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虽顽皮,却也是知道对错的,羞赧点了点头。
苏辙惊呆了。
他知道苏轼胆子大,却万万没想到苏轼胆子这样大。
他忍不住道:“六哥,那,那……你回来之前可有与夫子说一声?”
“夫子可答应了?”
苏轼一副“你真傻”的表情:“八郎,若是我与夫子说了,他哪里会放我回来?”
说着,他更是振振有词道:“我是担心你才回来的。”
“我收到你的信,知道你病了,实在是担心!”
“你从小身子就好,可我听说越是这样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就越是严重。”
“八郎,你好些了吗?”
“可还难受?”
苏辙心里不可谓不感动,当日苏洵送苏轼去天庆观回来后曾说过,从苏家到天庆观路途并不近,坐马车都要半个时辰,若是走路……大约得要两个时辰。
他正色道:“六哥,你是怎么回来的?”
“难不成是走回来的?”
苏轼再次点点头,可这一次面上满是骄傲之色,说起了自己的逃学方案:“对啊,我们每日放学之后要回房休息一刻钟的时间再去用饭,等着大家去吃饭时,我就说自己不饿,一个人偷偷躲在屋子里。”
“然后我就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只是我没想到从天庆观回家这么远,我走到半夜才走回来。”
“傍晚时倒还好,可到了夜里,我一个人走在路上还是怪吓人的……”
从他的话中,苏辙更是见识到了他过人的胆识与聪明才智。
当日苏洵送他去天庆观的路上,他赌气不肯与苏洵说话,一路上撑着腮帮子看窗外,所以记下了路。
到了最后,苏轼更是再次关切道:“八郎,你好些了没?”
“现在可还难受?”
苏辙看着他满脸焦急,道:“六哥,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
“娘还说明日要给我启蒙,教我念书了!”
说着,他只道:“六哥,你把鞋子脱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脚。”
苏轼却是犹犹豫豫,左顾言他。
苏辙一个翻身下床,二话不说脱下苏轼的鞋袜。
他只见苏轼胖乎乎的脚上满是水泡,有的地方甚至在流血。
从前苏辙是想都想不到自己会做出这般“变态”之事,毕竟苏轼走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路,小胖脚那味道简直难以言说。
可如今,他什么都顾不上,只有心疼:“六哥,疼吗?”
苏轼下意识点点头,可旋即却又摇了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
“只要看到你好好的,我就一点都不疼。”
“八郎,你不知道,我收到你的信后十分担心,生怕你有事儿……”
他没好意思说,自他接到苏辙的回信后眼泪就掉个不停,今日回来的路上更是一边走一边哭,生怕再也见不
到苏辙了。
苏辙心里十分感动,说句毫不夸张的话,他活了两辈子,就没人对他这样好过。
可这一点都不耽误他扬声喊任乳娘起身。
任乳娘起来看到苏轼后傻了,等着程氏与苏洵起来后看到苏轼更是傻了,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接下来再是震惊的表情。
程氏最先反应过来,气的指着苏轼直发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饶是好脾气如苏洵,也气的不行:“六郎,你怎么胆子这样大?”
“你一个人竟半夜走回来,若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或遇上拍花子的怎么办?”
苏辙看到这一幕,也知道苏轼今日一顿竹笋炒肉是少不了的,忙岔开话题道:“爹爹,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六哥不见了,天庆观上下这时候肯定到处找他在,您还是派人去说一声吧,免得叫人担心!”
苏洵这才想起这一茬,连忙叫平安赶去天庆观报信。
这些日子程氏本就劳心劳神,这会子被苏轼气的眼前发黑,坐在凳子上直抹泪。
胆大如苏轼,瞧见这一幕也吓坏了。
便是苏景先与苏七娘夭折时,程氏怕吓着苏轼与苏八娘,都没在他们跟前掉眼泪的。
苏洵与任乳娘忙上前劝她,直说万幸苏轼没事儿。
苏辙拽了拽呆若木鸡的苏轼的胳膊,低声道:“六哥,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前给娘赔不是……”
苏轼这才战战兢兢上前,正色道:“娘,都是我的不是,您别生气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程氏就厉声道:“你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
“我,我怎么生出你这样顽劣不堪的儿子来!”
“你若是不愿意念书,那就算了,以后就不必前去天庆观,也不必跟着你爹爹启蒙,就在家与你翁翁一起种地吧!”
苏轼被她吓得一愣,继而哇哇大哭了起来:“娘,您别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八郎了!”
程氏哭,他也在哭,哭的是伤心极了,抽噎着道:“谁要你们大人老是喜欢骗人,我怕您在信中说的八郎已好的差不多一事也是骗我的。”
“当初你们还与我说四哥去了二伯家了,后来又说七姐姐也去了二家,我知道,他们才没有去二伯家,他们是死了。”
“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我……我只怕以后再也看不到八郎了……”
苏家四郎苏景先去世时,他才不到三岁。
即便他年纪尚小,却一点不耽误他整日跟在苏景先后面像跟屁虫似的。
后来苏景先去世,他也问过一次,听说苏景先去了二伯苏涣家里便再也没问过,众人以为将他糊弄了过去,没想到他是什么都知道。
程氏与苏洵俱是一愣。
哭的伤心欲绝的苏轼更是收不住,嘴里嚷嚷起来:“爹,娘,我好想四哥,我好想七姐姐啊!”
说着,他又是一把将身侧的苏辙死死抱住,哭的是愈发大声:“八郎,你与八姐姐可千万不能有事。”()
若是你们死了,我肯定会伤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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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氏也跟着他掉眼泪,更是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苏洵在一旁柔声劝慰。
可惜,苏轼积压几年的思念之情再加上今日的劳累一起喷涌而出,眼泪是怎么都止不住。
苏辙就这样被苏轼紧紧抱着,抱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更知道自己脸上,肩上都是苏轼的眼泪与鼻涕,但他却是一动不动,直至苏轼哭累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苏轼即便在睡梦中都还在抽噎。
苏辙见状,低声道:“爹爹,娘,你们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有什么事情,明早上起来再说也不迟!”
他扫了眼仍抽噎不止的苏轼,难得主动道:“今晚就要六哥陪着我一起睡吧。”
程氏与苏洵这才下去。
苏辙累了这么久,头一挨在枕上就睡着了。
如从前每一次一样,苏轼睡觉极不老实,不是胳膊环住苏辙的胳膊,就是小粗腿压在苏辙身上。
从前的苏辙是烦不胜烦,但如今,他觉得这等滋味好像也不错。
两个人睡觉,多热闹啊!
翌日一早苏辙尚睡得迷迷糊糊时,就能感觉到有人时不时摸摸自己的小手,再摸摸自己的小脸,再帮自己掖掖被角,时不时偷笑两声。
他眼睛都没睁开,就知道这人是苏轼,只呢喃道:“六哥,你别闹!”
苏轼见他醒了,便来劲儿了,抱着他的胳膊道:“八郎,快起来陪我玩!”
“你不知道我在天庆观时睡得都是大通铺,左右都是人,一点没家里睡得舒服……”
苏辙知道,有苏轼在,自己休想睡懒觉,索性便睁开眼。
他这眼睛一睁开,就见苏轼曼联含笑看着自己,眼里更是满藏笑意。
得。
他这下连生气都不能够了。
苏轼只觉得自己像三年五载没见到苏辙似的,絮絮叨叨与他说个不停,一下说自己这几日在天庆观念了什么书,学了什么新内容,一下又说天庆观的伙食很差,好在有程氏送去的羊肉酱与豆豉,一下更说自己在天庆观时很是想家,更想念苏辙……
苏辙时不时接话一两声,算是附和他。
一直等到任乳娘进来,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才起床。
桌上摆着苏轼一贯爱吃的餐食,可惜他看着并没有什么胃口。
苏辙刚端起真君粥喝了一口,扫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便道:“六哥,你既担心娘不高兴,那就再去给娘赔个不是吧!”
真君粥名字听着是霸气十足,实则里头的食材与这名字并无多大关系。
先放梗米,再放冰糖,最后放入干杏,煮至粘稠起锅。
做法不难,但苏轼一向爱吃。
毕竟他喜
()
欢吃甜食,这真君粥酸酸甜甜,很得他的胃口。
但苏辙吃起来却觉得太过甜腻,略用了个炊饼后就拉着苏轼出门去找程氏。
苏轼早有心给程氏认错,两个孩子便径直去了主屋。
一进去,程氏正忙着秋日纱縠行开业一事,手中的算盘打的是哐当直响,更是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样子。
苏轼心里是七上八下上前,低声道:“娘,昨日都是我的不是,您能不能不生气了……”
昨日程氏回屋后是一宿未眠,她从故去的苏景先与苏七娘想到如今的三个孩子,哪里睡得着?
如今她看到一脸怯意的苏轼,冲他招手道:“六郎,你过来。”
苏轼嘴巴一瘪,差点又要哭出来。
他觉得程氏定又要揍他,但他也知道今日这顿打是逃不了的,便犹犹豫豫上前。
谁知程氏却拉起他的手道:“六郎很想念你四哥与七姐姐是不是?”
苏轼一愣,继而点了点头。
程氏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娘也很想念他们,只是他们已经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再也回不来了,就算再怎么沉溺过去,他们也是回不来了。”
“他们虽然故去,但我们身边还有很多亲人在的。”
“咱们得向前看才是。”
这话她不光是说给苏轼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
苏辙也跟着接话道:“娘说的极是。”
“娘,六哥,你们还有我,还有爹爹,还有八姐姐,还有翁翁,大伯母,大哥,二哥,五姐姐等人了……”
苏轼重重点了点头,低声道:“娘,八郎,我记下了。”
程氏握着他的手并没有松开,只继续道:“昨日一事,你实在太顽皮了些。”
“如今你也不算小孩子,难道就没想过你贸贸然跑回家来,天庆观上下找不到你何等着急?也没想过路上若遇上害人或有危险怎么办?你既知道失去亲人的感觉是多么难受,可想过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与你爹爹,八郎他们该怎么办?”
苏轼低着头,又是再次认错。
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不过当他接到信的那一刻,满脑子只有苏辙的安危,什么都顾不上。
可叫他意外的是,今日娘竟没揍他?
一想到这里,他又开心起来。
母子三人正说着话,平安就急匆匆小跑过来,一开口就道:“六少爷,八少爷,天庆观的张道长来了,请你们过去了。”
苏辙与苏轼对视一眼,眼中都带有惊愕之色。
不一样的是,苏轼眼中除了惊愕,还有心虚。
而苏辙眼中更多的则是不解。
按理说昨夜平安已去天庆观一趟,张易简已知晓苏轼无事,为何又会前来苏家一趟?为何要见自己?
苏辙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张易简与苏老太爷差不多大的年纪,名扬眉州多年,再加上昨日
一事是苏轼的不是,他看到张易简是连连直赔不是,当听张易简说起想要见苏辙与苏轼后,也不好多问,连忙要平安将两个小崽子喊过来。()
苏辙进书房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张易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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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一身道袍,双鬓皆白,留着长须,看着是慈眉善目的样子。
苏辙跟在苏轼身后,正色道:“张道长!”
在苏洵的示意下,苏轼低着头,红着脸与张易简道了歉,直说以后自己绝不会再犯,更会老老实实念书。
张易简是修道之人,脾气比常人好许多,听闻这话只微微颔首,点头称好,似乎已忘记昨晚一道观人掘地三尺找苏轼的情形。
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苏辙面上:“你就是八郎?”
苏辙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应是。
张易简又道:“我听苏轼说,你已开始启蒙?如今可认识字?”
苏辙一五一十回答:“回您的话,六哥去天庆观念书后,我每日就开始跟着娘启蒙。”
“每日上午我跟着娘学五十个字,也就学了十来日而已,后来生病了,也就耽搁下来。”
张易简又问起他学了哪些字,更是选出几个字考了考他,问他这字是何意。
苏辙一一作答。
张易简微微颔首,并未说话。
这下别说苏辙,就连苏洵都不知道张易简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只能先叫两个孩子下去,这才问道:“不知道张道长将八郎喊来是何缘由?”
张易简这才道:“苏轼年纪虽小,入学不过十余日,依贫道来看,这孩子天资过人,勤奋上进,从不以自己聪颖而对学业有任何怠慢,以后定非池中物。”
“可他更说他家中幼弟八郎比他更聪明,更懂事,小小年纪不仅促成了罗苏两家的亲事,更是逗的你们家王娘子身体一日日痊愈起来。”
有人夸奖自己儿子,苏洵虽心里高兴,但明面上也得谦虚几分的:“您谬赞了。”
“他们兄弟两个一向感情要好,在六郎心里,八郎什么都是好的。”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就算苏辙放个屁,苏轼都觉得是香的。
张易简却是摇摇头,正色道:“非也非也,天庆观开办书院已将近二十年,教过的几千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并非池中物,以后定大有成就。”
“方才他说自己生病五六日,但前些日子所学的生字却一个都没忘,可见聪明过人。”
苏洵听了这话,心里却是不大相信的。
当年他出生不久,张易简就说他并非池中物,如今又说他两个儿子并非池中物,敢情这眉州的池中物都在他们苏家三房了?
但这等话,他可不会当着张易简说出来的。
很快,张易简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苏轼自入学后就一直在贫道耳畔说天庆观定下五岁孩子方可入学这规矩并不合理,有人启蒙早,天资过人,更说要将他的弟弟八郎一并接到天庆观入学。”
“如今看来,
()
苏轼这话所言非虚。”
“眉州上下不少人皆知苏家六郎聪明过人,但在贫道看来,八郎若好生栽培,其成就绝不在苏轼之下。”
“依贫道之言,不如早些将八郎也送到天庆观念书,免得浪费了这样一棵好苗子。”
“不过这也是贫道之建议,如何拿主意,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苏辙不免有些犹豫,直说苏辙年纪尚小,与家人商量一二。
这会苏辙已与苏轼手牵手出了书房,两个孩子正在书房门口玩耍。
方才张易简已说,苏轼天资过人且勤奋好学,所学功课已超寻常学子,既然他已回家,不如在家中玩上几日,等着八月再与学童们一起入学。
苏轼自是喜不自禁。
苏辙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道:“……六哥,你说张道长找我过去到底是做什么?”
苏轼深深呼吸着家中的空气,只觉得家里的空气都比天庆观更香甜些,更是漫不经心道:“应该是考考你吧。”
“八郎,你别看张道长明面上对谁都一样,可我觉得张道长可喜欢我啦,经常私下考问我的功课。”
“我也与他说了,你很聪明,虽说你年纪还小,但前去天庆观念书想必也是跟得上的……”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苏辙惊呆了。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等着张易简前脚刚走,后脚苏辙就撇下苏轼,急匆匆赶到了书房,一开口就道:“爹爹,张道长是不是要我去天庆观念书?”
这件事对他来说可是非同小可,一时间他连藏拙都忘了。
苏辙原是对张易简方才的话将信将疑,更想着是不是张易简对谁都是这样说的,一到别人家里将人家老子儿子狠狠夸上一通。
可如今他听闻苏辙这话却是微微一愣,道:“八郎,你是如何知道的?”
苏辙急匆匆道:“我猜到的。”
“爹爹,您就说是不是吧?”
苏洵颔首道:“你猜的没错。”
“不过我并没有答应张道长,一来你年纪尚小,二来我并未问过你的意见,也并未问过你娘与你翁翁的意见。”
苏辙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他就怕因昨日一事苏洵感到不好意思,一口就答应下来。
他忙道:“爹爹,我不想去天庆观念书!”
“我还小,才不到四岁了!”
“太小的孩子送去天庆观,连穿衣服,洗澡都不会,哪里能念书?”
苏洵含笑道:“好,我知道了。”
他并没有一口拒绝,也并没有一口答应,毕竟天庆观乃眉州最有名的书院,想当初他将苏轼送去天庆观念书之前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要知道天庆观可不是什么孩子都收。
难得有这般机会,他就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他更怕这次拒绝了张易简,等着两三年后再想将苏辙送进去读书没那么容易。
到了用晚饭的时,苏洵就与程氏说起了这件事。
与苏洵不一样的是,程氏虽对三个孩子要求严苛,但她看自己还是却是怎么看怎么好,一听这话当即就是面上一喜,连声道:“……难得张道长这样看重八郎,咱们自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如今虽有我给八郎启蒙,但我不过比寻常女子多认识几个字而已,哪里比得上天庆观的夫子们博学多才?”
“况且他们兄弟两人一向感情极好,能够一同念书也是好事,若不然等着三年后八郎进了天庆观念书,六郎已经不在那儿了,兄弟两人如何互相照应?”
她见苏洵面上有迟疑之色,也知道丈夫心里在想些什么,便劝道:“方才你说八郎年纪太小一事,可你想想,八郎虽尚不到四岁,可平素吃饭,洗澡,起床,穿衣……哪件事需要任乳娘操心?就连任乳娘都时常在我跟前说,八郎怕是比许多六七岁的孩子都要懂事。”
“至于八郎不愿意去天庆观念书一事,寻常孩子,哪个愿意离开双亲,离开家中兄弟姐妹去念书的?可他们早晚都是要走这一遭的!”
苏洵仔细一想,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夫妻两个连晚饭都没有用完,又匆匆去了正院。
苏老太爷向来疼惜苏辙,听说这话自是连连反对,可程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惹得苏老太爷无奈摇摇头:“……罢了,我虽是八郎的祖父,可一辈管一辈,八郎的事我也不好多插手。”
“只要这件事八郎同意,我就无话可说。”
程氏:……
她只觉得老爷子太鸡贼了些,毕竟苏辙不爱学习乃人尽皆知,若要苏辙同意去天庆观念书,只怕明日太阳要从西边出来!
接下来一两日里,苏辙心里可谓是七上八下的。
甚至到了夜里,他做梦都梦见自己被程氏送去天庆观念书一事。
梦里的他坐在一群比他高半个头的学童中,夫子教了他一遍又一遍,可他就是不会。
那些学童都在笑话他,指着他的脑门道:“看,这里来了个大笨蛋!”
“就这等天资,毛都没长齐了,就学人家来天庆观念书!”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个人……”
苏辙有好几次都是被这等噩梦吓醒的。
他乃是咸鱼心性,想着读书一事是能拖就拖,能舒服几年就舒服几年。
这日早上起来,他正准备用早饭时,却没看到苏轼,不由好奇道:“乳娘,六哥了?”
任乳娘笑道:“六少爷去给夫人请安了。”
苏辙:???
他觉得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他是了解苏轼的,虽说苏轼心里很是敬爱程氏,但一贯对程氏是又爱又怕,毕竟程氏对要求严格,若真挨不住要去程氏跟前,也会拉着他一块儿的。
所以等着苏轼回来后,他忍不住对苏轼是左看右看,更是道:“六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苏轼本就心虚,如今低头啃着仓馒头,压根不敢看他的眼睛:“没有的事儿。”
“我,我还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苏辙却不信:“那你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
“还有,好端端的你为何撇开我独自给娘请安?”
“你若说没事瞒着我,那你就发誓,若是你撒谎,以后就再也吃不到糖霜玉蜂儿了……”
这对苏轼来说,可是天大的事!
他们兄弟两人是四目相对。
最后还是苏轼败下阵来。
他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好吧,我与你说就是了。”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咱们先说好,这件事你不能告诉娘,也不能讹诈我的压岁钱。”
“我的压岁钱都已经被你敲诈完了,在没有啦!”
苏辙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说着,他更是像模像样发起誓来,说自己若食言,以后再也吃不到糖霜玉蜂儿。
笑话!
他本来就不爱吃糖!
苏轼这才凑近苏轼耳畔,压低声音道:“娘说,若是我能说服你去天庆观念书,就给我买三包糖霜玉蜂儿吃。”
“以后每个月还给我带两罐子羊肉酱去书院。”
苏辙:???
不过他仔细一想,也能明白程氏为何会这般做。
和后世许多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样,程氏知晓唯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唯有读书才能改变苏家现状,即便苏老太爷觉得他当个种田翁没什么不好,可他总要长大,总要养活一家老小,难不成以后还带着一家老小在地里刨食吗?
这一点,苏辙与程氏想的一样。
唯有读书。
才能出人头地。
才能身居高位。
才能……以后不眼睁睁见着苏轼四处流放,甚至性命不保。
苏辙看着苏轼的眼睛,正色道:“六哥,那你答应啦?”
“自然是没有的。”苏轼脸色一变,一副“你这样想我,我实在太伤心”的神情:“若是我答应了娘,娘怎会大清早找我过去?”
说着,他更是伸四根胖乎乎的手指头,心痛道:“方才娘可是说了,若是我能说服你去天庆观念书,就给我买四包糖霜玉蜂儿了!”
“四包咧!”
“我长这么大,娘还没给我买过这么多糖霜玉蜂儿!”
看到他这小表情,苏辙忍不住笑出声来:“六哥,你是还没答应吗?”
苏轼点点头,正色道:“这是自热。”
“从前爹爹教过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勉强别人。”
“我不想去天庆观念书,你也是不想去的,那我为什么又要勉强你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虽然我很想与你在一块,你是不知道,天庆观今年入学的还是程家二表兄,他老是喜欢欺负我……”
“可是八郎,我
不会勉强你的。”()
你放心,就算娘给我五包,不,十包糖霜玉蜂儿,我都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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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苏辙心里就是暖烘烘的,他不由问起程家二表兄的事情来。
这人名叫程之元,乃是程浚次子,今年与苏轼同岁。
因程浚与程大舅母都不喜欢苏家人的缘故,小小年纪的他也不喜苏轼,按理说在书院念书,你不喜欢旁人自个儿念书就是了,可程之元却仗着家中富庶,以银钱或食物拉帮结派,撺掇别的学童孤立苏轼。
苏辙听的是眉头直皱。
这不是妥妥的学院霸凌吗?
苏轼是大吐苦水,最后更是道:“……这个程之元实在是太坏了,不过八郎,这件事你别告诉爹爹与娘,我怕他们知道了担心。”
“这件事我连八姐姐都没告诉,就与你一个人说过。”
苏辙点点头,正色道:“六哥你放心,我谁都不会说的。”
眼瞅着七月一日日过完,程氏是愈发着急,先前她与苏辙说过好几次,不管她怎么说,苏辙只有一个意思——我才不到四岁,没有到前去书院念书的年纪。
程氏知晓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个感情好,便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苏轼身上。
每次用饭或请安时,苏辙看到程氏看向苏轼一副欲言又止,苏轼却压根不与程氏对视,正义凛然的样子都觉得好笑。
到了七月最后一天,就在程氏已彻底放弃这件事时,苏辙却来了主屋一趟。
他一开口就道:“娘,明日我想跟着六哥一起去天庆观念书。”
程氏面上一喜,忙道:“六郎,你,你怎么突然就松口了?”
苏辙正色道:“娘,与六哥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去天庆观念书的。”
说着,他更是添了一句:“所以您也不能给六哥买糖霜玉蜂儿吃,他可未曾劝过我。”
程氏喜不自禁,连连答应。
她当今就与任乳娘一起给苏辙收拾起东西来。
因苏辙明日要前去天庆观念书,自然要拜别长辈。
他率先去了正院一趟。
夕阳西下,苏老太爷仍在给他那片宝贝菜园子浇水,一看到苏辙来了,是愈发高兴:“八郎,你看,这胡瓜长得多好,过几日就能吃了。”
“到时候将胡瓜送到厨房去做成酱瓜吃,味道肯定好!”
他压根就没想过苏辙会答应去天庆观念书一事。
他的孙子,他还能不知道?
这小子不爱读书的毛病,简直与苏洵小时候一模一样。
一想到这儿,他不免有点沾沾自喜,觉得姜还是老的辣,自己简直是聪明过人。
谁知苏辙一开口,就脆生生道:“翁翁,我怕是吃不上腌酱瓜了。”
“我明日就要与六哥一起去天庆观念书啦!”
苏老太爷神色一变,下意识道:“八郎,可是你娘逼你的?”
“你与我说实话,我替你做主!”
苏辙却是摇头,正色道:“不,是我自己想去的。”
这话,苏老太爷可不相信。
可不管他再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作罢。
苏辙又去了长房与王氏,苏五娘辞行,即便王氏平素时常督促苏位,苏修上进,可仍觉得苏辙这般年纪前去书院念书太早了些,试探道:“八郎,你若是不愿去天庆观念书,就与我说实话。”
“我去劝劝你娘,兴许能有些用。”
苏辙笑道:“大伯母,多谢您啦,是我自己愿意去的。”
可不管他怎么与众人解释,却无一人相信。
哦,不对,话也不能这样说。
苏轼却是相信的。
苏家上下就数他最高兴,再也没像上次一样闹着不肯上学。
甚至翌日一早,还未等苏辙起床,苏轼就前来敲门道:“八郎,快起床!”
“太阳都晒屁股了!”
“我们要去念书啦!”
苏辙下意识朝窗外扫了眼,眼瞅着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他估摸着去了天庆观每日要早早起床念书,今日大概是他最后一个懒觉了。
可苏轼敲门后见屋内没动静,便径直闯了进来,一把掀起他的被子,嚷嚷起来:“八郎,快起来!”
“你再不起来,我就要咯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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