外祖母,没有两年,你外祖母就病逝了。”
沈蕴浮眼底含着些泪珠,“我也不过才九岁,你外祖父想将我卖掉,可青楼的老鸨和人牙子都不愿收,他便将怒气发泄到我的身上,我学会了你外祖母做绣品的手艺,就慢慢也想着做绣品过活;但是好景不长,十四岁那年,阿漾的父亲来镇州行商,偶尔在街上看到我,便用一百两银子从你外祖父手中换走了我。”
苏妧握紧母亲的手,听到此处,只觉得难过。
大抵在那些富贵人的眼中,一百两不算是什么,豪掷千金都比这要少。
但是在外祖父,一个爱吃酒还爱赌的人眼中,就像是野狗看上一块猪肉,怎能不心动。
沈蕴浮唇边流露出一些苦笑,“我嫁给阿漾的父亲,开始他待我不错,我们之间很快就有了阿漾,但是没想到,那一年茶叶的品质出现问题,他做生意赔了不少银两,自此开始就一蹶不振,生意愈发的差,对我也愈发不好。”
“他带着我与阿漾到了青州,想将手上的茶叶卖出去,却被当地茶行联合起来整治。”
沈蕴浮说及此处,心中更为痛苦,“他实在没办法,想去找青州县官做主,然而没有银钱,没有任何能让人家看的上眼的,如何成事,所以,他将主意打在我的身上。”
“他宴请你父亲苏勖峥,借机灌醉他,逼迫我上了你父亲的床,让我们二人之间有了关系,这种事说出去便是不光彩的,苏勖峥第二日醒来,只得答应他的要求,为他通商开了一扇门,后来,我就成为苏勖峥见不得光的外室。”
苏妧算下时间,当年娘亲同苏勖峥在一处,应当是已经娶了苏夫人。
怪不得苏夫人一直都不知娘亲的存在,若是知晓,还不知会闹出怎样的事情。
沈蕴浮将眼角的泪擦拭掉,“苏勖峥升任至上京,给了我五十两的银子,让我带着你生活在青州,说有机会定然会回来接我们,但他只是为了诓骗我,怕他升任会遭遇什么变故;后来我为了躲避别人异样的眼光,只得带着你去了青州下的偏僻地方,然而青州也不大,后来的事情你都已经知晓。”
苏妧听完沈蕴浮说出这些事情,一点笑意都没有。
从外祖母开始,她们就都是不幸的。
难道她们是做错什么,要遭遇这般的事情不成。
苏妧小脸煞白,小腹中的孩子兴许也是感觉到娘亲的不安,开始拼命动着。
沈蕴浮赶忙宽慰苏妧,“无事,你这般不高兴,孩子也会感觉到的。”
苏妧听到沈蕴浮说出的这些事情,忍不住地鼻酸。
小时候她也怨过,怨过她没有父亲,当年她被人欺负,还对娘亲发了好大的脾气。
如今想来,是她太过于任性些,她不该如此的。
知女莫若母,沈蕴浮看见苏妧的模样就明白她此时心中所想。
握住苏妧的手,沈蕴浮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她,“若不是当年天下乱了,我不会带着你去上京,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你可知,当年生下你时,我很是高兴,纵然你父亲不期待你的到来,可是娘亲很期待,所以娘亲从不后悔拥有你。”
那时失去纪漾,她将全部的精神都放在苏妧的身上。
有时看着苏妧,就好似看到纪漾的样子。
沈蕴浮难过不已,来的路上她听闻纪漾做的事情,也是深深地愧疚。
若是当初,她能将女儿带在自己的身边,又何至于会发生后面种种的事情,让两个女儿都遭受这样的罪。
总归,是她对不起她们二人。
分明是两个姊妹,竟会闹到如此的田地。
苏妧杏眸抬起,望向沈蕴浮,“娘亲,您在想什么?”
沈蕴浮勉强扯出一个笑意,看着苏妧如今的样子,实在是不知这些话要不要说出口。
苏妧以为沈蕴浮是提起从前的事情,过于伤怀。
紧紧攥住沈蕴浮的手,怕她消失,“我不该提起从前的事情的,是我不好。”
她始终疑惑,为何纪漾有如此大的怒气。
当时在山寺听到,纪漾过的也并不好。
这些年她有母亲的疼爱,纪漾什么都没有。
然而苏妧,却不会原谅纪漾。
她将痛苦加注在旁人的身上,纪漾也是自食恶果。
沈蕴浮握住苏妧的肩膀,轻声道:“娘亲知晓阿漾伤害你,可她终究还是娘亲的女儿。”
她叹口气,不敢直视苏妧的眼神。
苏妧心中登时有了不大好的感想,嘴唇嗫嚅,想要让沈蕴浮不要说下去,然而却什么都做不到。
沈蕴浮心一横,最终闭上眼眸道:“娘亲知晓阿漾做了许多的错事,但这些事情中,也都是因为娘亲这些年不在她的身旁导致的,你能不能同王爷说一说,让他放了阿漾。”
苏妧从沈蕴浮的怀中撤开,“娘亲,她是您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吗?”
沈蕴浮想要去摸苏妧的手,被她避开,“娘亲您这般偏心,可曾知晓纪漾对我做了什么?”
苏妧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她们什么都不知,又凭何要求她来宽恕纪漾。
难道只因为纪漾不在娘亲的身旁长大,她就要让着纪漾。
苏妧嗓音中充斥着委屈,“娘亲,那时在山寺中,她要灌我喝下毒药,是我跳入江水中才保住的这条命。”
陆砚瑾站在外面,手中的玉扳指,猛然碎了。
第四十八章
【第48章】
苏妧慢慢朝后退, 看向沈蕴浮的眼神全部都是不敢置信。
她受到的伤害,难道比起纪漾来讲,就什么都不算吗?
沈蕴浮自然也没想到她们二人之间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伸出手, 想要拉住苏妧, 可苏妧却有个明显避开的动作。
沈蕴浮的手在空中蜷缩,与苏妧十分相似的脸上充斥着愧疚, “娘亲知晓, 这样对你而言并不公,阿漾是做错事情, 但她自幼没在我身旁长大,娘亲也觉得十分对不住她, 才会如此去说。”
沈蕴浮说出的话显然失了逻辑, 她也不知要如何去面对苏妧。
两个都是她的女儿,发生这般的事情,她如何能不疼她们。
单看着如今摄政王对阿妧的模样, 就知晓阿妧定然不会有事。
但是阿漾不一样,她已经没有旁人在她身侧了。
沈蕴浮走过去,牵住苏妧的手。
苏妧想要甩开, 但是不能。
“阿妧,你就当了却娘亲的一个心愿, 若是将阿漾给放出来, 娘亲定然会带着阿漾离开。”
苏妧杏眸中充满泪水, 她迅速抬头的那瞬,泪珠滴落在沈蕴浮的手背之上, 让她为之一震, “那我呢阿娘?我要如何办?”
沈蕴浮显然无话可说,不敢再看苏妧。
反倒是苏妧步步紧逼, 定要一个答案。
原来这些年与娘亲之间的情谊,在纪漾出现后就如此不值一提。
她为着娘亲嫁入苏府,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与陆砚瑾再次相见,他带回纪漾,纪漾心思不纯又来迫害她,谁都是逼她跳入江水的凶手。
可如今,他们都来逼她,让她原谅纪漾。
苏妧猛然将沈蕴浮推开,“你走,你不是我娘亲。”
步步后退,苏妧的腰抵上木桌,“她是你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你带她离开,阿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沈蕴浮急得要上前拉住苏妧,“不是阿妧,不是这样的,你听娘亲说可好。”
她上前一步,苏妧泪落满全脸,害怕的不停颤。
她不让沈蕴浮靠近,可沈蕴浮偏生想将事情全部都解释清楚。
陆砚瑾在此时闯入,声音颇具威慑力,“沈姨娘。”
不怒自威,只是叫了一声沈蕴浮,她的手就僵在原处。
陆砚瑾看向苏妧,他从未见过苏妧如此失态的样子。
唇瓣哭的都在发颤,手紧紧攥住身后的木桌,那就是她唯一的支撑点。
陆砚瑾心疼地上前,想要抱住苏妧,但苏妧将他也给推开。
她不要任何人靠近。
皓腕之上金链声声作响,苏妧用力推着陆砚瑾,“你走,你也走。”
若不是他们,自己为何会如此。
她一直爱慕的男子,一直担忧的娘亲,到头来,他们都是为了纪漾。
陆砚瑾一把将苏妧揽入怀中,任由她的拳头打在自己的身上。
沈蕴浮自然也不停的擦拭泪水,芸桃看到这一幕也是生气的不行。
王妃本就是这其中最为难受的人,可偏生谁都要劝她宽容一些,这是为何。
苏妧哭的身子都在发颤,眼前已经花了,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想将自己的怒意发泄出来,可是什么都做不到。
陆砚瑾用力抱住苏妧,仿佛只有这样苏妧才不会离开一样。
苏妧张开唇瓣,重重咬上陆砚瑾的脖颈。
陆砚瑾闷哼一声,放在苏妧后脑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一些。
咬吧,若是这样能让她舒服一些,为何不可。
可下一刻,苏妧的唇齿脱力,软软倒下,没了意识。
陆砚瑾瞬间慌神,抱起苏妧对着外头喊,“请郎中来!”
沈蕴浮也是不小的惊呼,她想上前照顾苏妧,可却被陆砚瑾给拦住,“从安,将沈姨娘带出去。”
从安立刻拦住沈蕴浮的动作,意味不言而喻。
沈蕴浮脸上有些尴尬,“方才我不是有意的,我想留下来照顾阿妧。”
陆砚瑾微微侧脸,露出他锋利的下颌,“照顾?沈姨娘就是如此照顾阿妧的?”
沈蕴浮听完更加愧疚,她并非不喜阿妧,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她怎会不爱。
只是她想要一个折中的法子,没想到竟会闹成这般。
陆砚瑾冷声道:“纪漾罪不可恕,本王不该留下她的性命,若是日后沈姨娘仍旧想替纪漾求情,想要照顾纪漾,大可以去路上照顾。”
他话说的很重,沈蕴浮脸上白了几分,“不是,我不是这般的意思。”
然而陆砚瑾却并未理会沈姨娘,“若是您再不出去,我不介意派人将您绑出去。”
沈蕴浮的手揪住帕子,看向苏妧,满脸难过。
从安将沈蕴浮带出去,声音也发冷,“姨娘先自己四处转转。”
看向芸桃,她立刻会意,明白要如何做。
陆砚瑾握住苏妧的手,唇瓣贴着苏妧的手指,“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不该让沈姨娘来,就算是让她来,也应当让她住嘴,再也不要提及纪漾才对。
陆砚瑾眼神慌乱,看向苏妧的小腹更为不安。
郎中很快被请到,带至床榻边诊脉。
摸上苏妧的脉象,郎中皱眉叹气,“上次来时就已然说过,夫人不应当太为动气,不然腹中孩子当真会有性命之忧,怎得如今,又是如此局面。”
朱门人家是非多,郎中不便多言。
看着这房中的装饰,看着床榻之上夫人的模样,郎中只觉得无法接受。
他摇头道:“老夫医术有限,若是夫人再这般动气下去,后头会出现怎样的事情,可就真不好说了;毕竟夫人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还有三个月,那是重中之重啊。”
郎中说的语重心长,然而陆砚瑾却一瞬间愣神在原地。
他黑眸中的锐利猛然散去,带有一丝从未察觉的茫然,“七个月?怎会是七个月的身孕?”
郎中将银针收回,“夫人确实有七个月的身孕。”
陆砚瑾的呼吸都变得轻了许多,“但她为何,看着只有五个月的身孕。”
陆砚瑾胸腔之中都开始剧烈的灼热起来,莫不成,莫不成苏妧腹中的孩子,不是她说的那般。
郎中摸着胡子,再无认真不过的说:“老夫虽才学不精,却也能诊出脉象如何。”
这话,便是印证先前的说法。
陆砚瑾在袖中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他缓缓看向床榻上的苏妧,黑眸攫住她,生怕苏妧下一刻就会消失。
他黑眸闭上,再次睁开。
里头又恢复原来的冷静,“夫人临盆在即,只怕是多有不便,还请郎中在府中住在。”
郎中拱手,“这都好说。”
从外头唤进来小厮,陆砚瑾让人将郎中带下去。
从安就站在一旁,看着自家王爷的模样,上前喊他,“王爷?”
陆砚瑾捏下眉心,“方才,郎中说阿妧有七个月的身孕。”
算一算时间,是在那壶酒之前的事情。
好在那时,没有伤到孩子。
从安点头,“是,郎中确实如此说。”
陆砚瑾不知抱有怎样的心思,看着苏妧的模样,想要上前,却又不敢。
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腹中是他们的二人的骨肉。
然而从前,他竟然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以为苏妧背叛他,可苏妧却当真没有。
陆砚瑾走至床榻边,再次看向苏妧的手,他却不敢握上。
他怕这是黄粱一场梦,害怕碰上的那刻苏妧就直接离开。
陆砚瑾出现从未有过的失态,长指颤抖的碰上苏妧,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掌之中。
苏妧小腹拢起,陆砚瑾小心将掌心附上。
从前冷清的眼眸中多些温柔,陆砚瑾将大掌放上,感受她小腹之中的动静。
纵然什么都没有听见,但陆砚瑾一直保持着这一动作。
外头天儿都黑了,苏妧睁开杏眸,从床榻之上醒来。
小腹上有道温热的触感,苏妧望过去,看见一只熟悉的大掌。
从前大掌总能引起她诸多的战栗,带动她浑身颤动,勾起她的情/欲。
如今再看到,苏妧的眼眸中只剩下害怕。
她倏然将陆砚瑾的大掌推开,不让他再触碰自己。
陆砚瑾的手重重落在床榻之上,他微微皱眉,却只将手抬起,想要摸上苏妧的脸。
但又是“啪”的一声,陆砚瑾的手被打至一旁。
苏妧将脸挪开,“别碰我。”
嗓音泛着沙哑,陆砚瑾望向苏妧,起身倒杯水过来。
可苏妧没有接,也不敢接。
方才醒来,陆砚瑾的手就放在她的小腹之上,她不知有多害怕。
如今陆砚瑾递过来的水,她更加不敢喝。
黑夜之中,陆砚瑾眼神之中的炙热更为明显。
他看向苏妧,灼灼目光似乎要进入苏妧的内心之中。
苏妧娇着嗓音,对他道:“你走。”
她谁都不愿看见,只想自己静静待着。
比起娘亲,比起纪漾,陆砚瑾又算个什么好人。
然而陆砚瑾只是坐在床榻边缘,手指抚过苏妧的唇瓣,哄着她,“喝一些,你嗓子都哑了。”
苏妧仍是不动,陆砚瑾无法,只得用了另一种法子。
苏妧被他堵住唇,开始呜咽。
杏眸不敢相信的睁大,泪珠又是自然的滚落。
这下,陆砚瑾的脸上十成十挨了一下。
苏妧带着哭腔,“恶心。”
她拼命擦拭着自己的唇瓣,想要将陆砚瑾的痕迹给抹掉。
可陆砚瑾身上的松柏香气实在是太重,无论怎样都是不成的。
苏妧无声哭泣着,口中含糊不清的道:“你们都欺负我。”
她蜷缩在角落处,在无端黑夜之中,更显的委屈。
陆砚瑾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口处被利器砸中。
单膝跪在踏上,陆砚瑾嗓音凌冽,“为何不说,你腹中是我的孩子。”
第四十九章
【第49章】
苏妧身形僵硬, 他都知道了?
他如何知道的,是有谁同他说了什么?
苏妧一瞬间脑子很乱,一直坚守的秘密突然被人发现, 她有些六神无主。
陆砚瑾望向苏妧, 大掌贴上她瘦弱的手腕。
金链搭在他手背之上,冰凉也让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为何不说。”陆砚瑾又重复一遍方才的问题, 虽然面容之上瞧不出什么, 可声音比方才更急。
苏妧杏眸带水,怯生生望向陆砚瑾, “王爷想要听什么?”
在黑夜之中,眼睛看的不清楚, 但旁的感觉却十分的清楚。
苏妧能敏锐感受到陆砚瑾灼热的呼吸, 能感受到他手腕之上的力道愈发大起来。
也自然可以,在无穷黑夜之中,听到二人胸腔之中纠缠在一处的跳动。
她是因为害怕, 被陆砚瑾知道此事,那陆砚瑾呢,他是因为什么?
知道自己有了他的孩子, 所以欣喜?
还是以为自己仍对他情根深种?
苏妧声音带有明显的哭腔,仍旧保持着镇定, “王爷如何能认为孩子是你的, 肚中孩子的大小, 可没有那般大。”
陆砚瑾明显带些怒气的喊上苏妧,“方才郎中诊脉, 已经尽数告诉我。”
苏妧眼眸有一瞬的闪躲, 原来竟是这样。
她忘了,自己昏倒陆砚瑾定会请郎中来, 也自然忘记,原来郎中会诊脉出这些来。
陆砚瑾逼近些,“为何不说,你腹中是本王的孩子。”
他眼眸攫住苏妧,想将苏妧看穿。
可她如今将自己保护的很好,陆砚瑾什么都看不到。
苏妧弯唇,唇边带有一个讽刺的笑意。
借着外头的月光,眼眸之中的嘲弄不是假,“王爷认为是为何?”
她咬紧牙关,现如今,她都能够回想起当时落水的感受。
冰冷的江水朝她的身子中灌去,她就如同浮萍,被千般的浪潮打入最底,所有的绝望都在那时涌上心头,再无旁的念头。
苏妧一点点将陆砚瑾的手指掰开,不管是否会伤到自己,“我只恨,我打不掉这个孩子。”
陆砚瑾身形晃动,呼吸都变得急促些。
原来她竟然,动过这样的心思。
苏妧平静坐在床榻上,仿佛说的只是一件再为寻常不过的事情,“当时我不愿要这个孩子,是郎中说,若是打掉,我日后不会再成为母亲,我才会将他留下。”
第一次,苏妧正视着陆砚瑾,“不然王爷以为,是为何?”
“难不成真的以为,我对王爷情根深种,还想与王爷再续前缘不成,又或是……”
陆砚瑾突然起身,打断苏妧接下来要说的话,“阿妧,你从来都知晓,如何剜我的心。”
苏妧杏眸阖上,她知道吗?
——不,她不知道。
她若是知道,就不会任由陆砚瑾将她锁在这处,什么希望都不会再有。
苏妧嗤笑一声,在房中听到格外清楚。
陆砚瑾直起身,望向苏妧,“阿妧,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苏妧没动,只是静静看向皓腕之上的金链。
原来他竟是个如此冷静的人,就连知道孩子是他的,都会如此冷静。
那时床榻之间,她总以为陆砚瑾对她太过于冷淡,只将她当作玩物。
现如今看来,他生性就是那般,勉强不得。
可她要怎么办?她还能留下这个孩子吗?
陆砚瑾离去,房中只剩下苏妧一人。
没过多久,婢女前来掌灯。
芸桃看见苏妧一人落寞坐在床榻上,十分心疼,“王妃。”
苏妧看过去,眼眸中没有光彩。
与之前才来王府时的苏妧都是不同的,那时的苏妧,眼神中仍有光亮。
不似如今,就像是什么灵魂都没有一般。
芸桃摸上苏妧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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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过道:“王妃若是想哭,尽管哭就好。”
苏妧杏眸有些酸涩,可许是哭了太多次,如今反倒是无法落泪下来。
方才昏倒之时,芸桃是与娘亲在一处的。
她想要开口问问娘亲怎样,可只要一想到方才娘亲做的事情,就半分关怀的心都不愿有。
芸桃如同看出苏妧的想法,轻声道:“王妃放心,夫人已经被安顿在府宅之中,她无事。”
敛下眉眼,芸桃不知后面的话应不应该与苏妧说。
可想想,大抵王妃也是想的。
那时王妃出府,什么都不做,就只要给夫人抓药就好。
她如何能舍得从小与相伴的娘亲,怕只是今日伤透心,才会与夫人说出这番话。
芸桃帮苏妧揉着手腕上的红痕,“夫人那会子一直在道歉,只说都是她的错。”
苏妧无端,滴落下一滴泪珠。
杏眸都没有眨动,眼泪就直直落下。
她何尝不知娘亲也是苦的,当年的她定然也是受尽千般的委屈。
她只是想不到,为何娘亲要如此偏心,难道就只是因为,纪漾不在她的身旁长大。
可她,才是那个与娘亲相伴数十年的人。
苏妧的泪珠掉得又急又快,咬着下唇,不泄出半分的声音来。
芸桃看着更为揪心,这般难过,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她实在不敢去想,王妃近来究竟遭遇什么。
手忙脚乱地要帮苏妧擦掉脸上的泪,却被苏妧握住手腕。
苏妧轻轻摇头,“我累了,你让婢女抬水进来罢。”
到这处府宅,她就再无任何外界的消息。
每日除了用饭,就只有待在这间屋子中。
旁人会觉得她泼天的福气,摄政王竟会如此对待一名女子。
然而这对于苏妧而言,只有累赘。
褪去衣衫,苏妧靠在浴桶之中。
芸桃站在身后守着苏妧,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苏妧的手放在小腹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才那会,陆砚瑾知晓这是他的孩子,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呢。
觉得愤怒,觉得欣喜,还是无端的恐惧?
苏妧想象不出,甚至都要忘记自己才知晓时是怎样的一种反应。
可她大抵有些后悔了,后悔将孩子留下,若没有留下孩子,她与陆砚瑾的缘分应该早就尽了。
但现在,她离开不了了。
苏妧看向自己的小腹,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手握成拳锤向自己的小腹,她不该留下的。
眼泪与氤氲水汽混杂,苏妧在自己的口中尝到血腥的味道。
芸桃赶忙过去制止住苏妧,“王妃这是做什么啊。”
婢女们听见里面的声音,也赶忙进去跪下。
苏妧手中仍拴着金链,她望向芸桃,缓声道:“一切都错了。”
是她贪恋太多,是她想得太多。
芸桃赶忙搭了一件衣裳在苏妧的身上,“王妃莫要如此说。”
纵然芸桃没有嫁过人,却也知若是苏妧现在有事,对身子的损伤会有多大。
同旁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众人一起将苏妧给带出浴桶之中。
苏妧坐在内室,身上穿着柔顺的寝衣。
婢女在身后帮她绞着头发,芸桃一直宽慰着苏妧,“王妃既然当初决定留下,便不只是因为他是王爷的孩子不是。”
苏妧没有说话,手也是规矩的放在膝上。
芸桃抹把泪,同苏妧道:“王妃不要作践自己的身子,纵然不为腹中的孩子考虑,可也要想想自己才是。”
苏妧眼眸下落,望向小腹。
是啊,大抵她此生,只有这般一次做母亲的机会了。
往后,想必不会再有了。
芸桃见苏妧冷静下来,又扶着苏妧睡到床榻之上。
不敢大意,她如同从前守夜,一整晚都在房中。
陆砚瑾也一夜未归。
从苏妧的房中出来,陆砚瑾漫无目的地走在宜阳的街市上。
不同于上京的繁华,此处晚上多无人。
陆砚瑾也是头回看到宜阳街市这样的风景。
之前,他每每都在处理公务,然而今夜却心烦的紧。
他想到苏妧腹中的孩子,想到她抗拒的神情,又想起她说的话。
每一个字,都在他的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在苏妧未曾醒来时,他想了许久。
从前他并不认为一定要有个孩子,却在知晓苏妧腹中的孩子是他的时,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可他却想有一个与苏妧血脉相连的孩子,这样,苏妧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他也想过,若是苏妧生下的孩子,他定然会喜欢。
只是因为,那是苏妧与他的孩子,并不是因为旁的。
陆砚瑾漫无目的的在街市走着,不时有人探头出来看。
然而在看见陆砚瑾身旁的侍卫时,就又将头全部缩了回去。
从安有些担心,侍卫更是不明白,“王爷这是在做什么?”
从安瞪他一眼,“王爷的事情,莫要多嘴。”
侍卫摸下鼻子,他自个也并未弄懂这是怎得一回事。
突然,陆砚瑾在一家酒楼门前停下。
他静默站在门口一会儿,就抬脚过去。
然而才走至门口,小二就出来将他给拦住,“不好意思客官,我们打烊了,还请明日再来。”
陆砚瑾不说话,只是用黑眸静静望向小二。
里头气势骇人,小二被他冷冽的目光盯得打了个寒颤。
让开身子,小二问他,“客官要些什么?”
陆砚瑾薄唇吐出一字,“酒。”
随后小二还想拒绝,但在看见陆砚瑾身后的侍卫时,二话不说,立刻去抱酒出来。
从安更是惊得不行。
王爷多年来从不沾染这些,怎得如今一朝全变了。
陆砚瑾一碗接一碗的将酒灌入腹中,想要用酒来麻痹自己。
但越喝,苏妧说的话就愈发清楚的在他脑海之中出现。
他非但没有醉,反而更加清醒。
捏着酒碗,陆砚瑾冷笑一声,连同这酒,都要与他作对不成。
又是一碗下肚,陆砚瑾面无表情的拔开酒塞,又开了一坛。
他的阿妧,何时才能再看看他。
第五十章
【第50章】
已至酒楼打烊时辰, 小二看着不停喝酒的陆砚瑾,在原处踱步。
试探着上前,从安将他给拦住, 面无表情地看着小二。
小二赔笑道:“几位爷, 天色也不早了,已经到打烊的时辰, 怕是再晚, 小人今夜就不必归家了。”
从安望向还坐在桌前一碗接着一碗酒喝的陆砚瑾,明白若是现在去打扰王爷, 大家都得受罚。
从安在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交给小二,小二看着, 语气稍微平缓些, 然而还是想争取下,“您看,这时辰确实……”
没说完, 从安又朝他的手中放了一锭,神色颇为不耐烦,“够了吗?”
小二哪里还敢说不敢, 火速点头,将银子收下又跑到后头坐着。
陆砚瑾丝毫没有理会那般的动静, 酒坛子歪歪斜斜的在他脚下。
侍卫对从安道:“只怕是再喝下去, 会误事。”
从安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摸下鼻尖上前道:“王爷,时辰不早, 咱们还是回去的好。”
陆砚瑾的手稳稳端着酒盏, 听见从安的话手上一顿,但是很快就送了酒水下肚。
眼底泛着猩红, 陆砚瑾似是在同自个说话,又似是在同从安说话,“回去作甚。”
阿妧并不在乎不是,她连有了自个的孩子,都不愿说出。
从安更加为难,看着陆砚瑾又是喝下一碗酒,着实是劝不好的。
今夜想要王爷离开,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然而想起王妃现如今的模样,从安可不敢有任何的保证能让苏妧过来。
苏妧睡到第二日一早方才醒来,婢女们很快就将早饭摆上来。
她下意识朝门口处看一眼,就状似无事一般又将视线给收回。
早饭都是她爱用的,她才拿起木箸,芸桃就进来禀报,“夫人来了,王妃可要让夫人进来?”
苏妧的手一顿,将木箸拿起然后又放下,终究还是点头。
很快,沈蕴浮从外头过来。
苏妧没什么神情地看着沈蕴浮,正是因为她这样,沈蕴浮才红了眼眶,将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
让她进来,不过是苏妧是想问问,沈蕴浮究竟是真的想要带纪漾走。
她不愿相信,从小到大疼爱自己的娘亲,竟会因为另一个女儿,就将她给丢下。
苏妧手中握着的木箸紧些,柔弱的声音问道:“娘亲用过饭了吗?”
沈蕴浮捏紧手中的绣帕,赶忙摇头,“还没。”
一早起来,就先来苏妧这处,确实还未顾得上用饭。
女使们很是懂眼色,赶忙摆了一副碗筷放在沈蕴浮的跟前。
沈蕴浮想要对苏妧说什么,但是苏妧一句话就将她的话给堵回去,“先用饭罢。”
母女二人从未用过如此冷清的早饭,往常,苏妧总是有许多的话想要说。
但是如今,终究是一切都变了模样。
沉默将饭用完,苏妧将手给擦拭干净。
沈蕴浮一直看着苏妧皓腕之中的金链,心生难过。
苏妧这会儿才抬头看向沈蕴浮,只是一眼,她就有压抑不住的委屈,“娘亲想要对我说什么?”
沈蕴浮坐在苏妧的身边,看着苏妧的手,犹犹豫豫始终没有握上去。
她将苏妧鬓角的发丝别住耳后,轻声道:“那年我生下你时,你瘦瘦小小的在襁褓之中,你父亲只是来看了一眼就直接离开。”
沈蕴浮说起这些,眼眶有些湿润,“开始时,我确实将你当作是想念阿漾的一份慰籍。”
苏妧将头扭过去,若不是因为纪漾,难道她不值得娘亲疼她吗?
沈蕴浮看见苏妧的样子,就知晓她定然是误会。
赶忙握住苏妧的手,“从前娘亲确实是有这样的心思,但你渐渐长大,娘亲就明白,你同阿漾不一样的,也再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苏妧终究是忍不住,杏眸带着说不尽的委屈,“娘亲如今是怎样想的,还是想要带纪漾走,让我放她一马吗?”
沈蕴浮赶紧摇头,“不,昨日是娘亲错了,娘亲不该如此,可是阿妧,娘亲只求你能饶她一命,不管后头,她是在大狱中度过一生,还是要流放,娘亲都认,只要她活着就好。”
沈蕴浮心头对纪漾全部都是愧疚。
当年离开幼女,她心如刀割,若是她坚定些,带着幼女离开,阿漾的父亲又能如何。
左右也是因为她,才会生出这许多的事端。
她不求旁的,只求阿漾能活着。
沈蕴浮想,她还未见过阿漾一面。
苏妧身子在不停地发颤,但仍旧是努力平复着自个,“娘亲所说,我已经知晓,只是我不能就这样答允娘亲。”
沈蕴浮脸色一僵,看向苏妧的眼神,都充斥着不少的怀疑。
“你姐姐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如此,她并不是有意的。”
苏妧只觉得,已经完全不认识沈蕴浮如今的模样。
她摇头,轻声道:“纪漾早就知晓救起王爷的人是我,可她仍旧是假扮我进入王府,诚然,我已经不在意她与王爷之间的事情,可这些,都还不能证明,纪漾从不是个单纯的人吗?”
苏妧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护住小腹。
这是她下意识地动作,怕是连自己都没有料想到。
陆砚瑾更衣完,走至苏妧的房门口听到的就是这样一段话。
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酒香,他觉得头脑有些不清醒。
可一想到阿妧定然不喜欢他满身的酒气,所以更衣完后才过来。
不想,她仍是如此说。
难道在她的心中,二人之间就再也没有半分的情谊?
她为何不在意纪漾与他有无关系,为何不在意他究竟有没有娶纪漾?
分明,阿妧才是他的王妃。
昨夜的酒劲上来,陆砚瑾脚步有些不稳。
从安赶忙扶住陆砚瑾,看着他朝苏妧的房中进。
内室一片安静,连金链晃动的声音都不曾有。
鸟笼上的宝石发出光亮,刺痛苏妧的眼眸。
她还未对沈蕴浮说一句话,就看见外头跌跌撞撞进来一人。
苏妧的注意,全都被眼前的人给吸引过去。
从安扶着陆砚瑾进来,还没靠近,苏妧就闻到一阵酒香。
不难闻,倒是惹得人闻着都开始发醉。
沈蕴浮更加是直接站起身,看着眼前的场面。
陆砚瑾一把抱住苏妧,不允许她挣脱,口中喃喃叫着苏妧的名字,“阿妧,阿妧。”
他旁的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这般喊着。
苏妧想要推开陆砚瑾,可却被抱得更深。
房中的人已经尽数出去,苏妧恼怒得不行,“王爷若是发酒疯,请去旁的地方。”
陆砚瑾口中喷洒出的热气,全部都在苏妧的脖颈处。
他摇头,不停道:“阿妧,我只要你。”
苏妧咬牙,只想将眼前的人推开。
可是陆砚瑾却握住苏妧的手,将她的手朝自个的心口处放上去,“阿妧你可知,那段日子我有多想你。”
苏妧闻言一愣,也很快理解过来陆砚瑾说的那段日子究竟是什么日子。
她没有动,任由陆砚瑾抱着。
才从江水中被救起,苏妧为了养胎不能下床,一直憋闷在船舱中。
她不愿回忆那段痛苦,姣好面容上无一丝的表情,将自个的手从他心口处拿掉。
苏妧不是没有感受出他胸腔之中剧烈的跳动,然而她做不到如此淡然地面对陆砚瑾。
陆砚瑾声音缓慢,似是喝醉,却口齿清晰,“我曾想过,要随你而去,然而却又在想,你是不是还会在这世间,我愿终日折磨自己,也只想求一个再次见到你的机会。”
苏妧的动作猛然僵硬,想要甩开陆砚瑾的手,也毫无力气。
她苦涩道:“陆砚瑾,若我当初真的离开,我不愿黄泉路上,有你的存在。”
苏妧用了最大的力气,推开陆砚瑾。
看着他软软倒在床榻之上,自个独自坐在美人靠上。
房中一片寂静,美人靠旁的轩窗开着,透进枝桠与阳光。
苏妧的小脸就如此被光笼罩着,身姿轻盈,她身后垫着软枕。
这般出神,又好像回到当初在船舱之中的模样。
她不愿终日躺在床榻之上,却又不得不躺。
她保住这条命,是因为江珣析将自己救起,他不愿自己死,不是因为旁的。
自来到宜阳开始,苏妧就再也未曾想过,会再见到陆砚瑾。
也更加没有想过,会被他关在此处。
难道二人日日相见,就一定能生出情愫来吗?
苏妧并不这般认为,只觉,大抵她会更加恨陆砚瑾才是。
他将自己关起来,可曾问过自个的意见,可曾想过,她也会不愿?
陆砚瑾应当是都未曾思虑过,他只是为着他自个。
婢女将午饭送进来,苏妧才正眼看着床榻上的陆砚瑾。
醉酒过去,人都要睡上许久。
苏妧皱眉,“让从安进来,将他的主子弄走。”
从安听见这话,心中直泛着嘀咕,这叫什么事啊。
若是等王爷醒来,知晓是他将王爷带回房中的,指不定王爷会有多么地震怒,届时他怕是想躲都会躲不过。
但若是不按照王妃说的办,王爷醒来知晓王妃生气,就更为有什么好果子吃。
从安最终还是朝内室去。
苏妧与床榻之间隔着一个屏风,看见从安的样子,忍不住道:“快些将你主子抬走。”
从安低头看着王爷,他倒是躺在床榻之上,连鞋袜都没褪。
身上还穿着外衫,薄被叠着放在一旁,也并未搭在王爷的身上。
从安想,王妃定然是气的厉害,不然怎会如此。
他轻咳一声,而后恭敬道:“奴才一人弄不走王爷,不知可否请人进来?”
苏妧点头,“动作轻些。”
从安赶忙道好,去外头唤了几个侍卫。
众人进到房中,皆是大气不敢出。
扶起陆砚瑾朝外头去,声响都不曾发出些。
苏妧看都没朝陆砚瑾离开的方向看,只是看向床榻之上,而后道:“将床榻上的东西都烧了。”
说着,她坐在桌前,安静用饭。
婢女们都心惊胆战,芸桃倒是敢说话,“若是被王爷知晓,王爷会不会生气?”
苏妧柔声道:“我还能有心思,去管他是不是会生气不成?”
芸桃瞬间不说话,安静帮苏妧布菜。
婢女们迅速将床榻上一应的被褥都迅速拿走去到后头。
出门之前,婢女还准备再问一问苏妧是不是当真要烧掉,苏妧直接看向她,惹得婢女根本不敢再问。
芸桃想要说话,但是苏妧如今没有心思去听,直接道:“我乏了,想睡会。”
内室之中,婢女已经将被褥全都整理好,苏妧褪去外袍躺下。
手下意识朝旁边放些,在发觉自个的动作,苏妧蹙眉,杏眸睁开之时,里头是深深的厌恶。
果然,一件事情经历的多了,在没有出现的时候,就会不习惯。
她当真是唾弃自己的紧。
苏妧将手收回,强迫自己入睡,也不知睡了多久,房中一片的昏暗。
芸桃察觉她醒来,掌灯后搭了一件披风在苏妧的身上,“王妃小心些,莫要着凉。”
苏妧拢下披风,还未说话,就听见廊檐之下有婢女急匆匆的走过。
她不知发生什么,便问着芸桃,“外头是怎得了?”
芸桃端来一杯水,放在苏妧的手中,“听闻是王爷突然病倒,请了郎中来。”
苏妧的手猛然捏紧,“病了?”
芸桃点头,“正是。”
苏妧接着追问,“可知晓为何?”
芸桃摇头,“奴婢不知,一直都是从安还有守卫在那边守着,没有什么消息透出。”
苏妧将杯盏又递回芸桃的手中,略有所思。
陆砚瑾来宜阳,好似是秘密行事,当初江珣析所说,怕是要与绥国开战,她猜测,陆砚瑾应当是为这事而来。
所以他病了这件事,不会让太多的人知道。
苏妧望向皓腕之上的金链,心头倏然有了一个旁的想法。
吩咐芸桃道:“你去打探下王爷究竟怎得了,然后回来同我说。”
芸桃虽然疑惑,却也仍旧是按照苏妧的要求去做。
不过半晌,芸桃就回来。
她笑着道:“从安倒是对奴婢没有什么防备,王爷是昨夜醉酒,一直难受的紧,今日又吹风,许就是喝了太多的酒才是这般。”
苏妧的心中如同小鹿乱撞一般砰砰乱跳。
醉酒也分大小,只是普通喝醉自然没什么要紧的,两碗醒酒汤下肚,就没什么大的问题。
只是陆砚瑾此番已经惊动郎中,想来是有些问题所在。
苏妧试着扯动金链,没有任何的动静。
她缓缓将视线看向芸桃,“芸桃,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崔郢阆最近心情烦躁的紧,时不时就将房中的物什砸了个精光。
杨叔看到崔郢阆的样子,想劝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崔郢阆坐在椅子之上,手撑着额头,想起那日同江珣析一道去摄政王的府宅之中。
二人原是用他们两人既然已经和离,住在一处不合常理,想要让摄政王主动放手,没想到,摄政王竟然拿出他与苏妧之间的婚书。
当时崔郢阆只认为婚书是假的,却被摄政王狠狠羞辱。
最后还是江珣析将他从摄政王的府宅拉出来,只说仍需后头在想办法。
崔郢阆坐在满地的碎片中,烦躁的砸向地面。
若不是他那日出门,没有让府中新买的守卫注意些,就不会出现如此的情况。
看来,仍旧是他太过于大意些。
崔郢阆十分地懊恼,到底不是在崔家,若是在崔家,阿妧怎会就这样被人带走。
那日摄政王下手实在太狠,没有伤及要害,他也疼了好些日子。
杨叔进来送茶,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赶紧劝他,“我的小少爷,这是做什么?”
崔郢阆只看杨叔一眼,没再说话。
杨叔道:“纵然小少爷喜欢苏妧姑娘,可您也看到眼前的情况,硬碰硬只会让您也是一身的伤,落不到半点的好处,何必呢。”
崔郢阆嗤笑一声,手撑在膝上起身,散漫的坐在椅子上,“阿妧并不中意他,就算是他将阿妧给弩走,又有什么用处。”
杨叔站在崔郢阆的身边,“您是崔家大少,喜欢哪家的姑娘不好,怎得偏偏就要是苏姑娘。”
崔郢阆冷冷瞧着杨叔,这是他头一次,如此看着杨叔,“阿妧自小就认识我,若不是当年出事,她又怎会去上京,嫁给陆砚瑾。”
说来,崔郢阆恨不能捶死自个。
当年家中茶叶要送至南海通商,他听闻南海有最好看的珍珠,才想要亲自去一趟,给阿妧挑一颗最大最好看的回来,可谁能想到,等他带着珍珠回来,阿妧就不见了。
他四处寻问才知道,原来是沈夫人将阿妧给带走,却不知去向何处。
那年他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认为定是阿妧抛下他离开,气得将珍珠扔向自家的泥塘。
但第二日,他就悔恨不已。
珍珠没找到,阿妧也走了。
是以,他寻了阿妧许久许久。
若不是因为这些,只怕是阿妧早就已经嫁给他。
崔郢阆越想越郁闷,抬脚就又出去。
杨叔看到崔郢阆的模样,也是十分紧张。
前些时日他伤的实在是太重,将杨叔给吓坏了。
但小少爷生性恣意,谁又能阻止他。
杨叔叹口气,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召来几人,让他们定要跟在崔郢阆的身后,将他给看好。
崔郢阆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虽说与阿妧相逢并未太久,但却感觉街上都是他与阿妧之间的影子。
崔郢阆不知不觉,就走至摄政王的府宅处。
他站在墙外,与里头的阿妧只有一墙之隔。
好似这般,他就是与阿妧在一处的样子。
芸桃好不容易出府,对宜阳并不是十分的熟悉,她只得找人问着如今的情况。
墙角之下有位模样俊朗的少年,芸桃赶紧走过去,“敢问公子,梨水巷是在何处?”
崔郢阆实在没什么心情,不大耐烦的随手一指。
芸桃道句谢,赶忙朝那处走去。
可崔郢阆却突然发现不对劲,梨水巷住的人家本来就少,大多也都是同他一般才购置府宅来到宜阳的。
这小婢女是从摄政王的府宅出来,又直言要去梨水巷,莫不是……
崔郢阆长腿一抬,直接就去追上芸桃,“姑娘,等等。”
芸桃回头,看见是方才的人,有些害怕。
脸上虽然挂着淡笑,但却并没有什么笑意。
此人不会是来抓她的,莫不是她运气如此之差,一出门就遇见王府的守卫?
只是眼前的人锦衣玉袍,怎么看都是不像的。
可是,如果不是,他为何要叫住自己。
芸桃四处看着,虽是停下,但是脚步仍旧不停地朝后退。
崔郢阆被她弄得实在烦躁,直接上前,想要一把揪住芸桃。
芸桃心一横,直冲冲地朝前跑去。
如今跑了,还有一分的希望,定然不能被他抓到。
芸桃看起来瘦瘦小小,跑起来倒是快的。
但架不住崔郢阆腿长手长,仍旧是揪住芸桃。
芸桃害怕得都要哭出来,“大哥有话好好说,莫要如此动手动脚。”
崔郢阆一把攥住芸桃,“是谁让你出来的?”
芸桃不停摇头,“没谁,没有谁。”
崔郢阆急切的问,“阿妧,就是苏妧,是不是她。”
芸桃被他的话给弄懵,此人怎会知晓?
难道真如王妃所言,王爷竟然心狠到如此的地步,在外头也派众人把守不成?
崔郢阆实在是失了耐心,接着又问,“阿妧让你去梨水巷,是不是寻一个人?”
芸桃没忍住惊讶,说出声,“你怎得知道?”
崔郢阆沉声道:“阿妧让你寻的人,是不是姓崔?”
芸桃如今再次看向崔郢阆的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是惊慌,而是打量,“公子难道就是……”
崔郢阆直接接上芸桃的话,“是我,我就是住在梨水巷的崔公子。”
将芸桃带至一处偏僻的小巷,她将近来发生的事情讲给崔郢阆听。
崔郢阆手握成拳,面上阴沉,“这个畜/生。”
芸桃轻声道:“王妃实在没有办法,这才让奴婢冒死出来,只说请公子再帮她一次,她无以为报,愿意用性命来报答公子。”
崔郢阆心中泛着酸涩,他与阿妧,何时到了如此疏离的地步。
他看向芸桃,“你同我来,今日就将一应的物什都准备齐全了。”
如今天黑,更加是方便行事的。
街上人并不多,风卷动树叶吹的哗哗作响。
芸桃搓着手臂,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如今想来,倒是觉得这一环境下十分骇人。
崔郢阆先带着芸桃到一个工匠的店中。
这位工匠脾气不大好,拔开一坛酒挥手,“赶紧走,今天已经打烊了,明日再来。”
崔郢阆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那工匠喝酒的手突然停下来,凑上前去,“这位爷,要点什么?”
崔郢阆直言,“听闻世间有开万物的钥匙,不知师傅,可否有这个手艺。”
工匠拍着胸脯道:“那你可算是找对了人,谁人不知,这条街上我最为有名。”
芸桃与崔郢阆就在铺子中等着,工匠将做好的钥匙送至他们的手上。
拿起钥匙,崔郢阆直接离开。
工匠摇头,走过去将台面上的一锭银子收起来。
口中嘟囔道:“这些有富贵人当真奇怪,但还是比不上之前做鸟笼金链的。”
工匠心满意足的将银子收起来,而后关上店门,品尝美酒。
阿妧一共要两样东西,如今已经有第一样。
第二样不大好找,还需郎中才成。
崔郢阆立刻想到一人,去敲了县衙的门。
芸桃看的直咽口水,拉住崔郢阆的手,“崔公子,这……这儿可是县衙啊。”
崔郢阆奇怪看她一眼,就是要来县衙的。
芸桃登时无话可说,心想,莫不是这崔公子失心疯,要直接报官不成。
可是谁又能违抗王爷,介时只怕是众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很快,县衙的门打开。
小厮瞧见是崔郢阆,模样恭敬,“崔公子深夜到访,可是有事?”
崔郢阆不顾什么旁的,直接抬腿朝里头走去,“你们大人可在?”
小厮边跟上崔郢阆的步子,边拦着他,“今日大人处理公务很忙,如今已经睡下,崔公子若是有事,不如明日再来?”
崔郢阆扯动唇角,“成,你去问问,说阿妧传出消息,看你家大人还能不能安睡。”
小厮一听,沉默片刻,带着崔郢阆直接到江珣析的院中。
崔郢阆也不客气,直接就走进去。
小厮赶忙将江珣析叫醒,“大人,崔公子来了。”
江珣析是个难得的好脾气,听见崔郢阆的名字,虽是不喜,但也仍旧忍下。
他寻问道:“可是有事?”
崔郢阆点头,直接就将要做的事情说出,“阿妧需要一味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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