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数不清时间在这样震耳欲聋的沉默之中流逝了多久,恍惚间还以为渐渐靠过来的金道英是当真要履行他的冲动,她想就算他真的就这样亲了下来,她也是能够立刻就原谅他的,谁又能忍心责怪这样的金道英呢?
但他最终也只是用唇瓣轻轻贴了贴她额角的碎发,如他今天的衣服一般,轻飘飘毛茸茸,像是被风吹来无意扫过的羽毛,不留下一丝痕迹。
她尚未做出反应,紧接着他就又扁起了嘴,胡乱蹂躏着她的脸颊,重现了方才那副不甚清醒的醉鬼模样:“呀,我都说了这么多,你好歹也回哪怕一个字吧?就算要拒绝我……算了,如果要拒绝的话你还是不要说话好了,不然我会比现在还要难过一万倍的,不要拒绝我嘛……”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黏黏糊糊地撒娇了,但现在叶蓁蓁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认为他喝醉了在说胡话,她长叹一声,终于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英欧巴——”
“都说了不要再把我当做哥哥了嘛……”他很不讲道理的打断她,捏着她的脸的手也加重了力道,叶蓁蓁眉心直跳,不免气急败坏的抬高音量:“我知道!就是这么叫你而已!难道要我直接喊你金道英吗?!”
“啊……”金道英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大拇指在她脸颊上压出浅浅的小窝,音量越说越小,“你如果想这么喊的话也可以的,反正你本来就总是不对我说敬语,我也不是那样的老顽固,虽然我比你大了五六岁,但是谁让我喜欢你呢……”
“……”问题的重点难道是这个吗?!叶蓁蓁现在是真的对他在她身上体会过的无语崩溃抓狂感同身受了,她果然是自食恶果,不过她眼下没有半分对他感到抱歉的想法,只凶巴巴地拍开他的手,强行把他按到热气腾腾的猪骨醒酒汤前,平语用得很是顺口:“你赶紧把醒酒汤吃了!吃完前不要和我说话!熏得我头晕!”
头晕是真的,她本就对酒精很敏感,即便只是气味也足以让她难受,能在这样浓郁的酒精味下待了这么久完全可以算做是她对金道英的深厚义气,但她眼下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再忍受这股可恶的气味了。
许是眼巴巴望了她好半晌也没能在她面上捕捉到丝毫心软的迹象,金道英总算肯拆开餐具临幸这份看起来很是美味的醒酒汤,干净柔和的眉眼乖顺的垂着,让他愈发像只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兔子,还是会在进食时偷偷看人眼色的那种。
叶蓁蓁静默着用视线描摹了一遍他的侧颜,又一次对上他偷偷瞥来的视线,终是哀怨嘤咛着闭上眼仰倒,把脑袋搁在了沙发上,她真想屏蔽掉一切外界环境,安静的消化一会儿,不论是这场堪比天方夜谭的告白,还是金道英这个人,有太多需要她重新理解的事了。
她素来是不太懂得爱情的,既不懂自己的,也不懂他人的,从来没有切身体味过爱情这种情感的人,又如何能够轻易察觉到他人的感情呢?更遑论是这样完美掩藏在哥哥的身份之下的爱意。
无论是人生导师还是专属饲养员,叶蓁蓁对金道英的定义从未曾偏离过哥哥这一身份半分,就像她当初在电梯口不留神撞到他而第一次看见他就认为他长得很像兔子一样,将他视作很好的哥哥是最最理所应当的事情,他也该是这样认为的才对。
若将时间回溯到她认识他的时候,金道英早在那时就已经是一个身形修长、vocal实力出众的成年人,虽然总是因为跳舞而感到苦恼,他们也常常互相请教,可当年她不过是个个子才堪堪够到他的胸口、韩语说得磕磕绊绊、脸上婴儿肥都没消下去的小屁孩不是吗?他说是看着她长大的也不为过吧?
就算她的确早就长大成人了没错,就算她的确各个方面都很招人喜欢没错,就算金道英的确一直都特别喜欢她没错,就算……就算再怎么就算,他对她的喜欢也不该与爱情有半点关系吧?!
他到底搭错了脑子里的哪根筋啊?!
就如同她此刻的视野一般,这个世界仿佛突然被整个颠倒过来,她的一切认知对其都不再适用,需要悉数进行解构分析重建,冲击,混乱,不可思议——
“很苦恼吗?”颠倒的视野中从一旁探出了一颗脑袋,顿时更加颠倒了,而这可恨的罪魁祸首脸上还挂出一副受伤而脆弱的神态,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让她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
“这样的情况很难不苦恼吧。”她微微侧过头回望着他,眼眶酸涩得几乎马上就要溢出泪来,“我真的,真的从来没有发现过,也从来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情况,哥哥就是哥哥不是吗?”
“哥哥就是哥哥,”金道英喃喃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那winwin呢?他也是这样吗?”
闻言,叶蓁蓁的眼睫颤了颤,有些惊讶,但他会知道她和董思成的事情并不算多么意外,nct里清楚这件事的人不少,他只要多留心一下肯定能够打听到,再者上次吃火锅时还被李楷灿听到了墙脚,她的成员们也都知道,总之他有许多种知情方式,时至今日才第一次提起才是怪事。
可是,这两者之间如何能够一概而论呢?
“不是的,不一样的。”叶蓁蓁轻声回答,垂下眼眸的瞬间泪水也终于抑制不住的淌出来。
她对董思成的感情,早在许久以前就已经模糊得难以界定,就在这样的混沌中反复拉扯度过了许多年,即便想要再将他视作普通的挚友、兄长也无法做到了。但她对金道英的定义,从始至终都是清晰明了的,很好的哥哥,至少在今天以前是这样,那么今后呢?
她好不容易才挨过那长久的抽离的阵痛,难道接下来也还是要继续混沌下去,让同样的痛苦再次上演一遍吗?
叶蓁蓁想不明白,大概就连金道英也无法为她解答,她只能沉默地淌着眼泪,然后被瞬间慌了神的罪魁祸首抱入怀中,在他不得要领毫无头绪的安慰询问声中从沉默流泪渐渐变成小声啜泣,再从小声啜泣渐渐变成嚎啕大哭。
“为什么呢?”她问,就像过往许多次一样,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分离,为什么人类各种各样的情感之间不能划出清晰的分界线,为什么要时至今日突然对她说爱情……她想不明白的想得到答案的问题太多太多,她也分不清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只是想要寻求一个注定了没有答案的答案罢了。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啊?”她伏在他的肩头,再次问了一遍,问得不清不楚,声线里却盈满了真切的悲伤哀切,决堤的泪水将他的衣衫浸透,渗进他的皮肤血液,传递遍他的每一寸身体。
金道英大概清楚她想问的是什么,可他着实给不了她答案,在爱情这件事上,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初学者,不过只在岸边浅滩稍微试过水,就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名为叶蓁蓁的深海,从此就只剩下反复浮沉。在她不知道的时刻里,他已经尝试自救过太多次,可最终无一不以失败告终,他永远能为自己找到继续沉溺的理由。
告白的契机说来也很简单,那是叶蓁蓁solo出道的次日,在问过经纪人之后,他们127几个成员一起为她录mvreaction视频应援,他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同样不会错过的还有李楷灿。
拍摄时一切都很顺利,金道英可以确定他全程的表现都能够完美符合“看着jyn长大的好哥哥”这一设定,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而李楷灿那臭小子同样也很符合他一贯的人设,夸人的同时还总会明里暗里损她几句,各种抛梗接梗拿捏得十分恰到好处。
这当然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几分钟的拍摄结束后,他自己嘴贱,拉着李楷灿随口说了句“小心她看到后找你麻烦和你吵架”。
“是吗?我以为她平时闹腾哥闹腾累了,都没有精力和别人吵架了。”语气是一贯的吊儿郎当且阴阳怪气。
闻言金道英差点儿没把后槽牙咬碎,紧接着又见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我前些天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关于她的恋爱问题,哥想知道吗?”
说不想知道当然是骗人的,试问全天下又有谁能对喜欢的人的感情动态无动于衷呢?金道英也不例外,他下意识想要点头,临了却又不禁犹豫起来,如果他知道“近乡情更怯”这句诗的话,一定会用其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
他在害怕听到她恋爱或是喜欢别人的消息。
可惜李楷灿疯起来是绝不会管他在想什么的,不等他点头就告诉了他答案:“简单来说就是winwin哥喜欢jynnie,但是她不喜欢winwin哥,可能告白了之后被拒绝了吧,结果就是winwin哥现在不是jynnie最喜欢的哥哥了,哥你有机会上位了。”
“啊对了,他们没有恋爱过,我问过了,jynnie说她和winwin哥之间不可能,嘶——这么来看的话,哥你应该也上不了位,你自求多福吧。”
“……”金道英一时无言,心下思绪纷飞,那些他未曾问出口过的问题都由李楷灿这三言两语而得到了答案。
可他了悟了又能如何呢?他至多不过花了三十秒接收这个消息,又花了三分钟来探究这个消息所能延伸到的深层含义,在那之后的三十多天里,他都在反复纠结徘徊,想要赌一把的私心最终还是战胜了其他让他犹豫的所有条件。
于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挑选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用烧酒将自己灌到恰好醉得比较严重但不至于失去理智的程度,一看到她的下班剧透图就给她打去电话,最后为自己装扮出最乖顺最能迷惑人心的模样——
借酒消愁只是其中的一半原由,另一半是他蓄谋已久。
告白的具体时机与话语只是找准机会顺势而为,但内容绝对是百分之百出自他的真心,一切都尽在他的预料之中,却唯独算漏了一点——
“就算、就算是喜欢我,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她哭得这般令人心碎。
是了。
纵使金道英时常会被她的娇纵任性口无遮拦肆意妄为无理取闹折腾得心力交瘁,可叶蓁蓁始终都是一个再善良不过的孩子不是吗?
即使是在连轴转了一个多月、工作到晚上九十点的疲惫时刻,她也不会拒绝来照顾喝醉酒的哥哥这样有些过分的请求;即使已经因为他毫无预兆的告白而难过得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她也依然没有抗拒他的怀抱。
他果真是肆意利用小女生的善良的坏男人啊。
无论再说些什么似乎都已无法挽回眼下的局面,金道英没法给她想知道的答案,便只能轻拍着她的背脊一遍又一遍止不住的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叶蓁蓁抽噎着打断他,从他的肩头抬起脑袋,巴掌大的脸蛋布满了泪痕,原本清澈的双眸哭得通红,不断还有泪水从中盈满溢出,再被她抬手胡乱抹去,“欧巴你不要、不要觉得抱歉,不是你的错。”
“我只是、只是——”
未尽的话语尽皆被堵回唇瓣中,叶蓁蓁霎时被冻结在原地,瞪大了眼睛连眼泪都忘了流下,不过眨眼之间,眼前放大的金道英的五官就退回了原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前一瞬落在她唇瓣的干燥而柔软的触感和此刻依旧残留的温度分明不是错觉。
她不受控制的又抽噎一声,被冻结了一瞬的眼泪也跟着滚落下来,微张着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抱歉,”他替她拭去了滚落的泪珠,指腹在她的下唇瓣轻轻摩挲,“你就当我真的喝醉了吧。”
“反正醉鬼总是比较容易做错事的,对吧?”
反正都已经做错了这么多,不如索性一错到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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