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间真翎沉下脸。
“啊,抱歉,”安室透露出很是歉疚的表情,主动替她解围:“我只是太心急了。我实在非常想让死亡真相大白,还死者公道。想必在座所有的侦探都是这么想的吧。如果竹间小姐觉得被冒犯,那我——”
“闭嘴。”
竹间真翎被他恶心得脸都黑了。
先是故意把她架起来,让所有人都期待她的“高见”。然后又似是而非地用道德绑架她。
如果她没有合理的回答,那她就是不称职的侦探,自然没资格指责警察。
太茶了。
怪不得琴酒不待见他。
“谈不上什么高见,只是据我所知,小田英明不止一次受到过极道组织的威胁。说不定这一次,就是感觉自己活不下去了,才绝望地自杀了呢。”
“你们可以调查一下他公司的经营情况。”
虽然此乃谎言,却并非是她信口胡说。
琴酒给的资料上明白地表示小田英明财政赤字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拆东墙补西墙,可是得罪过不少人。近些年更是时常有人寄恐吓信、催债信给他。
可他背靠黑衣组织,没人敢真的上门讨债。
一般人可能要脑袋转一会才想明白的事,柯南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直直地看向福田英子:“可是就算如此,刚才那些证词是福田大姐姐说出来的。她并不在场,也不应该知道社长的第二次骚扰才对呀。”
福田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她的身影摇晃了一下,下意识想和竹间真翎对视,又生生扼制住。
但光是她这样的表现,也足以说明什么了。
竹间真翎漠然。
其实作为第一次作案的普通人,福田英子表现得已经很够格了。只是她要是不多嘴补那一句话,说不定小田英明真就自杀结案了呢。
但事情被搅浑到这个程度,竹间真翎没办法再装了。
再包庇下去,她自己的嫌疑就要说不清了。
况且她也没有天真地认为,这次能真的能把几个侦探忽悠住。
竹间真翎朝横沟警官昂首:“好吧,以上都是我的猜测。想要证实这一点也不难,去看看福田小姐兜里的钱包就都知道了。”
横沟参悟虽然疑惑,但想到她的“侦探”身份,还是任劳任怨地走到低头不语的福田英子面前:“把你的钱包拿出来看看。”
福田英子手臂颤抖着,慌乱间没能抓稳钱包,钱包摔在地上。
柯南眼疾手快抽出其中夹着的一张纸,噌噌噌跑到竹间真翎身边,扬了扬:“竹间小姐要找的,其实是这张发票吧?”
竹间真翎哼笑,没搭理他。
柯南只能尴尬地继续表演:“......啊咧咧,好奇怪哦,发票上写的是下午,但是福田姐姐你下午并不在呀。”
瘦小的女孩依然低头沉默,半晌才哑着嗓子说:“人是我杀的。”
可问到杀人动机,她却哑巴了,任由警方怎么磨都不开口。
不过这一切都和竹间真翎没有关系了。在警察给福田英子戴上手铐的时候,她就已经打算离开了。
她对这种“邪恶被制裁,正义终将不朽”的俗套戏码没兴趣。
人类总对挽救堕落灵魂的事情的热枕,其实都是抱着拯救他人的恶趣。和“逼良家为娼,劝风俗从良”是一个道理。
群体的正义,是一种跟风。
竹间真翎抱臂斜靠在树上,那群意气风发的警察们让她不由得想起童年时的竹间拓也。
当他逮捕犯人时,有没有一刻是在为自己赎罪?
突然背后传来令人不适的热流,竹间真翎侧身,盯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安室透。
“你在干什么?”
这是一个超越了陌生人最极限的社交距离,稍微弱势一方会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想用这种方法施压,他未免太看不起她了。
明晃晃的嫌恶并没能使安室透退让半分,他反而更进一步,“你都知道,是吗。”
这声音几乎是贴着耳朵传入耳膜,竹间真翎动也没动,只是挑起眉毛:“离我远点。”
安室透定定地看着她,并不走心地道歉:“抱歉抱歉。”
还不等竹间真翎说什么,他话锋陡然一转:“竹间小姐的父亲真的是警察吗?”
竹间真翎皱眉冷声:“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怎么会没关系呢。”安室透眯起眼:“我是这个国家的公民,如果警察的后代是这样见死不救,甚至默许犯罪的侦探,我会对国家的安全产生疑惑的。”
还真是敏锐的家伙。
竹间真翎嗤笑一声,“你觉得对于失去一切,堵上尊严只为复仇的人,所谓的法律审判,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十五年前,福田的父母曾经在观光公司任职,年仅十二岁的福田英子在办公室被小田英明性.侵。福田的父母知道后起诉小田英明,却因为证据不足败诉。
失去工作后的福田父亲绝望自杀,母亲因此精神失常,最终福田英子进入了孤儿院。贷款大学毕业后入职了观光公司。
可以说,福田英子的人生从父亲自杀的那一刻就毁了。十多年里,她背着沉重的枷锁,苦苦追寻解脱。
法律也好、正义也罢,受害者真正有需要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呢?
“‘当法律无法带给当事人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
这句话彻底证明了柯南告诉他的猜测——她的确亲眼见证了福田英子杀人的全过程,甚至当小田英明死时,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安室透忍不住厉声呵斥:“这不一样,你是在包庇犯罪!”
“哪里不一样?”
“福尔摩斯只是杜撰的作品,而小田英明是活生生的人!”
竹间真翎冷笑:“即便我们是活生生的人,安室先生,你认为现在的法律就是绝对完善吗?你真的认为法律可以给所有人都带来正义吗?”
安室透压着火气:“不管怎么样,这不是你随意审判他人的理由。”
“你认为的正义或许只是片面的。如果就这么片面地包庇甚至纵容犯罪,你知道会酿成多少悲剧吗?!不管当事人有多少冤屈,你都应该公平公正地交诸法律去审判。十年、二十年,法律总会给她一个公道,而不是莽撞地私人复仇!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蔑视法律,国家的秩序将彻底成为笑话。”
她的三观怎么会如此扭曲。
难道仅仅是因为受害者有苦衷,便放任她成为加害者吗?
若是某位男子的父亲被杀害了,而该男子为了报复,屠杀凶手的全家。多年后灭门惨案的幸存者又反过来屠杀了更多的人,仇恨无休止,那时候又该怎么制止呢?
“竹间真翎。”安室透闭了闭眼,担忧又失望地凝望这对浅金色的瞳孔:“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你必须明白,轻视法律只会给人带来灾难,自以为是的正义最后只会变成不幸。”
“我知道。所以福田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
竹间真翎也有点麻,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跟公安扯起法制。
她又没想着为她脱罪,警察把案件定义为自杀最好,她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
而且就算福田英子被逮捕了,她也不亏。
——因为这是一个交易。
竹间真翎要的是踩在福田英子身上的“侦探”身份,而福田英子要的是加入酒厂的机会。
而且明明在绝境中,只有她向溺水者伸出了手,怎么说都是在做好事啊。
红发女人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似乎她是无法撼动的。
安室透无法看到警察后代有这样荒唐的价值观念,又深感无力。
看到她冷漠的表情,和刚才明显在敷衍的探案方式,他眯了眯眼:“......你一开始是想让小田英明被判为‘自杀’的吧。”
竹间真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沉默有时候就是一种态度。
安室透平复下翻腾的心绪,“你不配成为侦探。”
“你对生命的漠视真是让人感到恐惧,竹间小姐。你认为生命是什么,是一场游戏吗,是打出‘正义’的旗帜就可以进行随意审判吗?”
“你这样做,就没想你的父亲会后悔,后悔将这把枪交给你吗?”
竹间真翎反而被他的态度逗乐了。
“我想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安室透先生。如果你觉得我做的不对,大可报警审查我。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对我指手画脚。
“至于我的父亲会不会对我失望,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她刚才搭理安室透就是个错误。她就应该让他有多远滚多远的。
淤泥浇灌出花,从根子里就烂透了。
两个人的谈话自然不欢而散,竹间真翎越想越气,连拐杖都不顺眼了。她叫服务生把轮椅弄下来,一个人划着轮椅来到了酒店的后花园。
“你刚才是在吵架吗?”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竹间真翎慢慢转过身。
酒店后门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警服的青年,深蓝色的警服被他穿得敷衍极了,甚至连警帽都被他随意夹在腋下。
【检测到入侵者据您3m,请玩家[匿名]完成肃清任务。】
“你跟游戏角色有什么好吵的,都是设定好的程序,又吵不赢。”
她不答话,青年却十分自来熟地走上前,双手撑在膝盖上,歪了歪头:“你就是匿名玩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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