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告白, 把姜让语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都脑补到陆疏洐要一拳头打死他了，结果陆疏洐却说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还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姜让语真没听过这种类型的赞美, 大脑当场短路两秒, 直到一阵冷风呼呼吹过来，他猛打两个喷嚏。
刚才家里开了空调, 吃火锅又热, 所以姜让语将外套毛衣都脱了，身上只有一件不算厚实的线衫。
出来又太着急，完全没意识到冷, 连外套都没披，一路跑到蛋糕店门口时, 人还热着。
现在站过一会儿, 温度下来了。
打出两个喷嚏, 一阵寒意从脚底爬到头顶, 冷得他想打哆嗦。
但很快肩头一暖。
姜让语抬头，陆疏洐已经将自己的外套披到他身上。
陆疏洐的外套对他来说简直巨大，长到都快遮住小腿的位置, 他瞬间化身小矮人。
但隔绝了冬日夜晚的冷风, 周身渐渐暖和起来。
而且衣服带着陆疏洐的温度跟气味。
很像落在陆疏洐环抱里, 被他团团围住的感觉。
有点不适时宜的暧=昧了。
姜让语赶紧回神, 试图把衣服脱下，并且嘴硬地表示着：“……不用这样, 我不冷的。”
陆疏洐伸手按住了衣服，不让姜让语脱下：“披着吧, 身体是自己的，别嘴硬了。”
“……”
姜让语就是嘴硬。
这么冷的时候, 终于披上件厚实的大外套，想脱下来需要超强的意志力。
姜让语没有这种意志。
除非衣服被陆疏洐扒走，不然想让他主动脱下来，简直难如登天。
偷偷看了眼陆疏洐。
脱去外套，这家伙还穿着高领毛衣，版型挺括合身，看上去就很暖和的样子。
主要陆疏洐的体型，看上去就很精壮很耐冻的样子。
姜让语心里有点愧疚，但不多。
谁叫陆疏洐这人突然跑来呢，他来不及穿外套就出来，也是因为陆疏洐的上门行为太意外。
对，就是这样。
不必感到愧疚。
姜让语成功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陆疏洐的外套。
吸吸被冷风冻僵的鼻子。
他还要再开口说些扎人心的话：“……陆总，就算您这么说，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我们就是不合适。”
虽然他身上还穿着陆疏洐的衣服，刚才心底也对陆疏洐的行为产生了几分暧=昧的荡漾，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可清醒跟理智没有彻底出走。
再荡漾又怎么样？
他跟陆疏洐就是不可能的。
陆疏洐问：“哪里不合适？”
因为陆疏洐来得突然，姜让语对他的告白更没准备，回答只能现场编。
他眨眨眼，下意识又是那些否认自己的说辞。
“……我们哪里都不合适，光是家世，我下辈子都配不上您。”
“您也看到了，我就是从一个普通家庭出来的普通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姜让语并不觉得难以启齿。
虽然家境普通，可从小家人就给了他满满的爱，他一直都是知足的心态，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福了。
只是在对上陆疏洐时，才会有自卑心理。
结果陆疏洐说：“我也是普通人啊。”
姜让语：“？”
震惊到能大胆地直视他了。
这哥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但陆疏洐回以同样迷惑的眼神，还反问：“难道不是吗？不是普通人的话，我是神仙吗？”
“……”
好好好，你要这么说的话。
那还真是叫人没话回答了。
姜让语换了种说法：“……可是我哪里都很平凡，学历平平，能力平平，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技能跟特长。”
“跟您这样优秀的商业大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一个圈子的人。”
怕陆疏洐又玩什么文字找茬的游戏，这回姜让语用词严谨了些。
“学历跟能力，平凡或优秀，参照物不同，结果就不一样。我不知道你的参照物是哪些，但在我看来，你的能力并不差。”
陆疏洐说：“你对待工作很认真，做事仔细勤恳，背地里也从不搞团队小动作，已经超过大部分人了。”
顿了顿，又接着说：“而且你女装也很厉害。”
“……”
这也能算到优点里面吗？
他是不是还得说声谢谢啊？
姜让语知道自己该忍的，可他真的太想吐槽这句话了，最后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这也算？”
姜让语不知道自己是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但看到陆疏洐笑了一下：“为什么不算？”
陆疏洐有据有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你这个程度的，这当然算你身上独特的优点。”
不忘再加一句：“我就觉得你这样很可爱，很讨人喜欢，就是很喜欢。”
“……”
陆疏洐顶着那张一本高冷的扑克脸，居然能将好听的情话说得这么自然。
姜让语实在没法做到毫无波动。
这是他的心动对象，正在说讨好他的话。
如果跟陆疏洐的距离再靠近些，陆疏洐估计还能听到他节奏混乱的心跳。
……不行。
他得冷静，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保持冷静，不能轻易被糖衣炮弹迷惑。
姜让语坚持地说：“……有没有可能，对您来说，这只是一种新鲜感，误当成了喜欢的错觉。”
“也有可能是你忽略了自己身上的优点，从提到这个话题开始，你就一直在否认自己。”
“但我真觉得你哪里都好。”陆疏洐说，“只要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就能让我的心情都变好。”
“……”
姜让语已经乱了心跳的节奏就更乱了。
赶紧低下头，阻隔视线，连脚步都往后退了好几步。
陆疏洐这些话说的……跟恋爱脑有什么区别啊？
可姜让语发现自己竟还挺吃这套？
他一遍又一遍地否认着自己，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证明陆疏洐不可能喜欢他，他似乎也不配得到陆疏洐的喜欢。
可陆疏洐一遍又一遍地肯定他，那双总是充斥着淡漠无情的眼睛，看什么都像在看垃圾的眼神，这么看着他的时候，好像真多出了几分温柔的感觉。
姜让语就不会了。
脑子也变得混乱，不知道应该再用哪些话回答陆疏洐了。
短暂沉默了十几秒后。
陆疏洐开始解释：“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后，我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变得跟你亲近些，所以才没有坦白戳破。”
“我想多少是有点效果的吧，所以也说不出后悔的话，只能说很抱歉，对你来说，这肯定是件很难接受的事。”
“……”
这么一说，情况倒是跟赵冉念之前的猜测奇迹般对上了。
之前她说陆疏洐有可能喜欢他，他还不信，觉得赵冉念在危言耸听。
可陆疏洐说的要是实话，那赵冉念是真猜对了。
她的名言仿佛还萦绕在姜让语耳边——泡你重要还是跟你算账重要？他怎么就不能先泡到你，然后再跟你算账呢？
而且时间线也对上了。
这两天还真没想到这点，但确实就是在那之后，陆疏洐对待他的态度开始有了转变。
又是亲又是抱又是牵手，还送了他一大堆衣服，要跟他练习自然逼真的演技。
记忆里的小细节也随之冒出来。
他记得陆疏洐给他送衣服的时候，唯独没送鞋子，当时赵冉念以此为由，又猜陆疏洐是知道了他身份，否则不可能单独落下这样的细节。
他依然选择不信，然后在赵冉念的怂恿下，主动问了陆疏洐。
虽然当时被陆疏洐成功糊弄过去，可现在再回看，原来真相早早透露在这些小细节中，只是他没注意。
以及——
原来赵冉念都猜对了！
虽然公式全错，过程偏离，但答案就是对的！
太可怕了。
……不对不对，他怎么又信了！
现在还不能全信啊，他还是得保持些清醒的理智啊！
姜让语沉默着给不出任何回应。
然后就见陆疏洐往前走了两步，俯身伸手，看姿势想要环抱住他。
姜让语没挣扎没后退，下意识闭了眼。
毕竟陆疏洐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他可是不打招呼就能亲下来的男人，一个拥抱对他来说更算不上什么。
结果陆疏洐这回却很守规矩，只是伸手拢了拢他身上的外套。
——刚才说话时，他无意识中做了几个大动作，披在肩膀上的衣服看上去快掉了。
姜让语立刻瞪大自己的眼睛。
还好这边光线暗，陆疏洐应该没看到，不然肯定误会自己是有什么多余的期待。
“好了，赶紧回去吧，别在外面待着了。”陆疏洐说，“我只是不想再将这些话留到明天，必须今天就告诉你。”
“昨晚我也不该那样说，还用我爷爷来给你施加压力。其实是怕你不肯理我了，才会用那种方式。”
“……”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会觉得陆疏洐好像有几分委屈的样子？
哥你顶着这么张脸，还有这么个耐冷抗冻的大体格，你再装恋爱脑试试呢？
“之后我不会再用会让你感到不舒服的方式，至于我爷爷那里，我会想办法摆平，你没必要辞职。”
姜让语回道：“……就算没有昨晚的事，我也已经决定要辞职了。”
虽然之前只是有这个念头，内心还在犹豫，而陆疏洐的行为让他确定并加速了这个念头的实施。
姜让语说：“……这跟您没关系，是我自己承受不了，也好好认真考虑过，才做出的决定。”
陆疏洐欲言又止，最后道：“好吧，如果你执意要辞职，我不会强留。”
“就是我很自责，好像是我搞掉了你的工作。”
“……”
可真要追根究底的话，其实也怪不到陆疏洐头上。
当他发现自己女装的相亲对象是上司时，这份工作本身就已经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之中了。
跑过来的时候，几百米的距离似乎很遥远，跑得姜让语气喘吁吁，浑身冒热气。
心里只想着，怎么这里有人？怎么那里也有人？
想找个跟陆疏洐单独说话的地方可真难。
但等到回去，几百米的距离似乎几步就走完了，蛋糕店很快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并且越来越近。
姜让语停下脚步，呼出口气：“……陆总，衣服还您。”
但还没脱下来，就被陆疏洐按住了：“不用了，你披着回去吧，我上车了。”
陆疏洐的车子就在路边，几步的距离，比姜让语回家的距离近多了。
陆疏洐好像真只为了说那些话而来，对姜让语说：“那我走了。”
说罢就转身上了车。
姜让语听着车子启动的声音，不过几秒，陆疏洐就非常干脆地离开了。
还以为再也没机会目送着陆疏洐离开，没想到这么快又看到了。
姜让语嫌弃地想着，之前的他可真矫情，都不知道在矫情什么。
还披着陆疏洐的外套，姜让语就没再进店里，因为不好跟他妈解释。
反正他现在看上去跟个小矮人一样，他妈估计都认不出来。
姜让语低着头，快步经过了蛋糕店，果然没引起他妈注意，顺利回到家。
但姜书钰就不是好糊弄的了。
进门前，姜让语真的很想把陆疏洐的衣服脱下来，先在门口扔着，等没人注意了再来捡。
可陆疏洐的衣服看上去就很贵，万一弄坏弄脏了，他怕自己赔偿不起。
那脱下来拿在手里？
好像又太刻意，反而引人怀疑？
最后姜让语还是穿着陆疏洐的外套进去了。
啊啊啊——
该怎么解释才好。
不仅姜书钰，还有顾郅昀那个家伙在，万一他们俩看出了什么，自己一张嘴可说不过他们两张嘴啊。
但令姜让语惊喜的是，姜书钰跟顾郅昀居然出去了。
桌上还留着他们之后下的海鲜泡面。
旁边是姜书钰的字条：吃太撑了，我们出去散散步，泡面给你的。
刺激。
感谢上天不杀之恩。
姜让语赶紧将陆疏洐的衣服藏进自己房间，只能之后再找合适机会还回去了。
……
第二天再去公司，姜让语的心态平静许多。
不管什么事情，时间都是最好的治愈良方，不过只多过去了一天，但在感受上，姜让语觉得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才发现电脑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玻璃花瓶，里面放着三支玫瑰花。
而在玻璃花瓶旁边，还放着三颗心形包装的巧克力。
心扑通一跳。
这种东西绝对不是他放的，看了看其他同事桌上都没有……那就只可能，是陆疏洐放的了？
昨晚他说认真想要追求自己，还说不会再用让自己不舒服的方式……
难道这就是他追求人的方式吗？
谁给他出的主意啊，未免也太老土了？
这时手机在口袋里一震，是收到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陆疏洐给“顾夕悦”发的。
陆疏洐：【小气老板追人的办法是不是有点土？】
第52章
看到陆疏洐的消息, 姜让语就两个反应。
这果然是陆疏洐放的东西。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用的方式很老土？
但仔细琢磨琢磨，这方法土归土，却很有效。
首先没人在意他桌子上多出了什么东西, 就算有, 只这么几朵玫瑰花，谁会怀疑是别人送的？
最多觉得是姜让语自己放的, 用来装饰桌面而已。
不引人注意, 不会给姜让语造成困扰。
最关键是，这种老土方式，是双方看一眼都能明白的。
只要看到这里的东西, 姜让语就明白陆疏洐想表达什么了。
要是陆疏洐追求别出心裁，用上了什么太新奇的方式, 姜让语不一定能接受不说, 万一踩到姜让语雷区, 反而得不偿失。
而这种方式, 就算惊讶也惊讶不到哪里去。
很老土，但是绝对安全稳妥，并且能精准传递含义的方法。
所以总结下来, 陆疏洐打着老土的方式, 其实是个高段位玩家？
也对。
按陆疏洐的智商, 不会无缘无故真做只有“土”的事。
姜让语没回复陆疏洐的消息。
因为陆疏洐只这么一个举动, 发这么几个字，就让他独自琢磨研究了这么多。
要是他回复几句, 两人再聊一聊，姜让语感觉自己的脑内剧场要没完没了了。
可陆疏洐那边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
姜让语正打算放下手机, 新的消息就过来了。
陆疏洐：【理理我】
简洁干净的三个字，没语气词没表情包,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可姜让语就是莫名看出了一股陆疏洐在撒娇的感觉。
这算不算猛男撒娇？
离谱的是，姜让语竟也不觉得违和？
反而被自己脑补笑到，这种反差感什么的，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姜让语想了想，最后回了一个表情包。
是一团小棉花糖对着手提电脑啪啪啪打字的动态表情，表情名称叫“工作”。
这样算有回应了吧。
然后就是会忍不住，又往上翻了翻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
看到隐蔽的心动期，偷偷摸摸对陆疏洐表达的赞美，以及陆疏洐微妙的回复。
现在他就恨不得掐死自己了。
那时他真是胆大包天，什么刺激就敢玩什么啊。
姜让语看过几眼立刻关掉手机。
差不多就行了。
再多看眼珠子都要烂了。
随后拆了一颗陆疏洐送的心型巧克力，放进嘴里。
竟然还特意选了心型的。
他是青春期的小朋友吗？
不过这块巧克力的口感还挺有层次，入口微微苦，很丝滑不黏嘴，中间是爆浆的，混着榛子果仁，随后溢得满嘴香甜。
可可脂含量估计不低。
高热量食物带来的快乐。
而且坚果也容易令人上头，吃完一颗后，姜让语就立刻拆了第二颗。
最后三颗巧克力火速被他消灭干净。
手机屏幕亮了亮，又是陆疏洐的消息。
陆疏洐：【巧克力好吃吗？】
姜让语震惊。
陆疏洐是开天眼了吗？
自己什么时候进办公室他知道，自己刚吃完巧克力他也知道？
难道监控就在他手上，他现在对办公室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对着屏幕犹豫很久，姜让语还是选择放弃回复。
算了，还是不回比较好。
不然他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跟心脏，很容易受到陆疏洐的影响。
可当姜让语需要特别克制这些时，其实也证明他已经受到影响。
把手机放到旁边，尽管之后陆疏洐没再发消息过来，可姜让语还是心神不定，时不时去张望手机屏幕一眼。
反复好几次，最后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向现实妥协，给陆疏洐回了条消息。
姜让语：【您的衣服，我怎么还您比较好？】
心里拼命为自己开脱。
这才不是他没事找事，没话找聊，这怎么都算件半件正经大事了。
……衣服总要还给陆疏洐的啊！怎么还也确实是个大问题啊！
他总不能在公司还给陆疏洐吧！
就算他偷偷摸摸地还，可衣服这么大一件，他光拿到这里就够显眼了，很可能被同事看出什么。
但如果不在公司还，那就只能私下还了。
这样的话，他们私下需要约定见面时间跟地点？
虽然姜让语不是这样的意思，也觉得私下不再见面会比较好，可衣服终究是要还的，他不可能霸占陆疏洐的衣服。
发出这条消息后，姜让语竟然有点紧张。
没有放下手机，而是在线等待着陆疏洐的回复。
陆疏洐：【暂时先放着吧，我不急穿】
姜让语：【我怕放我这里会弄脏，或者不小心弄皱了】
陆疏洐：【衣服弄皱弄脏很正常，放哪里都一样】
那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放在陆疏洐那，他想弄多脏多皱都可以，尽情地弄就好，没有人制止他。
放在他这里弄脏，那是他的责任了。
就算陆疏洐不说什么，姜让语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姜让语：【它可以脏，但是不能再我这里脏】
不知道这样的衣服干洗一次多少钱。
他的钱每分都是血汗钱，根本不想花在这种意外地方。
陆疏洐：【你是拿它当地毯铺吗，还是让它在空气里吃灰？】
姜让语：【放在衣柜里！】
陆疏洐：【你的衣柜很脏吗？】
姜让语：【当然没有！】
被陆疏洐这么怀疑还是有点不爽的。
陆疏洐：【那不就行了】
陆疏洐：【稍微脏一点也没事】
陆疏洐：【还衣服的时候还能见你一次，不想现在就用掉这个机会】
姜让语：……
这算情话吗，勉强也能算吧？
毫无防备看到这么一句，又将姜让语打了手足无措。
这家伙也太直白了。
姜让语失去组织语言的功能，只好又发了一次小棉花糖工作的表情。
然后就不回陆疏洐消息了。
陆疏洐看上去也懂得见好就收。
如果姜让语回复他了，他会抓着机会多说几句，但姜让语不理他了，他也不会硬缠着不放，非要姜让语跟他说话。
陆疏洐似乎真做到了自己的承诺。
没有强行不让姜让语辞职，也没有再做出那些会让他感到不舒服的举动。
之后几天，姜让语开始做辞职上的交接工作。
但陆疏洐还是对他特别照顾，这件事是内部进行，只有几个人知道。
之后接替他工作的人，是从其他部门调过来的，另外又招了两个实习生。
没有人知道这是在为姜让语的离职做准备，一切看上去很自然。
这真给姜让语减轻了不少心头压力。
不然还要接受同事出于好奇的关心询问，他怎么都得费劲编造理由。
而陆疏洐私下也没过多骚扰他。
只是每天放在他桌上的东西有了变化。
姜让语再次盖章这老土的办法有效且好用。
只要开了这个头，让姜让语意识到这是陆疏洐的示好，之后陆疏洐不仅能开始玩点新花样，也在潜移默化中给姜让语留下了期待。
每天的几朵小花变换着品种跟颜色，巧克力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
遇上喜欢好吃的，姜让语会忍不住都吃完，要是不喜欢的，他就放在桌子上不挪位。
还顺便让陆疏洐了解到了他的口味。
这样过了一周，姜让语心里都开始期待早上的小零食会是什么了。
而且也渐渐接受，陆疏洐好像是真的喜欢自己，所谓报复的猜测，都是他想太多。
直到周一的午休时间，姜让语收到了陆丰荣的消息。
很久没跟陆丰荣联系了。
间谍小姜再次上线。
陆丰荣不喜欢打字，因为他打字速度慢，基本全靠手写。
不喜欢别人给他发语音，因为他觉得听起来麻烦，没有文字简单易懂。
但他自己给人发消息时，基本都是语音，因为他觉得发语音方便。
陆丰荣：【能否听语音？】
不过发之前，特意手写打字询问了姜让语一声，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姜让语立刻去了没人的小休息室，回复陆丰荣的消息。
姜让语：【可以的陆董，有什么事您说】
陆丰荣的语音嗖嗖嗖地过来了。
一口气狂发十几条，每条都有二三十秒。
内容其实没多少，只是说语音的时候，话很容易重复，速度也会放慢。
姜让语不敢对董事长有任何意见，只能耐耐心心听着。
“小姜，是这样的，这件事我没问过你，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就是疏洐他，前段时间交了个女朋友。”
“他那个女朋友呢，你可能不知道，我之前也没跟你说过。”
“或许你知道，你知道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就是之前，他们感情明明挺好的，也来见过我几次。”
“但最近我问疏洐，他不说了。诶，他什么都不说了。”
“看那样子，我觉得是要黄了，但问他是不是分手了，他又说没有。”
“他最近在公司的状态怎么样？看上去有像失恋吗？”
“他之前提到过关于女朋友的事吗？”
想起陆疏洐跟自己说过的，关于这件事，陆丰荣那边交给他解决。
看来是已经有所行动了。
陆丰荣都需要他这个小间谍出动了。
但听到陆疏洐说没分手那里，姜让语没能克制住自己，又有点冲动心急。
多好的机会啊！
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
陆疏洐竟然没有直接表示他们已经分手，可见他心思不纯，还是别有所图！
其实姜让语很清楚，此时面对陆丰荣，他最好的回应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顺应陆疏洐的说法，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类似陆疏洐是有女朋友的样子，最近状态也是有点时好时坏，他会再观察一下的。
另一种则是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所以什么都不知道，但既然陆丰荣说了，接下去他会暗中注意这点，有什么消息就及时告诉陆丰荣。
可自己就是陆丰荣担心的另一个主角，姜让语难免无法客观判断局势。
加上了自己的小心思，想要趁早结束女装这件事，所以开始自作聪明。
姜让语打字回复。
姜让语：【陆董，陆总有女朋友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姜让语：【但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好像已经快分手了，因为不能确定，所以没有告诉您】
陆丰荣的语音回复马上就来了。
“他们真分手了？”
“是疏洐有这么说过？还是你看到什么了？”
姜让语想了想，为提高自己说话的可信度，选择带上陆疏洐。
姜让语：【陆总没有明确说过，但表达过类似的意思】
姜让语：【以我的理解，分手的可能性更大，但也不能完全保证，所以才没告知您】
姜让语：【接下去我会多关注这点的，有了确定消息就立刻告诉您】
陆丰荣：“好好好，那你确定了就告诉我。”
姜让语还认为自己的回答很完美。
既加强了陆丰荣对于分手选项的印象，也算顺便提升了他对这件事的接受度。
但又没完全把这件事说死，给自己留了余地，听上去就很真很值得信赖的样子。
姜让语并不是第一次擅自发扬自己的小聪明了，他有时就是这样，为了自己的小小私心，会有些出其不意的惊人举动。
本来也没什么。
谁都会有点不能控制，很难改正的小毛病。
有时自己也很清楚，事后照样也会后悔。
可该做的情绪上来时，错得义无反顾，错得浑然不知，错得自我感觉还挺良好。
姜让语错就错在，他没陆疏洐那么了解陆丰荣，也没那么了解陆疏洐。
只看到陆疏洐没承认他们分手了，却没细想陆疏洐这么做的行为逻辑。
两天后，陆丰荣亲自来了趟公司。
看上去挺慈祥乐呵的，但简单视察一圈后，将姜让语单独叫进了办公室。
第53章
姜让语跟着陆丰荣进办公室时, 是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
他还挺高兴的。
因为陆丰荣看上去比之前更好了些。
虽然头上的白发增加不少，这场病痛的打击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可陆丰荣的面色不错，精气神也很好。
姜让语发自真心地说道：“陆董, 看您气色好很多了。”
但陆丰荣没回答他。
他们进了陆疏洐的办公室, 之前这里也是陆丰荣的办公室。
陆丰荣在前面的沙发上坐下，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司机, 后者便将一个黑色手提包放到前面的桌上。
气氛就是从这里开始不对的。
尽管姜让语没能看出什么, 可直
觉告诉他，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司机放下黑色手提包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还很贴心地将门关上。
姜让语站在陆丰荣面前，挣扎几秒, 开口叫了声：“……陆董？”
他多少纳闷陆丰荣把自己叫进来是为了什么。
陆丰荣似乎没了在外面时的和颜悦色, 还有点冷了脸。
扬扬下巴, 对姜让语说：“你把这个包打开, 看看里面的东西。”
“……”
听语气就更冷了，让人觉得里面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姜让语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陆丰荣在外面时真挺好的，看上去没任何不对。
所以姜让语还是很快上前, 打开了手提袋, 看到里面有个牛皮纸文件袋。
“你把袋子拿出来打开, 看看里面的东西。”
“……是。”
但到这步, 直觉更不对了，已经在提醒姜让语住手才是最好的。
可直觉再努力提醒都没用, 姜让语总不能转身离开，只能按照陆丰荣的要求, 拿出文件袋打开。
里面是些打印出来的纸质资料跟照片，但照片放在了后面, 姜让语抽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十几张刷啦啦翻落在桌面。
低头一看，顿时五雷轰顶，大脑成片成片的雪白。
因为这些照片上的主角，正是女装的他跟陆疏洐。
陆丰荣知道了。
他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姜让语都不需要再开口确认。
看到这些东西，再联系陆丰荣单独把自己叫进办公室的行为，他就知道陆丰荣肯定知道了。
陆丰荣看着他的反应，冷冷开口：“说起来这还多亏了你。”
简直是往姜让语的心上再插一刀。
“本来我也没动调查的心思，想着好好坏坏，都是小辈们自己的事，要我一个老头插什么手。”
“但那天你说他们看上去真要黄了，我就心急啊，还是想做点什么……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呵……”
“小姜，你说我该佩服你呢，还是该要你好看？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踏实可信的孩子，没想到你还有这些本事，竟然能戏弄我这么久？”
“这是谁的主意，你老实交代吧。”
“……”
陆丰荣不怒自威，带着令人不敢顶嘴反抗的气势。
每说一句，都像是在宣布姜让语的死期即将来临。
心跳已经不是快不快，有没有加速的问题了。姜让语只觉得心脏都已经空了，什么也感受不到，整个人要立即休克了。
跟在陆疏洐面前暴露时的心情完全不同。
面对陆疏洐，他还能生气，闹闹不高兴。
虽然最初被吓到嚎啕大哭，但那至少还是能够发泄出来的情绪，他也有这个表达的力气。
可被陆丰荣发现，他是全身凝固，思想停滞，血液冰冻的感觉。
用害怕形容都不够，是恐惧到了极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不说话？”陆丰荣声音稍重了些，“你扮成顾小姐的时候，不是能说会道，伶牙俐齿么？”
“我也是老了，你就是我眼皮子底下的人，这样的把戏我竟然没能看出来……呵，你也该庆幸我老了，否则我也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你早就被我扒掉一层皮了！”
陆疏洐生气的时候要说这些，姜让语也会被吓到，但再被吓到，都会觉得那只是威胁，陆疏洐不会真这么做。
可陆丰荣这么说，姜让语就觉得是真的，他是真有可能扒掉自己一层皮。
“陆董，我，我……”
理智还是捕捉到了对话中的重点，陆丰荣说的是“给他解释的机会”。
眼前的对话就是机会。
他不能白白任由这个机会错失。
可也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张嘴只吐出这几个字，其他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丰荣问：“这主意是谁出的，是你出的还是陆疏洐出的？”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戏弄到我头上来了。”
“是陆疏洐给你的胆子？”
“……”
这跟送命题有什么区别。
他要承认是自己的主意，陆丰荣更不可能手下留情了。
但他要说是陆疏洐的主意，就有种背地里出卖陆疏洐的感觉。
即便陆疏洐不会跟他算账，他也很难做出这种事。
姜让语的双脚也开始发软，要站不住了。
真相败露的冲击来得太突然。
对着陆丰荣，他就被长辈身上那种天然的威严镇住，小聪明全部吓跑，脑子僵硬到难以转动。
“……对不起，陆董，真的非常对不起。”
最后能说出口的，但也最没用的，只剩这种苍白无力的道歉。
“你以为你现在装出可怜的模样，再低声下气道几声歉，这件事就能过去了？”
“你以为我猜不到主谋会是陆疏洐？我这么问你几句，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委屈，明明你也不好违背陆疏洐的要求，结果我却来找你算账？”
“……”
“就算这是陆疏洐的主意，可时间过去多久了，这期间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你能向我坦白的机会。”
“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真相，你却选择跟他一起愚弄我！”
“是觉得我是非不分，不会听你解释，还是觉得我会无条件偏袒我孙子，把过错都归咎到你身上？！”
“……”
“你不要觉得自己很无辜，当你选择这么做的时候，你就一点都不无辜了。”
“还是你拼死不愿，他拿了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同意的？！”
陆丰荣嗓门不重时，气势都能压得姜让语抬不起头，此时嗓门一加重，这些话更像巴掌似的拍在姜让语脸上。
因为陆丰荣说得句句在理。
说到底，没有人逼他这么做，是他出于害怕，自己逼自己这么做的。
站在陆丰荣的角度上，还愿意跟他讲这些，没上来就把他活活打死，已经仁至义尽。
门外传来了一些声响。
大概是陆丰荣的司机在外面守着，不让别人进来。
叮叮咚咚好一会儿，里面听不清外面说了什么，可很快，陆疏洐还是进来了。
进来看到陆丰荣跟姜让语，陆疏洐也不惊讶，应该已经知道里面只有他们。
“爷爷，你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发生什么事了，居然还叫司机在外面守着？”
但再走进些，看到散落在桌上的照片。
以及里面古怪诡异的氛围。
满脸凝重的陆丰荣，一脸无助惊恐的姜让语。
陆疏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陆疏洐严肃了神情：“爷爷，你答应过我，不会去调查他的。”
这里的“他”肯定是指“顾夕悦”了。
没想到真相暴露，陆疏洐的第一反应不是道歉或失措，而是先戳穿了陆丰荣的不守承诺。
当他高大的身躯站到姜让语面前时，姜让语也终于重新找回了胸腔内的心跳。
刚才都不知道心脏跳到哪里去了。
可能是直接吓停了？
总之这一刻，看到陆疏洐的出现，他竟有了安全感，眼眶莫名发热，就想这么没出息地只躲在陆疏洐身后。
但陆疏洐的出现跟说的话，对陆丰荣来说只是火上浇油。
陆丰荣更没好脸色了，声音也更重：“亏我去调查了，不然还不知道你们两个小崽子背地里这么玩我！”
“我要不去调查，怎么知道根本没顾夕悦这个人，怎么知道原来这个人就是我招进来的助理！”
陆丰荣不仅是面色精神都好了，发起火时，连火气都更重了。
陆疏洐将姜让语挡在身后。
比起大脑一片苍白的姜让语，陆疏洐的态度镇定许多。
“这是两码事，你答应过我，永远都不会调查他的。”
“那也要感谢你的顾小姐了。”
“你不知道吧，我好奇你在公司的情况，说通了他经常跟我汇报你的事情。”
“是他告诉我，你们看上去像真的分手了，所以我才忍不住去调查。”
陆疏洐一顿。
而姜让语已经死掉的心脏再度骤停。
没想到小间谍的身份会以这种方式暴露。
陆疏洐扭头看了姜让语一眼。
姜让语立刻眼神忽闪，根本不敢跟他对视，满脑子的空白变成了错乱的黑白雪花。
他无法面对陆丰荣，也无法面对陆疏洐，突然切身体会到里外不是人的感受。
这一秒很想原地遁走，要不就真的原地去世，一了百了。
“我，我……”
好在陆疏洐没说什么，只又看向陆丰荣，说道：“爷爷，你想要个交代，你可以私下问我，何必到公司来？外面的人该过来看热闹了。”
陆丰荣不愧是长辈：“我要私下说，好让你提前将小姜藏起来？”
“这件事全部都是我的主意，跟小姜无关，他只是按我的要求来做。”
陆疏洐平静地说：“而且会变成这样，纯粹是意外。开始我只是想让小姜气气陆任朝，没想过让你知道。”
“谁知道陆任朝将这件事告诉了你。”
“当时你身体不好，我怕说出真相刺激到你，所以选择隐瞒。可你又非要见我女朋友，我们不得已才那样做的。”
第54章
陆疏洐并没欺骗陆丰荣。
严格来说, 所有的情况过程就是这样，连半句夸大其词都没有。
如果不是陆疏洐要求姜让语去见陆丰荣，姜让语绝不可能上赶着送死。
但陆疏洐这么说, 省去了姜让语的所有小动作, 忽略了他隐瞒真相，将陆疏洐都骗过去的那部分。
陆疏洐开始也不知道顾夕悦就是姜让语, 是他们已经去见过陆丰荣后, 陆疏洐才知道真相的。
可他现在这么说，好像默认了自己从开始就知情，并且这一切还是他要求姜让语做的。
内容没错。
可说法一变, 引导的方向结论就完全不一样了。
难道这么说能让陆丰荣理解，能降下他的怒火吗？
显然不能。
姜让语开始没反应过来, 可陆丰荣再次开口指责, 他缓慢地意识到, 陆疏洐好像是在故意吸引仇恨。
“好一个不得已, 照你这么说，你们瞒我到现在，让我白白高兴白白欢喜, 还让我为你们担心, 都是我逼你们的咯？”
陆疏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但陆丰荣到底比姜让语厉害了太多。
他反应慢过几拍就能察觉到的事, 陆丰荣果然很快意识到了。
随后冷哼一声：“你倒是护着他, 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把他撇干净。”
陆疏洐道：“爷爷，这件事我们可以回去再说, 我会原原本本向你解释的，没必要非在公司里解决。”
“论到底也都是我的错, 是我仗势欺人要求他这么做，你别为难他。”
“那我今天还必须为难他了。”
其实能看出来, 陆丰荣并不是真要怎么为难姜让语。
因为按照陆丰荣的手段，他要真想为难姜让语，都不需要亲自过来一趟，有的是办法让姜让语怎么死都不明白。
虽然被戏耍玩弄是很生气，可亲自跟一个小助理计较这么桩离奇事，对陆丰荣来说太掉价了。
他今天能找来姜让语说这些，只能说他心底还是有原谅空间的，是想听姜让语亲口解释的。
陆疏洐转移仇恨的方法也没错。
要说唯一的失误，就是这件事太过突然，牵涉到了隐瞒太久的真相，陆疏洐怕陆丰荣针对姜让语，所以比平时急切。
陆丰荣既然察觉到了陆疏洐的意图，便也像赌气似的，非要拿姜让语开刀。
走到办公室门口，打开门，直接将王林翰叫了过来。
这时外面的人都知道里面在吵架了。
这间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已经算很不错，可也做不到完全隔断声音。
尤其这种能听到点声音，但不能听清的感觉最让人好奇，因此秘书部的人都凑在附近。
要不是陆丰荣的司机还在外面守着，恨不得都贴到墙壁门缝上去，仔细听听里面的情况。
王林翰进去后，办公室的门又合上了。
愤怒归愤怒，生气是生气，但该维护的面子不能忘。
王林翰：“陆董，您有什么要交代吗？”
好歹之前为陆丰荣做事这么多年，王林翰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
心里再想探求，面上还能稳住。
陆丰荣看了陆疏洐跟姜让语一眼，像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你去把人事部的经理叫过来，今天把小姜的辞退手续办了。”
王林翰不知道姜让语私下已经在走离职程序，听到这个消息没忍住：“……啊？为什么？”
毕竟他挺讨陆疏洐这个总裁喜欢的？
到底犯了什么错，居然让陆丰荣亲自回来开除他？
“没为什么，我就要开除他，你现在去把人叫上来。”
“……好，我知道了。”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王林翰很乐意看到陆疏洐被陆丰荣下面子。
谁叫陆疏洐上任后，丝毫不给他这个老人面子，还带来个陈遇分权呢。
平时王林翰不敢跟陆疏洐怎么样，此时有陆丰荣撑腰，他打着陆丰荣的名义，自然很乐意做这些事。
可门都开了条缝，王林翰正要出去前，陆疏洐严厉的声音响起：“你站住，我看谁敢去。”
“……”
然后王林翰还真不敢了。
恨自己手速跟脚速慢了。
如果陆疏洐不敢违背陆丰荣，王林翰很乐意为陆丰荣效力，做点打击陆疏洐的事。
可陆疏洐能公然反抗陆丰荣，那他要再做，就是得罪陆疏洐了。
他们爷孙俩斗法，他绝对不搅和其中，成为无辜的炮灰。
王林翰只能定在原地，无奈地看向陆丰荣，眼神示意他也不敢违背陆疏洐。
这下陆丰荣是真生气了。
“混账！你这个白眼狼，小王八蛋！”
家里怎么样都好，可他才离开公司多久，昔日属下居然就不听他的，改听陆疏洐的了？
“难道我连这点主意都做不了了！”
幸亏陆丰荣还不到要拄拐杖的程度，不然现在肯定得把拐杖敲的咚咚响。
陆疏洐说：“他现在是我的助理，去留也该先经过我的同意。”
“你算什么东西，我还没死呢，你就迫不及待想继承了这里了？！这点贪心还真是跟你那个爹一样！”陆丰荣怒道，“就算要让你滚出这个公司，那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可陆丰荣的前半句，也结结实实踩在陆疏洐的最大雷区上。
姜让语看到陆疏洐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凸。
亲人之间的争执，往往最懂对方的痛点在哪。
陆疏洐应道：“行，那我跟他一起滚，这公司你留着叫你儿子回来继承吧。”
因为办公室门开了条缝，司机能清楚听到里面的动静。
听到这句，大概没忍住：“……大少爷，您还是别气陆董了。”
姜让语这才惊觉过来，自己不是来这里罚站的，应该也要说些什么。
赶紧拉了拉陆疏洐的衣袖，示意他别说了，要真再把陆疏洐气进医院，良心上更受谴责。
“……陆总，您别说了，反正我本来就是要走的，今天走也没关系。”
“这件事也是我们的错，您真的别气陆董了。”
说到底他永远不无辜。
开始是为了赵冉念隐瞒陆疏洐，后来又是为了陆疏洐隐瞒陆丰荣。
难道这些就全是赵冉念跟陆疏洐的错，最初自愿牵涉其中的他还能算个清清白白的好男孩？
事实如陆丰荣所说，这些事没人逼他，最后都是他自己逼着自己做的。
他只要做了，那就是有错，永远都不可能再撇干净。
姜让语往前走了两步。
虽然还是有些害怕，可成年人理应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能真一直躲在别人身后。
“……对不起陆董，瞒了您这么久。”
“这件事真的很抱歉，但我也知道，说再多抱歉都没用了……我会离职的，今天就走，您消消气。”
除非员工做了什么重大违纪事情，否则莫名其妙要将人开除，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根据岗位的不同，部分合同协议的不同，需要清算的内容不少。
但算到底，最主要的还是一个经济赔偿问题。
而姜让语是主动提出离职，已经在走离职程序，所以这部分赔偿问题也能省了，他还真能在今天就走。
但见姜让语真要走，陆疏洐拉住了他：“你不用走。”
姜让语赶忙道：“我早晚要走的……你还是别气陆董了，真的，陆董好不容易没事了……”
一着急，连敬语都扔了。
主要站到陆丰荣的立场上，姜让语太能理解他的愤怒了。
而且他也不想再看陆丰荣跟陆疏洐争执下去，愤怒上头的时候，不理智的话只会越说越多，让事态变得更加严重。
陆疏洐似乎想说什么，可看到姜让语着急的眼神，再看陆丰荣一脸怒容，终究没说。
“你跟我过来。”
他拉着姜让语走到到办公室门口。
在附近偷听的一些同事瞬间散了。
陆疏洐没空管这些，只对陈遇招了招手。
陈遇立刻快步过去：“陆总。”
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姜让语牵涉其中，肯定是需要他为姜让语做点什么。
身后还伴随着陆丰荣的背景音：“去叫人事部的过来！我倒要看看，我说话还能不能算数了！”
这次王林翰抓住机会，快速从他们身边溜了出去。
陆疏洐瞥他一眼，没有再阻止。
只是将姜让语交给了陈遇：“你安排好小姜，这里有我。”
姜让语还不大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但陈遇很快应道：“是，我知道了。”
随后陆疏洐将姜让语推出办公室，自己转身关门。
里面再说了什么，外面就彻底听不清了。
“我……”
“小姜，你跟我来。”
姜让语一出来，其他同事的目光齐刷刷往他身上落，显然都很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陆疏洐会跟陆丰荣吵架。
为什么姜让语又在里面。
但陈遇没给这些人机会，直接将姜让语带离办公室，走到了电梯门口。
姜让语担忧里面的情况，更对自己要去哪里一无所知。
“……陈助理，你要带我去哪？”
陈遇道：“我送你回家。”
“……”
“这是陆总的意思，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你远离是非中心。”
“之后几天你先在家安心休息吧，不必着急来公司，等陆总处理好……跟陆董之间的矛盾，肯定会及时告诉你的。
“……”姜让语顿住。
主要陆疏洐跟陈遇只说了那么一句，当时他就站在旁边。
还真没听出陆疏洐交代了这么多。
但陈遇带姜让语离开是对的。
否则再遇上王林翰跟人事部的，办公室里只会更热闹，战况也只会更激烈。
到了公司门口，陈遇打了车，亲眼确认姜让语上车后，又安慰他：“你不用担心，交给陆总就行了。”
“……”
姜让语想，即便他担心，也毫无作用。
而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很对不起陆丰荣，也对不起陆疏洐。
因为真相暴露的极端恐惧过去后，现在他竟浑身放松。
终于结束了。
不管是死是活，以后再也不用为这件事担忧，终于能彻底从心头放下了。
不用再受任何威胁，不用再提心吊胆。
即便是面对陆疏洐，也再不会有被拿捏的小心谨慎跟担忧。
虽然代价还不可估计，但他终于从这件事里解脱自由了。
他想，就算还是要死，那在沉重的死法跟轻松的死法之间，他也想选择轻松的死法。
回到家后，其他人都不在。
也挺好。
不然还要跟家人解释，怎么他才出门上班，这么快又被送回来了。
但等待的一分一秒都艰难，只过去半小时，他就没忍住给陆疏洐发了消息。
姜让语：【我到家了】
姜让语：【你那里还好吗】
但陆疏洐没有及时回复。
一直到傍晚，才回了两个字。
陆疏洐：【抱歉】
第55章
陆疏洐跟他说抱歉。
为了什么抱歉。
为什么还向他抱歉呢。
姜让语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真要追究这件事会暴露的原因, 明明是他的责任更大。
是他擅作主张，也没先问问陆疏洐是怎么准备的，就在陆丰荣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 才引得陆丰荣去调查。
而且他背地里还做着陆丰荣的小间谍。
虽然从没造谣过陆疏洐什么, 汇报的也都是些日常小事，可这种事光存在就不舒服了。
如果背地里有人观察他的举动告诉别人, 姜让语肯定会觉得被冒犯不舒服。
这件事明明是他需要向陆疏洐道歉。
但对着陆疏洐, 姜让语又说不出口。
姜让语回了两条消息。
姜让语：【现在情况怎么样？】
姜让语：【陆董还是很生气吗？】
但陆疏洐再也没回过姜让语消息，后续整整消失了好几天。
最开始那天，姜让语能够理解。
突然爆雷, 陆疏洐跟陆丰荣还起了争执，要处理的事情肯定很多, 陆疏洐没时间没心情回复自己都很正常。
可过去三天毫无音讯, 姜让语免不了胡思乱想, 总为这件事担忧。
什么事情能让陆疏洐消失三天啊。
难道连看眼手机, 回复几个字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吗？
后来姜让语又给陆疏洐发过两条，询问他还好吗，可陆疏洐始终没有回复, 姜让语就不好意思再发了。
这几天姜让语也没去上班, 一直在家休息。
他还不知道公司对自己的最终决定是什么。
反正离职手续还没办, 也没人通知他去办, 但查了下社保，发现这个月的社保还是给他缴了, 并没有落下。
姜让语就还挺迷茫的。
虽然那天他很快走了，严格来说, 不算有在同事们面前丢脸。
可后续这件事会怎么传，又会冒出哪些猜测留言, 他就不知道了。
能肯定的只有一点——估计大家都已经知道，陆丰荣回公司就是为了开除他。
换个角度，他面子还挺大。
哈哈哈。
即便他走了，公司里也会有他的传说。
反正他没脸回去了。
而这几天内，父母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转变。
之前父母一直觉得他能在大企业上班堪称奇迹，被开除是迟早的事。
所以时不时未雨绸缪地开解他，乖，要是做得困难不开心，咱们就不做了，家里好歹还有点小生意，不至于叫你饿死。
但他真要被开除了，在家休息几天后，就被他妈连抽带打地赶到店里去帮忙了。
理由是在家一躺就一天，还整天开着空调，简直浪费电。
姜让语不服：“平时休息了也这样啊，之前你都不说什么的。”
他妈：“之前就那么一两天，现在天天开，能一样吗？回家看到你瘫在那里的死样我就上火，反正店就在家门口，你要在家躺着不动，不如去店里帮忙。”
姜让语敢怒不敢言。
姜书钰在家休息就好好的，不管休息几天，他爸妈都慈眉善目，关怀备至，还会主动准备好吃好喝的。
到他这里就不行，这么冷的天开空调都是罪过了。
但谁叫姜书钰是全家的骄傲呢。
而且姜书钰没在背地里搞要全家陪葬的事，姜让语自觉理亏，最后还是乖乖去店里帮忙。
于是期间限定款，打包员跟收银员小姜就这么上线了。
收银小姜安慰自己，至少店里开了空调，从早到晚都很暖和。
他们家的蛋糕店算是这附近的老店。
工作日白天，来店里的客人并不多，但是他们家大订单多，附近要有什么婚丧大事，或是公司家庭聚餐之类，都会来他们家订各种糕点。
所以打包员小姜还是挺忙的。
戴着帽子跟口罩，吭哧吭哧一个个打包。
“姜姜，有客人要买单，麻烦你去收一下吧。”
“……好。”
店里负责收银的员工就一个，现在来了姜让语，自然想要偷懒，撒娇让姜让语去做。
姜让语放下手里的东西，也没东张西望，直接走到了收银的柜台后面。
客人已经把选好的产品放在上面。
正要弯腰去找打包盒，就听着客人问：“可以堂食吗，这里有坐的地方吗？”
“……”
声音太过耳熟，姜让语连忙抬头。
而站在眼前的，正是已经失联好几天的陆疏洐。
“……陆总？”
这几天变得很漫长，再次见到陆疏洐，姜让语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很久很久没见了。
“……您怎么会来这里？”
陆疏洐穿着常服，身上一件浅灰色的大衣外套，是姜让语之前没见过的风格。
“来找你。”陆疏洐淡然道，“你好像很惊讶？”
“……”
当然惊讶了。
失联这么多天，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回的人，突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眼前，换了谁会不惊讶。
陆疏洐说：“先结账吧，这边有坐的地方吗？”
“……有，在二楼。”
还结什么账，姜让语将手套跟帽子都摘了，随后直接将盘子一端。
“不用结账了，我们上去说话。”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事情解决地如何了，陆丰荣是不是还很生气。
陆疏洐又为什么失联这么久，连消息都不回复他。
姜让语心里的疑问太多了，恨不得马上全问清楚。
二楼的空间比一楼小了接近一半，里面只摆了两张桌子。
平时几乎没人在这里吃东西，光顾这里最多的，是附近放假时的中小学生。
——因为对面就是新华书店，他们常常几人合买一个蛋糕，然后在这里抄一天作业。
一走进这里，只觉得温度骤降，姜让语缩了缩脖子，赶紧去找空调遥控器。
“坐这里吧。”
姜让语将东西放下，随后将口罩也摘了，眨巴眨巴眼睛，就这么盯着陆疏洐。
陆疏洐在他面前坐下。
能感受到姜让语眼神里的渴望，知道他现在最想知道哪些事。
但陆疏洐没有回答，而是先问：“真的不用结账吗，那我就吃了。”
“吃吧，我请客。”
“谢谢。”
“……”
陆疏洐还真沉得住气，好像真是为了吃东西来的。
说罢拿起面前的草莓蛋糕，但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
姜让语看了出来：“……你等等，我去给你拿勺子。”
“没事，不用勺子。”
陆疏洐将草莓蛋糕转了转，找了个好下嘴的地方，直接张口咬上去。
很认真很大一口。
竟也没吃得乱七八糟。
大概是因为嘴巴够大吧，能将一整颗草莓完整咬下。
“这是冬天的第一块草莓蛋糕。”
咽下后，陆疏洐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草莓挺甜的，你们家用料不错。”
“……”
好吧，姜让语看出来了。
自己要不主动询问，陆疏洐大概很难开口。
他默默呼出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自然些。
“……这几天还好吗？你一直没回我消息，今天怎么过来了？”
虽然有种谁先沉不住气先问，谁就输了的感觉——那当姜让语输了吧，他最后的倔强，就是将“您”改成了“你”。
还用什么敬语。
反正事情都暴露了，陆疏洐手上再也没有他的把柄了。
反正他都要辞职了，以后再也不是陆疏洐的员工了。
陆疏洐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放下草莓蛋糕后，又拿起泡芙咬了两口。
虽然姜让语早早就知道他喜欢吃这些东西，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着陆疏洐吃。
居然也不违和。
以前他还觉得吃甜品跟陆疏洐的形象不符呢。
但大概是陆疏洐吃得够豪爽吧。
两口就能吃掉一整个大泡芙了。
吃完后，陆疏洐才说：“这几天发生了挺多情况，打字也说不清，想着总要跟你见面的，不如当面再跟你说。”
“……”
姜让语勉强能够接受这个说法。
他抿抿嘴唇，紧张地问：“……那陆董还好吗？没有把他气坏吧？”
“这就看你对还好的定义是什么了。”陆疏洐说，“生气肯定很生气，但身体尚且吃得消，至少没再进医院。”
“……”
姜让语眨眨眼，沉默扭捏了几秒，才问：“……那你呢？陆董没为难你吧？”
陆疏洐笑了笑，就当这是姜让语别扭且不坦率的关心了。
“这也要看你对为难的定义了。”
“把我开除了算为难我吗？”
姜让语一愣，不敢置信：“……啊？”
开除陆疏洐？
开除他就算了，陆丰荣还真能开除陆疏洐啊？
他以为那就是陆丰荣的气话。
没想到陆丰荣真的付诸行动了。
陆疏洐说：“是真的，那天陆董就把我罢职，然后我就开始在家抠脚了。”
“……”
姜让语瞪大眼睛。
这发展还没真没见过，谁家霸道总裁会被罢职啊。
“……那公司怎么办，陆董回去了？”
之前陆丰荣病倒的时候，大家都默认他会直接隐退了。
而且就算陆丰荣再度亲自接手，估计身体情况也吃不消。
陆疏洐轻描淡写地说：“不知道，可能为了气我，会让我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进入总部管事吧。”
这话一出，姜让语就更震惊了。
不仅震惊，还觉得很荒唐。
“……不可能吧！”他想也不想就说道，“就算为了气你，可这种事不能做啊！”
他亲眼见过陆丰荣对渣爹的态度。
亲耳听过陆丰荣是怎么骂这个儿子跟小三老婆的。
况且陆丰荣肯定清楚陆疏洐有多讨厌憎恨自己的父亲，之前都没有让渣爹进入总不，现在要为了气陆疏洐做到这步，怎么想都有点过分了。
家人之间生气吵架也算常事。
可有些底线是不能越过的。
“陆董不可能真这么做吧！”
姜让语还是不愿相信，也不能接受。
“要真这么做了，那也太过分了！”
陆疏洐却笑了笑：“你怎么好像比我还生气？”
姜让语一怔：“我……”
想解释什么，又无从解释。
因为听到这个荒谬的消息时，怒气真一下从心底蹿了上来。
陆疏洐说：“就算真这么做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
为什么。
姜让语很不理解这种说法。
“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一辈子无法割舍的存在。难道真要为了我，打压他儿子一辈子吗？”
“……”
好简单又好震撼的一句话。
一语惊醒姜小宝。
是最初陆丰荣怒骂陆任朝跟小三老婆的态度太凶狠，给他留下了过分深刻的印象。
以至于他一直觉得，陆丰荣也是痛恨陆任朝的。
可仔细想想，他女装跟陆疏洐上门时，陆任朝跟小三老婆住着还是大别墅，吃穿用度都很富足。
他们还能带着两个孩子出行玩乐，一家四口在外幸福美满。
甚至从最开始，陆任朝去看望陆丰荣那次，其实也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说明别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并且愿意卖他面子。
如果陆丰荣真想教训这个混账儿子，有的是办法让他穷困潦倒，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可陆任朝还是过得很好。
至少比他们这种普通人家要好上百倍千倍。
而这些，陆疏洐早就知道。
他早就看透了。
“……对不起。”
姜让语难受极了。
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这点，最后还是靠陆疏洐这个当事人点醒。
“陆董说服我，要我做……”
想了想，还是说不出小间谍这种字眼。
“要我汇报你的情况时……他说怕你被仇恨蒙蔽，说你还有大好前程，不能毁在这么个人渣爹上……”
他并不是怀疑陆丰荣对陆疏洐的关爱，他想陆丰荣对陆疏洐肯定也是真心的。
可这件事上，表面说是为了陆疏洐，实际也是为了陆任朝。
如果陆疏洐能放下这份仇恨，最大的受益者应该是陆任朝。
他竟然一直没想到这层。
隐瞒身份是这样，隐瞒小间谍也是这样，所有环节就像叠起来的多米诺骨牌，第一张能影响到最后一张，一推全倒。
如果他能早点向陆疏洐坦白小间谍的事，也许早就意识到这点。
也不会在陆丰荣面前胡说八道，引起他的怀疑，导致隐藏身份真相的暴露。
现在好了，陆丰荣跟陆疏洐互相伤害，陆任朝却坐收渔翁之利。
而他就是促成这一切的间接推手。
越想越懊恼。
“我要是早点告诉你就好了，现在搞成这样……对不起……”
“不怪你。”陆疏洐说，“你说不说，我知不知道，其实结果都一样。”
“就算没有这件事，将来也有别的事，只要心里放不下，总是有办法的。”
“……”
可陆疏洐的态度越淡然无所谓，姜让语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第56章
姜让语知道陆疏洐用不着自己心疼。
当然了, 他也不是心疼陆疏洐。
嗯，绝对不是心疼。
他只是比较容易心软，很有道德感, 还很有同理心罢了。
而且他在这件事上也有部分责任。
他是敢作敢当, 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罢了。
姜让语看向陆疏洐：“但我要提前告诉你的话，至少这件事, 至少现在……不会这么混乱了吧。”
真相是这样没错。
陆疏洐了解陆丰荣, 知道处理这件事需要循序渐进，慢慢铺垫，不能冒进。
要能早些知道姜让语跟陆丰荣私下会有这样的联系, 他肯定提前阻止姜让语的胡言乱语。
但现在木已成舟，事情没重写的可能, 再纠结如果假如也没必要了。
虽然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可有一点, 陆疏洐跟姜让语是一样的, 那就是都有点破罐破摔了。
起码内心不用再为这件事担忧。
陆疏洐轻轻叹气：“你不信任我，这也很正常。”
“谁叫我们之间是有过几件比较严重的信任危机。”
“……”
两人你瞒我，我瞒你, 一层绕一环, 最后搞出多少事情。
实属地狱笑话了。
姜让语竟有些忍不住想笑。
试图忍耐。
但忍耐失败。
只能努力将这个笑容伪装成苦笑。
“哎……”
还真别说, 起码回顾的时候, 这件事从开始就是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次的刺激。
姜让语转移关注点，询问：“……那之后呢,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还没想。”
很不像陆疏洐会说的话, 但他确实这么说了。
“就当休息了，这段时间先在家里抠脚吧。”
“……”姜让语突然很想打他。
没有理由, 就是单纯觉得陆疏洐不适合说这种话。
但又想了想后，姜让语继续说：“不过我还是觉得……陆董不会这么做的，他可能就是在气头上，最多说些气话，不会真让，让那个谁……嗯，我是这么觉得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底线问题。”姜让语认真地说，“吵架上头的时候，说几句扎心的气话很正常，可要这么做了，那性质就变了……我想陆董也很清楚这点，不会真做的。”
姜让语都能知道的事，陆丰荣肯定更清楚。
不管他心里是不是惦记着那个不像话的儿子，可有些东西就是只能二选一，不能贪心。
过去这么多年，陆丰荣都选择了陆疏洐，要在这种时候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姜让语说：“陆董也是很重面子的人……我不是说他坏话，但毕竟年纪大了，某些思想是会比较固执，说话不好听。”
“那天在公司，我知道你是想维护我……可本来就是我们的错，我觉得我也欠陆董一个更正式的道歉。”
他不希望陆丰荣跟陆疏洐再争执下去了。
虽然不知道这几天里，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他很努力地想为他们的和好制造机会，提供台阶。
心底最真实的想法，终究不希望陆疏洐受到伤害。
跟这件事相比，他们的互相欺瞒最多只算小打小闹。
如果陆丰荣真这么做了，姜让语都不敢想象陆疏洐会变成什么样。
结果好像被陆疏洐看出来了。
陆疏洐还非常直接地将他戳穿：“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
“希望我跟我爷爷和好，不希望我爷爷真做出这种事？”
“……”
为什么要说出来！
拜托，他不要面子的吗！
现在不用再受陆疏洐拿捏，腰杆子硬了不少，说话也敢大嗓门了。
姜让语直接恼羞成怒，猛拍桌子：“不需要就算了！别不知好歹！”
甚至还用了一个很有杀伤力的成语。
很好很有气势。
陆疏洐笑着看他：“刚才那些，其实都是我故意说的。”
“我就是想试试苦肉计，看能不能在你这里赚点同情分。这么一看，好像真的赚到了。”
“……”
姜让语不信。
陆疏洐哪里需要这样的同情分？
正如陆疏洐能将他看穿一样，此时姜让语也看穿了他。
不过他比陆疏洐善良体贴，不会非要戳穿。
想想这几天，陆疏洐肯定不好过，姜让语决定不跟他计较。
“……对了，既然你都过来了，顺便把衣服带走吧，省得之后再跑一趟，我拿过来很快的。”
“不用，先放你这吧。”陆疏洐很快就说，“我还不想这次就用掉这个机会。”
“……”
不需明说，姜让语也知道陆疏洐这是什么意思了。
事到如今，他要还怀疑陆疏洐的喜欢是出于报复心理，那多少是有点钻牛角尖。
可姜让语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他毫无这方面的经验，眼下局面又是这样，根本不像能谈恋爱的样子啊……
而且他本来就没想过要跟陆疏洐谈恋爱。
他以为自己的心动只会是场单向运行的悲剧罢了。
心跳砰砰地开始加速。
不想到这件事时，他能像平常一样，好好跟陆疏洐交流。
可一旦想到，就会越想越多，满脑子都是。
姜让语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陆疏洐。
陆疏洐却还是看着他，大胆又直白地说道：“其实我今天过来，最大的原因，还是我想——”
可惜话说一半，突然被外力强行打断。
姜让语的亲妈宋芝芸咚咚咚地上楼来，还伴随着挺大音量：“姜小宝！我叫你来帮忙，你就偷懒是不是！”
“什么朋友来看你！”
“什么正经朋友工作日来看你啊！”
“……”
“……”
未见其人，陆疏洐就先被打上“不正经朋友”的标签了。
宋芝芸很有气势地上来捉崽，没想到会看见陆疏洐，瞬间变脸：“哎呀，哎呀这不是……”
这不是送了贵重礼品，很有钱的那位朋友吗。
宋芝芸对陆疏洐印象深刻，语调都温柔了，走到边上，先对着姜让语说：“原来真有朋友来看你啊，你怎么不早说？”
姜让语：“……”
你也要给我开口的机会啊。
他从刚才开始可是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呢。
“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这孩子不想帮忙的借口呢，没想到是真的，刚才冒犯了。”
不过宋芝芸能屈能伸，说抱歉就能抱歉。
陆疏洐对着宋芝芸的态度就很友好，反正姜让语没见他对别的陌生人这么友好。
脸上带着微笑，神情是伪装过的柔和。
“阿姨也没说错，今天是工作日，只有我在外面瞎晃。”
宋芝芸看了眼他面前吃过一半的蛋糕，瞪了姜让语：“朋友过来找你，你就只拿这些东西招待人家啊？”
姜让语终于有能为自己发声的机会了，小声道：“……这是他自己选的。”
“那你好歹再给人家泡杯茶嘛。”
“……”
陆疏洐接上：“不用麻烦，我平时也不喝茶，我只是来找小姜说几句话。”
宋芝芸很热情地说道：“难得来了，也快中午了，不介意的话就在我们家吃顿便饭吧。”
这是非常常用的客套话。
就跟“回见，下次请你吃饭”一样，彼此心里都清楚，其实是不可能的。
但还是让姜让语心脏一紧，生怕陆疏洐会当真答应。
视线小心翼翼地转移到陆疏洐身上，观察陆疏洐的反应。
好在陆疏洐很识相，选择了拒绝：“不用，怎么好意思麻烦。”
“不麻烦啊，一点都不麻烦的。”宋芝芸却道，“不是阿姨自我吹嘘，但阿姨手艺很好的，外面的店里可没有这种手艺。”
听到宋芝芸都用“阿姨”自称，姜让语的心更是提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小宝有你这么一位朋友，哎，上次还送了那些贵重的东西过来……中午就留下来吃顿饭吧，你顺便也能跟小宝多聊会儿，我们家很近的，就在里面，没几分钟好到了。”
听着宋芝芸的用词越来不越客气，还越来越随意时，姜让语终于忍不住了。
“妈……他其实不是我朋友，他是我老板。”
之前真是吃够了隐瞒的苦楚，所以这一刻姜让语的坦白就很直接。
然后一句话把宋芝芸说懵了。
热情洋溢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眼神里的光芒也瞬间淡去，当场翻脸。
宋芝芸问：“就是开除你的老板？”
“……”
不愧是他妈，问得就是直接。
姜让语看了看陆疏洐，只能补充：“……虽然不是他开的。”
但宋芝芸彻底没好脸色了。
出于老母亲护崽的心态吧，他们可以自己在家说孩子不好，可不允许外人贬低看轻孩子。
虽然大企业裁员很正常，他们也经常担心姜让语会被开除。
可这种连正常流程都不走，说开除就扫地出门的——难道姜让语真有这么差劲？还是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
何况开都开了，这位大老板还上门来做什么？
那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生怕姜让语面对前老板时会唯唯诺诺地受欺负，宋芝芸护崽心理更重了。
知道陆疏洐的真实身份后，语气反而更冰冷：“那想必就是陆总了……是我们小宝哪里有问题吗，还要您大老远来的，亲自跑这一趟。”
陆疏洐：。
这翻脸的速度，阴阳怪气的程度，连他都佩服。
但陆疏洐应对自如，张口就来：“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他说：“发生这件事时我不在公司，才让小姜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所以今天我是来道歉，劝说他重新回去上班的。”
“他是很一位很优秀很认真的员工，之前帮了我很多，在公司的表现也一直很好。”
“如果没有他在身边，我还真是会很麻烦，也真心很舍不得。”
第57章
姜让语佩服陆疏洐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话, 更佩服他妈已经光速变过一次脸，现在居然还能再来一次。
宋芝芸前一秒还摆冷脸，面对陆疏洐都丝毫不惧, 可听完他的话后, 满脸都是出乎意料的震惊。
没有立即相信，还是问了问：“……真的？”
也不知道是在怀疑陆疏洐的诚意, 还是在怀疑姜让语的能力。
姜让语：“……”
又看向陆疏洐, 听着他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真的，不过小姜心里似乎还有些介意，这点也希望您帮我劝劝他。”
宋芝芸光速变脸：“哎呀, 哎呀，这真是……”
好在没被这一刻的喜悦冲昏头脑, 不管是老板还是朋友, 都是外人。
在外人面前, 她肯定维护自家小孩。
“可这得看他自己了, 我不知道公司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宋芝芸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要是他还愿意回去，肯定是最好的……哎呀，那您之前来, 怎么都不说呢, 我还真当您是小宝的朋友了……”
陆疏洐很努力地笑了笑。
嘴角弯曲的弧度是平时假笑都不会有的高度。
看上去好像还挺自然的。
但落在姜让语眼里, 硬是有种阴险狡诈的感觉。
“我们很合得来, 私下相处也跟朋友差不多了，您就把我当成他朋友对待吧。”
姜让语：……
有时真的很想逃离这颗星球。
他就只能亲眼看着, 陆疏洐三言两语转变了宋芝芸的态度。
还不能解释。
总不能再告诉他妈，他们之前干过什么事, 陆疏洐还喜欢他吧？
这就不是宋芝芸会不会生气的事了。
姜让语怕宋芝芸当场厥过去。
只能忍。
反正宋芝芸跟陆疏洐也说不了太多话。
这点姜让语没猜错。
再多说几句，两人之间可说的话题就到头, 宋芝芸没话可说了。
“那你们接着说事情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宋芝芸作势要起身，又习惯性地邀请了一遍：“要是不嫌弃的话，中午请在我们家吃顿饭吧。”
宋芝芸还是希望姜让语能回去上班的。
老板都亲自上门了，还是那么好的大公司，错过这个，什么时候能有第二个？
而且也不是要去大饭店宴请老板，还要送钱送礼拍马屁什么的。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只是在家招待，她觉得必须争取一下。
但陆疏洐还是客套婉拒：“真不麻烦了，我再跟小姜说几句话就走了。”
宋芝芸顺着接道：“不麻烦不麻烦，都是些家常菜，做起来一点也不麻烦。”
“你们也不用赶时间，能慢慢聊嘛。”
到此双方都还是些场面话。
姜让语总觉得陆疏洐都这么说了，肯定是不会留下来的，而且事不过三，只要他再拒绝一次，他妈也不会再邀请了。
可事态走向就是喜欢跟姜让语对着干。
结果就是陆疏洐没再坚持，接下去说：“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让语：…………
他瞪大眼睛看向陆疏洐。
撤回！你最好立刻把这句话撤回！
你最好别从命！
宋芝芸笑着站起来：“那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口味偏好如何呢？”
“真不是我自吹，家常菜就没有我不拿手的，尽管点餐，我现在就去准备食材。”
陆疏洐回道：“食材就交给我吧，不然还要您准备这些，我有些过意不去。”
“您能把小姜借我一会儿吗？我想让他陪我去。”
要这么问，宋芝芸哪会不同意：“行啊，那当然能，拿去拿去。”
“这样也好，你买的肯定最合胃口，我也不客气了。”
几人一起下了楼。
姜让语去换掉店内工作服的时候，真是满脸都写着高兴。
宋芝芸见缝插针，抓住空隙进来提点姜让语。
“妈，你干嘛！我在换衣服呢！”
宋芝芸连白眼都懒得翻：“你又不是光着的，换几件衣服而已，我还看不得了？”
“你记得，等会儿一定要抢着买单，千万别太实心眼，真让老板自己付款，知道吗？”
“……”
“跟你说话呢！”宋芝芸道，“是我们说要招待人家的，哪有再让人家自己花钱的道理，你记住了吗？”
姜让语心里默默纠正，是你要招待，不是我们。
但嘴上很老实：“记住了。”
宋芝芸压低了声音：“……对了，我再问问你。”
“嗯？问什么？”
“你们老板结婚了吗？”
姜让语感觉眼皮猛猛跳了两下。
虽然不确定他妈为什么问这种问题，可还是诚实回道：“……没结婚啊，怎么了？”
“那有女朋友吗？还是单身吗？”
“没女朋友，目前……是单身吧。”
姜让语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你问这个做什么？”
得到内心满意的回答，宋芝芸眼神里透着光。
“其实我之前你看这个老板，就觉得他很不错……长得仪表堂堂不说，谈吐气质也很不凡。”
姜让语接不上一句话。
生怕自己开口只有疑问：是吗？你真的确定是在说这个家伙吗？
“这么好的资源，你怎么就没想到你姐姐呢？”
“…………”
姜让语这才知道，原来他妈在打这个主意。
“妈——”
他拖着长音喊了一声，语气里满满的无奈：“这是我老板啊，你觉得可能吗，你在想什么啊？”
宋芝芸不以为意：“那又怎么了，我还不能做做梦，幻想自己能当大老板丈母娘咯？”
“而且我只这么一问，又没让你真去做点什么，你干嘛这么激动？”
“……”
姜让语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可是，能不反应过度吗。
他跟陆疏洐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现在比蜘蛛精结的蜘蛛网还复杂，不能再承受更多的设定了。
宋芝芸继续说着：“再说了，你们看上去不是关系不错吗，老板都能把你当朋友了，那这种事更正常了吧？”
这么一说也是，但姜让语自己心虚，大脑反应就慢，想不出反驳的话。
只道：“哎呀，总之这事你别想了，不可能的……人家想要什么样的没有，能看得上我们？”
宋芝芸不悦：“有你这么贬低自家的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
宋芝芸不知道真相，但姜让语说出这些话时，就算真在贬低谁，那也不会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走了，不能让人家久等。”
心虚小姜只想快速结束这个话题，消失在宋芝芸的视线范围内。
手脚麻利地将衣服换好，他就疾步闪现到外面。
陆疏洐正站在柜台旁边等他。
冬日的阳光穿透玻璃照射进来，打在陆疏洐身上，泛着一圈柔和的光晕。
姜让语有那么一丢丢的失神。
“好了？”
听到陆疏洐的声音，他眨眼回神：“……嗯，好了，走吧。”
虽然是意料外的行程，他没想过今天会见到陆疏洐，还要跟他一起出去。
只能当偷懒了，至少不用在店里继续打包收银。
陆疏洐的车子就在路边，是以前常停的位置。
但一到外面，冷风狂灌，姜让语刚换好的衣服还没穿热，被吹得直抖。
“快点上车吧。”
“……好。”
于是姜让语很快上了陆疏洐的副驾驶。
心里感慨，没想到啊，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再坐到这里。
而坐下后，部分一直被忽略的小细节开始慢慢在脑内重映。
陆疏洐说第一眼就喜欢他。
确实，小姜助理开始就能坐到副驾驶上，但“顾夕悦”不行。
他还以为这是陆疏洐故意针对“顾夕悦”的特殊对待，心里不爽好久。
可知道两个人都是他后，“顾夕悦”也坐到了副驾驶上。
当时还更确信这就是陆疏洐的针对呢。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这些藏在回忆里的小细节每冒出来一次，就像是在提醒姜让语一次，陆疏洐没说谎，他是真的喜欢自己。
姜让语揪揪袖口，给自己的手指找点事做，不至于在单独相处的狭窄空间里太尴尬。
陆疏洐怎么还不开车啊？
已经坐下很久了吧，现在路况也很好啊，开出去不应该很轻松吗？
难道——
他该不会又想说那些肉麻话，想跟你单独多相处一会儿什么的吧……
光是这么猜测，姜让语就感觉一阵脸热。
可这种话真的太有可能了，很符合陆疏洐今天见到他的精神状态。
时间过去了有四五分钟，车内空调都打热了，陆疏洐却还是没任何动作。
姜让语没忍住，主动问了：“……你，你怎么还不开车？”
“在看地图。”结果陆疏洐的声音平静如水，“你们一般都是去哪里买东西的？”
“……”
姜让语的视线转向陆疏洐，发现这哥们真只盯着自己的手机。
“附近好像有菜场？你们是去菜场吗？还是该去超市？”
脑内的羞耻想象成了对自己的拳打脚踢。
姜让语的脸更热了，但也更努力地忍住：“……你平时去哪里？”
“我平时不去。”陆疏洐说，“我上次去这些地方，都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了。”
……也对。
他一个大少爷，哪里需要亲自操心这些小事！
姜让语默默深呼吸。
好好好，是他心思不纯了。
换出口气后，他道：“我妈平时更喜欢去菜场，她觉得那里的东西更好更新鲜……但我不常去，去了也容易被宰，所以我们还是去生鲜超市或者大超市吧。”
“好，去哪家？”
“让我想想，近一点的吧。”
姜让语报了个超市的名字。
陆疏洐点开了车内导航，从语气到表情都很正直：“你能输一下吗，方便导航过去。”
“……行。”
第58章
他们去了距离最近的一家超市。
因为是工作日, 还是上午，所以客流不多，挺顺利地在门口找到了停车位。
进去后, 考虑到陆疏洐对平民超市不太熟悉, 姜让语特意放缓了步伐等他。
“走，先去推购物车。”
虽然要买的东西可能不多, 但推车总比拎购物篮轻松。
“好。”
陆疏洐看上去倒没什么异样, 举止自然，甚至给人一种常来的感觉，先走到了购物车那边。
然后停下脚步, 驻足在了原地。
姜让语看他像被按了暂停键：“怎么了？”
陆疏洐问：“推这个需要硬币，但是我身上没有, 你有吗？”
“……”
那姜让语当然也没有了, 现在带纸币出门的人都很少了, 更不用说硬币。
看着陆疏洐在这时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 姜让语莫名很想笑。
然后就真笑了。
陆疏洐问：“你笑什么？”
姜让语说：“旁边就有啊，在这里。”
“……”
购物车旁边的墙壁上钉着一个小小的置物架，里面的罐子里就放了几个硬币。
“一般的超市都会在旁边准备硬币, 用完放回去就好了。”
虽然这枚硬币又黑又旧, 一看就是这里历经风霜的老员工, 但还是顺利解锁了一辆购物车。
陆疏洐多看了几眼：“这是超市特制的硬币吗？”
“就是普通硬币, 你要看？”
“好黑的硬币。”
“……”
“我来推吧。”
陆疏洐主动包揽了推购物车的活，问姜让语：“你想吃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 你想吃什么？”
陆疏洐说：“我也不知道，先看看吧。”
“嗯, 那进去吧。”
进门处是面包熟食区，一边是老式面包蛋糕, 一边是油滋滋的烤鸭烤鸡。
多重香味混在一起，并不难闻，还能把人香得翻个跟头。
陆疏洐很客观地评价：“这里闻着还挺香。”
姜让语宛如一个冷漠的杀手，冷漠地说道：“其实味道都很一般。”
“就是因为闻上去不错，所以顾客才会买回家，但等买回家后就会发现不好吃了。”
他在前面拉着购物车，非常干脆果断地路过这边：“好了，我们去前面，生鲜蔬菜在前面那一块。”
“好。”
超市很大，再往前又是水果区域跟老式糕点区域。
姜让语对面包区冷漠无情，因为自家就是做这个的，已经看不上超市里卖的。
对熟食区则是波澜不惊，对水果区也是无动于衷。
但路过老式糕点区，控制不住地放缓脚步，开始左右张望。
陆疏洐问：“有想吃的？”
“……”
姜让语第一反应是否认，想说自己没有。
一种似乎有点矫情，但其实挺正常的心理。
在在意的人面前，就是会想美化一下自己的形象，故作矜持。
只是转念觉得很没必要。
因为不管他怎么假装，他也永远跟陆疏洐处在天差地别的两个世界。
这种差距不是他稍微伪装点什么就真能消失的。
说到底，还是有些自卑心理作祟。
就算确定了陆疏洐是出于真心，但姜让语也不会因此就觉得他们相配了。
所以他没必要装什么。
想清这点，姜让语放弃了那点矫情的心思，直白地问：“你吃过这些东西吗？”
陆疏洐看了看。
他倒是想找点跟姜让语的共同点，但看了一圈，只能很老实地回道：“没有。”
很多东西别说吃过了，陆疏洐连见都没见过。
他并不是没吃过老式糕点，小时候也吃过不少的，只是记忆里的跟这些看上去不太一样。
姜让语想了想：“这边有试吃，你要尝尝吗？”
虽然姜让语只是随口一问，但落在陆疏洐耳朵里，就有种受宠若惊的惊喜感了。
因此很爽快的答应：“好啊。”
姜让语看了一圈，指着其中一样说：“我喜欢吃这个。”
因为是统一价格散称，所以没有每格都贴上标签，姜让语也不知道这叫什么。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里面是留心的白糖馅……其实味道也就那样，口感也挺廉价的。”
姜让语说：“但童年滤镜你懂吗，这些东西会让我想起小时候……所以时不时还是会想吃上一回。”
姜让语先装了一点，随后从试吃的小盘子里拿了两个。
透明的小糖点，外面还裹着一层糖粉，一看就是热量炸弹。
“给你。”
但姜让语递到自己面前时，陆疏洐有种被他分享了零食的快乐。
这是所有真相暴露后的头一次，他跟姜让语这么心平气和地相处，仿佛全部芥蒂消失，还能一起吃东西了。
不错的心情为这种老式小糖点的低廉口感增添了几分美味值。
以后看到这些东西，陆疏洐也会想起今天，他跟姜让语逛了超市，姜让语还主动跟他分享了零食。
姜让语嚼吧嚼吧，还是想象中的口感跟味道，丝毫不变，问陆疏洐：“感觉怎么样？”
陆疏洐一口咬开，里面糖水爆汁，还混着很多未融化的白砂糖颗粒。
真的很甜。
甜到都有些齁嗓子了。
陆疏洐说：“还行，挺好吃的。”
虽然是姜让语安利他吃的，可听到陆疏洐的回答，不敢置信的人还是他。
“……不好吃就不好吃，没关系的，你不用为难自己。”
陆疏洐笑了：“我为什么要为难自己？是挺好吃的，我小时候应该也吃过这种东西，只是长得不一样。”
姜让语还是不太敢信，主要陆疏洐给人的感觉就不像。
“真的吗？你不觉得很甜吗？”
“甜，但我能吃这么甜的。”陆疏洐说，“我喜欢这种齁嗓子的甜度。”
“……”
对哦！他怎么又忘了！
真的是长相害人，让他老是忘记陆疏洐喜欢甜食这点。
“主要我长得不像爱吃甜食的，更像爱喝苦茶苦咖啡的，是吗？”
“……”
心里的想法突然就被戳穿，姜让语急急忙忙转移话题：“——哈哈哈你多想了，不过你怎么爱吃这么甜的？”
“小时候我妈爱做，她做什么都很甜，多吃就习惯了。”
“……”
听到这个回答，姜让语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这种情况吧。
可见姜让语沉默，陆疏洐又说：“骗你的。”
姜让语：“？”
“我故意这么说的，想从你这儿赚点同情分。”陆疏洐道，“口味这种东西都是天生的。”
“……”
但姜让语觉得是真的。
现在陆疏洐说的，才是假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反正这个同情分，陆疏洐肯定是赚到了。
还赚挺多。
又看了一圈老式糕点，姜让语问：“……那你要来点吗？”
“好啊。”
于是姜让语狂铲，将自己吃过的每样都拿了一点，反正最后是他来结账，不必客气。
“我念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秋游什么的，可以自己带零食，那时带最多的就是这些。”
“你小时候也有郊游吧？不过你们去的地方肯定很高级吧？”
“你知道这个笑脸娃娃吗，也算我们那个年代的网红产品了。”
姜让语觉得刚才自己说错了话，出于想要掩埋带过什么的心虚，现在说了更多。
陆疏洐有没有回应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能满意，将心里微妙的愧疚感带过去。
“以前我家里也做过这个，当时外面还不好买呢……郊游的时候我拿出来，别的小朋友都可羡慕了。”
“其实我也很想吃，但为了面子故作大方，都分给别人了，还很享受他们对我赞美。”
“这么一想，那时我可真虚荣啊。”
说到后来，就有点胡言乱语的感觉了。
姜让语觉得可以了，差不多了，自己该住嘴了。
然后就听到陆疏洐说：“好想亲你。”
姜让语顿时浑身僵直，大脑停止思考，几秒后反应过来，脸颊迅速发红滚烫。
还好这个点超市客流量不大，晃荡在这边的只有他们两个，不然要被别人听到，姜让语能羞愤致死。
“……你，你胡说什么！”
“没胡说。”
陆疏洐笑了笑，双眸直视着他，眼神里是罕见的放松跟轻柔。
“你说这些话时很可爱，就是让我想亲你了。”
“……”
“又不是真的会亲。”陆疏洐的态度还挺理直气壮，“我只是这么想想，难道想想也不行吗？”
“不行！”
姜让语毫不犹豫地接道：“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随后就这么往前走去，都不肯回头看陆疏洐了。
但跟陆疏洐一样，以后要再来到这家超市，再看到这些老式糕点，他肯定会记起这幕，记起陆疏洐故意说了些什么。
被占了次便宜，姜让语当场吸取教训。
之后学乖了，开始跟陆疏洐保持适当距离，不再让他有机可趁。
但还是磨磨蹭蹭的，等买好东西出去，时间竟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留给午餐的时间不多了。
陆疏洐开车送姜让语回到小区门口。
姜让语说：“直接开进去吧，我妈肯定回家里了，再不回去，她估计都要打电话来催我了。”
陆疏洐却道：“我就不进去了，替我向阿姨说声抱歉。”
姜让语一愣：“……为什么？”
他都做好陆疏洐要在自家吃饭的心理准备了，这对他来说可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结果连食材都买好了，陆疏洐居然说他不进去了？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总归有些难言的小失落吧。
陆疏洐说：“我怎么真能去你家吃饭。”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答应呢？
姜让语真的很想这么问。
可又怕问了，会让陆疏洐误会，好像自己很期待他上门吃饭一样。
理论上他应该松口气的。
事实却反而有些沉重。
姜让语眨眨眼，找到一个好借口：“……你这样，我怎么跟我妈交代？”
可回想他们在超市买的东西，食材其实就那么两样——他还以为陆疏洐是有自己的口味，原来是陆疏洐从一开始就这么决定了。
“就说我临时有事，先走了吧，下次有机会再来。”
但姜让语还是有些不爽的，语气闹着小别扭：“……那你还故意，让我陪你去超市，浪费我时间。”
“因为想跟你单独多待一会儿。”
陆疏洐直白而流畅地说道：“我刚才要不答应，能把你借出去，能跟你单独待这么久吗？”
“……”
“亲你一口是不敢想了，但能单独跟你相处这么久，我该知足了。”
“……”
于是姜让语心底那些小小的，微妙的，莫名的别扭，都被心脏咚咚加重的跳动掩盖带过了。
“……算了，随便你，那我走了。”
拿好东西，姜让语飞快下了车。
第59章
面对陆疏洐的直白大胆, 姜让语心里是很迷茫的。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
也不知道怎么样的回应，才算正确的回应。
他过往的人生如鹅毛一样苍白，别说恋爱经验了, 连暗恋经验都是零。
他从未对谁动过心。
小时候是哥哥姐姐的跟屁虫, 压根看不上同龄小孩，每天只想跟大孩子玩。
青春期时, 别人懵懵懂懂, 情窦初开，但他一脚踏错，步入二次元的大坑, 多余的时间都用来追各种更新了。
费劲考上大学，终于能填补高中因为时间紧张, 落下太多活动的遗憾, 便开始尽情沉迷。
别人的青春疼痛是爱情让人死去活来, 他的疼痛是喜欢的纸片人总被作者送去领盒饭。
等他反应过来, 好像也该顾及一下现实的生活时，学生时代就这么匆匆结束，他已经要步入社会, 成为一名大人了。
物以类聚。
跟姜让语关系好的朋友都是些二次元爱好者, 不是母胎单身就是恋爱经验匮乏, 也无法给他提供任何经验。
而他熬夜追过的动漫, 打过的游戏里，也没有这么现实向的教学, 就算有，那也是很热血很中二的场面。
……放到现在是不行的。
光想象就够让人开始羞耻了。
但说到底, 还是姜让语没期待过这样的局面，心里对此走向毫无准备。
一般这种情况下, 双方都对彼此有意，其中一方还总是挂在嘴边说……那他们迟早会在一起，就差另一方答应了吧？
可姜让语不知道该怎么答应。
他总不能很突兀地就来一句，我答应你吧？
陆疏洐也没问他答不答应啊——
而且内心深处，姜让语还是不敢答应，也还是不敢相信的。
他总觉得跟陆疏洐谈恋爱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像是梦里才会发生的事，听上去是下辈子的事。
……
独自一人回到家，姜让语果然受到了他妈的亲切问候。
质问他是不是在外面说了陆疏洐什么，所以陆疏洐才不来吃饭了。
姜让语感觉非常冤枉，却又不能将真实原因说出来，为自己辩解无果后，只能默默忍受。
陆疏洐没来，中午的家常菜大餐自然也取消了，他妈用前一晚的剩菜做了碗焖面，就这么将姜让语打发了。
但好处还是有的。
因为老板亲自上门邀请他回去工作，这让宋芝芸对他刮目相看。
前几天的那些不顺眼火速消散，也不催着他去店里帮忙了，吃完午饭后，还让他在家里睡个午觉。
姜让语照单全收，吃饱后就开启空调，裹着毯子在沙发上躺尸。
但没什么睡意。
拿起手机，顺手点开了工作微信瞅瞅——虽然处于半离职状态，但工作群都没退，也没人踢他，他反而比上班时更在意公司的动态。
结果看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是陆疏洐。
通过工作群向他发起的申请。
姜让语感觉眼皮颤了颤，想起“顾夕悦”那个账号将陆疏洐拉黑了。
那一刻心里想的竟是，好在他还有个工作账号，不然陆疏洐都找不到他了。
先前一直没打开看，也不知道陆疏洐是什么时候申请的。
万一是刚刚申请的，他要迅速就通过了，会不会显得他很急切？
界面在“通讯录”跟“发现”之间来回切换，纠结犹豫几分钟后，他通过了陆疏洐的好友申请。
看着系统提示好友添加成功，自动跳转到了跟陆疏洐的聊天界面，姜让语一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说来难以置信。
这居然还是第一次，他们能用陆疏洐跟姜让语的真实身份，没有互相隐瞒，坦诚地私下交流。
两分钟后，陆疏洐就发了消息过来。
陆疏洐：【中午阿姨没说你什么吧？】
姜让语：【没说什么】
只能违心。
不然扯起来又没完没了，而在扯嘴皮这块，他一直不是陆疏洐的对手。
陆疏洐：【那就好】
陆疏洐：【阿姨要是问起复职的事，你就说这段时间是我补偿给你的带薪休假】
虽然但是，看到带薪休假，姜让语还是心动了几下。
按照常理来说，他已经在走辞职流程，现在搞得不上不下的，给他补偿是应该的。
可现实处理起来挺麻烦，公司要不肯给，他也没办法。
个人对抗大企业，就算最后拿到了经济补偿，但中间必然要付出很多时间精力的代价。
最主要是，起初姜让语要辞职，一面是极度怀疑陆疏洐的真心，一面又害怕在陆丰荣面前暴露。
现在局面一塌糊涂，但至少都不用再担心了。
他的一些小心思难免又开始蠢蠢欲动。
真要离职那就离，反正早有这样的准备。
但要能再回去，反正什么都不担心了，好像也不是不行？
不过姜让语没有表现出来。
姜让语：【好】
看上去非常高冷的一种回复。
陆疏洐：【再过一段时间吧】
陆疏洐：【等我这边的事处理完了，会让人事联系你】
也对，他们爷孙之间的事情都还没处理完，也不知道进度到哪步了。
姜让语其实很想问问。
可又怕自己问错。
陆疏洐：【阿姨要是问起你，你也这么回答就行了】
陆疏洐：【不回公司的日子都是带薪休假】
姜让语：【好，我知道了】
陆疏洐：【明天还可以来找你吗？】
隔着手机屏幕，陆疏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这种问题，在确认彼此心动间，一种异样的暧=昧感偷偷在心底漂浮。
姜让语还是不能坦率。
姜让语：【你很闲吗？】
陆疏洐：【最近在家抠脚，是挺闲的】
姜让语：……
姜让语：【我要去店里帮忙】
陆疏洐：【我知道，我就来看看你】
姜让语：【别来，会妨碍到我】
陆疏洐：【好吧】
小姜助理多少有点傲娇在身上。
但陆疏洐很大概率是当了真，第二天还真没出现。
不仅第二天没出现，之后的第好几天都没出现。
主要他不是会乖乖听话的那类人，看上去明明就是会想办法来的样子。
结果却再也没有出现，只让姜让语独自介意记挂着。
姜让语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
说不定是陆疏洐的手段之一！
这男人可怕得很！
但又过了两天，在一个猛然降温的中午，姜让语接到了陈遇的电话。
那天姜让语没去店里帮忙。
因为前一晚突然起风降温，出门成了件需要强大意志力的事。
姜让语一直赖在床上没起床，赖到快饿死，终于要起来找点东西吃时，陈遇的电话就过来了。
姜让语还以为是公司有事。
前几天陆疏洐说他会处理工作上的事，难道是这些事处理完了，所以现在让陈遇来通知他？
姜让语接听：“喂，陈助理？”
陈遇严肃的声音在另一端响起，异样沉重：“小姜，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了吗？”
“陆总出了点问题，现在在医院，你方便过去一趟吗？”
“……”
没想到再得到陆疏洐的消息，会是通过陈遇的传达，而且陆疏洐本人还进了医院。
那些穿肠绕肚的饥饿感顷刻间消散。
姜让语只感觉大脑一秒清醒，不敢置信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是出什么意外事故了？”
“他出车祸了？被别人撞了，还是撞别人了？”
“严重吗？是在医院抢救吗？抢救过来了吗？”
“……倒也没这么严重。”
大概是姜让语的担忧跟语气都太夸张，反让陈遇冷静下来，语气缓平许多。
“不是出车祸了，是跟人起了冲突。”
“伤势也不严重，只是他不配合检查，情绪很差。”
“你现在有空吗，在家吗，方便的话我过来接你。”
感谢陈遇言简意赅地回复清楚，姜让语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我现在有空，我在家呢，我把地址发给你。”
“好。”陈遇说，“那我现在过来。”
半小时后，姜让语在小区门口上了陈遇的车，终于得知来龙去脉。
昨晚陆疏洐出去跟朋友喝酒，喝得有些多，结束后便打电话让陈遇去接。
陈遇按照陆疏洐的吩咐，将他送回了家。
结果去的是陆丰荣那里。
陈遇之前一直没去过陆丰荣住的地方，只当是陆疏洐另外的住处，扶着陆疏洐进门后，却在里面撞上了陆任朝。
场面就开始失控了。
当时陆丰荣不在，可能是已经休息了，也可能是在别的房间。
总之酒意上头的陆疏洐看到陆任朝，就像被动进入战斗模式，浑身充满了强烈的敌意。
陆任朝看到陆疏洐自然也没好气，说了些不太好听的三言两句，讽刺了陆疏洐。
然后一切就措不及防地发生了。
陈遇根本来不及阻止，等他反应过来时，陆疏洐已经从他手边消失，跟陆任朝扭打在一起。
姜让语听得心惊胆战，他最担心的场面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发生。
“……是谁先动手的？总不可能是陆总吧？”
陈遇无奈地说：“先动手的，其实是小孩。”
“……啊？”
“应该就是陆总同父异母的弟弟吧，站在……唔，站在他父亲身边。”
“大概是感受到了气氛不好，所以拿手里的桂圆砸了陆总一下。”
“……”
“陆总喝过酒，难免比平时冲动，反应很大地往前走了两步。”
陈遇无奈地叹气：“然后就，你懂得，对面大人拦了一下……这一拦就打起来了。”
姜让语试图在脑内还原一下画面。
“……可陆总怎么会进医院呢？难道他还打不过那个人渣吗？”
“……”
听到姜让语敢直接用人渣称呼，陈遇这才不客气了。
“正常情况下，那人渣肯定不是陆总的对手，但陆总昨晚喝过酒，站着的时候脚步都不稳，打架难免吃亏。”
“何况对面还有个小孩，那小孩是真不客气，拿着花瓶就敢往陆总身上砸。”
姜让语皱眉：“……砸到他哪里了？”
“还好不是砸脑袋上，只是砸在肩膀上了。”陈遇说，“反正昨晚陆总没讨到什么好，身上明显的伤口就有七八处，虽然看着都不严重，但医生怀疑他有骨裂，或者其他什么内伤，建议他再拍个片子排查一下，可他就是不肯……”
“我是没办法了，怎么都劝不动。后来陆董也来劝过，但陆总正置气呢，也不肯听……所以我才想着找你来，希望你帮忙劝劝陆总。”
这件事离谱又震惊，在亲眼见到陆疏洐之前，姜让语都无法安心。
所以直接忽略了陈遇来找自己的行为。
不然他怎么都得先震惊一下——是不是陈遇看出了什么，怎么想到来找他呢？
“不过那人渣也进医院了，他伤得比陆总更重些。”
说起这段，陈遇有点幸灾乐祸：“那小孩还想暗算陆总的时候，失手打到他爹脑门上了，出血量还挺惊人的。”
“……”
姜让语暂时没心情幸灾乐祸。
他当然也希望人渣爹遭报应。
最好半夜走在路上，被人突然套麻袋吊起来打个三天三夜。
但如果要连累陆疏洐，让陆疏洐也受伤的话，那还是算了。
等到医院，两人直冲陆疏洐的病房。
可推门进去，就先闻到里面飘散着一股烟味。
姜让语皱眉，难道这家伙受了伤还在这里抽烟？
VIP病房空间很大，跟宾馆差不多，进去先是一个小小的客厅。
左手边是洗浴室，右手边是小厨房。
再里面的房间，才放着病床。
不过病床上不见陆疏洐，他正坐在窗台下的沙发上。
陈遇喊了声：“陆总。”
陆疏洐转过头，姜让语这才看到他手里捏着一支已经燃尽的烟，神色凝重。
而且嘴角有伤，眉骨也有伤，嘴唇破了两块皮，下巴还有两道明显的抓痕。
看上去不算很严重，却是肉眼可见的狼狈。
陆疏洐显然也没料到会这么见到姜让语，眉头立刻拧到一起，眼神语气都凌厉，冲着陈遇吼道：“……谁让你擅作主张的，谁叫你带他来这里的？！”
嗓门还挺大。
可陈遇像是自带厚厚的防护甲，神色波澜不惊，陆疏洐的怒吼不能撼动他分毫。
“那我就先出去了。”
说罢，陈遇淡定退场。
里面只剩下陆疏洐跟姜让语两个人。
陆疏洐重重叹了声气，将手里的烟掐灭，语气倒比刚才好了很多。
对着陈遇还是怒吼，对着姜让语就成了轻声细语，问道：“……你怎么来了？”
姜让语看着他受伤的脸，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
“陈助理说你受伤了，不肯配合检查……为什么不配合？”
陆疏洐倔强地说：“因为我没事，根本不需要小题大做。”
第60章
姜让语感觉自己能猜到陆疏洐拒绝检查的原因。
因为他这次的互殴对象是陆任朝。
没有取得碾压性的胜利, 可能已经让陆疏洐很懊恼了，何况他还受了伤，因此就算陆任朝伤得比他重, 他也很难拥有胜利者的心态。
要是再检查出别的伤势, 那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陆疏洐不该是这样幼稚的。
又不是小朋友了，还非要自己证明比对方厉害, 比对方能打。
对方还是个中年老头。
可在面对人渣爹这块, 陆疏洐肯定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这大概也是旁人无法扭转的坚持跟执拗。
姜让语最真实的想法是无语，但看着陆疏洐脸上的伤口，又有些无奈。
他总觉得陆疏洐是强硬可靠, 无坚不摧的，平时光用眼神气场, 就能将闲杂人等吓退。
但可气的是, 即便这种模样, 仍旧让他有种别样心动。
因为跟之前那次一样, 仿佛窥探到了陆疏洐坚硬外壳下的脆弱真实。
是秘密的，特许的，仅他可见的。
还好这些想法藏在了内心的阴暗处, 没有明晃晃地跑到姜让语脸上来。
所以他保持着冷静神色, 开口说道：“既然你觉得自己没事, 那就拍个片做个检查, 去去疑不是更放心吗？”
陆疏洐很干脆：“用不着。”
语气还更倔更傲娇了。
姜让语：“……”
真的有点倔了哥。
但这种模样的陆疏洐，姜让语也是第一次见。
之前也会觉得他霸道强硬, 私下脾气不好伺候，可不管怎么样, 更多总是成熟可靠的。
现在莫名像个坏脾气的臭小孩，好像在跟全世界闹别扭, 平等地对每个人都没好脸色。
鼻尖还萦绕着散不去的烟味，姜让语问：“你在这里抽了很多烟吗？病房里面能抽烟吗？”
想来就算不能，也没人会阻止他吧。
仅是留在医院里面，陆疏洐就充满不情愿，谁要再来阻止他抽烟，他怕是得当场就跑。
陆疏洐问：“怎么，你在关心我吗？”
“……”
这还需要用嘴说吗。
要不是出于对陆疏洐的关心，他为什么来医院？
听到陆疏洐进了医院时，姜让语可是瞬间脑补了千万种可怕情况。
只是被陆疏洐直白一问，姜让语又有些不好意思说了。
喜欢，担心，在乎，关心。
这些真实感受好像总是更适合藏在心里，不方便表达出来。
但想起前两天那些不能坦率的纠结，这次姜让语决定大胆一回。
他往前走了几步，直接在陆疏洐旁边坐下，开口回道：“……对啊，不然我来医院干什么？”
听上去很理所当然的一句话。
其实已经耗费姜让语不少勇气。
陆疏洐也不是那么相信，还更傲娇了：“我不信。”
“……”
“你亲我一下，我就相信。”
“……”
不仅又倔强又傲娇，还抓住了机会得寸进尺，强人所难。
姜让语很想打他。
这人对亲一口是有什么执念吗？之前就总把这几个字挂嘴边，现在又挂嘴边了。
真的很像那类欠扁讨打的死小孩。
奈何看到陆疏洐脸上的伤口，姜让语又会心软。
心情就在“这家伙真该死”跟“算了原谅他”之间反复横跳。
横跳大概一百次后，最终还是落在心软上。
或许就是因为陆疏洐现在像个欠扁的小孩吧。
姜让语突然想到，那以前的陆疏洐呢？
在真正是个死小孩的年纪里，也会有这种时候吗？
妈妈不在了。
跟爸爸反目成仇了。
身边只有爷爷。
可爷爷心里总归装着儿子，也许还希望他们父子能够和好。
这样的他，在这种时候，又有谁会纵容允许他的坏脾气呢？
想到这，姜让语自然而然地心软，决定不跟陆疏洐计较了。
不就是亲一下吗。
又不是没亲过。
虽然紧张到不像话，心脏咚咚咚地剧烈跳动着，可因为更像是发动某种突袭，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姜让语快速凑上身去，在陆疏洐根本想不到，也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停留时间很短。
估计连一秒都不到。
可亲了就是亲，陆疏洐感受到什么后，非常震惊地转头看向姜让语。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像是在确认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你真亲了？”
姜让语胸腔内的心跳还很激烈。
双手都因为过度紧张在失温发抖，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轻颤。
可看到陆疏洐的反应，又觉得很好笑。
虽然开口的时候，嗓音也轻颤着：“不是你让我亲的吗……你惊讶什么？”
“可是我——”
陆疏洐大概是想说，可是我就那么一说，没想到你真的会亲啊。
但这一刻的心情容不得他再仔细解释，而是有点着急地说：“你再亲一下。”
“刚才那下太快了，我什么都没感受到。”
姜让语：？
立刻冷静了不少。
姜让语：“你不要得寸进尺。”
可将陆疏洐夺舍的限定版死小孩似乎也挺好哄，只是被这么轻轻亲了一口，态度全然改变。
不再是刚才欠扁的犟脾气，也不傲娇了，看向姜让语，主动打起了商量。
“你再亲我一口，我就配合检查。”
“……”
对上陆疏洐直勾勾的眼神，姜让语很清楚，这回要再答应，就不是亲一下脸这么简单了。
但——
看在陆疏洐受伤的份上，就破例一次吧。
答应之前，姜让语再次确认：“我答应的话，你就去做检查……是全部检查，不是只有一项，是全部。”
主要在陆疏洐身上吃过不少同类型的亏，姜让语充分吸取了教训。
也算有所成长了呢。
陆疏洐应道：“嗯，全部检查。”
“……”
可他答应得太过干脆，又让姜让语心存怀疑，感觉前方有诈。
难道这话还有另外的解读方式？
难道暗藏了什么玄机自己没发现？
陆疏洐又在偷偷打什么主意？
可恶，他已经很严谨了啊！
难道又要吃亏吗！
姜让语往后挪了挪，反而跟陆疏洐拉开了点距离，再三确认：“……你没跟我耍什么心眼吧？这句话里没有文字陷阱吧？”
突然双眼一亮，是找了之前没发现的漏洞。
姜让语露出一副“原来如此，恍然大悟，你小子在这里等着我呢”的表情，自信满满地开腔。
“我说你怎么这么干脆——是等会儿就去检查，马上检查的检查，不是等到明天或者将来某天。”
陆疏洐听完，无奈苦笑。
但没再过多解释，因为已经有些等不及，直接伸手将姜让语拉过来，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啊——”
姜让语没防备，被这么大力拉过去，脑袋跟躯体都是懵的。
反应过来后，先是嗅了一鼻子烟味，然后被陆疏洐的力大无穷惊到。
这双臂还挺有劲？
看上去好像是问题不大的样子。
姜让语扭动挣扎。
坐大腿什么的……多少有点过分了。
他就知道陆疏洐的本质是得寸进尺。
自己承认了关心他，他就要人亲。
答应了亲他，他就胆大妄为地让人坐他大腿了。
“你放手，等会儿有人进来了……”
陆疏洐笃定地说：“陈遇在外面，不会有人进来的。”
“那也不行，你松手……”
陆疏洐不肯松手。
虽然身负几处伤势，但力气依然比姜让语大，姜让语也不敢太大力挣扎。
“……你这样，就过分了！”
过度贴近的距离，暧=昧的姿势，姜让语的视线开始四处打转，都不知道该往哪落。
“嗯，我过分了。”
陆疏洐心虚但理直气壮地承认。
“……”
真正让陆疏洐感到高兴的，不仅仅是姜让语主动亲他了。
而是这个行为背后，代表着姜让语对他的关心跟在意，并且愿意将这些展示表达出来。
陆疏洐怎么能不受宠若惊。
真心也好，同情分也好，反正姜让语亲他了，那就是在意他，心里也有他。
姜让语反抗无效，挣扎也不敢太过度。
眼看陆疏洐越凑越近，对亲他势在必得的样子，心里又不服气被陆疏洐这么捏来拉去的，只能使出杀手锏：“……等等，你抽过烟，好臭！”
“……”
这句话果然带有巨大杀伤力，一下就把陆疏洐干沉默了。
“那我去漱个口，你等我。”
姜让语应了一声。
心里默默松气，可算能从陆疏洐腿上起来了。
结果陆疏洐才松手，他刚站起来，陆丰荣的声音就从正前方响起：“我怎么就不能进来了——”
接着还算厚实的白色隔断帘就被拉开，陆丰荣走了进来，他身旁正站着陈遇。
姜让语当场心脏骤停。
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么悄无声息？！
还好陈遇走前顺手将帘子拉上了，还好他们及时分开站起来了！
但凡再晚那么几秒，陆丰荣就要亲眼看到他坐在陆疏洐大腿上的画面了。
这画面会不会吓到陆丰荣不好说，反正差点把姜让语吓个半死。
“陆董……”
姜让语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陆丰荣也没想到姜让语会突然出现。
不过明显没想太多，只是皱了皱眉，语气不算好：“小姜，你怎么在这里？”
陈遇忙道：“是我找小姜助理过来的。”
“陆总不肯配合检查，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我找了小姜助理过来，想让他帮忙劝说劝说陆总。”
陆丰荣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圈。
想起他们扮演过情侣，心里总归有点介意，隐约开始觉得哪里不对。
“就你们两个在里面，拉着帘子做什么，刚才小陈还不让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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