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楼珈说,上辈子她死后,被伪装成了病逝,纵然宋知章做的毫无纰漏,她的父母却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这便是真相,暗中重金悬赏,调查沈今朝的死因。
楼珈便是那个查清真相的人。
虽然他本意不是调查这个,而是为了刺杀暂住宋府的一位密客。
“但很可惜,你爹娘没来得及帮你报仇,就被宋府先下手为强弄死咯。”
楼珈耸耸肩。
沈今朝只觉得双耳嗡鸣:“你说什么,我爹娘,死了?”
怎么会,话本子里不是说,她的爹娘一直被蒙在鼓里,后期自请归隐田园了吗?
她下意识选择了相信话本子,强笑道:“楼珈,你在骗我对不对,我爹娘怎么会死呢?”
楼珈掰直她的肩膀,眸光幽深:“没有哦,我没在逗你玩,你爹娘上辈子,就是死在了宋府手上。”
说完,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你舅舅一家,不久后也跟着死了。”
这话说的也太荒唐了,沈今朝不信:“怎么可能呢,我舅舅可是大将军,没人能害得了他——”
“真的没人吗?”
沈今朝消音,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楼珈毫不留情地点破她的恐惧:“你的皇伯伯,可是一直都很忌惮你那英勇无比,功高盖主的战神舅舅呢。”
沈今朝:“不会的,西北王虎视眈眈,若是没有舅舅,皇伯伯……”
楼珈:“若是屠丹愿意跟大周联合攻打西北王呢?”
沈今朝:“屠丹?”
楼珈:“小郡主,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今朝没心思羞耻了,着急道:“对,我什么都不知道,好楼珈,你再多告诉我一些吧。”
楼珈顿了顿,挑眉:“好楼珈?这就是你哄人的手段?”
沈今朝:“哥哥,你就先告诉我吧。”
不得不说,楼珈很吃这套。
“行吧,竟然小郡主都这么求人家了,那人家便当一回夫子。”
屠丹,北方游牧民族,世代生活于东北蛮荒之地,过去二十年,一直作为西北王的附属势力谋生。
虽然文化落后,缺乏凝聚力,但民风剽悍,族人骁勇好斗。因此,当能够统领他们的领袖诞生后,迅速成长为了一只不容小觑的力量。
就连与大周朝分庭抗礼的西北王,近些年来也在他们手里吃过几次败仗。
但如今,无论是西北王还是大周,并没有谁真正将屠丹放在眼里,他们要等到几年后,才会骤然惊觉,这头猛兽已然崛起。
宋府家主显然比昏庸的帝王更有远见,前些年便开始与屠丹互通有无,为自己赢得了一位不可多得的政治盟友。
在宋家人的铺垫渲染下,皇帝对屠丹毫无戒心,甚至与屠丹可汗拜为兄弟,试图以屠丹牵制西北王,之后再卸磨杀驴,除掉镇国公。
却不想忠心耿耿的直臣早已包藏祸心,表面俯首称臣的屠丹,野心也从不局限于大陆的北边。
镇国公死后不久,天下大乱。
沈今朝沉默地听着,心中迷雾越来越多,以及,终究难以掩藏的失望。
她的眼眶红了,声音很轻,几乎是喃喃自语:“皇伯伯怎么能这么做呢,舅舅当年,明明救过他的性命。”
楼珈冷漠地说:“这难道不正是你舅舅一族被灭的导火索?”
他言辞犀利,表情不屑:“一国之主帅兵亲征,本想留下丰功伟绩,却不想兵败被俘,沦为天下笑柄。你舅舅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皇帝老头,他是个多么无用的废物。”
沈今朝神思恍惚,昔日和蔼可亲的长辈,似乎骤然间变做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虚荣,愚蠢,好大喜功,薄情寡义……
楼珈帮沈今朝擦去不知何时滑到下巴的泪珠:“怎么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我看了都好生心疼。”
沈今朝:“楼珈,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虽是问句,但却没有多少疑问的语气。
沈今朝自己也知道,楼珈没有骗她的必要。
楼珈:“当然。我倒是在想,你一直说着不可能,不该这样,那么岁岁,你以为的上辈子,或者说你知道的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沈今朝抬眸。
楼珈的笑容有种洞察人心的犀利。
他柔声道:“是什么正事都没发生,一天到晚尽看我和宋知章之间的恶心事儿了吗?”
沈今朝小脸煞白:“我,我……”
楼珈声音更加温柔了:“别怕,既然我在这儿跟你说这些,便足以说明,你看到的那些东西,永远只是某些人的幻想。”
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手却用力捏碎了一块假山石。
“或者说,在这么一个虚假又荒唐的世界,有什么害怕的必要呢?”
楼珈松手,碎石砾从他手间随风而逝:“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重生了,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还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嗯,正常人模样?”
沈今朝呼吸变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楼珈爱怜地抚上她的鬓发:“岁岁,你就没有想过,你的父母也不过是旁人笔下短短几行杜撰吗?”
“可是,焉知杜撰之人,不是他人杜撰之物呢?”
天边浮云遮去日光。
沈今朝声音低得要消散在风里:“楼珈,你难道会因为所谓的世界真相,彻底发疯,连至亲至爱之人都视为蜉蝣吗?”
楼珈温和地笑了笑:“我会呀。”
沈今朝愣住。
楼珈:“在我知晓真相的上辈子,便已经将话本子中提到的,所有会跟我作对的人杀了呢,在那些还未曾与我有过任何交集的人看来,我怎么不算发疯呢?至于至亲至爱之人。”
他停顿了一下,继而道:“我没有呢。”
沈今朝:“既然你的仇上辈子便已经报完了,那你如今所做之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楼珈:“玩呀~”
沈今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楼珈觉得她睁大眼睛的模样实在可爱,没忍住又掐了把她的脸。
“其实,对我这种人来说,世界的真相并不重要,我也并不会因为自己活在话本子里便失去信仰,行尸走肉,心神癫狂……”
“我只是,恰好本来就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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