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景阳说你想见我?”
顾鸿决微眯着眼打量眼前的小姑娘,轻笑了一声,他家景阳说有小道友要同他谈事情,他还当是真有事情。
以后得同景阳定个规矩了,别是什么人都带到他跟前,如今景阳娘亲又出门降魔伏妖去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他一人决断,他忙得很。
他随意的往椅背上一靠,手里头的崖柏手串往手心里一敲,翻开了眼前青苍岩木桌子上的顾家兵器坊这一个月的账册,捏了捏眉心。
阿翎瞧出来了顾鸿决态度上的轻视,也不在意,笑着打了招呼后,没有在一侧的会客位置上坐下。
她拖过一张青苍岩木椅子径直搬倒了顾鸿决书桌的对面,一手摁上了顾鸿决正在看的账册。
“我来同你谈个生意。”
顾鸿决看着眼前放肆的手,不悦地从账册上抬起头,锋利的浓眉一边挑起,目光微冷的瞧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同我谈生意?”
顾鸿决轻蔑的语气好似在说,你哪位,多大脸,知道我是谁么。
阿翎浑不在意:“对,和你。”上一世她可是威名赫赫的神魔翎,哪能被这点威压给震慑。
顾鸿决头一次遇到见着她毫不畏惧的小姑娘,还敢这般大言不惭,倒是起了一丝兴趣。
“你能同我谈什么?”
阿翎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说辞,对于顾家她也是知道一二的。
“我知道顾家常年同霍家有合作,只因为顾家的三清真火炉需要霍家矿山里头的昊苍石炼制,这东西只有霍家有,顾家少不得被动了些。”
阿翎说的算是含蓄的了,他记得顾家一年年的因着霍家昊苍石涨价,所以他们的三清真火炉也涨价,最后修士们想来炼制法器的成本也水涨船高。
阿翎之所以知道这些,就是上辈子她想炼制法器,每每存够灵石了,顾家就涨价了。
后来一次在霍宅,霍振大约是高兴,在饭桌上就说起来这事,说是顾家外门第一又如何,能炼器地位高又如何,还不是要乖乖给他送银子。
顾鸿决听阿翎说完,脸上的随意少了几分:“你是谁?”
阿翎一顿,感情顾景阳没同她爹说她是谁:“我叫阿翎。”她不想说她是霍振的女儿。
好在顾鸿决立马知道了:“你是霍家阿翎,霍振找上门的亲女儿?”
阿翎尽管不想承认,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时候,阿翎点点头就当应下了。
顾鸿决这才真的提起了兴致:“怎么,你能叫霍振将昊苍石的价格定低些?”他不大信,这霍家真假千金的事,城东他们这些大户耳聪目明些的怕是无人不知。
霍家原本的姑娘叫霍清浅,早早地测出了修仙体,在鸿渐书院一直压着他家景阳一头,顾鸿决还说霍振那种垃圾能有这种女儿或许是上辈子积德了
结果两年前才知道,孩子被人换了,那霍振原本还想把事情捂下来,只说原本就是俩孩子,被偷走一个。
最后是眼前这个霍家阿翎把事情往外说,不是被偷走一个,是被调换了身份。
原本也有人不信,后来是那霍清浅在鸿渐学府宣布自己改名师清浅,霍振还装死呢,至今不承认这事,只说是两个女儿。
这事在顾家餐桌上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每每说起,顾鸿决都觉得霍振脸丢大发了,从前还吹嘘自己天赋高,所以生的女儿也天赋异禀。
顾鸿决看了眼面前普普通通资质一般看着刚筑基的阿翎,心里头暗笑,这才是霍振生的出来的水准。
阿翎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她实话实话:“不能。”除非她打得过霍振,不然怎么可能让他降价。
顾鸿决也不失望,她本来就没把小姑娘的话当真。
不过接下来阿翎的话,倒是叫他吃了一惊。
“但我能让你彻底不受霍振威胁。”
顾鸿决锋利的眉峰一侧高高挑起,嘲弄地笑了声:“霍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这点倒是又像他亲爹霍振了,那也是个爱夸大其词的草包,可惜运气好,祖上给他留了个矿山。
阿翎也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说道:“我知道另一处地方也有昊苍石。”
顾鸿决闻言缓缓坐直了身子,但还有些怀疑:“没开玩笑?”
阿翎点点头:“我从不开玩笑。”
顾鸿决敛眉:“在哪?”
阿翎这回没有直说了,往椅背靠了些,像拿捏住了些什么有了底气一般:“咱们还没有谈条件呢,这地方我总不能白告诉你吧。”
顾鸿决笑了,要是真的,他并不介意给阿翎些好处,他只怕对方是来耍他的,严重些搞不好是霍振的阴谋。
“你知道这种地方为什么不告诉你爹?”
阿翎板起了面孔,刻意气愤,但也不全是装的:“霍振算我哪门子爹,有亲爹能往死里打女儿的?!”
顾鸿决对一月前的事情也有耳闻,说是霍家俩姑娘闹了点矛盾,霍振把那叫阿翎的打了个半死,腿都打断了,人是自己爬着出来去找的大夫。
“霍振这做的确实不对,不说是自己女儿了,就是一般的小姑娘也不该下这种狠手。”顾鸿决说着眯了眯眼像是接受了阿翎这个理由,“那你想要些什么?”
阿翎不拐弯子:“灵石,我想要灵石,你也知道修炼也不光只能靠天赋。”
顾鸿决点头,心里在想,像你这般资质愚钝的需要的灵石更多。
“霍振不给你么,我怎么听说,他给另一位砸了好些天材地宝。”顾鸿决心里甚至怀疑师清浅就是这般才处处压着他家景阳一头。
他是完全忽略了他也砸了不少灵材至宝下去。
阿翎冷笑一声没说话。
顾鸿决试探的差不多了:“行,要是你说的地方确实有昊苍石,我一定不会亏了你。”
阿翎心下一松,有顾鸿决这话她就放心了。
她直接拿过桌上的纸笔写了个地名,字歪歪扭扭的,顾鸿决辨认了一番才看明白。
“你在耍我?这地方怎么可能有,就算有,也进不去!”
顾鸿决黑了脸,这玄穆流黑山是修仙界同魔界的交接处,名字是山,实际却不是山,反而是一块狭长的平地。
据说是由上古飞升那位大能和魔域第一位成圣的魔尊双双下的结界,修士同魔物谁也别想进。
双方想进入对方的领地都需要绕过寒凛山,很是艰辛。
阿翎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去过,一次被追杀的时候,金丝柳将她抛了进去,金丝柳进不去,但她可以,因为她是人类。
之所以没人发现,是因为那儿也不会有人类会去,前头是流黑水,一般人类也过不去。
阿翎当初在里头就见着了很多昊苍石,但那时候她不知道这是昊苍石,只是习惯性的到哪儿都想留点纪念,就带了一块走,后来回了霍家,偶然被霍振看到了,问了她后,还威胁她不许说出去。
她后来调查了才知道,这就是霍家的财富密码。
顾鸿决听完解释将信将疑,但这也很好验证,找个人去瞧瞧就行了。
算是初步达成了合作,顾鸿决让阿翎留下用了晚膳再走,阿翎也没在客气的,顾家的伙食也比霍家的好。
饭桌上她甚至都不用说话,顾景阳也压根没给人插话的机会,说起学府里的事情滔滔不绝,好似到处都是有意思的事情,逗得顾鸿决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跟刚才对着阿翎的严肃样活脱脱两个人。
他还一直殷勤地给顾景阳布菜盛汤,趁她说话的间隙,见缝插针的让顾景阳别忘了吃。
阿翎两辈子头一回见着别家的父女是如何相处的,这饭吃到后面就有些没滋味了。
送阿翎离开的时候,顾景阳送了阿翎一片凰翮。
“日后你有什么事,就通过这个找我,我有事也通过这个给你传信。”
阿翎想着或许顾鸿决之后会有什么事情要通过这个找她,就收下了。
在阿翎伸手接的时候,顾景阳忽地肃了脸:“我呢,不知道你同我爹谈了什么,但只一点,不可坑他!否则——”
阿翎手一顿,刚要说什么,顾景阳又恢复了刚才那笑意盈盈的模样,好似刚才一闪而过的狠厉是阿翎的错觉。
阿翎直到回了家,还有些震楞,果然上辈子能成为十二峰峰主的人,哪里会是个傻白甜。
这一个个的小时候就是人精了,大约只有她一个是真蠢。
阿翎叹了口气,关门进了院子。
一眼就瞧见了,句句树下那站着的师清浅。
今晚满月,虽是夜晚也瞧着很亮,月光透过句句树的枝丫,落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了师清浅身上。
她整个人好似碎裂了,一半是暗影一半是光亮。
师清浅朝着阿翎的方向走了过来,走出了树影下,整个人来到了光亮处,垂眸深望着阿翎,却一句话没有。
阿翎整个人迅速进入了戒备状态,若是有法器,此刻应该已经召唤出来了,可惜如今她还什么都没有,只能双手握拳对着师清浅。
“你要干什么?!”
看她的样子像是特意在等她,一定没好事。
阿翎四处瞧着,想找个趁手的武器,师清浅终于开口了。
“你去顾家做什么?”
阿翎的目光在院子里搜了一圈也找不出合适的武器,干脆放弃了,听到师清浅的问题,心中不悦。
“关你屁事!”
师清浅垂在身后的手虚虚握了握:"你想借顾家对付霍振?"明明是问句,师清浅却说的肯定。
阿翎十分警惕,尽管被猜中了心思,也不承认,担心师清浅又有什么后招等着她,搞不好她身上就带着什么法宝,能隔墙传音,传给霍振听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阴魂不散,大晚上的出来恶心人,这么喜欢装鬼不如早点去死。”
师清浅像没听见阿翎的咒骂,抿了抿唇:“你现在对付不了他,何必自讨苦吃去招惹他。”
阿翎笑了:“怎么,上回是我去招惹的他。”
师清浅神色一暗,见阿翎要走,指着一旁的墙问道:“那这个呢?这个不叫招惹吗?”
阿翎停下脚步,顺着她指的看了过去,这一看,乐不可支。
那扇朱漆小门边上,赤红的大字写了狗洞两字,‘洞’字又被叉掉,旁边又写了个‘屎’。
小门的上头,画了一条活灵活现的癞皮狗正撅着屁股。
她早上出门前画的画,过了一天,倒是颜色更鲜亮了些,是了,她差点忘了,句句果的果实汁液的特点就是,时间越久颜色越深,擦不掉洗不掉,只能等三日后自己褪去颜色。
当然,要是修为高深,也可用术法直接去除。
阿翎越瞧越好笑,她原本想说狗从这洞里出来,但想想把霍振比作狗又侮辱了狗,干脆就改成了狗屎。
看着那撅着屁股的癞皮狗,想着哪天从隔壁过来的霍振,那可不就是癞皮狗拉的一坨屎。
她的字写的不好,这画还是画的不错的,瞧那狗踮着的腿,看着就快憋不住了。
阿翎一个没忍住,捂着肚子笑出了声,见师清浅黑着脸,笑得更欢了:“这有什么问题,怎么,你又要去告状?”
师清浅神色一拧,身后的手死死握紧了。
“你要去就去,大不了让霍振再给我腿打断。”想到霍振瞧见后必定气炸的样子,阿翎觉着打一顿就打一顿好了。
师清浅眸光像是地上的树影,斑驳碎裂,望着阿翎的眼神很复杂,欲言又止。
她知道她现在不管说什么,阿翎都不会信她。
看着师清浅又摆出那一副令人生厌的模样,阿翎的笑容在夜色里随风而逝,想再嘲讽两句,忽地,腰间一阵温热。
她从腰封里掏出那温热的来源,贴身收着的凰翮的羽茎,不知何时亮起了点点荧色亮光。
阿翎正想听听顾景阳传了什么音讯给她,抬头就瞧见了师清浅也盯着她手上的凰翮,不由得心生警惕,收起了凰翮。
懒得再同师清浅多费口舌,阿翎踩过地上师清浅的影子大步回了屋里。
一回到屋里就赶紧掏出凰翮,这么晚了,阿翎担心是有什么要紧事,赶紧默念了口诀
凰翮闪着的光亮渐渐如同萤火虫一般脱离了羽毛茎,化成缕缕白雾,凝聚成了一朵雾化的羽毛。
阿翎伸手轻轻一触,雾气消散,顾景阳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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