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吻我

    “榻上?还是桌上?”

    男人呼吸滚烫, 尾音拉长,喷洒在她颈间,带着故意的逗弄。

    他的心肠一贯是黑的, 明知道她羞怯可偏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

    一室幽静, 此刻他的声音避无可避,落在她耳里, 让她即便想装听不见也装不下去。

    沈灵书闭眼,竭力的将脸转过去,身子却因为惊慌而不住起伏着,她试图想藏住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陆执似是很满意她身子的反应, 伴随着女子娇声低呼, 他将人横腰抱起来朝里间走。

    他将她放在了书桌上,随后袖摆扫过案牍, 公文书籍落了一地,寂静的夜里, 沈灵书听着那砸乱的声音心都提到了嗓眼里, 她想下去,却被他扣住了掌心,随后那人欺身而上, 咬上了她的唇。

    陆执贪恋她唇间的味道,亲吻的次数多了, 他的动作已经不在生疏,猛烈凶愈,舌尖寸寸抵入。他将她逼得整个上半身几乎要贴在了桌几上, 却又托着她的腰。

    宫女服制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本就发紧, 他动作粗鲁下蹦开了几颗扣子,沈灵书倒吸了口凉气想去遮掩, 却被陆执大掌阻拦。

    他的指节按在她雪白的锁骨上,留下暧昧红痕,她闭着眼,白嫩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她不敢朝下边再看下去。

    他故意吻得久了些,耳边便听见了她克制却又止不住的轻吟。

    清冷月色下女子楚楚可怜,簌簌扑落的眼泪都在昭示着她的委屈。

    陆执动作以顿,指节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蛋,垂下去的视线变得晦涩,语气像是结了层冰霜:“哭什么?”

    沈灵书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别这样……”

    陆执低头去咬她白生生的锁骨,感知她身子紧绷,一截细腰颤得不行,小手无力的推着,他似是得到了鼓舞一般,那股带着欲念的紧绷又如浪潮般用来。

    他衣领松散了些,肩膀上半月牙的咬痕结了痂。

    陆执道:“你咬的,现在告诉孤别这样,嗯?”

    沈灵书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也不敢去回应。

    他手往下探,一点点低声地笑:“县主不知此时不要便是要?”

    “嘶——”沈灵书身子紧绷,额前软发都被汗水打湿,眼前的人攻势凶猛步步紧逼,她若硬反抗只会让他更加兴奋,她只得软着性子,绵软的声音都在发抖:“先……先说正事!”

    她生养在江南,素日说起话来都是温声细语的,别提这会儿楚楚可怜的磨起人来。

    她声音发颤,娇.吟溃不成声,身子长成妩媚撩人的丰腴摸样,可偏偏那张小脸,至纯至欲,怯生生的望着他,带着央求。

    明艳和乖纯带着巨大的反差,陆执一时瞧着,竟没出言驳了她。

    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撒起娇的女人,陆执也没能免俗。

    他终于肯停手,朝窗边走去。

    沈灵书低头,纤长的手指纷灵动,想去系上那裂开的纽扣。

    可那人随手点了蜡烛,不知事故意还是无意,她羞得急忙背过身去。

    宫灯上双鹤叠飞的图案繁复华美,微弱的烛光燃起渐渐变得温暖明亮,眼前女子脸颊沾泪,红唇肿胀,领口被他扯得微微敞开,桌子下的裙摆凌乱不堪。

    眼前此景,活色生香。

    陆执闭眼,一瞬仿佛回到了那个缠身许久的梦境。

    他很久没做过与沈灵书首尾的梦了,自从他接近她并与她有肢体接触。

    开始陆执觉得终于能摆脱那段匪夷所思的春.梦,可随着与沈灵书的接触,他卑劣的发现,他在梦里有那样的心思,对沈灵书做那样的事好像理所当然。

    他厌恶女人的触碰,可唯独对她的身子,他感受不够,磋磨不足,甚至想占为私有物。

    这种欲念在亲耳听见她想要嫁给曹澜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不许她嫁给别的男人,也听不得她口中提别的男人。

    既然得不到,便先毁了吧。

    可是她一哭,拿那双单纯却勾人的眼眸委屈的望着他时,他总是舍不得。

    有时候想想,她不过一家族落败的孤女,养在宫中,自己即便是欺负了她,又有谁能替她撑腰?便是收了她为妾,也是高抬了她沈家的门楣。

    可他不愿,他不承认自己做不到让沈灵书动心。他不愿意承认他似乎输给了曹澜。

    这天下间,没有什么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

    他不信眼前这般小小女子是那个例外。

    陆执睁眼,眼底已恢复清明,又是素日冷漠不近人情的清贵样子。

    刚动了情,他的嗓音有些低哑。太子问道:“要孤怎么帮你?”

    见他终于肯说正事,沈灵书轻舒了一口气,略略凝眸,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我想请殿下知会大理寺狱,放了萧威。”

    陆执挑眉,语气耐人寻味:“为何?”

    沈灵书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曹嫣然最在意的是与太常寺卿家的二公子周贤的姻缘,若是她和皇后娘娘的侄子有了首尾,再不能嫁给他,她一定会很难过吧。”

    陆执赞许的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若是萧威被放出来,他第一时间一定会去找萧后,陆瑶和曹嫣然就在皇后宫内也定然一同相见。只是栖凤宫都是萧后的人,没办法下手,还请殿下明日以公事为由让周贤进宫。”

    “周贤没官职,没资格见孤。”

    陆执欺身近了些,两只手扣在了沈灵书的小手上,她本就坐在桌子上身子不稳,被他这样欺近不免向后躲,可再躲她就躺在桌上了,她不敢想那让她心惊肉跳的姿势,只得偏过头去,咬声道:“殿下答应我的!”

    男人咬了咬她的耳垂,呢喃道:“孤有什么好处?”

    沈灵书美眸瞪圆,那刚刚算什么?!

    陆执猜到她所想,只是恍然间看见她雪白小脸鼓成一团,气鼓鼓的样子很可爱,便收了邪念,转而道:“吻我。”

    低哑,清冷,不容拒绝。

    沈灵书悄悄的,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仰起头亲了亲他的喉结,湿润粘糯,带着清浅暧昧的声响。

    “成交。”

    ——

    翌日天亮,凌霄便登上了周府的门,传太子口谕要周大人进宫布置后日中秋重华宫夜宴礼乐之事。

    他从周夫人那得知周大人上朝还未归来,便道若寺卿大人不在,家中公子参加也可以,总归是代表着太常寺的门面。

    周贤跟着凌霄上了东宫的马车。

    入宫后,凌霄将周贤带到偏厅等候,又着人奉上了茶。

    凌霄抱拳道:“周公子略坐坐,殿下此刻在和祁大人议事,还请稍等片刻。”

    周贤立刻起身行礼,只道客气。

    他尚在家中科考,身上无一官半职,凌大人乃太子近卫,位居三品武职,他哪受得起这个礼。

    随后,门外两个宫人拿着托盘和纸笔进来。凌霄解释道:“今日商讨的大人都需记录进宫时辰,名字,建档造册。”

    周贤只当这是宫里的规矩,不疑有他,便写了自己的名字,只说:“应该的,有劳凌侍卫。”

    凌霄走后,周贤坐不住,便站在屋子里踱步。

    他身着一袭青袍,面容清隽,虽是世家子弟出身,可到底没入过皇宫。三年前科考不成,没能走入官场,自然没见过大邺宫是何等富丽堂皇,恢弘状魄。

    如今身在东宫,他只觉得处处新鲜的,都是他不曾见过的“权利”的味道。

    廊下偶有穿着规整的宫女走过,周贤眼见此情此景,脑海里顿时浮现起曹嫣然的秀丽倩影。母亲前几日说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要带着聘礼登门侯府。

    如今他与嫣然妹妹的亲事就快要落在明面上了,他也要好好读书早日中个进士回去,做了官,才能让嫣然过上好日子。

    她总归是侯府嫡女,他不好委屈了她。

    怀揣着这个心思,周贤踱步的步伐更为轻快自在。

    ———————

    栖凤宫门口,七八个宫女太监侯在门前,掌事宫女兰若扶着萧后从内殿走出。

    萧后保养极好的脸有些焦急,她偏头问道:“不是说巳时放人,这怎么都到晌午了也不见威儿那孩子?”

    兰若安抚道:“娘娘别急,大理寺那边手续繁复也是有的。何况咱们多番找人通路子甚至找到了将军跟前,大理寺是一定会放人的!”

    说完,兰若便朝身侧的宫女快声道:“还不快去前边看看公子到哪了?”

    萧后点点头:“如今圣人身子不大好,很多事都是太子代劳,就算他想为难我威儿,可我萧家在朝堂百年根基也不是虚名,既然答应了今日放人,想必应该不会出问题。”

    此时长街上,几个引领太监簇拥着萧威走在回去的路上。

    太监们头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旁边的小主子。

    按理说小主子家世显赫,又有当今皇后为姑姑,谁敢破他的油皮?可人接出来时衣衫褴褛,形容憔悴,脸上都遭了鞭痕,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的,不知是谁授意竟打成这样!

    萧威精神浑噩走着,落败浑浊的眸子无意间瞥见一熟悉的身影。

    那罗裙温婉,身躯却妩媚挺翘的女子不是沈灵书,还能是谁?

    萧威在牢狱中挨了几鞭子,本就狠毒了这贱婢,此刻叫他在宫里逮到了真人,他恨不得立刻将她扑到,磋磨至死。

    萧威面色阴狠,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他步伐顿了顿,随后笔直朝沈灵书冲了出去!

    他虽受了刑,可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几个箭步就快要追上沈灵书。

    沈灵书似是感受到了身后来者不善,她匆匆回头后便拼命往前跑,她的血沫子都要从嗓眼里冒出来,可前方骤然跑到了死路,只有一间废弃的房屋,再无路可走。

    她转头看了眼身后紧追不舍的萧威,杏眸含泪,似是绝望的推开门跑进去随后紧紧将门关上。

    萧威跑的气喘吁吁,也终于停了下来。他亲眼看见她跑进了屋子再逃不出去,胡茬脸上露出了阴狠的笑容。

    萧威啐了两声后,迅速起身冲上去,随后猛地推开门。

    屋内荒废落败,楹窗上的日光影影绰绰,明灭昏暗。

    萧威的眼睛一时看不清,他站在原地揉了揉随后便闻到了一股异香。他惊觉不对劲,转瞬他的心口处不断冒火一样燥热难耐,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摊倒在地上。

    “小贱人……”他唇边溢出细碎零星的自语后便再说不出什么,身体不断的蜷曲着,佝偻着磨蹭着地面,想要更多的凉意去降火。

    瑶光殿内,陆瑶同曹嫣然再次无功而返,两人脸上都透着一丝落败的情绪。

    刚刚那一瞬间,陆瑶甚至想闯宫。她是皇家公主,这大邺宫还有哪里是她去不得的?怎么就偏偏那孤女的流云殿,她怎么都进不去!

    曹嫣然也心情极差,可她面上还要安抚陆瑶,只得宽慰道:“那沈灵书授封县主,有圣人赏的金字招牌,先不说咱们进不进得去,就算闯了日后圣人也会怪罪,得不偿失。”

    “那你说怎么办?”陆瑶满头满脸的官司,语气已然不悦。

    曹嫣然朝外面看了眼日头,略思忖道:“想必这时候萧公子已经出来了,咱们待会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问过他们再看下一步怎么办。”

    陆瑶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她从未做过这种事,堂而皇之的把授封县主的勋爵贵女骗到宫里破了身子,毁了清白。

    纵然母后是支持她的,可是她不知道若父皇知道此事会怎么处置她。

    父皇自幼便不喜欢她,只对已故元后所出的大姐姐陆月菱喜欢的紧。

    陆瑶心中不安一点点增加,眼看见时辰一点点过去,她不打算等了,她先去母后那里,左右曹嫣然也被她骗进宫,就在眼皮子底下,若是东窗事发,她也有个垫背的。

    两人正准备去皇后殿,便瞧见外头有个小宫女朝她们走来,

    陆瑶黛眉微蹙,抬声质问道:“你是哪个宫的?”

    小宫女弯下身子请安:“殿下万安,奴婢是御花园的洒扫宫女。”

    说完,她抬起头看了眼曹嫣然,似是确认后,复又压低声音道:“周公子今日入宫,得知曹大姑娘在公主这里,托奴婢传个话。”

    说完,宫女从袖口中拿出一张信笺,低头胳膊朝上,恭敬递了上去。

    陆瑶偏头去看曹嫣然,一脸匪夷所思。

    曹嫣然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周贤哥哥科考未果,身无官职,若非圣人传召勋爵人家进宫见礼是没有身份入宫,何况今日她是偷偷入宫,他如何能知晓?

    曹嫣然半信半疑的接过信笺,却见那宣纸上漆黑的墨迹赫然是周贤哥哥的字迹。

    她们素日多有书信往来,她绝不会看错!

    想必,是周家奴仆多有打探,才打听到她在陆瑶宫里。

    “瑶瑶,那我去去便回。”曹嫣然欢喜的将信笺收回,转头笑道。

    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周贤,也对这门不日即将戳破的婚事一直期待着,此刻能见到心心念念的情郎,她早已飞心似箭。

    陆瑶点点头,可望着曹嫣然的离谱的轻快背影又总觉得哪里有点古怪。

    她顿时招手吩咐下去:“去打听今日那位周家公子是否进宫,另外,找两个人盯着曹嫣然。”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空气中的黏腻炎热渐渐散去,多了几分清爽。

    不远的一处凉亭下,沈灵书坐在石凳上,姣好的身段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可若细细看,她此刻在发抖。

    身后处理完事情的陆执走进来见到此景,素日冷贯的眉眼闪了闪,多了些他不自知的怜惜。

    他走上前大掌握住她的柔夷,语气寡淡:“怕了?”

    沈灵书想把手抽出来,可男人觉察到她的抗拒,力量也不自然加重。

    她别过脸,扯唇轻音道:“我没有。”

    软糯糯的语气带着一丝欲盖弥彰的颤音。

    她很怕,她害怕会被发现。

    她既希望萧威和曹嫣然纠缠在一起,自食恶果,又害怕事情败露,她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她怕给父亲母亲蒙羞,又迫切希望能将自己的委屈能还给施恶的人,两种不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撕裂。

    如今她也变成了和陆瑶那样没差别的人。

    沈灵书心绪交杂,眼眶渐渐泛起了红润,唇色苍白。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见着天色一点一点,而房门紧闭,里边躺着被她“设计”的偷.欢男女。

    沈灵书胸口郁结,只瞥见眼前阴影漫过,再然后唇边蓦然覆上一片湿软。

    陆执右手拖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拥入怀中,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厮磨间,她听见他低哑的嗓音:

    “有孤在,别怕。”

    女郎嘤咛出声,黛眉骤然蹙成一团。她眼角骤然泛湿,忍不住落着泪。

    虽然她对陆执的情绪复杂,甚至她现在还恨着他。可是第一次做这种大事,最难过无助的时候能有个人安慰她,哪怕她知道陆执并不能依靠,也无真心……

    心里的担惊受怕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她无助的掉眼泪,又不敢哭出声,只是肩膀起伏,低低抽噎着。

    陆执拿起帕子替她擦去眼泪,眉眼有些无奈:“别哭了,嗯?”

    沈灵书咬唇,只拿一双沁着水的杏眸望着他,雪白的脸上片片红点,楚楚可怜却又娇媚动人。

    “无论结果如何,都有孤撑着。”

    “我答应你的事,永远作数,别哭了?”

    男人漆黑的眸落在她眼中,风流矜贵,带着几分难以辨认的真诚。

    沈灵书哭声渐停,红肿的杏眸定定望着他。

    这么熟悉的话语,她倏然想起前世,他也曾这样许诺于她,等他从扬州回来,她们就成亲,然而她等到最后却是一道赐死的圣旨。

    她没有等到他,甚至没能等到他亲口说,我骗了你。

    如今,再听见这样真切的许诺,她只觉得心里发笑。

    她不敢了,她用性命下的一次赌注,输得死无全尸。

    沈灵书低垂眼帘,睫毛掩去心头酸涩:“多谢殿下。”

    不远处,凌霄抱着剑匆匆赶来。

    沈灵书呼吸一滞,急忙抬手擦了擦眼泪,下意识与陆执避开了些距离。

    她这般骤然疏离的动作,落在陆执眼底,方才那隐隐的柔情又凝结成了冰霜。

    他很清楚的感觉到,她厌恶自己,害怕被人看见。

    陆执眸色深深,带着一次讽意。

    凌霄走得近了,然则,他也仅仅立在亭外,垂着头,并不敢去看亭中情形。

    他低声汇报:“殿下,此刻萧后已经带着人前往朝晖堂,属下也吩咐人去引领周公子,想必一会儿圣人就会到,殿下咱们是现在去?”

    “嗯。”陆执冷淡应了声,转身便走。

    劲风铺面,凌霄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老远……

    凌霄僭越试探问了句:“沈姑娘,您和殿下吵架了?其实我们殿下心里真的有您,属下打小进东宫,就没看见殿下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过,您真的误会了……”

    他们说话间,沈灵书神色已调整好情绪,此刻语气清浅:“没有,你误会了。”

    凌霄挠了挠头,好像也是,他话太密了,万一是打情骂俏呢!

    他不再八卦,转头看向四周,随后抱拳道:“朝晖堂就在不远处,为了避嫌属下便先行告退,姑娘可慢慢过去,待会自有殿下撑腰,您不必担心。”

    沈灵书福了福身子,“多谢凌大人。”

    凌霄走后,沈灵书轻舒了一口气。

    其实她知道他生气了,只是与她有什么干系。

    满心满眼迫切在乎他的喜悲,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顺着小径朝山下走去,迎面碰见了匆匆赶来的周贤。

    “沈姑娘,你怎么也在这?这里是太子殿下议事的地方呀。”

    周贤识得沈灵书,两家都是世家,早些年宫宴两人也算打过招呼。

    沈灵书将人骗进宫的,此刻也不好拆穿,便温声笑笑,“是吗?想是我走错了。”

    “无妨,我找人把你送回去吧。”

    周贤正欲招手,便听见骤然得摔门声,紧接着哭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甚至听见了“曹家”的字眼。

    周贤身形一顿,没心思顾得上沈灵书,顿时推开院门朝里走。

    沈灵书也紧随其后。

    堂门大敞四开,床榻上的男女衣衫不整,女子衣领凌乱,裙摆脏污,湿漉漉的,粘稠的耷拉在地上。

    赫然便是萧威同曹嫣然二人。

    萧威泄了药力,已然昏死过去,衣着未褛。

    沈灵书自进了屋子便觉察到对面一道视线落在身上。

    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谁,她不去看他,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可那人目光粘着不走。

    沈灵书只得看过去,对上陆执探究的目光。

    他不知何时换了身衣裳,绯白色绣金线蟠龙纹长袍,头束白玉冠,下颌如削,鼻梁如挺,生得一副如画矜贵的模样,却偏偏不正经的瞧着她。

    沈灵书不明白,方才他不是生气了,怎么此时还在看她。可是这样看下去,满屋子的人这会被曹嫣然的事吸引视线,可是陆执身份何等特殊,他这么看着自己,早晚也会被看到。

    沈灵书毫不客气瞪了回去,示意他别看了,谁知陆执目光朝下,沈灵书下意识低头摸了下脖颈,这才意识到他在看什么。

    方才亭中亲吻,他低头咬了她的脖颈。

    说是咬,实则是播种他坏心肠的红莓

    她紧了紧衣裳,将乌发拨弄到前边遮掩着。

    殿中萧后脸色铁青,一双凤眸紧紧锁在曹嫣然身上。此情此景,用不着多想,威儿已经着了道被暗算了,只是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竟敢明目张胆算计到她萧家身上!

    跟在萧后身边的陆瑶也是倒吸了口凉气,怎么会这样,嫣然不是去找周贤了吗?

    陆瑶目光转向沈灵书,却见她神色自若,看不出端倪。

    这一切,会是沈灵书的报复吗?

    若是,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嫣,嫣然你……”

    周贤瞳孔瞪直,满脸的不可置信,嘴唇抽筋,修长的手指控制不住的发抖。

    曹嫣然哭得不停,骤然听见周贤的声音,她忙抬起头随后痛苦得捂着脸,发疯一般的呢喃着:“别看,你别看啊!别……”

    “你,你们竟就在这白日宣……”

    “住口!”萧后怒不可遏,高声训斥。

    曹嫣然被心上人看见眼前糜乱景象,有些神智失常,渐渐癫狂,呵呵的傻笑着。

    她来时吸入的药力不多,所以她几乎是清醒着被萧威侵.占,那种痛苦让她恨不得死了才好。明明是周贤哥哥写信让她来此处。那是他的亲笔字迹,为什么,为什么屋里会是萧威啊!

    周贤喉咙痉挛一声,随后“哇”的下吐了口血。

    萧后皱眉:“传太医!”

    屋里乱成一团,有人哭喊有人吐血,有人心里恨得牙根痒痒面上还要装作一副端庄的样子。

    沈灵书悄然挺直脊背,实则袖下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内,以此掩饰内心慌乱。

    然则胸腔内心慌不已,可她仍旧有股畅快之意涌入五内。

    终于啊!坏人得到了她想看见的报应。

    正乱着,外面传来苏大人的声音:“圣人驾到!”

    一屋子的人顿时弯身行礼。

    圣人眉头紧锁,一身明黄帝制常服,走进来时周身气场不怒自威。

    他落座时匆匆撇了眼萧后,随后冷斥了声:“你家孽障干的好事!”

    帝王愠怒,雷霆之威,萧后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凄凄道:“臣妾约束亲眷不力,还请陛下赎罪。”

    曹嫣然听见圣人的声音顿时连滚带爬冲过去,哭喊着:“陛下,您要为臣女做主!今日的事……”

    她目光在人群中寻找。

    陆瑶连忙躲在了婢女后边,挡着自己的脸,生怕被牵连。

    曹嫣然茫然扫视过去,最终落在沈灵书身上,她麻木的瞳孔想到了焦距一般,指着:“陛下,是她干的,是沈灵书下的药陷害我!”

    无数目光顿时看向沈灵书,沈灵书身子一激灵,唇瓣微张,下意识反驳,声音却极没底气:“不是我。”

    曹嫣然记着,萧威骑着她时口中说胡话,他说他是看见沈灵书才追到这然后就中了这药,是她,一定是她!

    圣人看向沈灵书,刚欲开口便被太子打岔:“父皇,儿臣曾在宫中数次看见萧威和曹大姑娘来往。想来两人寻求刺激才找了此地行不文之事。”

    圣人的目光顿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他没出声,只是静静审视着。

    曹嫣然怒吼道:“你说谎!我被下药了,叫太医一探便知!”

    圣人看向一旁的苏公公。

    苏公公心领神会:“传太医!”

    他妥帖道:“陛下,曹家姑娘说被下药了,这种春.药一旦沾染过便会经久不散,太医来探一下沈姑娘的衣裳,一探便知。”

    女医不多时便走上殿前,圣人摆摆手,女医顿时明白,她先去探了下曹嫣然的脉象和衣料,随后径直走向沈灵书。

    沈灵书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砰砰砰”直跳个不停。

    她惴惴不安,害怕极了,她确实经手沾染过那药。

    可眼前她动不了,避无可避。

    眼看着女医步步走近,她从紧张害怕到心如死灰的认命,轻轻垂下眼帘。

    还会和上辈子一个结局吗?圣人会赐死她吗?

    她身子颤抖,眼角“簌簌”落着泪。

    不远处,陆执皱眉,双手环着,眼神情绪晦涩不明。

    她就这般不相信自己?

    不相信他会护着她?

    女医的手搭上了沈灵书的衣裳,显而易见的,她闻到了幽微,不易察觉却与曹嫣然身上相同的气味。

    一息后,女医恭敬道:“陛下,臣没有在县主身上闻到相同气味。”

    沈灵书倏然瞪圆眼眸,随后立刻望向太子。

    陆执好整以暇的接住了她的注视,薄唇勾起弧度。

    四目相对间,沈灵书美眸眨了眨,一瞬想起他在亭中说的话。

    但是她心里并没有多感激他。如他所说,这是场交易,她明明也付出的了……

    圣人唇边讥讽笑笑,精明锐利的眼神似是看穿一切却也没拆穿,仿佛是更有趣的事物吸引到了他。

    他转头吩咐萧后道:“给他们准备婚事,侯门嫡女嫁皇后亲侄,朕允准了。”

    随后起身往外走,手指随意指着太子:“你来。”

    众人散去后,圣人屏退宫人,神色耐人寻味:“你想要沈灵书做你的太子妃?”

    陆执未言。

    圣人眼眸洞悉人心,写满了杀伐阅历。他定了定,又道:“你看上人家了,嗯?”

    陆执抬首,这次他没再沉默,眼神定定,素来矜贵桀骜的脸多了份峻整持重,一身端凝的气度隐隐有了与帝王并肩的模样。

    他字正腔圆:“是。”

    圣人眼神凌厉,声音冷笑:“太子莫不是昏聩了,你该知道沈家女如今的身份,给你做妾都是抬举了!”

    太子毫不畏然的讥讽回去:“沈家世代忠良,半辈子都埋在了军里,最后镇北大将军沈琮也殉国沙场,父皇却说他的遗女不配。父皇是有意抹去沈家的军功,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放肆!”

    心思被戳破,圣人勃然大怒,抬手指着太子,猛地咳了两声:“你十二岁便被立为储君,朕把你教导的沉稳知礼,严于律己,不是让你来忤逆朕的!上京城内那么多世家权贵女子,你又不是非她不可?!”

    陆执眼眸漆黑,声音寡淡:“你怎知我不是?”

    第22章 吃醋

    圣人被他噎得骤然说不上话。

    他冷眼瞧着这个自小被自己亲手教养大的孩子。

    因为对元儿的愧疚, 嘉元帝那帝王冷血,运筹帷幄下为数不多的父爱全都给了陆执和陆月菱姐弟俩。

    陆执是他用心教养过的,此刻这与他如出一辙的逆骨和桀骜, 倒是有几分他年轻的样子。

    嘉元帝眼眸闪了闪, 似是苍老了几分,多了丝认命的意味。

    他抿唇, 不置可否:“你愿意娶一个家世败落的孤女,人家还未必肯嫁。朕瞧着方才在屋里你们眉目传情,她似是怕你的紧。”

    陆执敛眉,胸口像是被打了个闷拳。

    果然, 他的毒舌随根。

    父子俩的对话再次不欢而散。

    临走时, 嘉元帝冷冷嘱咐道:“这段日子你忙前忙后,甚至不惜动用了京兆府的兵力私拿了周威将他关入牢狱, 朕都可以不计较。但如今朝中萧党众多,你务必小心行事, 若再有下次失了分寸教人拿住了把柄, 朕也帮不了你。”

    言下之意,到底是放过他最近的荒唐行径。

    嘉元帝看着一心为.色所迷的儿子,冷哼了声, “滚。”

    殊不知当年他在元后面前有多么的卑微讨好,捧在掌心怕摔了, 放在口中怕化了,甚至为了她幽闭六宫,专宠中宫, 惹得群臣非议。

    有其父必有其子, 陆执眼前这般与他当年不过是彼此彼此。

    可惜嘉元帝丝毫意识不到。

    太子走远后,苏公公走上前, 轻轻摇着玉扇:“陛下今晨在御书房允准了曹小大人所求之事,怎的此刻又默许了太子殿下,老奴竟是有些看不懂了。”

    圣人眯眼笑道:“太子自幼顺风顺水惯了,让他吃点苦头也好,若求娶沈家女这般顺遂,他又岂会好好待人家?”

    苏公公松了口气,也跟着笑:“原来陛下心里还是疼爱县主的,想来太子殿下说的什么飞鸟尽良弓藏都是假的。”

    圣人颔首:“沈琮死得惨烈,朕焉能苛待他的后辈,岂非要天下人皆知朕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将来敌国入侵,又有谁可为朕守护国土!”

    “陛下英明。”——

    从圣人处出来后,凌霄提醒道:“祁大人此刻正在书房等您,有人朝大理寺递上了两年前科考舞弊案。”

    陆执步伐未停,边走边问:“大理寺管的是刑狱案件,怎么舞弊的案子也递过去了?”

    凌霄道:“说是有一个科考舞弊的考生手里沾了人命官司被查出来,那人好像姓王……”

    凌霄话还没说完突然噤声,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假山下,一男女相谈甚欢,男子身形清隽,俊郎温润,女子娇媚动人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鬓边丝雨海棠步摇也跟着轻轻晃动,两人距离很近,在日光下霎是惹眼。

    他不敢抬头去看殿下的脸色,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凝结了一样。

    “你先去回祁时安。”

    太子声音森冷,掷地有声。

    凌霄知道殿下动怒了,不敢多言,拱手作揖。

    这曹小侯爷怎么今日进宫了,还,还和沈姑娘在此幽会,竟还被殿下看见了。

    殿下为了姑娘连圣人问下来都没矢口否认,顶着帝王之怒的风险,眼下看见他们郎情妾意……

    凌霄大脑飞快运转,准备直接撤退!

    “带没带火折子?”

    耳边传来淡漠的声音,凌霄还没反应过来,袖子里好像什么东西被拿走了。

    “书儿,我从父亲那里知道了家姐对你做的事,我真没想过她做成这样!不过还好你没事,今日随母亲入宫接她,便想来见你。”

    曹澜俊美的脸上满是懊悔和疼惜,声音也格外小心翼翼。

    沈灵书垂眸,温声道:“都过去了,此事也和小侯爷无关,多谢惦记。”

    曹澜补道:“惦记,我,我惦记你的……”

    磕磕绊绊的声音从那张俊郎如画的脸上说出来,带着微妙反差。

    新科探花郎文章三甲,殿前帝王答问舌灿莲花,此刻面对小小女子却连话都不利索。

    沈灵书杏眸微凝,似是有些愣住,仰起头看他。

    曹澜这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说错话吗?

    她以为他知道萧威想要欺负她,甚至会嫌弃她……

    四目交汇,仿佛连日光都偏爱情头初开的男女,柔和斑驳,光影淙淙。

    一股无声的暧昧悄悄蔓延,爬上了两人眼角眉梢。

    不远处陆执的眼色渐渐沉了下去,凤眸透着凌厉锐利的寒意。

    曹澜眼睑微红,心脏狂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把他早晨去求圣人的事告诉她。

    圣人允了恩典,愿意为他们赐婚。

    可尘埃未落定,他不敢轻易许诺,也不敢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他怕毁了书儿名声,更怕母亲知道,从中阻挠。

    毕竟她之前那样反对。

    可他不要娶什么公主,他只想要书儿。

    曹澜从怀中拿出一枚质地极好的玉佩。

    这玉佩状如莲花,通灵剔透,翠如深碧,玉佩边缘的光泽柔和温润,一看便不是凡品。

    远处的陆执瞥见这一幕,眼底深邃,唇边嗤了声:“呵,定情信物都掏出来了。”

    曹澜拉过沈灵书的手,她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握在掌心:“书儿,这玉莲是……”

    曹澜没说完便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焦味。

    沈灵书也闻到了,她黛眉轻蹙,顿时看向四周,好像走水了?

    可这里是假山下,怎么会有人敢纵火?!

    她目光寻找间却意外对上一双漆黑桀骜的眸,对面的人眼底寻味,阴鸷的目光落在她们交缠暧昧的指节上,带着讥讽的笑。

    沈灵书杏眸轻颤,可身边曹澜似是还想把话说完,他拉着她的手,稍微用力,她便踉跄着跌入他的怀抱。

    他怀中气味冽如青竹,少女面魇渐渐染上绯色,眼眸如水,却满是不安。

    陆执怎么会在这?他听见了多少,又看见了多少?

    他想做什么?

    沈灵书思绪混乱,根本顾不得耳边曹澜说些什么,随后便听见耳边宫人呼喊,一股呛人的浓烟迅速将这座假山笼罩。

    火舌明灭的烟熏味弥漫四野,周遭空气渐渐升温。

    曹澜也意识到形势不对,他将玉佩塞入沈灵书掌中,语气焦急:“书儿,怕是走水了!快走!”

    沈灵书不敢回头去想那森然的视线,只得强自镇定下来:“小侯爷先走。不,不能被人看见我们……”

    曹澜眉宇担忧,执拗道:“我不放心书儿。”

    背后的目光如炬,寸寸落在沈灵书脊背上,似是带着警告意味的威胁,

    她身子颤了颤,声音略高了些,水眸莹润:“小侯爷请先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曹澜不忍她落泪,匆匆答应后便朝外面走去。

    沈灵书擦了擦眼角的泪也准备走,随后一阵寒意涌上心间,她手被一股大力猛地钳住,那几分刻意的力道叫她疼出声音。

    她被那人故意扳过身子,捏住了下颌,迫使她仰头看着他。

    “袅袅,你越矩了。”

    陆执的声音极缓,带着沁人骨髓的冷意,和显而易见的愠怒。

    沈灵书手里还攥着那玉佩,被他抵着后退了几步,按在了假山山墙壁上。

    白皙的肌肤磕碰到坚硬的石头上,纤细的手腕顿时红了一圈。她疼得眼泪在眼眶打转,唇边溢出声:“你松开……”

    还攥着?陆执偏眸过去,她小手用力的握着那枚玉莲。

    这样疼都不松手?

    就这么喜欢曹澜所赠之物?

    “孤不是他。”

    陆执凤眸愈显幽深,腕上故意用力,声音清冽杀意:“不懂得怜香惜玉。”

    沈灵书吃痛,再没力气,花瓣一般的指节屈展开。

    玉碎声坠地响起。

    那枚晶莹剔透的玉莲碎成两半。

    火光将日光烧得光影迷蒙。

    沈灵书美眸哭得肿胀,娇躯步步后退,直至贴上冰冷的墙壁。

    陆执低头,狠狠咬上了她微张的唇瓣。

    她被他按在假山下,手腕上的软肉被锋利的墙壁划破,疼痛席卷她的五官。

    她唇边呜咽,哭不出声,吃痛的动作让那被咬得嫣红潋滟的唇被迫张开。

    他动作比以往都凶悍侵略,罗衫随着他的动作渐渐褪去至腰际,她想去捡却被他桎梏着双手,甜糯的嗓音都变成了哭音:

    “痛,陆执,你松开!”

    “失火了,我,我喘不过气……”

    “咳咳咳……”

    陆执眼底猩红,听不见一般,抬手扯去她的小衣,大片白皙如羊脂般的肌肤泛着滚烫的绯色,像是熟透的蜜桃,怦然心动。

    “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烧死的!”

    沈灵书闭上眼,不敢去看眼下是何等靡.乱,可他好像是疯了,完全听不见她说话般。

    终于,男人松开她,低头去看那娇艳欲滴,嫣然滴血的红唇,手下用力,去勾那娇软的细腰。

    火势愈来愈烈,温度滚烫灼热,空气都变得稀薄。

    他低哑的声音带着混乱的喘息,捏着她的下颌,居高临下:“让他碰你,是么?”

    沈灵书身子绷直,无声的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到锁骨上,留下一滩水痕,她快喘不过气了。

    她难捱的咬着唇瓣,火辣的疼痛感让她得意片刻清醒,咬声磕磕绊绊:“我没有。”

    陆执掌心用力,修长有力的腿掰开她的,轻薄的襦裙随着力度被褪到一旁,露出纤细如玉的脚踝。

    他深邃的眼底挟裹的愠怒和深不见底的情.欲,步步紧.逼:“孤允许他碰你了?”

    沈灵书呼吸艰难,小脸惨白,升腾的浓烟呛得她几乎失去意识。

    周遭宫人的救火声,跑喊声,越来越近,意识浑噩间她看见陆执背后涌来的大火。

    她声如蚊呐,艰难吐字:“我属于我自己……”

    “不属于你们任何……人!”

    再然后她失去了意识,耳边依稀传来陆执焦急的呼唤声。

    袅袅!。

    她听见陆执唤她小字,袅袅。

    ——

    夜色缭缭,银月于迷雾中朦胧可见。

    东宫寝殿外,宫女遣散,只余廊下一盏盏明亮柔和的宫灯和抱着剑守夜的凌霄。

    不过时,一位宫女带着女医从角门进来,长驱直入内殿。

    紫檀木桌上的三足金乌香炉染着安神的香线,榻上熟睡的女郎眼角还挂着泪,白嫩晶莹,透着惹人的怜爱,金钩半掩着幔帐,不知床上做了什么,薄衾散落在床帷下,露出暧昧一角。

    女医进来便瞧见了这香艳的一幕。

    她低着头,心脏狂跳,不敢直视。

    她虽是殿下一手栽培起来的,却只养在□□去给嫔妃诊治,从不踏足东宫,更别提进入殿下的寝殿,还眼看着殿下的床榻上躺着位姑娘。

    女医识得,这边是那日殿下嘱咐要保护好的沈家县主。

    她熟练的打开药箱,拿出棉巾,去探沈灵书的脉,又细细检查了一下有无外伤。待瞥见那雪白肌肤上点点猩红可怖的印子,饶是她身为医者也倒吸口凉气,红了脸颊。

    她知太子殿下不近女色,却不想生猛如这般。

    她轻轻的替沈灵书擦拭上药,虽动作极轻极缓,可熟睡的女郎唇边还是溢出低软的娇颤声。

    嗓音清甜乖觉,像是初尝人事的少女,女医忍不住脸红心跳,不敢再去看沈灵书的娇颜。

    女医退出去后,宫女轻轻关上了门,暖黄色的光晕落在月影纱上,清辉如同月光柔和,明亮且不刺眼。

    沈灵书缓缓睁开眼。

    女医进来时她便醒了,可她不用想也知自己身子是何等春色,不愿尴尬面对便一直装睡。

    如今夜深人静,她还躺在太子寝殿,殿外虽然安静,可谁知哪里会有侍人就会突然出现。

    她不能留宿东宫。

    顾不得身体的酸胀,她艰难撑起身子,撩开丝衾,脖颈上被吮吸的疼让她微微咬唇,没轻溢出声,可就在她要起身的时候却被一股尖锐的力道绊倒,人摔在了床上。

    沈灵书脸色雪白,低头去看疼痛的源头,这一看,美眸陡然瞪圆,心底有些羞耻难过,眼睛酸酸的。

    可她哭了好久,水眸酸涩肿胀,再想哭也落不下泪。

    她素手轻抬,轻轻去抚摸,纤细雪白的脚腕上铐着一圈精致娇贵的黄金锁链,而那锁链的另一头便是床头上立着的红木雕柱。

    脑海中闪过酸涩,委屈,难过,羞恼,愤恨。

    几种情绪交杂让她抱着紧紧的蜷缩在一起,将头埋进膝间。

    他将自己当做什么?他的玩物?

    不允许任何人触碰,不允许接触任何男人?

    可她只属于她自己,她不是他的私有物,更不要做他的妾,做他的外室!

    沈灵书低垂着眸,沉浸在悲伤受辱的气氛里,娇弱的身子微微发颤,眼眶氲着水汽,他要囚禁自己到什么时候,到明日众人发现?

    她脑海中蓦低想起前世那场宫宴,她衣衫不整的被他抱着,交.缠暧昧的姿势显露在众人面前,被人千人指,万人看。

    她脊背微微发抖,一头乌发散落如瀑,落在白皙的肌肤上,美貌动人。

    陆执进来时,便瞧见了这样一幕。

    他眼底清明,随手脱去了墨色披风放在一旁,撩起月影纱,修长高大的身形坐在了她身边,光线都变得压迫。

    沈灵书听见了声响,却也没抬起头。

    这里是东宫太子寝殿,何人敢没有吩咐就这样直白的走进来,除了他没有旁人。

    见小姑娘没抬头,陆执便知她还气着,大手透过丝衾,揽过她的细腰将她抱在怀里,下颌贴着她的颈窝,低声问:“可还疼着?”

    沈灵书抬眸,第一次来了勇气狠狠推开他,水眸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火是你放的,对么?”

    陆执没有掩饰的点头。

    昏迷前的记忆倏地涌入脑海,浓烟阵阵,火舌漫天。

    沈灵书后怕的心抖不已:“你疯了。”

    他竟然公然的在大邺宫里放火,仅仅是不想她与曹澜之间做些什么。

    她唇边血色尽失,身子不住的发抖。

    她不敢想日后陆执还会做些什么。

    可她明白,她和陆执不会再有交集,她早晚要嫁人的,不是曹澜也会有别人。

    难道他会一直如此?

    惹上了这么一个人,沈灵书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她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后悔眼瞎了四年跟着他屁股后那样热烈的喜欢他,喜欢到自己想退出时却惹起了他的注意。

    她垂下眼眸,极力的想压下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陆执抬手替她撩起眉间刘海,别至耳后,食指轻轻摩挲着那如玉的耳瓣,眼看见着那瓷白渐渐微红,染上了属于他的婉转绯色。

    他动作缱绻,声音却清明,显得既孟浪又肃正:“不许再有下次。”

    “别让孤再看见他碰你。”

    沈灵书别过脸,躲开他的触碰,泛软的身子因羞恼而起伏,决定撕破脸,咬音道:“我与他两情相悦,殿下要夺人所爱么?”

    她以为陆执会因为她故意所说的话而震怒,却不想他只是转头拿过药碗,单手揽着她孱弱的肩膀:“把药喝了。”

    他们之间的谈话向来是各说各的。

    陆执把自己想说的说完后从来不和沈灵书继续沟通下去。

    不叫沟通,好像只是叫通知。

    沈灵书脸颊上有恼怒地淡淡的红,她突然明白,她与这人是沟通不来的。

    她指着那锁链,学的有模有样,拒绝沟通,“你先把它解开。”

    “你在命令孤?”陆执眼底晦涩浪涌,声音隐隐有些愠怒。

    沈灵书肩膀微颤,又被他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杀意吓得起了寒栗。

    她屈辱的闭上眼,清泪打湿眼睫,几乎是哭音道:“殿下拿臣女当做什么,又为何这般作践于我?”

    陆执眼底阴鸷散了几分,轻轻抚上她纤细的脚踝,感受拿羊脂细腻的肌肤在阵阵发抖,他不悦抬眼。

    她在怕他。

    他很明显的感觉到,她很怕他。

    那曹澜呢,为何对曹澜笑得那么开心。

    陆执思绪纷乱,太阳穴处隐隐有些作痛。

    可到底有一分残存的理智叫他清醒,不要叫她恨了自己。

    陆执倾过身子,拔腰间玉佩上坠着的小小金匙,注视着雪白玉足,轻轻摩挲着上边链子勒出来的红痕,皆是他作乱胡来的痕迹。

    沈灵书身子绷直,屏住呼吸微颤的承受着。

    陆执对准金锁锁眼,边听“咔嚓”一声,禁.欲精美链子陡然落在了床榻上。

    沈灵书顾不得疼痛,兔子一般迅速缩回了脚腕,藏在了丝衾里。

    陆执眼帘半掀着,端起药碗,递到她唇边,“听话。”

    沈灵书心生抵抗,可眼下要想离开东宫,还需要乖乖顺从他,不然不知道他疯起来又会是何等模样。

    她低头小口喝着。

    很明显,自幼金玉堆起来的太子并不会照顾人,药汁又苦涩,呛得她咳了两声,褐色的药汁几滴落在她唇边,与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执矜贵的视线落在她肿破的红唇上,生出了几分爱怜。

    太子第一回 学会了反思。

    他此番好似有些过了。

    只是想到她与曹澜过从亲密,他胸腔内便翻涌起一股那难耐的,陌生的酸涩感,细细密密的侵入四肢百骸,让他产生暴戾极端的心思。

    将她扔下温泉也好,放火烧假山也好,他甚至在想下一次时他会忍不住对曹澜动手。

    还有下一次么?

    她还避着自己,偷偷去与他私会,缱绻,传情?

    想起这,太子眼底那抹为数不多的柔情渐渐散去,申神情变得极寡,极淡,直至面无表情。

    沈灵书只觉得时冷时热,不想让他这样一勺一勺的喂自己,便端着药碗闭眼一股脑的喝了下去。

    她呛的厉害,药汁顺着下颌流淌到锁骨上,凌乱的衣衫浸润,汇聚成流。

    沈灵书不敢抬头去看他,下意识自顾自想要抹去那水渍,下一瞬却被那人倾身覆了上去,他按着她肩膀按得好紧,低头咬上了她的唇。

    “痛……”沈灵书黛眉蹙着,想要推开她。

    一股细密的血腥味自二人之间弥漫,她不用想也知道嘴唇被他咬破了,可她越要推开他,便换为他更猛烈的攻势,舌尖狠狠勾着她的软舌,湿淋淋的白液自二人唇齿交.缠处流下,她能明显感觉到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背青筋暴起,凶狠又克制。

    红烛不知疲倦的燃着,幔帐凌乱,鞋袜散落在一旁,月影上光线流淌,影影淙淙。

    她小衣堪堪掉落时,闭眼哭着却又不敢抬高声音,绵软的发颤:“够了!”

    “不够。”

    陆执虽放着狠话,可到底还是松开她,手指抵着她的脊背,不为别的,她身子经历了刚刚软得像是一滩水,支撑不住。

    沈灵书胸背起伏,她缓缓吐息了好几瞬才堪堪喘匀了气。

    眼前的她狼狈可怜,眉心薄汗,对面的男人目光清明,心跳沉稳。

    这场谈判怎么看她都是劣势方。

    他怎么这样?

    沈灵书美眸黯了下来,无意识的余光里骤然瞥见角落上的金链。

    她脑海里突然灵光乍现。

    陆执既然用这金链锁了她的脚踝,必定是气假山下曹澜碰了她的手。

    他这样矜贵傲气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对属于自己的东西尚有洁癖,对自己想要的人岂非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允许有任何污点……

    太子如今虽多番与她亲近,不轨,可到底是尊重她的意愿,没有让她把自己也给了他。

    若她记得不错,三日后便是嘉元帝的万寿节,宫廷会在那日在乾坤殿设大宴,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勋爵人家都会进宫朝拜,那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上辈子万寿节太子被下药,她路过宫殿被凌霄拉了过去。

    这一世最关键的时候,她绝不能让悲剧重蹈覆辙。

    不管太子这一世是否还会被下药,她都要避开,去找能改变她命运的人。

    到那时,萧后带着众人去抓奸的是太子和别的女子,那日参加宫宴的女子皆是勋爵人家的贵女,以她们金贵的家世背景不管是谁都一定会指为太子妃,那时陆执应接不暇,应该也不会在再去管她的私事了吧。

    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不然终有一天太子会忍不住,不再顾忌她的想法。

    这个大胆的主意让她心绪难平,却又像绝处逢生的一点希望。

    她闭眼,湿润的水眸已经干涸,哭不出来。

    若不铤而走险,她这辈子依旧会被眼前这个男人毁掉。

    沈灵书想定了主意后,她刻意的让声音变得平静,不那么软弱:“我想回去。”

    陆执默了晌,唇边掀起一抹讥讽:“袅袅,从孤与你开始交易的时候,你便没资格喊停。”

    “你什么意思?”沈灵书不安问道。

    陆执抬手摩挲过她的小脸,凤眸微敛,掺杂着不明的情绪。

    他声音冷冽磁然:“还不明白?”

    “孤要你。”

    第23章 不愿

    “孤要你。”

    他的声音干干脆脆, 音色亦是素日里清冷肃穆。

    沈灵书垂着眼帘,水眸凝滞,低软的糯音里带着一丝讽刺:“可我不愿。”

    她呼吸微乱, 轻颤的羽睫暴露着她此刻的不安与惶惶。

    可她再怕, 她也要说出来。

    “这世间万物于殿下皆是唾手可得,殿下也觉得只要招招手, 凡是女子无有不应。可我出身镇北将军府,是大将军沈琮的女儿,我宁愿死,也不会给沈家祖上蒙羞!”

    大邺皇权至上, 被皇家看上的女子没有权利说不要, 不喜欢,只有身份家世是否可堪匹配。

    她笃定陆执绝不会以她为妻, 故意说出此番话想断了他的心思。

    话音落了许久,一息之隔的太子才缓缓抬首, 微敛的凤眸晦涩不明。

    他扬手, 袖摆拂过沈灵书的面靥。

    她身子不住发颤,选择静静承受着储君的怒火。

    她清楚,若是他不满意, 她便走不了。

    左右她这具身子已经痛得不能再痛,也不差他这雷霆之怒的一巴掌了。

    瘦弱的少女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睫。

    她等了许久, 没等来预想之中的痛感,却是有人替她披上了罗衫,系上了小衣的桃色纽扣。

    陆执揉了揉她的头, 指间弥漫着属于他清冷凛冽的气息。

    他的声音低哑, 几不可闻:“再等等,不会太久。”

    窗外不知何时落下了细雨, 瘦密的雨丝渐渐连成线。

    楹窗支掩着,吹来半卷落雨。

    沈灵书眨了眨美眸,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给自己系好了衣裳,应当是要放她走的意思了吧。

    沈灵书半跪着膝盖撑起身子去下床,可左腿刚落地便因脚踝处被链子划破的刺痛整个人朝下栽了下去。

    她娇呼一声,想以手俯地,却被人捞住了腰身,栽到他怀中。

    慌乱间他捞得急,一手不小心捞到了水波颤颤的软盈。

    她身子微颤,耳根霎时红透。

    绣样繁复华美的罗裙翩然垂落,掩住双褪间的春色。

    沈灵书本能的抓住他的手臂,他的臂弯结实有力,肌理分明,透着烫人的灼意,寸寸似要烧到她的指节。

    头顶上的呼吸一股无言的欲.念无声的蔓延,渐渐将她笼罩。

    她想让他快点挪开那作恶的大掌,却又羞恼的难以启齿。

    领口的桃色纽扣不知何时在两人暧昧交叠的动作中被解开。

    “陆执。”她张唇轻轻唤着他,试图哄着他将自己放下去。

    可如今人落在他怀中,那一张一合的朱唇娇艳欲滴,又因扭捏羞耻而不自觉咬唇的动作,落在男人眼底,无意于惹.火。

    “我在。”男人坏心思的接过话茬,将两人之间的谈话变了另外一种意味。

    他素来不碰风月场合,可如今眉眼处的矜傲风流,撩人话语,娴熟的无师自通一般。

    仿佛她那句陆执是在思慕切切,撒娇一样唤情郎。

    沈灵书欲哭无泪,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陆执腕上用力,拖着她两条纤细雪白的玉.腿将人从地下带了起来,裙裾被拢在一处,她胯.坐在他身上。

    露雨刮漫进来,沁人的清凉也没能浇灭欲.燃的春.色。

    陆执眼睑欲.色深邃,大掌攥着她纤细的脚踝盘在腰间,仰头便去咬她的唇。

    风雨声夹杂着偶有啧啧的声音,楹窗上男女交叠的影子缱绻缠绵。

    沈灵书手臂勾着他的脖颈,被迫低着眸承受着这个□□。

    不知过了多久,陆执终于舍得松开她的唇,她偏过脸,身子不自在的挪了挪,不敢去看男人灼灼目光。

    陆执嗓音带着低沉的沙哑,音色也因方才二人动作染上了一抹挑逗的欲。

    他道:“袅袅,别动。”

    他呼吸带着微微的喘,夹在自抑的克制。

    她衣领半袒,如同春月下的几片雪色,软盈如同浪潮般起伏波澜,裙摆被他故意撩起,弄得凌乱不堪。

    交.叠处有浅浅的水渍,他深知是少女羞靥溢出的,转头从床前托盘上拿来帨巾,却被沈灵书灵活的小手用力地按在了腿上。

    她羞恼的几乎是哭音道:“不要碰……”

    陆执将她身子挺了挺,咬着她的耳垂,声音压得极低,挑音问:“袅袅说的是哪里?”

    沈灵书羽睫轻颤,小手抢过那遮羞的帨巾,蚊呐般低声要求:“你出去!”

    软绵的嗓音带着被欺负的委屈,轻易的就让陆执缴了械。

    他低头吻了吻那娇艳欲滴的唇瓣,似是哄着怀中少女,应声道:“好。”

    东宫殿内,没人敢命令太子,除非他自己心甘情愿。

    陆执出去后,沈灵书乖巧的提裙上了床榻,又将金钩下的幔帐放了下来,月影纱帘重重叠叠,与外面隔绝她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半炷香的功夫,暖阁外传来了一道恬静沉稳的女声:

    “奴婢东宫掌事宫女书槐奉殿下之命,特来给县主上药。不知奴婢此刻是否可以进去?”

    沈灵书愣了愣,脑海有片刻的迷茫。

    他竟让别人知道自己在他宫里?

    除了书槐姑姑,别人也知道了么?

    她咬唇,一丝羞恼和恐慌渐渐涌上心头。

    许是暖阁里间内久久没有传出动静,书槐又道:“县主放心,奴婢是太子殿前的人,今日之事绝不会透漏半个字。殿下也有特地交代过,除了凌大人,再无第四人知道县主在这。”

    “姑姑进来吧。”少女的声音绵软清甜,像是低叹,带着一丝无奈的妥协。

    书槐捧着托盘低头进屋,虽她目不斜视,可迈过那散落在地上凌乱的罗衫鞋袜中读到了一丝暧昧的关系。

    说为活色生香也不为过。

    “请县主伸足方便奴婢上药。”书槐年逾三十,年纪轻轻便当了东宫掌事宫女,除了死忠于太子殿下,说话办事亦是十分妥帖。

    殿下从未带过任何女子来东宫,更不曾宠幸这殿内外的宫女。

    只知他亲自来找自己说此事,而没有让凌大人通传,便可知眼前这位娇娇弱弱的县主在他心上时何等地位。

    便是那未来太子妃的虚衔也不过如此。

    书槐不敢不敬。

    一截纤细雪白的脚踝从纱帐里伸了出来,雪嫩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印着一圈细密的伤痕,此刻已经结痂,只是痂附近的肌肤微微鼓起,泛着病态的绯色。

    书槐垂眸,不敢再继续猜测殿下与沈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拿出御赐的清凉膏轻轻涂抹着。

    “嘶……”幔帐中传来女郎低低的轻.吟,克制又羞怯,叫人闻之欲醉。

    书槐听得脸颊透红,像煮熟的蟹子,上药的手都微微发颤。

    怪不得殿下这样上心,沈姑娘容貌这般妩媚动人,便是连声音也这般娇糯好听。

    她若是男子,也喜欢这样的美人。

    一炷香的功夫,泛红的伤处已敷上了灵药,被纱布仔仔细细的包扎上,叠上罗袜,掩于裙摆间不易被发觉。

    书槐起身嘱咐道:“虽是小伤,可县主肌肤娇嫩,这几日最好多加静养。”

    沈灵书道:“多谢姑姑。”

    书槐又道:“夜色已深,殿下嘱咐县主便在此处歇息,明日再让奴婢送县主回流云殿。”

    怕沈灵书拒绝,她补了句:“殿下去书房睡。”

    里边传来的清浅的声音:“我知晓了,多谢殿下。我有些饿了,可不可以烦请姑姑替我传膳?”

    见她答应,书槐总算松了口气,立刻起身轻快道:“县主稍等,奴婢这便去命人准备。”

    半个时辰后,书槐身后跟着一列宫女,端着的银色托盘上呈着各色精巧珍馐。

    书槐请安后推门而入,端方的脸上闪过一丝哑然。

    楹窗下红木桌案旁放着一个紫檀矮脚方凳,窗扇被推了开,雨过天青色纱帐被风吹着,赫然一副人去楼空的光景。

    东宫西殿书房内,朱漆雕花鹤纹长桌上摞了一叠待批的公文。

    烛火光影明灭,太子眼睑低垂,眼睫处透着淡淡的鸦青色,看不出神情,手中执笔纷飞,批阅公文。

    不多时,凌霄推门进来。

    太子头也没抬,声音淡淡:“祁时安人呢?”

    凌霄想起祁大人走时的模样,老老实实答:“走了。”

    “走了?”

    太子落笔,缓缓抬起头,光影将他的下颌落得削瘦,问道:“案子没说完,他有何事这般急?”

    凌霄抵拳咳了两声:“祁大人本是一直在书房等殿下的,只是大公主下午来东宫找过您。大公主走后一刻钟,祁大人也走了。”

    陆执眯起眼,唇边微微勾勒一丝不同寻常的弧度。

    啧,看上他长姐了。

    ——

    亥时一刻,神武宫门口外停着三辆马车。

    一辆悬着金色纱绸,贵亦无匹,一辆乘四驾,周身挂着青色的帘幕,一辆乘二驾,看着有些普通。

    天家公主仪仗自长街一路蔓延至宫门口,守城侍卫得了圣人特谕,打开城门。

    不因别的,只因昭景公主陆月菱是圣人众多儿女中最为疼爱的。

    陆月菱想出宫,便是半夜,这宫门也开得。

    那辆乘二架的马车下,驸马赵怀远早早就下了车,焦急的朝宫门里望着。

    这些日子他日日上书,夜夜奏表,甚至表明了不会再纳娘家表妹入府为妾,百般恳切言辞终于打动了圣人和公主,这才有了漏夜接公主出宫的一幕。

    轿撵稳稳落地,随大公主出嫁的贴身宫女盼烟撑起十六柄象牙古紫竹伞,另一手轻轻掀帘。

    陆月菱从轿中走出,她提着逶迤繁复的华美衣摆,走动间裙摆摇曳,婀娜窈窕,肌肤像覆了层月华,白得晃眼,仿佛连月光都偏爱她几分。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淋雨的驸马身上,那张妩媚动人的脸上也终究多了一丝动容。

    到底是她们二人是夫妻,这场闹事没闹到出格的份上总归还是要与他共同端着一张门面过日子的。

    何况。

    陆月菱想起下午去东宫碰见祁时安——

    她转过身看了眼,身后拖长的队伍的最末端,那道清隽笔直的身影静静立在那,还在跟着。

    夜色浓重,她虽看不清,却也甚至那人的视线一直攫取在她身上。

    他已娶妻,她也已嫁人,再有什么事也是前尘往事。

    她不明白为何如今祁时安隐隐和从前有些不同了,看向她的目光不知何时悄然改变。

    陆月菱想不明白,理不清楚,心底更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酸涩,麻木,好像都不足以形容。

    只是那本抬步艰难的碎步也不自觉快了几分,逃离似低走向驸马。

    “月菱!”赵怀远顾不得为臣本分,快步迎了上去,亲昵的唤她的名字。

    陆月菱神色淡淡,只低声道:“有劳驸马。”

    风雨细密,铺刮在二人身上,赵怀远从怀中掏出个用锦缎包裹着的汤婆子放在陆月菱身上,汤婆子晾得久了不是那么热,可是还带着赵怀远身上淡淡的体温,这温度透过锦缎传递到陆月菱掌心,她抬起凤眸看了眼驸马。

    赵怀远虽容貌不及探花,但也生得一表人才,芝兰玉树,此刻被公主注视着,那张俊朗的脸也浮现着淡淡笑意。

    他自然的替陆月菱紧了紧披风,求和道:“久不见夫人,我这心里没着没落。我不该因为母亲的事那样对夫人,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待你,再也不会出现那样的事,好吗夫人?”

    他双眼真挚,就差对着月亮许愿。

    陆月菱也被他打动,点点头:“我们回家吧,夫君。”

    “稍等,我替夫人放脚凳。”

    见陆月菱终于肯上车,赵怀远屏退众人,亲自去做了仆从的事,替陆月菱安置垫脚的车凳。

    其实婚前婚后,这样低微的事赵怀远做了不少,雨天撑伞,伏天摇扇,便是陆月菱偶感风寒,他也是告假早朝,亲自煮药照顾,说是无微不至也差不多,恨不得将陆月菱捧上天。所以除了纳妾这等事,陆月菱才会这般决然分居去别宫小住。

    谁料,陆月菱正要上马车时,马车帘骤然被一截手腕掀开,一容貌清丽的女子弯眼笑着:“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她咬字故意拖长尾音,带着促狭的讥讽。

    说是请安,实则在马车上不下去,并无半分规矩。

    陆月菱先是一怔,随后脸色变得青白,银牙几乎咬碎,看向赵怀远:“她怎么在这?”

    这马车的女子便是赵怀远母家姨母的表妹柳素云,自幼与赵怀远青梅竹马长大,前些日子,赵怀远母亲病重,便嘱咐要他纳入赵家,照看她的后半生。

    赵怀远面露难色,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几乎是哀求:“夫人,表妹今日去府中照顾母亲,我出门时她偏要跟来上街采购几味药材,这才在这。夫人,我向你保证,她真的只是在府中照看母亲,我和她绝无私情。”

    陆月菱美眸凌然,脸色变幻,一言不发。

    柳素云眉眼中有些得意:“殿下息怒,素云照顾姨母多日,身上偶感风寒不能下车行礼。表哥他说的是实话,素云与表哥清清白白。”

    陆月菱凤眸微敛,声音平静,却妩媚清傲:

    “滚下来。”

    柳素云一怔,委屈的看向赵怀远。

    赵怀远脸憋得通红,想去拉陆月菱的手,却被盼烟上前一步挡了开。

    见柳素云不动地方,盼烟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公主府侍卫顿时上前拽住柳素云的手臂,将人直接从马车上拖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啊……痛,痛死了!”柳素云脸戗到地面上,吃了口满口污泥混杂着雨水,痛得在地上发抖。

    “夫人!”赵怀远高喊了声,快步上前扶着柳素云,却被侍卫拦了开,让他扶都不能扶。

    他堂堂朝中四品大员,为人夫君,八尺男儿的面子此刻在天家公主面前丧失到了极致,那张俊俏的脸也不禁慢慢变得恼怒。

    她还是改不了她那矜傲的性子,硬是要在众人面前下他的面子。

    “你这是做什么?素云她毕竟是个女子,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动辄毁了她的容貌,她日后怎么……”

    “滚。”陆月菱凝眸瞥了眼,冷冷吐出个咬音。

    “陆月菱!”赵怀远推搡开盼烟,上前攥过她的手腕,却不想她腕上带着金链,他用力过猛,攥得她骤然吃痛。

    却仅有一瞬,侍卫便将赵怀远踹倒在地。

    陆月菱揉着手腕,转头上自己的车架。

    赵府的仆从家丁还想上前阻拦,刀剑出鞘,在漆黑雨夜发出嗡鸣的剑音,侍卫们拔剑指向赵府仆从,肃杀凌然,各个都是真刀真剑杀过人的,赵家人顿时噤声不语,不敢再有所动作。

    辚辚之声轴然而起,很快便消失在如瀑的雨幕中。

    与此同时,神武门前第三辆马车也缓缓轧起地面,紧跟其后。

    漆黑的官道上两辆马车并驱而行,然则另一辆马车突然加速随后拦住了陆月菱的马车。

    风雨如晦,大理寺亲兵与公主侍卫刀剑相峙。

    此刻君臣本分在这宫门外的荒郊,便成了笑话!

    僵持了会儿,盼烟匆匆下了马车,走到另一个马车前,语气淡淡:“祁大人请。”

    祁时安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的上了公主的车架。

    他掀开暖帘,车厢内十分宽敞,地上铺着柔软松厚的毛毯,一旁矮几上的蝴蝶宫灯流光溢彩,柔和明亮。

    陆月菱就斜倚在软垫上,美眸灼灼的看向他。

    男人身形高大,这宽敞的车厢内顿时变得逼仄了几分。

    四目交错,公主美眸隐隐愠怒:“祁大人何意?”

    祁时安没看她,反而低头从怀中拿出一青瓷瓶,随后自然的坐在了她身边,被雨淋湿的大掌捞过她的手腕。

    粗粒的指腹触碰到她细腻软嫩的肌肤时,陆月菱几乎是娇声喝道:“你放肆!”

    她想躲,可男人力道劲烫,霸道,不容置疑。

    祁时安低头注视着着被她被首饰划破的手腕,轻缓的撒上药粉,包扎。

    这些动作做完这一切后,他抬首,眸色深邃,清冷的声音带着低哑:“臣如今所做之事,还不及殿下当年万分之一。”

    她介意他身为臣子,却以下犯上碰了她的手腕。

    可当年呢?

    顺承四年,陆月菱与祁时安同行回宫后第二日便去翰林院旁的一处廨房内,那里是新科进士等待授官,提前适应宫中吃住地方。

    午休时间,进士们大多去用膳,廨房内十分安静,祁时安正在整理桌案上的律法公文。

    他低着头,冷不防案卷上多片婀娜的阴影,一股淡淡的幽香席卷他的感官。

    铃铛轻响,罗裾耀目,那双直直瞧着他的美眸盛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绯色。

    祁时安惊讶之余,还是弯身行礼:“公主殿下金安。”

    小公主垂眸看着弯下身躯的男人,心脏狂跳。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实乃违背礼仪,摒弃礼法,可她还是转头唤来了贴身宫女盼烟。

    盼烟端着一个银瓷托盘,上边放着酒樽和两个浅口杯。

    祁时安眯起眼,盯着那酒杯,未出声。

    陆月菱语气絮乱,不敢抬头去看他,却还是佯装镇定举起酒杯,黛眉微扬:“还未恭贺祁大人一杯酒。”

    祁时安凝神,反问道:“殿下意思是在这?”

    小公主心虚的点点头,语气咬定:“祁大人不敢?”

    祁时安挑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不是市井白丁,识不出陆月菱在杯中放了什么。

    男人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眼皮上。

    陆月菱羽睫轻颤,心也跟着下意识发颤。

    然则,祁时安手臂爆出青筋,也仅仅是狠狠攥紧,没有越雷池半步。

    他无视她丢掉廉耻的小心思,装作懵然不知:“臣已喝,殿下请回吧。”

    回忆戛然而止,记忆中那个妩媚明艳的小公主如今已为人妻,带着不容侵犯的矜傲端庄。

    祁时安心底自嘲笑笑。

    君子有成人之美,但我不是。

    阿菱,你不愿和离,那我帮你。

    耗时两年的吻轻轻落在了这个寂静雨夜。

    祁时安俯身欺近,不去看陆月菱渐渐瞪圆的美眸,将她的身子抵在车厢尽头。

    低头咬上了她的唇。

    凶猛,浓郁,带着欲.望,眷恋,私念。

    她推搡,呜咽,身子不住颤抖,可他不为所动。

    他不是那些爱慕公主的年轻愣头青,她训斥叱骂便会退下再不敢僭越。

    年逾三十的权臣除了通身的工于心计,更是危险的像是一匹孤狼,盯上了目标便绝不松手。

    他将她按得很紧,不顾她的哭喊,舌尖寸寸抵.入,吮吸着她的软舌,紧掐玉腰,灼热的滚烫透过衣料处处侵.略。

    喉结滑动间,他带着低低的喘.息:

    “当年公主要对臣做的事,如今臣也想做了。”

    第24章 心跳

    陆月菱压抑着快要迸发出来的心跳, 听着他把这句话说完。

    遂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美眸凝着泪,唇边还带着喘,声音颤颤巍巍:“祁时安, 你怎么敢!”

    我怎么敢。

    祁时安挨了一巴掌, 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反而是桎梏着她的手掌渐渐缩紧, 膝盖别着那双玉.褪,把她逼到角落。

    方才上药的纱布因他粗鲁的动作层层滑落,现出暧昧绯色的伤口。

    他食指挑弄按压着被他咬出血的红唇,嗓音沙哑, 带着自抑的欲:“公主当年在臣的酒杯中放了什么?”

    “那殿下是怎么敢的?”

    夜色浓重, 大雨倾盆,银色闪电漫过荒野, 倒映出马车内二人交叠的姿势。

    他攻城略地,占尽高位, 她城门失手, 步步败退。

    往事被提及,陆月菱的杏眸涌上泪意,她不愿再提及从前过往, 也不愿承认她无数次丢掉自尊去求的男人,看不上她, 不要她。

    她声音发颤,带着咬音:“你放开我!你以下犯上,本宫要送你去刑部大狱——”

    话还没说完, 便被他堵住了唇。

    祁时安攥着她的手腕, 将她另一手扣在后腰,令她失了平衡, 栽进自己怀中。繁琐曳地的裙摆被拢在一处,瓷白长.腿勾在男人双膝间。

    二人体型上的的身高差让她不得仰着头承受着他如同暴雨般侵略的吻。

    她杏眸湿红,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领口也被扯得松松垮垮,隐约可见雪白脖颈上的绯色玉带。

    风雨如聚,男人的呼吸声很重,含着诱哄唤她:“阿菱,同他和离,我自己去刑部认罪,可好?”

    陆月菱身子僵住,被这句话惊得甚至忘记推开他。

    他在打什么主意?

    真觉得如今他招招手,她便还如同两年一般不要脸面的天□□廨房跑,朝他家门堵,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想一门心思的缠着他,让他娶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脸颊潮红,声音细碎软.吟:“我不会和离。”

    雨声绵密,小公主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心爱赵郎,我们成婚已有两年,父皇还说让我今年给他怀个孩子。祁大人,当年的事是昭景糊涂……”

    男人动作顿滞,出声打断她:“喜欢我,在殿下眼里是糊涂事,对吗?”

    陆月菱美眸愧疚,泪珠悬在眼眶:“抱歉啊。”

    仿佛紧绷的理智骤然崩泄般,他薄唇翕张,却发不出声。

    来时满腹的话被她一句轻飘飘的抱歉噎在了喉咙间。

    他们贴得很近,甚至她人就在他身.下,心跳勾缠,呼吸交叠,暧昧亲昵的不得了。

    可她一瞬又仿佛离他离得好远。

    远到这两年时光里,她变了他完全不熟悉的样子。

    他什么都不怕,不怕她已是人妻,不怕对付赵怀远那样的庸臣,不怕她厌恶他。

    却唯独怕她用无所谓甚至怜悯的目光望他。

    从前他顾忌救命之恩,顾忌礼法,顾忌君臣,将自己的喜欢藏在心底不敢吐露。

    如今救命之恩已还,他也不想再管世俗非议,他后悔了。

    可那小小女子说抱歉啊,从前喜欢你是我糊涂,是我荒唐,是我的错。

    陆月菱,你到底有过几分真心?

    祁时安久久没有开口,却还是低头替她披好衣裳,温柔缠好纱布。

    起身前,他指腹轻轻拂去她眼角断线了的泪珠,“别哭了,我走。”

    ——

    接连两日大雨,终于在万寿节当日放了晴。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大邺宫从鸣鸡之时便从上到下忙忙碌碌。

    流云殿暖间内,沈灵书坐在菱花镜前,一身水碧色烟笼曳地裙裾,高束细腰,身形窈窕。她今日盘了一个乖觉精致的凌云髻,鬓边嵌着镶宝石雨蝶鎏金簪,眸光流转间,顾盼生辉。

    沈灵书黛眉微蹙,还是将衣领朝上贴了些,遮掩住那人作.恶的点点红痕。

    采茵从外面进来,声音都带着喜气:“姑娘,快到时辰了,再晚皇后娘娘可要派人来催了。”

    沈灵书想想今夜要做的事,深吸了一口气,调节好情绪后起身随她出了门

    今日是大宴,宫内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往来达官显贵,勋爵门户比比皆是,因着圣人天恩,规矩也松散些,像是比过年还要热闹。

    此时已近黄昏,拢黄色的云霞渐渐爬上天际,宫灯渐起。

    主仆二人顺着影壁朝乾坤殿的方向走去。

    流云殿身处东六宫,要去西边的乾坤殿要经过御花园。她们走了许久,直至暮色四合,园中人烟稀少,多了分静谧的夜色。

    沈灵书紧了紧衣裳,不免加紧了些脚步。

    那日从东宫翻窗而下后在屋里将养了两日,身子还是酸乏得厉害,听见动静便会隐隐泛起惊慌之意。

    冷不防前边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沈灵书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采茵,采茵顿时明白,将手中宫灯吹灭。

    人在视线不明的时候,听力尤为好使。

    “王郎,几日不见,便这般想我?”女子娇媚的声线带着挑.逗,极为暧昧。

    “你整日缩在祈府里不出门,难不成要我去翻大理寺少卿的院子?我可没那个胆子去触祁时安的霉头。”

    沈灵书以手掩唇,美眸渐渐瞪圆。

    她识得祁大人,两年前他大婚时带新妇入宫叩谢皇后娘娘恩典时,她正侍奉在侧!

    那难道这女子是祁时安的夫人?

    她手指微微哆嗦,身子绷直,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发现了。

    怎么这么倒霉,误打误撞听到了别人家的丑事!

    身侧采茵亦是进退两难,不敢有些动作,若是被发现,她和姑娘会不会被杀了灭口?

    女子低低娇笑着,似是娇嗔:“你怎么不敢,你不过微末小官,却敢动四品权臣的夫人,你真是天大的胆子呐。”

    “那夫人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少卿大人多一点。”

    女子嘤咛一声,似是被亲吻吮.吸吃痛,嗔道:“自然是王郎多一些。祁时安与我成婚后从未碰过我,他不过是为了报父亲的救命之恩,他虽娶了我,却从未正眼看过我。”

    随后便是衣料堆叠的窣窣声,男人迫不及待的亲.吻水.渍声。

    眼见着翻.雨渐至,应该是注意不到她们的声响,沈灵书屏住心跳,拉着采茵的手悄悄换了另外一条道走。

    出去后,她长舒了一口气,艰难的呼吸周遭空气。

    不愧是宫里,处处都能听见秘闻。

    那位祁大人身无背景,中了新科状元后,而后官途顺遂,仅仅两年便爬上了四品少卿的位置,乃是实打实的权柄之臣。

    却不想家中也是一团糟,大开中门娶回来的正妻竟然红杏出墙,公然给他戴绿帽子!

    “快走吧,宫宴怕是要开始了。”沈灵书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忘记刚刚听见的秘密。

    华灯初上,乾坤殿内已人声攒动,人影交错。

    帝后以下便是皇子公主的座位,随后公侯伯爵群臣按照品阶依次就座。

    沈灵书由宫人引领着入座,身后采茵俯首,她耳语嘱咐了几句。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将话带给小侯爷。”

    与此同时,东宫书房内,凌霄匆匆走上廊前,见太子仍伏案执笔,出声提醒道:“殿下,再不去要迟了。”

    陆执落笔,盯着案上草图沉思,问道:“你来看看,宫中可有这种建筑?”

    凌霄走上前,看着那寥寥几笔勾勒的结构,脑海中不断回忆,他迟疑道:“殿下所画的好像东边朝云阁旁边废弃的一座偏殿。”

    陆执凝神:“孤是不是去过?”

    凌霄笃定道:“殿下从未去过。”

    陆执垂眸,揉了揉眉心,神色疲惫。

    这几日梦得厉害,从前只能梦见与袅袅云.雨的前段,可最近的一次那梦境偏离渐渐升高。

    他以悬空的视角去看,梦醒后根据零碎记忆堪堪描绘出这草图。

    宫宴,荒废的偏殿,与他偷欢的袅袅,会是今日吗?

    袅袅今夜会不会去。

    若他不去,会有其他男人吗?

    陆执心底产生阵阵后怕。

    他不敢赌。

    宫宴开始,礼部的官员在旁唱祷祝寿词,礼乐渐渐奏起,婉转悠扬,第一支歌舞在大殿中央翩然而起。

    嘉元帝心情不错,起身遥祝,宫妃群臣皆立。

    “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酒过三巡,沈灵书放下酒杯,美眸间流转着浅浅绯色,她目光飘然,心中思忖着采茵怎么还没回来。

    更漏一点点滴过,梆子声骤然响起,要看着天色愈来愈晚。

    沈灵书心跳渐渐加快,握着酒杯的手犹豫着地递到了唇边。

    一盏暖酒下肚,她脚踝泛软起身,对身后侍奉的宫女道了句更衣便毅然离席。

    夜色溶溶,月光洒在无人值守的青石板上,舞乐的声音渐渐变小。

    沈灵书心跳如鸣,朝那座偏殿走去。

    饶是她做了无数次心里建设,可这种事真的要发生时她心头还是有些难言的酸涩。

    她出身公府,自幼读书识礼,乃名门闺秀。可如今她丢掉廉耻,舍弃尊严,主动贴上去……

    可她不敢赌,她身后空无一人,没有人能帮她了。

    太子步步紧.逼,萧后还没来得及发难,沈家即将要被泼脏水丢掉名声。

    种种大山压下来,她只能对不起曹澜。

    她算计了他。

    可她别无选择。

    沈灵书停在前世与太子偷.欢的殿门前,心脏狂跳,思绪凌乱,上头的酒劲驱使下,雪白的指节轻轻推开了门。

    她今日饮了许多果酒,虽劲力不如旁的,可还是让她脑袋昏昏沉沉,脚步摇晃。

    殿内一片荒芜,月光透过破旧的楹窗,地上有些许的光亮。

    她夜里看不清东西,只得磕磕绊绊的寻一处地方坐下等他。

    “欸……”她不知绊到了什么,身子朝前边载了过去。

    她撞入一个带温度的怀抱。

    他的胸腔很硬,心跳如擂鼓,就响在她的耳边。

    沈灵书心神微微絮乱,两魇通红。

    不需要猜,便知此人是曹澜。

    她很想嗅嗅他怀间的气息,可酒气上头,她甩了甩脑袋,却被他捉住了小手。

    沈灵书因他掌心力道嘤.咛出声,微微仰头,便被那薄唇吻住。

    夜色如醉,少女窝在男人怀间,被迫仰着头与他亲吻,“啧啧”的水声,吮吻声打破荒殿的宁静。

    “哥哥心中也有袅袅,对吗?”

    她被他吻的喘不过气,身子瘫软在他臂弯上,气息不稳,音色娇吟,带着让人怜惜的乖。

    她的身子被酒意浸润,她的眉,她的眼,此刻都在散发着邀请,她从未觉得这般热过。

    男人不语,只是手下动作愈烈,掌心灼热滚烫,顿了半晌,修长的指节落在她小衣的银制纽扣上。

    银白色的月华挟裹着她的身子,肌肤像是落上了一层雪,偏那雪间泛着淡淡的红晕,她像一颗熟透了的蜜桃,清甜,勾人。

    男人解开后,轻轻将衣衫拨弄到了一边,却并不急于进攻,只静静欣赏。

    裸露的肌肤有片刻的清凉,那股热意又渐渐涌了上来,她红唇潋滟,微微长着,唇齿间娇哼着令人燥热的甜音。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蔓延游走,若有若无的点着她敏感的地方。

    沈灵书无力地垂下指尖,意识被他拨弄的犹如云端迷雾,轻轻发颤,唇边克制又忍不住的软.吟。

    残存的理智渐渐消失殆尽,她花瓣一般的指节微微蜷曲,似是极力忍耐又想要更多。

    男人气息平稳,更显得她孟浪做作。

    他好像很会,精准的探索到林中小溪中幽藏的秘密。

    “澜哥哥,自第一次见面后,袅袅……袅袅心中便有了哥哥。”

    她低低娇.喘着,断断续续表达“爱意”。

    男人动作缓了缓,可还是坏意拨.弄着,似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沈灵书眸中水意渐浓,似乎承受不住,发抖的指节紧紧攀附着他,咬着银牙,“后来那场大雨,哥哥赠予袅袅紫竹伞,袅袅……”

    她稀里糊涂说着,却只觉得头顶上方的视线愈发冷冽,透着渗人的锐意。

    沈灵书雪白双臂紧紧环着曹澜精壮的窄腰,被咬破的朱唇张合着:“哥哥是在怪我吗?”

    精准,探.入,毫不客气。

    少女娇软的身躯软得像摊水,唇边轻溢着娇音,却令头顶上方那人眸色愈发深邃。

    似水斑驳,湍流出声。

    那钳住她的的力道更添了几分,不因少女哭哭啼啼的求饶而停下。

    裙摆随着高抬的雪白脚踝寸寸滑落,褪至腰间。

    男人眯着眼的,大掌探上细腰,轻轻握着,毫不客气的作恶。

    不是主动送上门了,还要他怜惜于她么?

    虽数次肌肤接触,可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清晰的端详这具娇.躯。

    当真是细腰勾人,对得起她沈家美人的称号。

    只是这腰身不是为他而动。

    呵,当真讽刺。

    男人动作愈烈,不顾她哭喘着断断续续喊不。

    下裳褪去,腿根酸软

    银钩渐渐爬上枝头,沈灵书的嗓音从甜至疼最后沙哑,掩住了窗外风声,月色。

    一刻钟后,沈灵书抬着酸酸的手想去勾画男人如画的模样,雪白柔夷轻轻动着,去摸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削瘦的下颌。

    一室沉默,男人的心跳声如鸣如鼓,鼻息声压得极低。

    沈灵书难以启齿,却还是想要一句肯定的答案。

    她窘迫地将脸埋在他怀中,耳根粉得发烫。

    可男人不出言承诺,她还是不安。

    她语气很轻地问道:“哥哥不会负了书儿罢?”

    第25章 文案场面

    她语气很轻地问道:“哥哥不会负了书儿罢?”

    男人捏住她的下颌, 用指腹去摩挲她红肿的唇瓣,娇艳欲滴的血迹落在他指尖,疼得怀中少女轻溢出声。

    这其中糅杂的情绪叫他说不清, 道不明, 无处消计。

    毕竟,和他欢.好的时候想着别的男人, 这事搁在谁身上也没法做到熟视无睹。

    他被气得狠心折腾了她一番,没有怜香惜玉,干脆,粗暴, 她都没有推开他, 除了欲拒还迎娇娇滴滴的哭音,竟都一一忍下来了。

    所以若是对曹澜, 她便能做到这般?

    陆执越想脸色越黑,手下力道不自觉发重, 那雪白细腻肌肤上落着他作恶的红痕, 泛着青紫,星星点点,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喉结滑动, 声音含哑,吐字极缓:“袅袅如此主动, 自然不会。”

    熟稔的声音迅速将沈灵书迷蒙的意识拽回现实,脑海里那微醺的酒意都散去了许多。

    她杏眸陡然瞪圆,连呼吸都微凝, 话音磕磕绊绊:“太、太子殿下?”

    陆执睨着她惊惶的小脸, 托在她玉.腿上的大掌毫不客气的捏了下,语气讥讽:“袅袅很喜欢唤人哥哥, 嗯?”

    沈灵书面色雪白,甚至顾不得疼,小手撑着榻沿便想起身,可男人桎梏着她,处处坚硬如铁,她根本起不来床。

    柔和的月光倾洒进这座活色生香的屋子,那些被他挑弄的痕迹便直白的暴.露在他眼前。

    纵.欲,挑弄,暧昧,皆是刚刚他们欢.好的证据。

    她眼眶一瞬湿红,想去捡地上凌乱的罗衫遮挡,可被他撕碎的小衣旋然开合,粉白呼之欲出,更显着欲盖弥彰的娇媚勾人。

    沈灵书黛眉蹙在了一起,太阳穴处隐隐作痛,可愈想便愈是窘迫。

    她怎么也没想到床榻之上的男人是太子。

    为何是陆执?!

    采茵迟迟不归,是被他被拦住了吗?

    可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

    沈灵书不信采茵会出卖自己。

    她想不明白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心脏处那隐隐酸涩疼痛教她明白,她此生无法再嫁给旁人了。

    可是两月后的沈家怎么办?

    不通过夫家去打探官场上的消息,她一介女子如何能去兵部要得堪舆图,要得当年父亲领兵那年的行军记档册。

    计划被打乱,种种随之而来的问题充斥着她脑海里。

    她的思绪凌乱,有刹那的空白。

    可男人并不打算放过她。

    陆执握着她的腰肢,掌心的薄茧紧.贴着她羊脂细腻的肌肤,一言不发,轻轻摩挲着。

    他等了许久,低哑的嗓音显然不耐:“叫景宴哥哥。”

    陆执,小字景宴。

    亲近的人都唤他陆景宴。

    玉腰被他掐得隐隐吃痛,女郎难受地轻咬着唇瓣,却愣是不作声,没听见一般,悄无声息的与他置气。

    陆执唇边微不可察冷哼了声,手指稍稍用力,灵活游走,落下处皆是她身子敏.感,羞于常人的地方。

    沈灵书没有防备,娇躯下意识绷直,唇边溢出软绵的颤声,音色几乎哭颤道:“景、景宴哥哥。”

    “再叫。”

    不知是不满意,还是故意坏心思逗弄。

    男人语气冷冽,呼吸渐渐浓重。

    夜影溶溶,微风徐徐骤起,渐渐有覆.雨之势。

    月色绕梁,幔帐浮动,荒久的梨木床摇曳不堪承重。

    女郎纤细手臂贴着床榻,举过头顶,那截被按着雪白的肤色与线条紧绷有力的小臂对比鲜明。

    “景宴哥哥……”

    “景宴哥哥——”

    沈灵书一遍遍的唤他的小字,直至声音沙哑,带着哭音的求饶。

    可郎心似铁,听不得她说不。

    陆执眉心隐隐浮着薄汗,精壮紧实的窄腰处传来阵阵浪.潮,那股温软的余韵教他情不自禁低低.喘出声。

    他心跳如擂,结实的臂弯被汗打湿,嘀嗒着落在她眉眼上,水渍带着他身上清冽灼热的气息,碎成几瓣。

    陆执自诩不贪恋风月,可面对她,他仿佛不知疲倦。

    不够,怎么都不够。

    沈灵书眼眶哭得湿肿,见他终于舍得松开自己,抽噎着朝他脸扇去。

    她身子被他折腾得虚弱酸软,手上力道猫挠一般。

    陆执被她打了一巴掌,面不改色,眉眼不眨。

    脸皮厚得如同城墙。

    沈灵书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这张如画俊朗的脸怎么就写满了卑劣。

    陆执手臂撑榻,喉结微微起伏着,漆黑的眸色渐渐恢复平静,与她对视。

    沈灵书挣扎着起身,去捡地上脏污凌乱的衣裙,不去看身后灼灼的视线:“臣女已有心上人。”

    她哽咽道:“即便殿下如此,也不改初心。”

    太子眼中情.欲褪去,声音如以往冷冽,甚至带着几分促狭:“孤好好在这坐着,不是沈姑娘主动投怀送抱,爬上了孤的床榻?”

    他目光攫取在她身上,不错漏一丝一毫的神情。

    果不其然,沈灵书听见这句刺耳的话,美眸有一瞬的凝乱,她身子微微发颤,下意识抬眸看向窗外。

    暮色四合,漆黑如夜。

    并不像前世那样,她与他苟且后门外灯火通明,众人推门而入,捉.奸在床。

    她沉默不语,肩膀却低低耸动,无声的抽噎着。

    陆执眼中清明,有些谜团一瞬解开了一般。

    梦境中的结尾,他听见周遭议论取笑谩骂声。

    “沈家女不知检点,勾引太子。”

    “沈灵书好歹也算世家出身,竟就这样爬上了储君的床榻。”

    是以他刚刚故意说出轻薄羞.辱那些话,想看看她的反应。

    果然和他猜的一模一样。

    那梦境,定不是他失魂臆想出来的。

    陆执声音缓和了些,一字一句,极轻极缓地问:

    “袅袅,我们是不是还有前世?”

    沈灵书杏眸湿红,泪珠断线一般簌簌掉落,低声道:“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她矢口否认的太快,反而验证了她的做贼心虚。

    陆执心中洞悉有数,却也明白不急于一时,他定要搞清楚,他们之间,亦或是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起身下榻,捡起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随后将人拦腰抱起。

    沈灵书紧张地勾住他的脖颈,羽睫发颤,不知他又要做些什么。

    “怎么抖成这样?”陆执皱眉问道。

    沈灵书水眸怯怯,目光躲着他,勾着他脖颈的手轻轻扯着他领口边缘,显然是抵触的。

    “你要带我去哪?”小姑娘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

    陆执掂了掂她悬空的小腿,哑声问:“不洗洗了?”

    这人的心肠是黑的,心知肚明的事儿偏偏要揭到台面上明目张胆的说。

    于是,他便眼看着那瓷白的耳垂一点地染上因他而变的绯色。

    沈灵书闭眼,小脸涨得通红,生生憋出了几个字:“我回去自己来。”

    男人不再同她交涉,换句话说他不在她的想法,略抬高了声音:“凌霄。”

    槅门骤然被推开,凌霄低头进屋,目不斜视的盯着地板:“殿下,软轿已备好。”

    他虽低着头,可余光还是瞥见自家殿下抱着沈姑娘,只瞧那一地不整的衣衫,便知这屋里发生了什么。

    他素来冷俊的脸也有些红,原来殿下喜欢在这种地方,咳咳。

    太子“嗯”了声,便欲出门。

    凌霄又补了句:“圣人酒兴颇高,正派苏公公里寻殿下。今日万寿节,殿下不露面不大合适。”

    陆执本想送她回去,略沉吟片刻,还是将人抱了出去,只是在软轿身边停下,对怀中女郎细细嘱咐:“孤让书槐送你回去,伺候你沐浴。”

    沈灵书紧紧咬牙,杏眸瞪着他,却又不敢大声说话。

    陆执又道:“孤已在暖间外的楹窗上加了横木,袅袅若再想逃,最好换个法子。”

    说到最后,隐隐含着威胁。

    沈灵书深呼了一口气,劝自己不与这人一般计较。

    四人抬的软轿稳稳当当起身,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待沈灵书走远后,凌霄才硬着头皮说出了第三个消息:

    “属下刚从大宴来时,听见了圣人为长亭侯府的小侯爷曹澜和沈姑娘赐婚。”

    太子脚步一滞,偏过头去看他,眉宇间隐隐黑色,冷声道:“你说什么?”

    凌霄还欲再重复一遍,那绣金线的黑色长靴已没入翩然夜色中。

    陆执回到宫宴时,宴会已至尾声,达官显贵都起身准备离席。

    苏公公瞧见小主子终于出现,“哎呦”了一声顿时上前接迎道:“殿下金安,奴才终于把殿下盼来了,陛下此刻在书房,正等着殿下呢。”

    太子“嗯”了声,径直朝书房走。

    绕过疏影横斜梧桐影,陆执下了曲廊,待踏至御书房门外,立住了脚步。

    御书房门敞开着,嘉元帝似是微醺,倚在身后龙椅上,桌案前站着长亭侯和其嫡子曹澜。

    苏公公精明的眼睛转了转,心中舒了口气,总算将人带到了。

    “沈琮身后,就这么一个女郎,朕把她接到宫里养了四年,如今这以后的日子,便要你家澜哥费心了。”

    长亭侯急忙弯身鞠躬,满头大汗:“陛下严重了,微臣不敢。微臣一家定会待县主如同亲生女儿般看待,决计不会怠慢。”

    嘉元帝眯起眼,透过长亭侯的身后瞄了眼,浑然笑道:“澜哥如此心爱沈家女,私底下也求允了朕数次,朕也不好不成人之美。朕乏了,你们且退下吧。”

    “微臣告退。”

    “臣告退。”

    曹澜父子的声音隐隐约约从里间传出来。

    太子唇边掀起一抹讥讽,看向苏公公:“想必父皇不是挂念孤,而是故意要让公公引孤来看这一出吧。”

    苏公公惶恐,低头不语。

    太子殿下说的是大实话,他不敢接茬。

    龙威难测,圣意难裁。这场父子之间,他还是闪远些。

    “孤已听见了,就不打扰父皇圣安,公公可以交差了。”太子声音冷冽,拂袖而去。

    苏公公哆哆嗦嗦捧着浮尘,默认了太子的话,弯身福礼,不再阻拦。

    离开御书房后,太子偏头问道:“祁时安走了?”

    凌霄想了想,摇头道:“他家夫人今日也进宫了,想来此刻还没走。”

    “喊他来书房。”陆执揉了揉眉心,边走边道。

    “是。”

    凌霄即刻派人去通传后,犹豫了半晌,还是道出心中疑惑:“圣人已经赐婚了,殿下就没什么打算吗?”

    陆执来时的愠怒散了几分,此刻声音还算平静:

    “父皇喜好纯臣,生平最恨结党营私,曹氏投靠了后党,即便长亭侯没站队,但曹家的身份已不纯粹。沈家乃功臣之家,他家的女儿和后党的人结亲——父皇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何况。”他顿了顿,唇边掀起弧度:“曹澜那样性子的人,和她没缘分。”

    凌霄不解:“那圣人为何还要演这一出,折腾一通呢?”

    陆执抿唇,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

    父皇是要看自己能为她做到哪般吗?

    那他做便是。

    见太子不再说话,凌霄也不再多问。

    殿下心中有数就好,虽然小侯爷人品端方,实乃君子。可他吃着殿下的俸禄,私心里还是希望殿下能和沈姑娘修成正果。

    毕竟有沈姑娘这段日子,他瞧着殿下脸上的笑容好像比从前多了些。

    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到了东宫书房。

    祁时安早早等候在里间,见到太子进来后,弯身行礼便说起了那日搁置的案子:

    “京兆府递上的舞弊案中有一人名叫王石,祖籍扬州,中了新科进士后去了翰林院,任职七品编修。前几日他为了个粉头杀人,却没有被即刻羁押,反而是走了保释,舞弊案发后递上来的名单有他这才查出来他身上有人命官司。”

    陆执敛眉:“何人给他做保,可查清楚了?”

    祁时安道:“京兆府少尹陈昌。”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道:“此人是二皇子离京前提拔上去的。”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言下之意,顷刻不言而喻。

    二皇子陆运因督办金陵洪灾一案办事不力,被圣人罚去戍边一年,才去了三月有余。

    陆运人不在京,却还是安插了眼线到京兆府这样的权柄部门。

    萧后膝下无子,早早就朝嘉元帝开口亲自抚养二皇子。

    母子连心,这必定少不了萧后背后的暗中操持。

    太子眉宇渐渐蹙起,冷笑了声:“薛怀这个京兆府尹是怎么当的,手底下混进了别人竟懵然不知。”

    祁时安替薛怀开脱道:“萧后和二皇子做得隐蔽,也不怪薛大人没查出来。”

    陆执“嗯”了声,略略思忖。

    一介七品编修,又无根基,萧后为何会扶持王石?

    “臣将王石祖上七代查了遍,他与宫中的沈县主是表亲的关系,他父亲是扬州王家大房,早些年本欲送到二房长女王碧夫君帐下,也就是镇北将军沈琮,可不知为何又没去,而是入宫科考,他的案卷也是萧后找人提前找监考官要的答案。”

    陆执揉了揉眉心,萧后为何会对袅袅如此凶险恶毒,却背地里扶持王家大房。

    会跟镇北将军沈琮有关吗?

    萧后娘家也是军侯出身的武将之家——

    难不成王家知道写沈家与萧家之间的秘密?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答案。

    陆执淡声道:“将王石单独关押,孤明日单独审问。”

    祁时安削薄的嘴唇微微抿起,七品官员的案子就值得你陆景宴这般上心?

    那位沈家女郎当真有手段。

    案子聊完,陆执起了八卦的心思,想起凌霄方才探得秘闻,抬眸问道:“你家薛夫人给你戴帽子的事,你可知道了?”

    祁时安神色没什么变化,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与她偷.情的,不止王石这一个。”

    谈起这种别人家后院着火的事,陆执清冷的神色也变得促狭道:“祁大人好胸襟,孤甚为佩服。”

    祁时安未出声,似是不置可否。

    见他不说话,陆执倒是略有些沉不住气:“孤早就劝你和离,你便念着救命之恩不愿。今日大宴眼线众多,连孤都知道了,你这帽子想必是……”

    祁时安打断道:“臣会找机会休妻。”

    这帽子是他亲手给自己戴上的,他有何坐不住。

    那日听到赵怀远出手打了公主后,他便有了和离的心思。

    本想与她谈谈,即便她要了自己全部身家他也愿意,只是他素日不曾关注薛莹,几次想找她谈话的时候却被他发现薛莹在家偷.人。

    甚好,正合他意。

    薛莹开始也只是在祁府与侍卫家丁打情骂俏,此等不规矩的行为远远达不到休妻的程度。

    祁时安悄无声息的帮自己把帽子带实,带稳,带到他握的罪证足以把薛莹送至刑部大牢。

    大邺官员和离休妻皆要过了刑部。

    薛莹此罪,已够下狱。

    夜色倒映在一片片琉璃瓦上,两个男人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

    陆执语气状若无意,问道:“阿祁,孤的长姐怎么样?”

    闻言,祁时安袖下的手臂微微僵滞,神情有些无奈。

    当朝太子亲姐,嫡出的大公主陆月菱还能怎样?

    不过祁时安想起自己在马车上挨的那一巴掌,干干脆脆。

    他摸了摸鼻子,低咳了声:“公主脾气不太好。”

    第26章 下聘

    夜宴散去后, 沈灵书在东宫暖间内梳洗一番后也由书槐姑姑送回了流云殿。

    她人还没踏进院子,便看见采茵站在廊下,一双眼睛哭得红如兔子, 见到自己回来, 更是快步迎上前。

    采茵心中有好多话要说,可看见姑娘身后那位气度不凡, 服制讲究,一看便知是掌管一宫的宫女,还是压下心绪,弯身行礼。

    “奴婢就送到这儿。”书槐也恭敬朝沈灵书行礼。

    沈灵书点头回礼。

    她与太子之间的事, 与下边的人无关, 书槐也只是奉命行事,何况她确实是仔细替自己沐浴后便不再阻拦自己回来。

    关上大门两人进屋后, 采茵眼眶含着泪,边伺候沈灵书褪去鞋袜边颤声道:“姑娘, 奴婢自离席后便被凌大人带走。奴婢没能传到话, 姑娘可见到了曹小侯爷?”

    沈灵书卸下钗环,疲惫的倚在身后美人靠上,轻轻摇头:“小侯爷没来, 去的是太子。”

    采茵瞪圆双眸,磕巴道:“太、太子殿下?”

    “那姑娘……”

    采茵话含在唇边, 却烫嘴一般怎么都落不去,她不敢想象接下来发生的是什么,只看姑娘垂眸恹恹的样子, 便知是真的了!

    和姑娘有关系的男人是太子殿下。

    采茵脑子乱成一团, 可还是要把关键的消息告知姑娘。

    她小心翼翼道:“姑娘,圣人给您和小侯爷赐婚了。还在宴后把长亭侯和小侯爷召进御书房说了好一会子话, 想必明日宫中的教引姑姑便会来流云殿教导姑娘婚前出嫁礼仪,曹家不日也会派人来下聘。”

    沈灵书揉眉的指节顿住,美眸凝了凝:“你说什么?”

    圣人怎么会突然为她和曹澜赐婚?这怎么可能?

    采茵小心观察着沈灵书的神色,试图让语气轻快一些:“听说是小侯爷去御前求的恩旨,圣人说他求了好几次,被他的诚心感动这才答应了这门婚事。”

    期待了这么久的事如今如愿以偿,可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沈灵书身子晃了晃,似是不堪其重,脸色雪白,神情忧心忡忡。

    采茵也是女子,怎能不知姑娘此刻惦记的是什么。

    若是被曹家发现姑娘已非完.璧之身,其罪足以下刑部大狱。

    到时不仅姑娘性命难保,沈家累世官声清名皆会因姑娘婚前不检随之湮灭。

    这其中代价何等悬殊。

    可万一小侯爷不介意这个,或许可以瞒天过海呢?

    采茵深觉侯府于姑娘而言,算是一个不错的夫家。

    窗外不知何时落起了细雨,随着中秋将至,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楹窗被风雨吹刮着,渗透着点点凉意,屋内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

    采茵担心夜里凉,便去里间支起了银炭盆,轻轻拨了拨,渐渐升腾的温度传递到屏风后的暖间,有一些温度也不至于太过燥热。

    烛光摇曳,沈灵书素手支额,心绪杂乱,在思考着后路。

    她的清白被太子拿了,她不可能再嫁入长亭侯府,然赐婚的圣旨她亦无法违逆,这其中之间,便需要一些助力让她转圜。

    萧后、陆瑶、曹氏,这一连串字眼萦绕在她脑海里。

    这三位断不会让她如此轻松的嫁入侯府,既然如此,她便顺了她们的意。

    反正纳采,问名一套繁琐流程下来,她有足够的时间依靠曹澜去收集证据,到那时她便离开京城,回到扬州老家,侍奉祖母百年。

    百年之后,她身上有银子,游山玩水,哪里不能顺遂的过完这一生?

    沈灵书如此费力想着,心神疲软,案上的檀香打着旋儿兀自燃着,她便不知何时昏昏沉沉睡去。

    翌日天亮,沈灵书便被采茵匆匆唤醒,只道是殿外有宫外来送的聘雁和媒人来对八字,要起床见礼。

    沈灵书蹙眉,宫外来的那必定是曹家了。

    圣人昨日恩旨才落,曹家今日便登门,想来曹夫人居然也肯了。

    沈灵书恹恹起床,坐在妆奁前细致妥帖梳洗一番后这才起身,缓缓朝一旁的正殿朝晖堂去见客。

    想起从前曹氏的嘴脸,她便浑身不舒服,故以收拾得久了些。

    有皇旨在那,曹氏再不悦也只能静静等着,只是不想这沈灵书如今攀上她家的高枝头,不感恩戴德,反而摆起了谱。

    不过是,外面玉阶上传来鞋履汲汲的声音,倩影漫过,沈灵书进了屋。

    她先是瞥见一屋子的聘雁,随后见到曹氏起身,她身后桌案上板正摆着烫金的红色花笺,应当是曹澜的生辰八字。

    “曹夫人好。”沈灵书声音清浅,淡淡行礼。

    她今日只着了身浅碧色紬丝缎裙,妆容精致简单,并没有因曹家上门下聘而精心准备,行走间淡雅从容。

    曹氏年近四十,可身为侯府主母,皮肤保养极好。侯府的贵气养人,她眼角的细纹都被那尊贵命妇服制,不菲的钗环装扮冲淡了几分。

    两人上一次相见她跌跌撞撞,衣裙凌乱恳请曹氏相救,曹氏当初一根一根掰开手指头的情形历历在目。

    曹氏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弯身行礼:“县主金安。”

    沈灵书坐在了主座上,随手指着一旁空座:“夫人请坐。”

    举手投足,俨然一副宫里主人家的做派。

    曹氏低垂着眼睑,唇边不易察觉的冷哼了声,不过是借助在宫中的破落户,装什么主人家小姐!

    可一道赐婚的圣旨压下来,曹氏门面还是撑得足足的,她双手递上那张花笺,亲切道:“这是我们家澜哥儿的生辰八字。”

    沈灵书转头看向采茵,采茵从一旁的银制托盘中取出一张纸,恭顺递了上去。

    主张卜算吉凶的命理官将两人生辰八字同时拿起,细细查阅。

    曹氏微不可察的睨了眼命理官,旋即低头饮茶。

    命理官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不时发出摇头的动作。

    沈灵书唇角微凝,温声问道:“大人,可是有不妥?”

    命理官看完八字后,得出结论:“县主,夫人,微臣算命格,贵府小侯爷以金旺为忌者,若遇水则可泄金、水能泄掉金的锐利锋芒,若遇火则能炼金,火可以炼金使其成为有用之器。但是旺金者与旺土者合不来,县主为主土运,土虽然可以增强金的气运,却也可使金旺过度致脆,被其反噬,伤人伤己。”

    曹夫人一脸惊讶,追问道:“敢为大人,这如何可破?”

    命理官脸色不大好,宫中最忌讳八字不合,五行相克,但这门婚事是御赐的,他也只能尽力弥补。

    他略略沉吟,想了一个办法:“县主体质较弱,不可逆行成为主旺火者,只能修水,水能以柔波包裹金的锋芒。恰逢近几日连绵秋雨,县主出宫到郊外的云山寺小住半月,沐浴雨露甘霖,清修静养,水金合一,或可破局。”

    沈灵书心知肚明,这为她设下的第一个坎来了。

    “微臣会把今日之事撰写在册呈于圣人、娘娘御览,微臣告退。”命理官拿着两人的生辰八字出去了。

    宫人走后,曹氏面对沈灵书也没了耐心,只说家中近日要为曹嫣然和萧威的婚事操持,便也跟着走了,竟是面皮也不愿意装一下。

    沈灵书也并不理会曹氏的行为,她最开始也没想让自己当她的儿媳妇。

    只是曹氏亲生的曹嫣然联合陆瑶对自己做了毁人清白的事儿,还能当成没事人一般,她便知此人是个狠心的。

    晚间沈灵书去栖凤宫给皇后请安,并与她说了今日批八字的事。

    萧后听说后便也欣然同意,只道这是御赐的婚事,怠慢不得,让她明日便启程去清修小住一阵,待到中秋圣驾去云山寺祈福时再一同回宫。

    夜色杳杳,空气中浸着点点凉意。秋雨绵绵,只怕还要再下一段日子。

    沈灵书主仆二人顺着来时路走着,却远远瞧着两队侍卫持剑列阵而过。

    她不由得疑惑,这么晚了,宫中怎会突然出现这么的侍卫,看着架势好像是要去抓什么人。

    等到她回到流云殿梳洗后,采茵才从外面洒扫的小宫女那打听回来:“听说是大理寺跑了一个犯人,太子殿下同少卿大人漏夜出宫追捕。”

    沈灵书哑然:“什么样的犯人值得他和祁大人亲自去追?”

    采茵挠了挠头,也不太明白:“奴婢只听说那人官职不大,也不知是怎的,惊动了太子殿下。”

    提起陆执,沈灵书眼底没了兴致,美眸恹恹,不再说下去翻身上了床榻,柔声道:“安置吧,明日还要赶路。”

    采茵将幔帐放了下来,又熄灭了两盏灯,才轻声出屋到一旁耳房也歇下了。

    翌日清晨,天边划过一抹浅浅的鸭蛋青,两辆马车从宫门口缓缓行驶朝城外行去。

    云山寺是皇寺,是先祖在时命人修建,就在城郊二十里,如今也有半百历史底蕴。

    因着路途不太远,沈灵书一行中午便到了。

    从马车上下来后,她抬眸瞧了眼天色。

    乌云渐渐收拢,空气中的风微凉,含着黏腻的感觉,似是要落雨。

    这几日雨水密集,接连几日看不见一个晴天,城郊外隐隐有去年洪灾之事,圣人接连几日在早朝上多番提点工部注意防洪,巩筑堤坝之事,萧后却在这个时候买通了宫里的命理官让她出宫——

    想到这儿,沈灵书朝身边采茵嘱咐道:“一会入了寺庙,见过主持后你私下多送些贯钱,让他将咱们安排在寺姑们的厢房,同处而住。”

    采茵疑惑道:“姑娘是宫里来的贵人,主持自然要单独僻出一间院子给姑娘居住,姑娘怎么还要去与那姑子同住?”

    沈灵书摇头:“萧后和曹夫人在生辰八字上做文章,显然是故意让咱们出宫。独处未免落了单,一同住着虽然环境稍差了些,但是好歹也算安全些。”

    采茵恍然大悟,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悄悄备下银钱,只待一会儿递上去。

    三百贯香火钱下去,主持欢喜得喜笑颜开,遵照着沈灵书的吩咐,安排在了西偏院女姑子们的住所。

    厢房一间连着一间,一屋可住四个人以供日常休憩,打水洗漱都是在院子里一处砖砌的接水池子上,通长的一条,台面长了苔藓,有些脏污。

    沈灵书虽要求与姑子们同住,房间却还是单独的,只有她和采茵。

    采茵看着满屋颓败脏污的陈设,心中暗暗啐了声,心疼姑娘的银子白花出去。可也仅仅是感慨了一会儿,便去收拾屋子,可不能让姑娘一直等着。

    沈灵书也从包袱里拿出襻膊,束好了袖摆同采茵一起收拾。

    人家要为难她,看她吃苦,那她便做给她们看。

    但是日子是自己的,内里也只有自己最清楚。

    这屋子布置简单,仅有一架子床,一黑木食桌并着四个凳子,两人收拾的很快,赶在天黑之前铺好了行李。

    沈灵书拿出火折子点了蜡烛,暖黄色的光晕将屋子增添了一分暖意。

    她道:“一会儿你去拿晚膳时再给守院的侍卫塞些银钱。”

    采茵点头,遂拿着食盘出去。

    此番侍卫是圣人遣派,虽然这其中应该混入了萧后的人,可流水的银子砸下去,总有些为了钱点地的人。

    沈灵书希望是她多想了,可如今离开大邺宫到了陌生的地方,她不得不多思多想。

    接下来几日雨势连绵,沈灵书便待在屋子里,甚少出门,两下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第三日,沈灵书正在窗前观雨,采茵从外面跑进来,脸上挂着喜悦:“姑娘,小侯爷来了!”

    未来姑爷来看姑娘,采茵心里是止不住的开心,听说还带了不少东西,希望可以给姑娘解解闷。

    她们被困在这佛寺,虽是侍奉三清,可她总怕姑娘觉得闷着无趣。

    这也印证着小侯爷心里有姑娘,若是嫁过去一定会特别疼爱姑娘。

    沈灵书换了一身绣海棠花缥色蝉纱曳地裙,绿而微白的颜色将她的肌肤衬托得凝白如雪。雨气沁人,她又披了一件同色的斗篷,细腰曼妙,行走间腰上的折枝花的荷包微微起晃动着,曼妙温婉,似雨雾中一株纤细的栀子花。

    曹澜一手执深紫色竹骨伞,另一手捧着一簇牛皮纸包着木芙蓉,长身玉立在细雨中,那清隽的面容见到沈灵书时,如松柏舒展,眉眼含笑。

    “小侯爷好。”沈灵书垂眸福了福,柔声道。

    曹澜将花递过去,清冽的声线带着一丝笑意:“来时与母亲在街上看见有人卖花,想着书儿在这或许烦闷,看着心情能缓解些。母亲也说这木芙蓉颜色雅致,着意挑选了许多。”

    那芙蓉娇艳欲滴,还挂着潋滟雨水,粉红的颜色看得人眼前一亮。

    沈灵书眉眼弯弯:“多谢小侯爷。”

    曹澜将花递过去后,又道:“我也不知道书儿喜欢些什么,只挑了些好玩的东西,这里边有八宝盒,还有我买的一些首饰,画本子,蜜饯肉干,书儿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翻一翻。”

    沈灵书美眸眨了眨,望着那老大一箱子。

    曹澜有些难为情:“对不起,书儿,因为问名的事连累你来佛寺小住。但是我心中从未在意这些。”

    她连忙摆手:“不碍事的,我素日也喜欢安静,这里空气清新,人烟也少,小侯爷多虑了。”

    话都说完了,曹澜又替她掖了掖披风,心满意足道:“书儿快回去吧,若是感染风寒了便不好了。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还有很长的时间筹备,我与书儿来日方长。”

    曹澜走后,沈灵书看着那满满一大箱子,心中微微叹息。

    他此番只是来送些东西,发乎情,止乎礼,处处替她思量,并不因一己私欲而要她在雨中久立,实乃君子。

    雨丝细密,落在肌肤上,冰冰凉凉,她想起那个雨夜太子近乎蛮横的占.有,变着花样的手段,突然令她心抖不已。

    她低低轻嗅着那芬芳,还好已经赐婚了,想来太子应该不会再来打扰她了。

    沈灵书回去后将芙蓉花插.在广口瓶里放在床边后,入夜便突然开始发烧。

    第27章 抢婚(1)

    沈灵书是在一阵急促的呼唤中醒来的。

    她睡眼惺忪, 只觉得喉咙处针穿一样的痛,脑袋也塞了团棉絮般,唇边轻溢的声音微不可闻, 几近失声。

    采茵眼眶含泪, 哽咽道:“姑娘,您忍忍, 奴婢用浸了冷水的帨巾给您敷一下额头,就出去喊人寻药,不能再这样烧下去了,身子会烧坏的!姑娘您清醒些, 尽量不要让自己睡着。”

    她一直守着姑娘, 只觉得姑娘睡梦中隐隐有呼吸停滞的迹象,这才奓着胆子叫醒。

    采茵出去喊人不知道要多久回来, 她实在害怕姑娘会窒息而死。

    沈灵书只觉得身子很冷,那冰冷的帕子落在额前的触觉只让她觉得浑身发疼。

    意识昏昏沉沉的想着睡前, 那时候她便有些咳嗽, 却不想竟然烧成这样,可她每日所食也是姑子们所食,这几日并无不妥, 到底是因何缘故?

    沈灵书眼睫半掀着,无力地看向一旁的木芙蓉。

    月色清冷, 芙蓉花仍旧挺立绽放,花叶上的露珠娇艳欲滴,极致的妖艳美丽, 隐隐隐透着危险。

    她突然想起今日曹澜来时所说:

    “来时与母亲在街上看见有人卖花——”

    “母亲也说这木芙蓉颜色雅致, 着意挑选了许多——”

    原来是曹氏。

    沈灵书心底多了几分讥讽,她的胆子是真大, 曹澜送来的东西也敢下手。

    她最重视曹家的名声以及她的独子曹澜,顶着事情败露,母子离心的结果也要害自己……

    她岂会如曹氏所愿。

    沈灵书存了求生的意志,望向采茵,唇齿打颤道:“我等你回来。”

    采茵点头,背过身子手背快速抹掉眼角的泪便推门出去找隔壁的女姑子们。

    夜色寒凉,空山新雨,传来的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啊,救命啊!”

    “有没有人,我家姑娘病了需要用药,开门啊!”

    采茵一遍遍的拍打着门,可屋内皆是一片死寂,愣是无人点灯开门。

    采茵心知肚明这些人是装睡,她敲门的声音那么大不可能听不见。但是求女姑子们不成,她也顾不得男女大防,转头朝青阶下边奔去。

    一路上夜色浓重,她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也不知疲倦不敢耽误。

    风声在耳旁呼呼刮过,采茵撞到一个人。

    ——

    沈灵书蜷缩在丝衾里,身子抑制不住的发抖,脑海里那股昏沉随时要将她吞噬,可她愣是咬破了唇也不敢糊涂睡去。

    她这一睡,应当是醒不过来了。

    如此这般浑噩磋磨着,她听见门扇响动“咯吱”的声音,门被关好,走进来的步伐沉重,有力,听着不是采茵,是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

    恰逢此时腹中胀痛,那钻心的疼痛叫她轻溢出声,断断续续的呜咽,脸上的血色也一点点褪去,雪白一片。

    身体的痛让她无暇去想来人是谁,以至于那人到了跟前都无所察觉。

    她虚弱的瘫在床榻上,神色痛苦。

    陆执掀开帘账,便瞧见小姑娘额头敷上一层大汗,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脸色惨白到了极致,唇边还溢着血。

    他那张因赶路而风尘仆仆的冷清面容,也有了一丝裂隙。

    方才她那小丫头撞到了凌霄后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他虽没听懂却也知道个大概,立刻让凌霄去私宅找大夫。

    他坐到她身边,大掌捞起她的柔夷,滚烫灼热的触觉让他微微皱眉。

    “袅袅?”

    陆执将人按在怀中,放轻了声音唤她:“袅袅不能睡,听话。”

    沈灵书疼得近乎昏厥,意识也开始涣散远去,白雾朦朦中只听见有人一声声的唤自己的小字,一遍又一遍。

    是父亲吗?

    袅袅想你,好想你和娘亲。

    这世间里,袅袅已经没有至亲了。袅袅活得好辛苦,好累,好想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睡一觉。

    床榻边陆执眼色愈来愈深,他忽地厉声唤道:“沈灵书!”

    可丝衾下的女子毫无生气,也并没有回应他。那柔软手臂上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唇色由惨白渐渐变得深紫。

    陆执掌下不自觉用力,指骨处攥得泛白,心脏处不断传来抽搐般地疼痛,他试着深呼吸,却发现自己紧张到肩膀都在发抖。

    一室沉默,外面的风声不知疲倦的刮着。

    陆执的心也越来越凉。

    他甚至不敢去看去床前渐渐了无生气的小姑娘,他发现自己除了攥着她的手,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敢再唤她,听不见回应的滋味让他恍惚,无法言说。

    “砰”的一声,门被猛地推开,凌霄带着陈大夫快步走进来。

    “殿下……”

    “闭嘴。”

    陆执起身,语气凌乱急速:“快看看她如何了?”

    陈大夫放下医箱,不敢怠慢,甚至连帕子也来不及垫就开始切脉。

    他微微皱眉,迅速从药箱中拿出一小片人参放在沈灵书舌下含着,又掏出银针,便施针便道:“还请凌大人去关紧一下门扇,姑娘施针后不能受风着凉。”

    陆执皱眉,一言不发,只是冷淡的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床榻上的女郎。

    陈大夫施针后又折回桌案前疾笔写下药方,这才起身回禀道:“殿下不用担心,姑娘体内的毒素不多,臣以党参吊着她的元气,又施针排毒,再熬煮几服药下去,便会没事。”

    “只是姑娘体虚,半夜还要发上几次汗,病愈后也要静养一段日子才好。”

    陆执点头,示意他下去煎药。

    陈大夫告退后,松了口气。

    他尚在睡梦中便被凌大人薅起来骑马赶路,一路上颠得他这老胳膊老腿都要散架子了。还好殿下私宅离这里不远,不然他怕是没命为这位姑娘诊治。

    人都走后,陆执重新坐回床边。他伸手去探沈灵书的额头,感受到刚刚褪去的灼热正在一点点升温,他将头埋入她的颈间。

    沈灵书垂在床边的指节动了动,美眸缓缓睁开。

    觉察到身上压着重量,她呛得咳了两声。

    嘴唇里淡淡的微苦味道教她有点力气说话:“陆执?”

    他怎么来了?

    她方才意识涣散间觉得自己好像飘到了这个屋子最上方,耳边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膜,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见下边的人在低头忙碌。

    她看见凌大人带着人匆匆进屋,看着守在床边的人抿着唇角隐忍,也看见了大夫为她诊脉,施针,随后她觉得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得真切,清晰,颈边凉凉的。

    她唤了声没反应,可是肩膀处那抹微凉,让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陆执是哭了么?

    她费力的动了动手指,想要推开他,却见那人挪开身子,那双素日清冷的眼底多了分湿红,定定的望着她。

    他嗓音沉沉:“沈灵书,这就是你选择的路?”

    沈灵书水眸晃了晃,沉默不语。

    陆执:“你可知孤若晚来一步,你便可下去与你爹娘相见了。”

    她素手下意识的蜷着丝衾一角,无意识的打转。

    施针驱除了大半毒素,此刻她身子不似之前那么痛,有力气搞这些小动作。

    她理亏,做错事的时候便会这样。

    小时候闯祸了被爹爹拿着藤条要责罚,她便躲在娘亲的身后,胖胖的小手攥着娘的裙摆,无意识的轻轻打圈。

    可爹爹那会儿多半是吓唬她,那唬人的藤条一次也没有落在她身上。

    但是陆执不同。

    她见识过他的手段。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沈灵书气若游丝,声音软绵含着颤,说了几个字便要喘.一会儿。

    陆执眯起眼,“如何报答孤?”

    沈灵书美眸颤了颤,半晌,她咬出一个答案:“以命相酬。”

    陆执嗤笑:“孤要你的命做什么?”

    “臣女——”她唇边轻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

    “孤曾经对你说过,孤要你。”

    他的语气直白,阴鸷,志在必得。

    沈灵书心抖不已,本来冰凉的身子竟因他的威胁恐吓渐渐灼热,心跳加快。

    她朱唇轻启,费力的辩驳:“臣女就快要嫁人,殿下来日也会娶太子妃,殿下的东宫不缺臣女这一位妾室。”

    她曾经恨他,怨他,后又躲着他,无视他。虽然因他后来对自己所做的事重新记恨于他,可她不否认,陆执今夜又救了自己一命。

    若没有她,自己半夜毒发身亡在这小小的寺庙里。

    他日在大邺宫中也不会留下半分波澜。

    事情解决完她就要离开京城,她想与他和解了。

    她水眸真诚的望向他:“陆执,我们和解吧,我与曹家已过了纳采之礼,我已是曹家未过门的妻子。”

    陆执语气又恢复以往矜傲:“你是孤的人,还想嫁给别人?”

    沈灵书被他噎得一怔,肩膀也跟着抖了抖,仿佛刚刚男人留在她身上的湿润是错觉。

    他刚刚表现的很关心她的样子,也是演的?

    她实在猜不透他。

    她只知道,他越是这样,她便越是厌恶,想要逃离他。

    沈灵书别过脸,身子朝他背过去,不愿和他说话。

    门外凌霄敲门的声音适时传了进来。

    陆执低声道:“进。”

    熬煮好的酸苦药香一瞬弥漫逼仄的屋子。

    凌霄端着药碗进来:“殿下,沈姑娘的侍女累得昏了过去,这药……”

    “孤来。”陆执淡淡接过。

    凌霄也逐渐接受了沈姑娘拥有这份除了先皇后谁也没有的待遇。

    凌霄退出去后,陆执冷声道:“喝药。”

    诚然,方才的谈话令他不悦,可他也仅仅是声音冷了些,并未对她用.强。

    沈灵书被他骤然冷下来的语气弄得有些委屈,胸前有些酸涩。

    她不愿再享他的方便,也不想再要他的恩惠。

    反正现在身子没有之前那样难受,明日她便回宫去养着,再不济,她就去在京中购置的宅子去养几天。左右,她不想再要他的施舍。

    可陆执素日不是怜香惜玉的,更没有耐心。

    一股骤生的力量落在她的腰上,少女娇呼一声人就被带入他的怀中。

    “怎么还学不会乖?”他手桎梏着她的手臂,下颌抵在她的颈窝处。

    远远看去仿佛情人间耳鬓厮磨,说出的话却让沈灵书阵阵心惊。

    “陆执!”

    她生硬的别过脸,深吸了一口气:“我已是别人的未婚妻,你还有没有礼义廉耻,人伦纲常?”

    陆执低头去吻她粉白的耳垂,低哑的声音透着暧昧:“怕你的未婚夫看见,孤与你偷.情?”

    他食指探.入她的衣裙,呼吸滚烫:“嘴上躲着孤,那你的身子又在干嘛?”

    “不喜欢,怎么流这么多?”

    沈灵书咬紧唇,近乎克制的抑住唇边的软.吟。

    可她还未病愈,身子虚弱的紧。诚如他所言,他稍稍撩拨,便不争气的软下去,淌出来。

    她闭上眼,眼角抑制不住的掉下眼泪,委屈的哽咽声咽在喉咙里,可肩膀一抽一抽,还是让男人停下了作恶的手指。

    唇边多了抹温软,他撬开她的唇,苦涩的药汁顺着她白皙的下颌朝颈间流去。

    喂进去一口,吐出去半口。

    陆执皱眉道:“怎么还含着人参?”

    沈灵书不语,却被他再度堵住了唇。

    她咬紧牙关,不让那软舌进来,可男人身上动了动,她便乖乖的城门打开,人参掉了出去,她又呛了两声,药汁淋得到处都是。

    “这么晚了,就这么点药,你若在浪费,孤替你喝干净。”

    威胁的话语在耳边轻轻响起,沈灵书既恼怒于他的蛮横霸道,可人在身.下,又敢怒不敢言。

    折腾了两炷香的功夫,那碗汤药终于见了底。

    沈灵书红唇微肿,被男人吻得娇艳欲滴。

    月色透过楹窗的缺隙,落在两人交织的身上,神圣的光辉下透着纵.情的意味。

    四周安静下来,沈灵书才意识到这左邻右舍都是寺庙里的姑子。

    她这屋里进进出去,还有男人的声音,还有刚刚那不堪入耳的……她突然做贼心虚的害怕,会不会有人看见?

    “凌霄下了迷香,无人能听见,”男人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

    虽然他很不喜欢她这幅心虚抗拒的样子,可终究是不忍她忧思过度。

    心思被拆穿,沈灵书也不再遮掩。她突然觉得,跟陆执相处的时间长了,他身上那股子厚脸皮的劲被自己学来了几分。

    虽然不耻,可对付他这种人倒是挺有用的。

    药力渐渐发散,沈灵书有些疲倦困意,她提醒道:“殿下该走了。”

    陆执眼皮半掀着,显然也有些疲累。

    他唇边掀起弧度,一时间竟不知是气还是笑。

    王石逃狱了,他夜半率大理寺追人。寻了好几日,人是抓住了,却也离城出了好几十里。听说她因八字的事来云山寺小住,惦记她会不会不习惯,漏夜赶来却撞上了她的侍女,耗费了心思将她救回来。

    结果小姑娘刚恢复了些许体力便要撵客。

    陆执按着她的细腰,鸦青睫羽透着深邃:“沈灵书,你把孤当做什么?”

    沈灵书唇边嘲讽,毫不畏惧的看过去:“殿下又把臣女当做什么?”

    “外室,侍妾?还是连暖.床的通房?”

    “你有尊重过我么?”

    她情绪激动,身子软了软,又咳了几声。

    陆执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弄得脸色沉了下来。

    藏在心底里那些话终究是没能说出来,反而是挟裹上一层刮人的刺。

    他出声讥讽:“你没得选。”

    沈灵书:“我有得选,现在满上京都知道,我与曹家订了婚。太子殿下即便手眼通天,你还能抢婚不成?”

    “我能。”男人语气透着桀骜,居高临下。

    沈灵书气得胸.前起伏,美眸瞪圆,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还学什么厚脸皮,这人不要脸的劲她永远学不来。

    沈灵书不再同他说话,推搡开他的手,转过身将被子蒙上,多一句话都不愿说。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心里还窝着气,想着把这人熬走,可是后来困意渐渐涌了上来,她眼皮耷拉着支撑不住昏昏入睡,再醒来时已至天亮。

    可还未待她完全醒来,门外便传来凌霄急促的声音:“殿下,曹家朝这边赶来了,马车这会儿已行至山门下!”

    沈灵书睡得迷迷糊糊,陡然瞪圆了眼睛,这人怎么还没走?

    陆执倚着床边,双手环着,低垂着头,俊朗的侧颜如雕如琢。

    他就这样在这坐了一夜?未对自己做什么?

    “沈姑娘?”凌霄还在唤。

    沈灵书骤然回神,才反应过来。她急忙推了推陆执:“你、你快出去!”

    陆执蓦地被吵醒,俊朗的脸也染上了几分愠怒。

    沈灵书顾不得他不悦,急忙起身道:“我未婚夫要来了,不能让他看见你在这!”

    陆执沉着脸,一言不发。

    外面已经没了凌霄的声音,采茵焦急万分的急促声接替而上:“小侯爷,我家姑娘还未醒,您现在还不能进去!”

    “小侯爷,姑娘还未梳洗,您真的不能进去!”

    “听说书儿中毒了,我一定要进去看看才安心,采茵姑娘,让开!”

    曹澜的声音隔着门缝传了进来。

    沈灵书面露惊慌,额前的碎发几乎要根根立起来!

    第28章 抢婚(2)

    “书儿?我带了大夫来!”

    “采茵姑娘, 让开!”

    曹澜的声音犹在耳前,仿佛下一刻就要推门而入!

    沈灵书心脏处处下跌,她惊慌的差点跌落下床榻。

    她快速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屋子, 除了床前的桌椅, 只剩下一个破旧的衣橱,连个遮掩隔物的屏风都没有。

    为今之计, 只能让陆执躲在衣橱后边。

    沈灵书立刻下地,匆忙踩着鞋袜,连带着将陆执也拉了下去。

    太子被她两只小手攥着掌心,到底是没忍心拒绝下榻, 只是那脸色黑的不止一点。

    她声音慌错:“殿下, 你去躲在衣橱后面不要出声,可以么?”

    陆执皱眉, 低哑的声音隐隐愠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活了二十二栽,还从未有人对他做这种要求。

    他为储君, 一人之下。这普天之下, 整个大邺没有他不能去不能见的地方。

    如今她要他像奸.夫一般,做贼心虚,屈尊降贵的躲在屏风后。

    这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令他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窝囊感。

    昨夜若不是他刚好撞见, 门外那外还能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书儿”?

    陆执心底的不悦翻江倒海,可眼前小姑娘眼眶急得跟着红了一圈。

    他的声音到底是缓和了几分:“把鞋袜穿好, 孤去便是。”

    他对于她,永远会选择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门外采茵支应不住,门被猛地推开。

    沈灵书重新躺会榻上, 丝衾下的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她脸颊潮红, 虚弱的靠在后边。

    “书儿?”曹澜快步进了屋,见纱帐半掩着, 可依稀能听见里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他眼眶动容,整个人后怕极了。

    “书儿,我带了大夫来,你先忍忍,让大夫先诊脉。”

    衣橱后的太子静静瞧着这一幕,平静漆黑的眸染上了一抹讽刺。

    沈灵书没说话,一截雪白的腕子伸出了帘外,大夫顿时搭上诊垫开始探脉。

    不多时,大夫面露讶异,来时小侯爷说今日要看诊的贵人中毒,性命垂危。可此刻搭脉,脉息已恢复平缓,虽有少许紊乱,可毒素已近乎被清了出去。

    大夫如实道:“贵人体内毒素已清,只是现在身子虚亏,我这就去替贵人抓药去。”

    大夫走后,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沈灵书缩回了手腕,仍旧没有起身拉开帘子的打算,也未主动开口说话。

    虽然此事是曹氏所为,可她心中到底是存着一口气的。

    曹澜虽素日只知道埋头苦读,可也知道书儿在生气,毕竟那芙蓉花是他送的,他也有责任。

    此刻她身子无碍,他自然是欢喜的,放心的。

    只是,他心中尚存疑虑——

    曹澜犹豫问道:“我得到了消息便马不停蹄赶来,看见书儿没事真好。不过书儿体内的毒素是怎么清出去的?”

    沈灵书听得曹澜此话,那颗因他而紧张慌错的心不禁渐渐沉下去,寒凉至极。

    她第一次,用平静的语气与他说话:“小侯爷是怎么得知我中毒的?”

    她是半夜时开始发烧,如今天堪堪大亮,也不过辰时二刻。京中离云山寺就算是骑马也需要一段时辰,曹澜不会未卜先知。

    曹氏做了这种下作阴毒的事儿,巴不得自己悄无声息的死在佛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沈灵书心如同明镜,她这是揣着答案问问题。

    曹澜被她这样平静的摸样刺得心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书儿。

    他也心知母亲此次下毒是大错,曹家理亏,书儿如此对他也是应当的。

    曹澜愧疚道:“那日来探望你,我命人在此处装作洒扫小仆打探消息,我、我怕你有什么不方便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

    “你派人监视我?”少女的声音起伏不定,带着一丝娇怒。

    曹澜理亏,此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

    可他只是担心书儿的安全,想留下人查看她的起居饮食,并没有监视她的意思。

    “书儿,此事是我做的不对……”曹澜的话还未说完便再度被沈灵书打断。

    她问:“想必小侯爷来之前,曹夫人已经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小侯爷打算怎么办?”

    她虽不会和曹澜真正成婚,也算到了曹氏不会让她如愿嫁入侯府,至多给她使个绊子,却不想她猜错了。

    曹氏是想要她的命!

    曹氏是曹澜的母亲,他会如何做抉择呢?

    沈灵书呼吸微微屏着,花瓣似的指节紧紧攥着丝衾,其实她是有些期待的。

    虽然她不愿承认,清白没给太子之前,她是真心的觉得曹澜作为夫君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那时仅限于两人短暂交错地几次接触,如落红入春水,点圈涟漪后再无波澜。

    成婚后要涉及到婆媳关系,乃至姑嫂妯娌。若在他面前,她连个公平都讨不到,那这门亲事就是个笑话!

    时辰一点点过去,房间内才想起曹澜权衡利弊,做出抉择的声音:

    “书儿,母亲下毒一事儿确实不对,来时我也在家中狠狠地责备过她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看见你这样我也很难受,恨不能受罪的是我,可是书儿,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呵,沈灵书唇边掀起了讥讽的笑意。

    她默不作声,静静的等着曹澜的下文。

    “书儿,我心知她此事做得十恶不赦,我让她亲自来给你道歉好不好?也会去请旨在云山寺住下,日日照看书儿的饮食起居,断不会让你再涉陷境!”

    他言辞恳切,眼神真挚,就快要泪洒当场。

    衣橱后的太子听见请旨住下,日日照看这几个字眼,眉头蹙在了一起。

    沈灵书起身掀开帘子,直视曹澜的眼睛,良久道:“所以小侯爷是想把此事捂下,要我放过曹氏?”

    她的脸色苍白,美丽的眼眸呈现着病容,身形清瘦如同一只随时可翩然而去的蝴蝶,摇摇欲坠。

    曹澜看着满眼心疼,可还是缓缓道:“书儿,要我要看着母亲下牢狱吗?”

    沈灵书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他。

    她很想问问曹澜,他为新科探花,熟读律法,那么科考场里的文章有没有教过他谋害官家女子,是何等罪名,包庇凶手又是何等罪名?

    她没说,她隐隐有了答案,并且不再抱有希望。

    与装糊涂的人是说不清道理的,他明显更偏向他的母亲。

    曹澜眼色痛苦: “我违抗父母之命,去圣人面前求旨赐婚,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白首偕老。我不知道母亲会做这种事,我也很矛盾。我也想为你出口气,可,可要我大义灭亲,我做不到。”

    “书儿,算我求你了。”

    沈灵书喉咙“嗯”了声。

    她现在已经彻底看明白了。

    曹澜出门之前,想必那曹氏给他灌了好一阵迷魂汤,不用想也知是哭哭啼啼,口口声声说知错,一时糊涂,并拿出多年教养抚育之恩压下去。

    曹澜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所以才会养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自然不会对生身母亲的哀求不闻不问。

    在曹澜面前,她日后怕是难求公平。

    曹氏好狠的一局,就算她这次原谅了曹澜,曹澜承诺日后对自己百依百顺……

    可她们二人因此事离心,也再难回到从前。

    沈灵书心中计较清楚,知道不能再拖下去,等六礼完成了。

    她淡淡道:“小侯爷,我们做个交易吧。”

    她话音方落,衣橱传来了窸窣的声音。

    曹澜看向窗旁,问道:“书儿,这屋里还有旁人?”

    沈灵书心头一震,下意识回绝:“怎会。”

    曹澜盯着她的眼睛,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来时的疑虑:

    “方才进屋的时候,我问书儿体内毒素是如何清的,书儿没有正面回答。如今我再问一遍,书儿是怎么做到的,还是有旁人帮忙?”

    “是他么,太子殿下?”

    沈灵书美眸颤了颤,压下情绪,唇边反问道:“小侯爷是怀疑我?”

    曹澜沉默的看着她,显然不信。

    此行并没有太医随行,就连他也是仆从眼线看见采茵去叩门求药才知道消息,天不亮就带了府中大夫驱马车前往。

    如此手眼通天,能完成常人不能完之事,除了太子陆执,他想不出旁人。

    何况那日侯府假山后,他与太子对视时,对方那挑衅的眼神,他历历在目。

    太子看书儿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我累了,小侯爷无事还请出去吧。”沈灵书语气有些急促。

    曹澜得不到答案自然不肯走。

    两人正沉默着,衣橱后窸窣的声音愈发明显,光影迷漫,那道笔直挺拔的身影自后边走出。

    矜贵从容,华贵灼然,绣金线的蟠龙墨袍随着步伐流动出上位者的气质。

    太子从衣橱后边有了出来。

    男人似笑非笑,掀唇讥讽:“小侯爷方才所说帮忙之人是否是孤?”

    沈灵书呼吸一紧,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怎么就直接走出来了?

    陆执看着身子发颤的小姑娘,有些无奈。

    迷蒙之时,太子走到床边,压低了声音:“孤不准你与他交易。”

    清冽的嗓音,专横桀骜。

    沈灵书垂眸,被他威胁的语气弄得心抖不已。

    两人这番交叠呢喃,更像是相交以久,熟络亲密。

    曹澜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心被什么狠狠拧在了一起。

    他的脸色先是一怔,随后渐渐变得青白。

    曹澜眸光沉凝:“太子殿下为何会在这?”

    太子慢悠悠道:“小侯爷心知肚明,又何必问孤。”

    他那不疾不徐的神色,更显得一旁曹澜沉不住气。

    一切已经昭然若揭。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近乎一夜。

    曹澜胸腔起伏,却还是深呼吸压了下去:“多谢殿下救了臣的未婚妻,臣他日一定亲上东宫叩谢殿下恩典。如今臣已请旨住下,太子殿下可以放心了。”

    太子没看他,反而转头看向床边的女郎,“袅袅。”

    沈灵书没反应过来,还处于两人相见的尴尬中,下意识应了声。

    “孤明日再来看你。”

    “什么?”沈灵书美眸陡然睁圆,惴惴不安的声音软绵无力。

    曹澜怔道:“书儿,他唤你什么?”

    “袅袅,她的小字。”太子含笑说出,带着说不出的暧昧情愫。

    沈灵书心虚的垂下头。

    这事不能怪陆执,是她那日在平康坊酒后胡言乱语说出去的。

    曹澜额前青筋渐渐爆出,声音几乎咬牙道:“书儿,你连解释都不愿意解释一下吗?”

    这件事越说越乱,沈灵书干脆简单道,“昨夜我发烧,采茵出门寻药碰见了太子殿下,殿下命人寻了大夫救了我,不然此刻我怕是没命在这解释,就这么简单。”

    曹澜继续问:“太子殿下为何会在这?”

    沈灵书语气一怔,抬眸去看他,只觉得无比陌生。

    陆执眼色沉了下去,挡在她身前,语气森冷,“袅袅派人寻药是她的事,孤为何在佛寺是孤的事。你不来问孤,反而为难一介女子。曹澜,好歹当年你也是新科探花,别让孤瞧不起你,嗯?”

    太子一番话下去,曹澜立刻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昏聩了,竟然去质问书儿。书儿还病着,还是因为母亲给她下毒。

    曹澜脸色愧疚,低头道歉:“对不起,书儿,我不该怀疑你……”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难过啊!

    为什么太子殿下会在这,你们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碰你,我真是嫉妒的要发疯啊!

    曹澜情绪低沉,眼眶隐隐泛红。

    片刻,他抬起头看向太子:“我有话对你说。”

    陆执颔首,示意出去说。

    门被掩上后,曹澜定了定神,“殿下是要夺臣所爱?”

    “所爱?”太子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讽刺。

    “你刚刚就已经失去她了。即便没有孤,你在两者之间选择你母亲的时候,你就已经不配拥有袅袅。”

    陆执得出结论:“你护不住她。”

    曹澜语气沉重:“殿下行事如此大胆,就当真不怕世人眼光?”

    陆执未答,面不改色道:“小侯爷有没有想过,她嫁入侯府,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曹澜被他问的一愣,旋即沉默。

    太子说的没错,母亲不喜欢书儿,从一开始就反对他娶书儿进门。

    他怎么也想不出母亲会做出下毒这种事,他想着不过是嘴上不饶人,待书儿入府有了孩子,血浓于水,母亲总会接纳她。

    他在前厅,后院都是母亲说了算,书儿一定会受委屈。

    曹澜想的头疼,神色痛苦。

    四处渐渐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珠子,朦胧清新的凉意渐渐浸润山野。

    半晌,曹澜吐字艰难:“谁也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成婚后我会待书儿如珍如宝,会护她周全,奉她为妻,执章中馈。殿下看上了书儿,是想连个名分都不给,还是让她入东宫当个妾室?”

    陆执冷笑:“孤若是想养个外室,还轮得到你求娶袅袅?”

    曹澜心底阵阵发寒,他刻意不去提及,不想让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

    他怕,他怕书儿不要自己,怕他长亭侯府抵抗不了东宫,怕他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子,如庄生晓梦,蝴蝶泡影。

    他说不过陆执,对话毫无意外的不欢而散。

    曹澜走后,太子唤来凌霄,“吩咐下去,孤在这住下,直到中秋那日祈福。”

    凌霄有些捉摸不透,提醒道:“殿下离宫已有几日,此刻还不回宫吗,圣人那边……”

    “多嘴。”陆执冷冷丢一句,转头进了屋子。

    凌霄满腹八卦的下去准备,边小声嘀咕道:“还不是因为隔壁小侯爷住下,担心才想住在这盯着,啧……”

    沈灵书已经起床洗漱好,正坐着椅子上微微失神。

    今日带给她的震撼太大太大,大到她不知该如何收场。

    果然不论是什么人到了茶米油盐,家长里短的现实里,也会跌落尘埃。

    曹澜今日之事,她实在失望。

    这因曹澜而行的六礼被困在云山寺,她也不想待下去了,她想回扬州,她好累。

    “袅袅。”太子低声唤她。

    沈灵书不语,只是沉静的耷拉着脑袋。

    陆执知道她难过,便直言戳破了她:“你方才所说的交易,是想利用曹澜去打听沈家军中旧事,对么?”

    沈灵书美眸一颤,抬头望向他。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几近脱口而出,可她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太子道:“孤抓到了王石,他口中吐了点话,想必和你父亲有关。”

    沈灵书萎靡的精神一振,她几乎是立刻直起身子,语气略急道:“他说了什么?”

    陆执将人带入怀中,大掌扣在她的腰肢上,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间:“袅袅给孤什么好处?”

    沈灵书脚步不稳,气息絮乱,声音带着绵软的颤:“你想要什么?”

    陆执略重地去咬她的耳垂,有力的指节缓缓向上,故意寻她敏感的地方:“说了多少次,要你。”

    沈灵书心跳漏了一拍,咬着唇,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可她越是欲盖弥彰,声音便越是娇喘.个不停:“殿下,我还病着呐……”

    第29章 抢婚(3)

    太子手探.入她的衣裙, 撩起些许裙摆,那纱裙下纤细雪白的小腿不住的颤抖。

    他本来没想。

    可曹澜一口气与她说了这么多的话……

    陆执眯起眼,轻巧地将她拦腰抱起, 那雪白纤凝的两条小腿就在他臂弯上轻轻晃啊晃的。

    他喉结动了动, 呼吸渐渐滚烫灼热。

    沈灵书小手捂着男人游走的手,脸颊烧得羞红, 喘息急促。理智尚存之际,她咬唇同他讲条件:“我若此刻同你……你会告诉我王石说了什么?我沈家和萧家之间,到底有何秘密,会么?”

    陆执低头去咬她白生生的脖子, 嗓音冷冽带着欲:“仅仅这次, 自然不够。”

    他侵略般的吐息喷洒在她颈间,酥酥麻麻的触觉袭来, 那泛着粉的身子彻底软了下去。

    沈灵书未施粉黛,如瀑的青丝被他别在耳后, 露出那因他而绯红烫人的耳朵, 又乖又欲。

    瞧瞧,她这身子总是诚实的。

    明明喜欢,却总说着不要。

    他极具侵略性步步攻.入, 她以手掩在胸.腔,呜咽着节节败退。

    人被放在柔软床榻上时, 小姑娘还是不可抑制的哭出了声:“那要几次才够?”

    几次?男人心中嗤笑了声。

    袅袅,孤想要一辈子。

    可这般撩人自持的话,到了唇边, 又咽了下去。

    陆执看见小姑娘的衣领在扭躲间滑了下去, 雪白的酥肩香艳妩媚,精致的锁骨透着淡淡的粉晕, 偏她又怯生生的含着泪花望着他。

    陆执手掌解开衣裳的纽扣,赤了上身,覆.身而上。

    他咬上她呜咽的唇,用力的吮吸着,灵巧的软舌犹如无人之境,带着惩罚般,浪潮般酥酥麻麻的触觉让她唇边碎.吟出声。

    男人身材孔武有力,对她来说宛若一座坚实挺硬的大山,怎么推搡也推不动。

    窗外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此刻屋内屋外皆在翻.云覆.雨。

    良久之后,晃动的纱幔渐渐归于平稳,“咯吱咯吱”的床不堪重负,停了下来。

    那雪白圆肩上布满着作恶的红痕,似是惩罚般,她生病了他也没放过。

    沈灵书哭得鼻间哽咽,挣扎着慌乱地将丝衾遮在身上,然则整个人软绵绵的,气若游丝,无力地摔在床上。

    在佛寺之间,他、他竟这般不管不顾,行那之事。

    沈灵书本想好好同他谈判的心思也被他无孔不入的侵.占臊得羞赧。

    “咳咳,你走!”她唇边咳了两声,甚至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陆执理智回神,眼睑低垂着,看着满室靡.乱,瞬间明白方才他做了什么。

    欲血上头,他下意识克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看见她和曹澜说话他便只想占.有她,想让她明白,她的身子也好,心也罢,她只能是自己的。

    陆执语气不含温度:“若再有下次,孤还会如此。袅袅不信,尽可试试。”

    沈灵书娇柔的身子轻颤,最后一丝理智也被他带偏。

    她仰唇,杏眸湿红,颤颤咬声道:“你休想!我会和曹澜成亲,恩爱生子,琴瑟和鸣,白首……”

    她话音未落,眼前男人欺压上.身,动作粗鲁地撕碎了她遮盖酮.体的小衣。

    他胸膛不住起伏,手臂掐上她脆弱的脖颈。

    那白皙的肌肤因他无意识用力,一点一点泛起了骇人的红痕。

    沈灵书呛得说不出话,呜咽着眼泪断线般的掉落。

    “我要你退婚。”他眼底猩红阴鸷,一字一句道。

    沈灵书抽噎着,瘦弱的身躯宛若随时断线的破碎蝴蝶,说不出的可怜。

    她嗓音哆哆嗦嗦,吐字艰难:“你做梦!”

    陆执不知气急还是怎的,低笑了声,蓦低松开了她,替她重新盖上了被子。

    “袅袅,以中秋为限,孤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他系上外袍,径直朝外走去。

    陆执走后,采茵便从外面跑了进来,看着屋内一片狼藉,和那股隐隐弥漫的靡.乱味道,她不可置信的捂住脸。

    “姑娘!”

    采茵走到床前,看见自家姑娘的眼睛哭得湿肿,白皙的肌肤因哭得过敏晕染上一层层红晕,肩膀不住耸动,说不出的可怜。

    她扑到床前替沈灵书盖紧被子,眼睛也跟着掉眼泪:“太子他怎么能这样对姑娘,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灵书身子酸软,被咬破的唇还溢着血,虚弱的摇摇头。

    和当官的尚且讲不了王法,更何况这人握着至至高无上的皇权。

    见沈灵书疲乏,采茵顿时不再耽误,这厢房环境简陋,无法沐浴,她要出门去打热水替姑娘擦身子。

    一番洗涮后,采茵换上了从宫里拿出的倍薄褥丝衾,见姑娘渐渐缓了过来,才说起了刚刚的打算。

    采茵在门外多少听见了,她听见太子给姑娘下了退婚的期限,她问道:“姑娘可要答应他?”

    沈灵书摇头,美眸隐隐恨意:“我死不会让他如愿。”

    主仆连心,采茵当即握住她的手:“姑娘放心,姑娘想做什么奴婢都会替您去做。”

    沈灵书靠着软枕,想起一件事:“你去给曹澜递个话,这门亲事作罢,我要和他做个交易。”

    她又补充了一句:“婚事作罢的事千万不要让太子发现,要让他觉得,我与曹澜感情很好。”

    采茵点头:“奴婢记下了,一定把话带到。姑娘您靠着休息会儿,奴婢去拿膳食。”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低低敲门声。

    采茵起身站在门口,警惕地的问道:“谁?”

    门扇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凌霄道:“殿下让我给县主送一些药膏和吃食,烦请姑娘开门接一下。”

    采茵没有回头看主子吩咐,便私自做主,一口回绝道:“我家姑娘睡下了,凌大人回吧。”

    凌霄知道她有这话,按照来时殿下嘱咐的继续说:“迷药药力快要过了,山门外人来人往,姑娘若是想避嫌还是早早收了。”

    采茵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可她又挑不出毛病。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升上去,若是被人看见殿下近卫堵在姑娘门口,传出去害得又是姑娘的名声,不会对太子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采茵推开门,冷着脸借接过东西,看也不看便重新关好门。

    玉色的托盘上呈着各色贵重的描金珍盒和精致可口的吃食,妥帖细致。

    沈灵书垂着羽睫,看也没看便抬手将那玉盘推翻在地。

    “咣当”的碎裂声遽然充斥着小小的屋子。

    采茵下意识看向门外。

    沈灵书早已不在意凌霄是否在偷听,翻过身子浑噩躺下了。

    傍晚时分,雨丝淅淅沥沥下着不停,床榻上的帷幔动也未动。

    采茵从外面煮药回来,小心翼翼的点上灯,生怕吵到姑娘安睡。

    可她火舌子刚点上,便听见床榻那边传来闷闷的声响:“话可带到了?”

    采茵轻手轻脚,却不想还是把姑娘惊醒了。她端着药碗行至榻前,想起下午去找小侯爷的情景,叹了口气:“姑娘,小侯爷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退婚。”

    沈灵书没想到曹澜竟这么倔强,起身问道:“哪怕我把曹氏下毒的事说出去,他都不肯?”

    采茵想了想:“奴婢按照姑娘的意思说到这句话时,小侯爷只说一会儿来找姑娘当面说清楚。”

    沈灵书干脆道:“我不见他。”

    过了半晌,她又道:“等他来的时候,给他开门。”

    戍时一刻,门外准时响起了叩门声。

    不多时,门缓缓推开,人进去后便重新关好。

    ——

    葳蕤烛光下,镌浮云纹梨花木桌案上堆满了公文,陆执对着光亮细细看手中的呈文。

    人落在大理寺狱,不断骨也要褪层皮,尤其此案太子重视,少卿大人祁时安便亲自审讯。

    雷霆般的速度,王石便将知道的全部招认。

    沈灵书的叔叔王家大房果真与萧后勾结在一起。

    当年沈琮带兵最后那场战役,本胜券在握,但萧家人潜伏在军中谎报军情,让王家大房王遂的人利用亲戚关系骗取沈琮的信任,累得沈琮被引入腹地,殊死反抗后,命丧当场。

    那一场,将士死的惨烈,尸骨嶙峋,堆山如海。沈灵书的母亲王碧随军,自然一同毙命。随后萧家主帅接替上去,以雷霆之势清扫了这场战役。沈家陨落,萧家领了军功,在朝中日益崛起。

    王碧死后,王遂理所当然的接过了掌家之权,作为交换将自己的儿子王石送入京为质,也方便传递消息。

    而近日,萧后渐渐私下朝见官员去搜集当年的证据,制造假证,以备来日以“贪功冒进”的罪名将沈家从太庙推出去,要沈灵书的命。

    心中的谜团一一解开,陆执也明白了沈灵书为何要选侯府这样的夫家。

    凌霄推门进来,将方才曹澜去沈灵书房中的情形如实的汇报。

    等了许久,案上传来低低冷笑。

    陆执落笔,漆黑的眸晦涩不明。

    还是不乖啊。

    子时末刻,窗户悄然打开,一阵凉风拂过,帷幔前站着个人。

    采茵近日睡不安稳,被凉意惊醒,她下意识看向沈灵书的方向,这一看,心惊得几乎要跳了出来。

    男人黑眸如晦,冷声警告:“闭嘴。”

    采茵吓得眼眶通红,还是想起身,却被陆执手刀横在脖颈,整个人晕了过去。

    陆执掀开帷幔,丝衾下的女子未施粉黛,睡颜温婉,垂下的睫毛纤长蜷曲,小手紧紧攥着丝衾,似是睡得很不安稳。

    他掀开衾被一角,去看她的脖颈,霜白的月光透进来,隐约可见一圈骇人的红痕。

    陆执眼睑动了动,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盒清润的药膏。

    他知道送过来的吃食她不会用,可没想到她连药都没抹。这荒山野岭的,她身上也不曾带药,肌肤那么娇嫩,几时才会好?

    白日里的阴鸷骇人仿佛因月色柔和了几分,男人指腹薄茧,轻轻低替她上药。

    小姑娘低低嘤咛了声,无意识的翻了个身,雪白的后背便毫无保留的暴.漏在他眼底,精致的蝴蝶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脆弱美丽。

    陆执眼底清明,怔了良久,将人好好翻了过来,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子。

    月色凉凉,一夜无梦。

    翌日醒来时,沈灵书只觉得脖颈间凉凉的,她下意识摸了摸,指尖泛着黏腻。

    她黛眉微微蹙着,正巧采茵端水进来,她问道:“你昨夜替我上药了?”

    采茵人吓得倏然站住,随后点点头:“是呀,姑娘,奴婢实在担心会留下疤痕。”

    沈灵书问:“用他给的药?”

    采茵点头。

    她并不敢说昨夜太子殿下来了,若是姑娘知道,免不得又要气恼伤心一场。

    沈灵书恹恹道:“替我洗掉吧。他下手并不重,过几天也就没事了,我不想用他给的东西。”

    洗漱后,沈灵书披了件披风起身走到了门外。

    廊下绿荫如屏,雨丝细密,渐渐形成珠帘,有壮大之势。

    每年一到了这个月份,便雨水湍急茂密,也不知何时有尽头。

    今日是第四日了,还有六日便是中秋——

    陆执让她与曹澜退婚的期限。

    她闭上眼,怎么想都是一副死局。

    可是为今之计,也只有看曹澜会不会答应与她交易。她捂下曹氏下毒的事,曹澜替她去兵部走一趟并且解除婚约。

    她不知道若中秋她没有答应陆执,他又会疯魔到做出何等事情!

    日子在她惴惴不安的情绪下,转瞬来到了中秋那日。

    大邺传统,帝后会在中秋当日巳时来皇寺上香祈福,祈求农桑社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仪式完成后会在重华宫设宴以庆佳日。

    陆月菱身为皇室后代,亦要随嘉元帝等前往。

    别宫门前,一辆华贵秀美的马车缓缓朝云山寺的方向驶去。

    多日阴雨连绵,官道变得异常那行,公主府的侍卫驾驶的十分小心,可辚辚之声还是戛然而止。

    马车骤停,倚在软垫上的陆月菱美眸闪了闪,问道:“出什么事了?”

    侍女盼烟刚要掀帘子便听见外面侍卫的声音:“官道被雨水冲得塌陷了,有人在抢修,要想去云山寺得绕道走,只是路有些颠簸,殿下意下如何?”

    陆月菱黛眉微微蹙着,“几时能修好?”

    侍卫很快答:“塌陷的地方不深,想来很快。”

    她素手掀开帘子,瞥见了一旁路边有一家茶肆,便对盼烟道:“咱们去那边喝茶边等。”

    盼烟担心公主裙摆脏污,有些犹豫:“殿下,咱们车厢内什么都有,奴婢即可便可做茶。”

    陆月菱早已下了马车。

    盼烟顿时耳提面命跟上。

    这间茶肆不大,却又两层,一层为招待散客,二层为包厢。屋内的陈设整洁干净,竹子做的桌案上热情升腾,雨天里别有一番滋味。

    陆月菱这样的身份自然径直上了二楼,门口盼烟高声道:“掌柜,要一壶龙凤团茶。”

    雨声霖霖,她撑着手腕,静静望着窗外落雨。

    不多时,“小二”提着一壶茶推开了门。

    陆月菱没回头,淡淡道:“放下后出去。”

    身后没有人说话,只传来了房门关进并插.上的声音。

    陆月菱眼皮跳了跳,一转过身却对上了祁时安那双肃静沉稳的眸。

    四目相对间,那身清隽的官袍直直的压下来,提醒着她——

    身为臣子的大理寺少卿堵了天家公主的房门。

    她双漂亮的凤眸渐渐瞪圆,娇艳的唇瓣微微张着,惊得说不出话。

    安静的包厢中,传来她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祁时安手中还拎着做好的茶,挺拔立在门口。

    陆月菱下意识起身朝门的方向走,可他便横在那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祁大人何意?”陆月菱忍不住抬眸看向他。

    祁时安晃了晃手中的茶,随口道:“殿下点的茶。”

    陆月菱美眸愠怒:“本宫不喝了。”

    祁时安走到桌前,兀自坐了下去,绯色官袍随着他的动作擦过她的腰身,陆月菱警惕地退后了一步。

    他看向窗外,“殿下一时半刻还走不了。”

    陆月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瞬明白,她抬声质问:“是你故意弄坏了官道?就为了挡本宫的马车?”

    男人喉结滚动,终究是轻声道:“我有话同殿下说。”

    上次在马车内,他唤她阿菱,如今时叠更替,他称她为殿下。

    陆月菱蹙起黛眉:“你究竟要说什么?”

    祁时安从袖中拿出一份呈文,缓了片刻,沉声道:“赵怀远那个妾室柳素云的表哥手上犯了命案被送去了京兆府,今晨,府尹薛怀将人送至了大理寺。”

    陆月菱的身子微微发颤。

    前些日子赵怀远终究抵不过他母亲的哀求将那柳素云纳入了赵府,可是柳素云表哥杀人的事她确实不知。

    祁时安为何非要今日拦住她,告诉她这些?

    一道惊雷落下,天色骤然,风雨如晦,刮下了窗纱。

    房间顿时暗了下来,漆黑的环境下她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感觉到祁时安此刻正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

    陆月菱一步步靠后,最终身子抵在冰凉的墙壁上,那结实有力的手臂按在她的腰肢上。

    他钳着她,危险而克制。

    “臣想告诉殿下,这案子落在大理寺,赵怀远必然会不惜仕途上下打点。他若犯错,公主欲他的这门亲事,只有和离这一步可走。”

    陆月菱声音娇颤,身子抵触的朝后贴去:“若我不同意和离呢?”

    祁时安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低头吻了上去,克制的喘息声无限放大,弥漫整个屋子。

    被情.欲浸染的嗓音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阿菱,你没得选。”

    第30章 抢婚(4)

    祁时安坚.挺有力的膝盖抵着分开她的双腿, 一寸寸向上,公主的裙摆悬着被拢到一处,隐隐可见纤细高挑的雪白长腿。

    陆月菱唇边呜咽, 抬手便想扇他巴掌, 手臂却被他按过着举过头顶。

    “别喘。”男人哑声道。

    “啧啧”的暧昧水声盖过此起彼伏的心跳声,他吻的凶狠, 专横,不许她躲。

    隐隐的浪潮在身体里鼓动,喧嚣,酥酥麻麻的感觉席卷全身, 令她身子无力的软下去, 肆意任君采.撷。

    数不清过了多久,陆月菱手臂勾着他的脖领借力, 找准机会,抬着膝盖顶在他脆弱的地方。

    男人低低闷哼一声, 骤然松手, 弯下身子不住喘.息着。

    陆月菱得以脱身,她拿过桌上不再滚烫的茶,对唇饮了下去。

    不知怎的, 她渴得很。

    祁时安身形晃了晃,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 呼吸浓重道:“阿菱可解气了?”

    陆月菱抬手抹了抹唇,美眸犹嫌不够:“大人当年装得光风霁月,却不想也是个趁人之危的无.耻之徒!”

    祁时安心跳渐渐平稳, 并不在意她的谩骂:“你说什么, 我都认。”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我不能看你深陷泥潭, 走入穷巷却不回头。”

    陆月菱抬眸凝他,唇边娇音带着讽刺:“

    少卿大人案子断得多了怕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这里不是大理寺,我也不是有口难言的苦主,不需要大人在这充当谁的救世主。”

    她不再与他废话,抬步朝门口,冷冷道:“大人管好自己,莫要再插手本宫的家事!”

    “晚了。”

    祁时安及时攥着她的手臂,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

    陆月菱转身,却对上男人泛红的眼尾。

    他喉结滑动,神色虔诚,甚至,她在那双漆黑讳莫的眸里偏见了几分落寞。

    这迟来的深情,又在做给谁看?

    陆月菱美眸冷然:“祁大人这样拉着本宫,莫不不是忘了家中还有一位夫人?”

    时过境迁,她早已不是曾经只知道追在他后边倔强,执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小公主。

    她是昭景公主,亦是有夫之妇。

    祁时安定定看着她,终于愿意提及当年之事,“是我不好,即便身负救命之恩,我也该好好安置她,不应按她爹临终所托娶她为妻。我也以为你与驸马是真心相爱,他是真心待你。阿菱,我愧对你当年的喜欢,我后悔了。”

    “没有谁会在原地一直等谁。”

    陆月菱黛眉微扬,声音冷静决绝,“我从未后悔过。”

    她抬手甩开的他的桎梏,不再看他,离门而去。

    徒留男人垂眸,怔然站在原地,良久良久。

    出去后,陆月菱钻入自家马车,抬手拿起浅口白瓷茶盏子,猛饮两口。

    气场撑到刚刚,她已然撑不住,生怕他看出来才匆匆离开。

    对上祁时安,说不出别的,她总是心慌的很。

    即便她们之间已经隔了两年的岁月。

    她总以为两年时间很长很远,她们不会再见。

    一介寒门状元郎,靠着寒窗苦读得以出头,想尚圣人嫡出的公主不过是天方夜谭。

    可她却没想到,不再见面的日子,他渐渐崛起,凭借着出色的政绩,手腕,成了四品大员,天子近臣,教他足以可与自己比肩。

    马车缓缓行驶,那股心慌感渐渐散去。

    陆月菱安慰自己,那人日日在大理寺,经手的案子不是穷凶极恶的死刑犯就是官犯,一身讳莫杀伐之气,她招架不住也正常。

    一旁盼烟看着自家殿下的反应,凌乱的衣摆,嫣红的唇瓣,和那不易察觉微微敞开的衣领,猜出了几分。

    想起驸马那恶心的嘴脸,她是真觉得祁大人更好一些。

    殿下当年那些离经叛道的事儿盼烟都有参与,她知道殿下曾经是很喜欢很喜欢祁大人的。

    她忍不住劝道:“殿下,奴婢听闻少卿大人娶妻后一直分房别住,不曾走过越矩。既然当年之事他也是没有办法,殿下也曾心悦于他,何不与驸马和离再嫁,成全了他的痴心。”

    陆月菱听得这话,擦唇的帕子抖了抖,咳了两声,“他想得美。”

    相反,祁时安要动驸马,她反倒是要帮助那柳素云的表哥。

    左右她现在心里早已没了驸马,他再纳多少个妾她都不在意,她需要用这份名存实亡的婚事替自己挡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盼烟在一旁看得真真的,殿下若是真的放下了,和离了再嫁给别人也好,这上京世家权贵子弟那么多,殿下看都不看一眼……

    唉。

    她不忍拆穿——

    明黄色的鎏金銮驾浩浩荡荡停在山门外,嘉元帝与萧后身着帝后吉服步步登阶以示虔诚。

    太子陆执,陆月菱,陆瑶等几个成年的皇子公主紧随其后,余下众皇室宗亲的队伍长而看不见尽头。

    禁军和大理寺的人也跟了上去,保卫帝后銮驾的安全。

    仪式漫长而繁琐,太子念完祝祷唱文后便出去透气。

    他凤眸微敛,微微扫视着四周。

    不见沈灵书的身影。

    约定的期限已到,她还是没想明白?

    圣驾会在午后回銮,她若是想退婚,一会儿仪式结束后去求父皇是最佳的时机,现在便应该出现在殿外等着。

    可是她没有。

    很好,太子抿唇,眼底浮现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唤来凌霄,沉声吩咐下去。

    凌霄听得太子说的话,身形一滞,矫健的身影还是朝阶下而去。

    窗外依偎道倩影,神色恹恹,神情哀愁。

    沈灵书转头看向一旁,更漏落在了午时。

    她心中惴惴不安,这段日子她一直在想,无非是左右两个分叉口——

    答应陆执,亦或是不答应他。

    她不想答应,却又害怕他疯起来的下场她承受不住。

    心里如同煎在油锅上,迟迟不放油,百般不适,千般焦虑。

    偏偏曹澜那边也没有动静,仿佛听不见她的威胁一样,让她左右为难,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这决定或许一步错,步步错。

    不多时,门外采茵捧着餐盒冒雨跑回来。

    她一进屋顾不得拍去落雨,神色焦急道:“姑娘,小侯爷出事了。”

    沈灵书被她动作吓得一激灵,美眸慌乱,颤声问道:“他、他怎么了?”

    采茵把方才从姑子们那听到的闲话一一道出:“奴婢刚刚取东西回来听见传言说小侯爷出门从台阶上摔滑下去,磕碰了脸,下巴划出一个血洞,圣人已经指派太医过去了,曹家也在赶来的路上!”

    “什么?!”沈灵书美眸闪烁,脸色一瞬变得惨白。

    曹澜在佛寺这些天都相安无事,何况还有侯府的家丁跟着,怎么就会看不见台阶失神摔了下去。

    是陆执,一定是他!

    曹澜当年乃新科探花,松冽如玉,翩翩君子。除去他本身的能力和侯府的背景,亦是证明他有几分容色在身上的。

    如今因她磕破了脸,破了油皮。

    他曾看重的脸面,就这么轻易的被毁了。

    沈灵书又惊又怕,攥紧了手,身子撑不住般踉跄了两步,采茵急忙快步扶着,她急道:“姑娘别多想,万一是小侯爷自己不小心。”

    “不……”沈灵书美眸莹莹,眼尾渐渐泛起了湿红,唇边呢喃:“一定是陆执做的,除了他别人没这个本事动侯府嫡子。”

    是陆执给她的警告,惩罚她不听话。

    何况这还只是个开始,若她不照着他说的做,不知道他下次又会对曹澜做些什么,亦或是她身边的人……

    沈灵书身子虚弱的晃了晃,语气夹杂着哭音:“梳洗一下,扶我去面圣吧。”

    简单的梳洗后,精致的妆粉仍旧掩饰不住小姑娘苍白的脸色。

    采茵担忧道:“姑娘,要不奴婢再为您描一遍眉?”

    沈灵书摇头,怎么躲也躲不过的事还不如勇敢直面它。

    雨丝淅淅沥沥,圣驾被耽误在这,还未启程。

    沈灵书一路行过去,远远的便瞧见凌霄立在廊下“候着”。

    与其说候着倒不如说等她。

    经过凌霄身边时,他低声道:“圣人还要一刻钟才回来,殿下在里边等着沈姑娘。”

    听得此言,沈灵书身形踉跄,脚步不稳。

    门虚掩着,鞋履摩擦地面的声音很清浅,可高位上的男人还是一瞬转过身来。

    沈灵书警惕地看向四周,确认好无人后才咬着牙,低声道:“是你动的曹澜,是不是?”

    陆执朝她走过,大掌熟稔的落在她的细腰上捏了一把,唇边挂着讽笑:“袅袅这般维护他?”

    沈灵书扭动着身子向退后几步,可被他手臂稍一带便撞入他怀中。

    男人动作生猛有力,迫使她只能仰起头看他。

    沈灵书眼角挂着泪花,瘪起了唇瓣。

    他耐着性子问道:“所以袅袅,你到底想清楚没有?”

    见小姑娘不语,他音色平静,却带着威胁:“今日阴雨连绵,城外堤坝多有坍塌,曹澜的父亲长亭侯在工部任职侍郎,孤昨夜看过他经手的工图,漏洞百出。一旦堤坝坍塌,泄洪千里,那么长亭侯府……”

    话音落地后,他隐隐逼问:“父皇就要来了,袅袅到底想清楚没有?”

    沈灵书被他问得心间震颤不已,她虽不懂朝堂之事,却也知道一到了雨季,圣人格外看重工部防洪之事,陆执此话已将曹家带入了绝境。

    曹澜的性命,曹老侯爷的仕途,乃至整个曹家的命运皆在她一念之间。

    “疯子……”她哭得眼睛湿红,唇边不住呢喃道。

    陆执手指怜惜的捏住她的下颌,低头吻了吻她的眼泪,下了最后通牒:“说你不愿,嗯?”

    沈灵书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也被他这逼问的话语弄得崩溃坍塌。

    她没得选,纵然她恨透了曹夫人,可曹家是无辜的。

    让她背负那几十口子的性命和前途命运,无意于是要了她的命。

    她哭得止不住抽噎,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咬声回道:“我应。”

    “袅袅乖。”太子赞许着看着她的识时务,食指替她擦去眼泪,顿了顿,又落在她唇边。

    那骨节分明的食指撬开她的唇,肆意有力搅弄着她的软舌,被咬了也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样,有节奏的拨动。

    沈灵书泪眼婆娑,唇边流淌着银色水液,狼狈不堪,她拼命摇头想扭躲开却被男人狠狠桎梏着腰肢。

    后靠的姿势,让她几近折了腰。

    陆执吐息粗重,渐渐滚烫,眼底阴鸷散去,燃起浓浓的欲。

    “不要在这……”沈灵书惊恐的望向四周,楹窗下闪着人影,圣人就快要走进这间屋子。

    男人终于舍得松开她,指节猛地从她舌腔抽.出,还挂着暧昧晶莹的水丝。

    沈灵书小脸憋得通红,艰难的喘息着新鲜空气。

    她不愿承认,被他这样拨弄着,裙下隐隐有了浪潮莹润之意。

    沈灵书试图平息心跳,抬手擦干了泪痕,只是那双红彤彤的兔子眼睛,怎么遮掩也遮不过!

    门扇被推开,陆执一身肃正,没事人一样弯身行礼:“见过父皇。”

    嘉元帝淡淡“嗯”了声便径直朝前走。

    浓云急雨将屋内映照的昏暗,嘉元帝没看清沈灵书脸上的湿红,颇为讶异问:“你怎么在这?”

    “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沈灵书遥遥一拜,借着请安的功夫调整好心绪。

    她的声音娇糯软甜,清浅温婉,早已不复方才的暧昧.喘.吟。

    “臣女今日面见陛下,是想求陛下恩典,臣女不愿嫁入曹府,还请陛下让婚书废止,自此作罢!”

    嘉元帝睨了眼身旁的太子,脑海中一瞬有了计较。

    他继续道:“你与曹澜的婚事乃朕金口玉言,天子之言,岂可反悔?”

    沈灵书心中暗暗腹诽,天子之言是不可轻易反悔,可是这门亲事也从未问过她的意思。

    她突然明白陆执的蛮横,霸道,是随了谁!

    虽然心中这样想,可沈灵书并不敢说,只是细细解释道:“臣女蒙陛下照拂,得了这门婚事自然欣喜感激。可前些日子命理官拿了臣女与小侯爷的八字相批,说是不吉,乃大凶之兆,故以让臣女来佛寺清修,试图弥补。可小侯爷今日摔倒,磕破了下巴,显然是为这问名之礼冲撞的。”

    太子摸了摸鼻尖,一言不发。

    “臣女微薄之躯自是不足惜,可长亭侯乃陛下肱股之臣,臣女更不敢拿长亭侯府满门的气运开玩笑,更不敢将陛下的恩旨置于危险境地。”

    她言辞恳切:“愿陛下将婚书作废。”

    提及命理,气运,嘉元帝脊背略略挺直。

    帝王多疑,对占卜此类深信不疑,所以宫中养有命理官,批八字,看星象,可保大邺百年安稳。

    嘉元帝睨了眼太子,沉声道:“既如此,那便作罢。”

    他又问:“你是沈琮的遗女,朕对你多有愧疚。你眼下可有爱慕的君子,朕可为你指婚。”

    一旁一直不出声的太子慢悠悠打断道:“父皇,她还小……”

    嘉元帝眯起眼,就坡下驴,顺势道:“灵书确实小,但是太子年岁不小了,不知何时才会替朕添一位太子妃?”

    沈灵书眼看着君臣父子二人硝烟渐起,想着自己的事情说完了便轻声道了句告退。

    “儿臣确实心有一女子,正打算请旨要父皇赐婚……”

    身后二人的谈话渐渐变得不真切,她隐约听不太清。

    从圣人处出来时,采茵扶着沈灵书问道:“咱们回去吗,姑娘?”

    沈灵书看向西边,天色阴沉落雨,她的脸上也是乌云弥漫。她顿了顿,犹豫道:“我想去看看曹澜。”

    曹澜因她破了相,她心中有愧难安,不去看一眼怎么都不是滋味。

    主仆二人行至曹澜屋外,采茵刚欲上前叩门便听见里边传来了急促的争吵声。

    沈灵书美眸凝了凝,顿时让采茵停手。

    “为娘说了多少遍了,那不是个好女子,你偏偏不听,还背着我和你父亲私下去求了圣人赐婚!你看看,现如今她把你害成什么样子了?!”

    曹夫人心疼的看着曹澜下颌上渗血的纱布,哭天抹泪道。

    曹澜疼得说不出话,素日清润的一张脸也是惨白无比。他疼痛着,试图反驳的声音极为微弱:“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倒,这与沈姑娘有什么关系?母亲这般看不上她,毁了儿子姻缘,又是为何?”

    “我自幼按照你和父亲的思想长大,从无违逆。现在我只是想娶自己心爱的姑娘,您为何要在那芙蓉花中下毒,让书儿从此恨我怨我。您就仗着是我的母亲,非要往死里逼迫我,对么?”

    曹氏尖锐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澜儿,我都是为你好!我还能害你么,那沈家女,她是一个丧门星啊!”

    曹澜似是气急,亦或是无奈,低低笑着:“母亲不用拿这些说辞搪塞我,您早已背后投靠了萧后。圣人最忌讳臣子在朝中私下结党,母亲若想毁了侯府,不必拿一个弱女子当说辞!”

    沈灵书听到此处,百感交集,一颗柔软的心狠狠震颤。

    下毒一事,她总以为曹澜维护曹氏,是个懦弱不分事理的人。

    可如今看来,他夹在这其中,也是被逼无奈。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曹氏这样的生母在,她和曹澜注定没缘分。

    沈灵书已经答应了陆执退婚,也算偿还了方才曹澜维护之情。

    与他的种种纠葛就此作罢,眼下她要等陆执,等他来交换她最想要的好处——沈家的未来。

    “走吧。”沈灵书唇边淡淡道,可这一抬眸却瞧见不远处站着个男人。

    那人身形挺拔清隽,撑着一柄金黄色的竹骨伞,压迫的目光落在她的肩上,顷刻便让她脚踝酸软。

    她虽等着陆执来谈条件,可也不是在白天。

    他眼中是何等意味,沈灵书与他接触多日,再清楚不过。

    “走!”她低低催促道,转头便与采茵朝后走去。

    男人步伐硕大,几个箭步便将她堵在了长廊的尽头。

    采茵警惕地护在沈灵书前边,哆哆嗦嗦的看着太子。

    “滚。”男人声线清冽,带着不容质疑。

    沈灵书不想采茵有事,便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她别忤逆眼前这个男人。

    采茵哭着跑出去放风。

    沈灵书被他盯着她脚步酸软,吐息滚烫,步步朝后退。

    可男人欺身逼近,按着她的香肩,另一手去扯她衣襟上的丝带。

    “嘶……”女子吃痛的娇.吟落在疾风细雨中,妩.媚撩.人。

    他另一手抬起她的雪白细腿,高跨.在他精壮结实的窄腰间,随后他一步,一步向前。

    随着他向前的动作,沈灵书口中呜咽,美眸含泪,却被他低头吮吻着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竟想在外面就,还是站着……

    这廊下无遮无掩,不知何时便有人经过,若是被看见……

    沈灵书心提到嗓眼里,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袅袅还在分心?”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耳语。

    沈灵书听得这不妙的威胁,身子被他惊吓的一瞬僵直,顷刻又瘫.软下去,脚踝立不住。

    酥酥麻麻的感觉将她席卷,她心颤得说不出话,死死捂着唇瓣,想咽下那控制不住的娇.声。

    明明落着细雨,她却觉得身子无比滚烫,这熟悉的反应令她心抖不已。

    疾风骤雨过境,风中摇曳着的娇花脆弱不堪。然则风雨一次比一次愈烈,愈大,愈肆虐。

    陆执掐着她的玉腰,低沉的吐.息声断断续续,带着逼问:“想去关心曹澜,嗯?”

    沈灵书唇边呜咽:“没有,真的没有。”

    人影晃动重.叠,男人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沈灵书被他按着双手,语声呜咽:“不,不要了……”

    陆执将她的身子按着转了过去按在墙上,背对着自己,大掌扶着她的雪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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