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悦笙的话, 顾九阙脚步微顿，旋即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到病床前。他站在白悦笙的旁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因为狰狞扭曲而让人倍感陌生的面庞。
自从顾九阙进入病房之后，白悦笙的视线就一直黏在他的身上，直勾勾地盯着顾九阙一步步向他走近，最终站到了他的面前。
白悦笙被束缚在病床上，仰望着顾九阙的面容。他能感觉到有一片阴影从头顶落下，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遮挡的严严实实。刺眼的灯光从顾九阙的头顶倾洒下来, 将顾九阙的头身勾勒出一道清楚的轮廓。白悦笙在逆光中微眯着眼, 不论怎么努力, 也看不清楚顾九阙的表情。
一如他置身于剧情之中，却根本看不清楚剧情之外的现实。
“不该是这样的结果。”白悦笙恍惚地眨了眨眼，喃喃自语道：“不应该的……”
白悦笙歪着头, 目光灼灼地看向顾九阙：“你凭什么这么幸运？凭什么所有好事都得发生在你的身上？凭什么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就因为你才是主角吗？”
顾九阙一直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看着白悦笙。
“真的是太不公平了！就因为这本书里你是主角, 所有剧情都得为你服务！所有人都要当你的工具人！可是凭什么呢？”白悦笙似乎也憋得很久了, 尽管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他仍然喋喋不休地说道：“我才是穿书者！既然命运让我穿越到了这本书中，这个世界的主角就应该换成是我才对！凭什么要让我继续当你的工具人？那我穿越过来的意义何在？”
白悦笙百思不得其解。难道顾九阙的主角光环真的那么厉害？他这个穿书者都不能抢走顾九阙的气运？不能改变剧情吗？
顾九阙终于开口了：“什么穿书？”
白悦笙眨了眨眼睛,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 再次落在了顾九阙的身上。
顾九阙忽然发现，白悦笙的眼神变了。尽管他依旧被捆绑在病床上，可他的眼神却忽然变得高高在上。仿佛在那一瞬间, 白悦笙的灵魂嗖一下子站到了巨人的肩膀上。他俯视着面前的顾九阙, 用一种充满了优越感的口吻说道：“你知道吗？你所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人, 你只是书里的一个角色。你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意识，你所有的一切都受别人支配，浑浑噩噩地重复着别人给你设定好的剧情。”
“你的命运和经历，都是作者设计好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百年顾家，天才修复师，那不过是作者给你立的人设，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你。还有那个滴血认主后就突然出现异能的传家之宝，也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整个世界都是假的。”
“……只有我才是真实的。”白悦笙痴痴地笑了笑，他费力挣扎着靠近顾九阙，身体却没有办法挣脱束缚带的禁锢。就像他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摆脱剧情的窠臼：“你玩过游戏吗？知道里面的NPC吗？其实你的存在就跟游戏里面的剧情NPC差不多。充其量就是个自带宝物的小boss！既然我都来了，你的奇遇就应该都是我的！你凭什么跟我争？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做好你的工具人？让我打完boss就掉落奖励不好吗？”
“自带宝物的小boss”
“游戏里的NPC”
“作者创造的工具人”
白悦笙神经兮兮地碎碎念，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却让顾九阙醍醐灌顶。
顾九阙想起了上辈子，他葬身火海之后脑海中突然出现的那本书。如果顺着白悦笙的逻辑思考，那本书的主角确实是白悦笙，而他果然成为了自带宝物的小boss，以及给主角不停送经验的工具人。
顾九阙一瞬间有些恍然。看来他临死前看到的那本书，跟白悦笙看到的那本书应该不太一样。
顾九阙有些好奇地询问：“你看到的那本书里都写了什么？”
白悦笙微微沉默片刻，他目光诡异地看着顾九阙：“为什么这么问？你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那些蒙昧无知的纸片人可都觉得他是大受刺激疯了呢！
顾九阙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只是沉默地看着白悦笙。
白悦笙瞪了顾九阙一会儿，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开口说道：“我在现实世界里，也叫白悦笙。”
正是因为跟书中的配角名字都一样，白悦笙才会特别注意这本书。看书的时候，也特别带入这个叫白悦笙的配角。时常会为书中白悦笙的遭遇感到不忿。哪里能想到自己一觉醒来，竟然真的成了书里的白悦笙。
书中的白悦笙是个没有丝毫天赋，但是特别喜欢鉴定古董的民间爱好者。因为从小就住在古玩市场附近，白悦笙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古玩市场上捡漏。但是白悦笙这个人怎么说呢，就是人菜瘾大，每次出手必定看走眼。
不过白悦笙虽然自己没什么鉴宝捡漏的天赋，但他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仅是百工世家的传人，还是博古斋的少东家。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层更重要的身份就是这本书的主角。
白悦笙说到这里，表情狰狞复杂地看向顾九阙。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别人生命中的配角，尤其是在经历过无数抗争，但是换来的结果却越来越悲惨之后。
可是白悦笙也不得不承认，尽管他穿书之后百般努力，却还是不能改变白悦笙的人生。甚至在他的努力下，白悦笙的命运比书里写的更加悲惨。至少在那本书里，白悦笙至死都是父母双全，备受宠爱的。
白悦笙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错，最后只能把这一切归为原著剧情对他擅自改变人物命运的报复。
但是白悦笙不服！凭什么他要遵从原著设定给配角的命运？凭什么他就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
看着表情越来越扭曲，情绪越来越激动的白悦笙，顾九阙不得不再次开口：“你是说，在你看过的那本书里，我才是主角？”
陷在自己情绪里的白悦笙没有注意到顾九阙的话中深意，他目光阴鸷地盯着顾九阙的脸，愤然说道：“不错。就因为你是主角，所以整个世界都偏爱你。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明明已经是年少成名的文物修复师和古董鉴定师了，可是剧情还是要给你开一个更大的金手指。”
在白悦笙的口中，身为男主角的顾九阙在一场火灾中，将自己的血滴在了传家之宝玉璇玑上。却没想到那块传家之宝竟然在滴血认主后爆发了异能，从此让顾九阙开启了更加高光的鉴宝捡漏，修复文物的传奇一生。
“老天真是不公平，明明是因为白悦笙的无意之举，才让你开启了玉璇玑的异能。可是你呢？你回报给他什么？你只是用那些没有用的话去骗他，可怜白悦笙一门心思只有你这个好友，最后甚至还为了保护你被金危榭杀死了！”
顾九阙忽然一怔，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从这个所谓的穿书者的口中，得知了真正的白悦笙的命运轨迹：“你是说，在你看到的那本书里，白悦笙为了保护我被金危榭杀死了？”
“没错！是不是很好笑？”在白悦笙的口中，书中的白悦笙就是个傻瓜。他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意识，因为从小跟顾九阙一起长大，就一心一意地跟顾九阙好，天天就知道围着顾九阙转，所有的出场戏份都只是为了衬托顾九阙的男主光环。
比如在故事一开始，顾九阙之所以能够滴血认主玉璇玑，就是因为顾家老宅起火时，顾九阙为了救白悦笙被利器划伤，鲜血滴在了玉璇玑上。
明明这个情节是为了让男主角获得异能，可是在书里，白悦笙却因此愧疚异常，甚至想要购买一件古董给顾九阙赔罪，又因为眼光不好买到了假货，再一次给顾九阙提供了戳穿无良家装逼打脸的机会。
“每次都是这样！”白悦笙表情嫌恶地吐槽原著剧情：“书中还写了不少你怎么教白悦笙鉴别古董的桥段。可是根本没人知道，你之所以能够那么准确的鉴别古董，都是因为玉璇玑的鉴宝异能。白悦笙既没天赋，也没异宝，自然怎么学都学不会。”
这些桥段都是为了让顾九阙这个主角更好的装逼打脸。可是白悦笙看了却很心疼书中的白悦笙。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傻乎乎地佩服自己的青梅竹马是个真正的天才。他甚至连自卑的情绪都没有，因为他的一切平庸都是为了衬托男主角的高光。甚至到了剧情最后，他还会为了保护男主角被顾家的仇人杀死。
白悦笙愤愤不平，凭什么白悦笙的一生这么工具人？
所以他在穿越之后，立刻就想到利用自己对剧情的熟稔抢走顾九阙的奇遇。他要让白悦笙顶替顾九阙，成为真正的男主角，要让白悦笙也活成一个主角！
顾九阙没有理会穿书者的喋喋不休，只是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穿越过来的？”
白悦笙有些古怪地看了顾九阙一眼，但还是回答了：“在顾家老宅第一次起火的半个月前。”
正是因为穿越到了那个时间节点上，熟知剧情的白悦笙才有时间和余力布局，才会激动地认为自己可以抢走男主角的奇遇。
在故事开始之前吗？
顾九阙闭上双眼，忽然泪流满面。
原来他没有信错人！前世今生两辈子，他一直为白悦笙的歹毒阴险耿耿于怀。不明白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为什么突然变了一个人？竟然会为了抢夺顾家的传家宝谋财害命，还处心积虑的想要害死他！
原来对他心生恶念的从来就不是白悦笙，而是一个窃取了白悦笙身体的恶鬼。
第 92 章
从病房出来以后, 顾九阙就一直表现得很沉默，甚至还有些精神恍惚。
沈珩将一杯红豆奶茶递给顾九阙，温声说道：“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顾九阙犹豫片刻, 还是将病房里的对话全盘告诉了沈珩。末了感叹道：“原来在穿书者看过的那本书里，真正的白悦笙竟然是因我而死的。”
可是他却全然不知。那些青梅竹马的记忆早就随着岁月的流逝沉淀在顾九阙的脑海深处，反而是穿书者的作恶多端，贪婪狠辣让顾九阙记忆犹新。
正是因为这一点，顾九阙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真正的白悦笙。
沈珩耐心听完了顾九阙的自我剖析与自我忏悔，不置可否道：“且不说那套穿书者的理论能不能当真, 我们姑且信以为真, 那就按照他的故事做一下推理……”
“如果书里的白悦笙当真是为了保护你, 才会被金危榭杀死，那个穿书者——据他自己所言，还十分共情原身的遭遇, 看书的时候经常替原身打抱不平。那么他在穿书以后的反应就很值得推敲了。他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杀害了原身的凶手合伙谋害顾家？”
沈珩回忆了一下鉴宝大会期间白悦笙的操作, 哂笑道：“我记得他当时应该是主动找上金危榭求合作的吧？他的态度那么积极主动, 可一点都看不出来金危榭是杀害原身的凶手。”
换句话说, 如果那本书里的白悦笙真是死在金危榭的手中, 那个穿书者凭什么觉得在原身都被金危榭杀害的情况下，他可以达成跟金危榭的合作？他就不怕再死一回吗？
顾九阙闻言一怔。
沈珩又道：“事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都不清楚。只能任凭他一张嘴乱说, 他当然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
“不过以你对白悦笙的了解，你觉得白悦笙是个会说真话的人吗？”
顾九阙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你说得对。是我自己钻牛角尖了。”
沈珩微微一笑, 他觉得没有必要把白悦笙的话当成真话, 毕竟以沈珩认识白悦笙这么久的经验来看，这家伙总有一套迥异于所有人的世界观。
谁要是真的跟着他的逻辑思维走, 百分百会被他带到沟里去。
沈珩并不关心白悦笙嘴里的所谓真相，也不关心这个世界的真相。他只关心顾九阙。
顾九阙会心一笑：“那你相信这个世界其实是本书吗？”
沈珩定定地看着顾九阙：“其实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什么都无所谓。我不是哲学家，也不关心神学，我只是一名商人。商人都是务实的。我只看当下。”
他知道顾九阙有很多秘密，也知道顾九阙之所以会相信白悦笙的话，肯定有他的理由。但是沈珩并不会强迫顾九阙把所有秘密都说出来，除非他愿意说。
所以沈珩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我们中午吃什么？”
顾九阙莞尔一笑，这个话题真是转移的太生硬了。
但是顾九阙还是能体会到沈珩的细心和好意，便顺着沈珩的话说道：“天气冷了，去吃火锅吧。”
沈珩点了点头，又想到顾爷爷和顾奶奶还在住院，而且年纪大了口味更清淡些，遂说道：“我们带着爸妈去吃辣锅，然后给爷爷奶奶点一份菌汤锅送上来。”
顾九阙问道：“去哪家？”
沈珩：“就我们经常去的那家。”
顾九阙就道：“我看到他家发朋友圈了，好像新上了菊花锅。给爷爷奶奶点个菊花锅吧。”不仅风雅，而且清热去火。
沈珩毫无异议。两人回到病房接顾爸顾妈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病房里竟然来了客人——是沈珩的爸爸妈妈。
沈父沈母端坐在病床前，跟顾爷爷顾奶奶聊得热火朝天。瞧见顾九阙和沈珩回来，沈珩妈妈抢先开口：“我们在新闻上看到老爷子成功获救的消息，在家里实在坐不住，索性过来探望一下老爷子。”
顾爷爷笑眯眯道：“还好！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多亏了沈珩他们反应快。”
说到这里，顾爷爷忍不住感慨道：“沈总他又救了我一条命。都说大恩不言谢，我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
沈珩妈妈笑不拢嘴：“您实在是太客气了，什么谢不谢的，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沈珩爸爸也附和道：“没错。都是一家人，不必言谢。”
顾九阙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看向顾爷爷。
顾爷爷恍若未觉，仍旧笑眯眯道：“谢还是要谢的。救命之恩，怎能不谢？”
沈珩的呼吸声忽然变得有些重。顾九阙哪怕不回头，也知道沈珩大概又想到了那句老生常谈。遂无奈地瞥了沈珩一眼。
沈珩冲着顾九阙粲然一笑，眉目间全是眉飞色舞的张扬得意。明晃晃告诉顾九阙，这个救命之恩不是他想要回报，而是老爷子他非要给。
顾九阙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不再理会沈珩的洋洋得意。
顾爷爷和顾奶奶将两人眉来眼去的互动全部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向沈父沈母客客气气地表达了出院之后，想要请沈家人登门做客，在顾家老宅吃一顿饭的请求。
沈父沈母欣然同意。
同顾家和沈家这边的其乐融融相比，白家就显得愁云惨淡了。
白彦梁被申屠枋当场打死，白悦笙也变成残废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涉嫌纵火绑架被警方拘留的白悦笙妈妈的耳中。年过四旬的白母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当场就疯了。哭着闹着要见丈夫和儿子。
她如愿见到了白彦梁的尸体，也见到了被束缚带捆绑在病床上的白悦笙。白悦笙不承认自己是她的儿子，还给白母分享了穿书者的故事：“……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你们都是假的，都是没有生命的纸片人，浑浑噩噩地活在一本书的世界里。可我不一样，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早晚会回到我自己的世界。”
“我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等我醒过来就好了。醒来之后我就会回到我的世界。我才不要当什么白悦笙。我要当我自己。我不是残废，我的手我的脚都好好的。现在这副破身体根本就不是我的。”
白悦笙说着说着，又会哭着埋怨白彦梁夫妇懦弱无能：“这么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为什么会穿成你们的儿子？我为什么会穿成白悦笙？既然老天爷非要让我穿越，为什么不让我穿成顾九阙？为什么不让我当主角？”
“都是你们两个的错！如果你们一开始就直接帮我还上顾家的一千六百万，我又怎么会为了筹钱招惹上疯三？你们为了省那么一点点小钱，真的害死我了！”
“果然烂泥就是扶不上墙。原著里你们两个为了钱害死白悦笙，现在还要害死我？我就不该相信你们两个废物。我真的傻，我怎么会相信你们两个呢？”
白母看着胡言乱语的白悦笙，只觉得痛不欲生，她一把搂住儿子嚎啕大哭：“你爸爸已经死了，我只有你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我已经有事了！”白悦笙冲着白母咆哮：“我的十根手指都被申屠枋砍断了，我的脚筋也被申屠枋挑断了。我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我已经变成残废了。我下半辈子都要躺在床上，坐在轮椅上，我再也不能跑不能跳了！甚至不能自己吃饭！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你懂不懂！我不想活了。”
“都是因为你，都是你们的错！我不想变成现在这样，我不想！”白悦笙泪流满面。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后悔了。如果他当初没有心生贪念，没有故意纵火烧了顾家老宅，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一切？
他至少可以像原著中的白悦笙那样，努力抱住男主角顾九阙的大腿——他知道原著剧情，可以提醒顾九阙避开那些坏人的算计，博得顾九阙的好感之后，再利用顾九阙能为自己赚更多的钱。或者他干脆什么都不做，任由顾九阙和那些配角反派打生打死，他只需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能坐山观虎斗。照样可以利用自己对剧情的熟悉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那样不好吗？
他为什么非要谋夺男主角的金手指？为什么非要跟男主角过不去？他现在遭遇的一切，一定是主角光环给他的反噬。
“我真的后悔了。”白悦笙痛哭流涕：“求求你们再让我重生一次吧。或者干脆放我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到我自己的世界！我要我自己的爸妈！我不想在这里当一个一无所有的残废。我不想坐牢，我也不想被关到精神病院里面去……”
看着疯疯癫癫的白悦笙，白母心如刀绞，她用力控制住状若癫狂的白悦笙，捧着他的脸反复说道：“笙笙你看着我，我是妈妈，我就是你的妈妈。妈妈会保护你的，妈妈不会让你有事的。”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针对男主角的。我为什么要想不开去针对男主角呢？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白悦笙根本就不理会白母的话，仍旧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喋喋不休。
白母听着听着也跟着崩溃了：“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顾家的错！那些人明明都是顾家的仇人，他们想要害的本来就是顾家，凭什么倒霉的是我们白家？咱们白家分明是代他们顾家受过，是他们顾家欠我们的！他们顾家就该血债血偿！”
白母说着，忽然从病床前站起身，不管不顾地冲出病房，想要找顾家人为她的老公和儿子报仇。她知道顾爷爷和顾奶奶同样住在这家医院里——完好无损，有惊无险地住在医院里。而她的老公和儿子，一个躺在太平间，一个被捆在病床上。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人顺风顺水命里带运，不管碰上什么事儿都能遇难成祥。有人处心积虑汲汲营营，最后却只能落得个竹篮打水的下场。
既然如此，她至少得让顾家人也尝尝他们白家遭遇的痛苦。
只可惜白母刚闯出病房，就被守在门口的警察拦住了。冰冷的手铐铐在白母的手腕上，也惊醒了疯魔癫狂的白母。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是个罪犯了。
因为故意纵火，涉嫌绑架，证据确凿，即将面临牢狱之灾的罪犯。
意识到这一点，白母泪流满面。因为她知道，她们白家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这一刻，白母不由想起了白悦笙发疯时说的那句话——
如果当初，顾家向他们讨要那一千六百多万的赔偿时，他们白家及时补上了那笔钱，笙笙就不会为了筹钱招惹上疯三，他们白家就不会被烧个精光，她的老公也不会死，她的儿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一切的厄运，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她一定会劝白彦梁及时还上那笔钱。
白母悔不当初。然而这世间最让人遗憾的，就是时间不会倒退。“我本可以”终究还是变成了“我不该”。
第 93 章
虽然在绑架过程中遭受了一定的惊吓, 但是顾爷爷本人并无大碍。因此在医院观察了两个晚上，发现各个指标都很正常以后，顾爷爷便在医生的建议下出院了。倒是顾奶奶, 因为心脏病发作的缘故，又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礼拜，然后才回家。
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柚子水泡澡。街坊邻居们闻讯而来，看到健健康康的顾奶奶和安然无恙的顾爷爷，也都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过去这几年, 就当是你们家犯小人犯太岁, 过了这个坎, 从此以后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绝对可以转大运。”
“那就承诸位吉言了。”顾爸爸冲着街坊邻居们笑着拱手，当即表示顾家大难不死, 要大摆三天流水席, 宴请这些个老街坊邻居们。
大家也都知道顾爷爷和顾奶奶刚刚出院, 需要静养, 闻言立刻说道：“这个不着急, 等过段时间再说。反正这顿饭我们大家是吃定了。”
顾爷爷和顾奶奶站在顾家门口，跟老街坊们寒暄了一阵儿, 才在大家的催促下回家休息。
刚进院门就看到了被火烧了一半的西跨院, 顾爷爷看着烟熏火燎的半壁残垣，摇头唏嘘道：“合该咱们家命犯火灾。”短短几年时间，竟然被烧了两次。
顾爸爸立刻说道：“已经联系好施工队了, 开春以后就开工动土。爸您就放心吧, 到时候肯定还您一个原汁原味的老宅子。”
顾爷爷没再说什么，扶着顾奶奶进屋休息去了。
相比之下, 顾爸顾妈还有顾九阙就没这份好运气，被街坊邻居们拽住了问东问西，大家都比较好奇白家人的下场。
“听说白彦梁当场就被凶手打死了？白悦笙也变成残废了？是不是真的呀？”
顾爸爸点点头，愤然说道：“与虎谋皮，还能有好？”
街坊邻居们唏嘘不已：“可不是嘛！白家男人死的死残的残，白悦笙他妈还得去坐牢。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你说他们白家图什么呀？”
“图个损人不利己呗。他们要是没起坏心，也惹不来外鬼。闹成今天这样，全都是他们白家自作自受，还真怨不了别人。”
“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白悦笙打小儿是个挺好的孩子，都被他父母给带坏了。所以说为人父母，还得好好教育子女，能不能成才那都是两说，可不能真学坏了，把一家子都拖进沟里去。”
“唉……”
街坊邻居们纷纷默然。虽说他们情理上都知道白家人是咎由自取，可是大家毕竟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眼见着白家落到这个下场，也不免有些唏嘘。
“也不知道白悦笙他妈最后能判多少年。”
“又是纵火烧屋，又是合谋绑架，估计轻不了。”
“而且他们家还有前科。”
“怎么着也得判个好几年吧。”
“到时候白悦笙可怎么办？他爸死了，他妈去坐牢，他还残了，谁能管他呀？白家也没什么亲戚了吧？”
“就算是有，谁敢管他呀！不怕被他搅和得家宅不宁？再说了，不都说他已经疯了嘛！到时候应该会送到精神病院吧！”
“可不是。要是没疯，就按照他做这些事，恐怕也得坐牢。”
“这么一想，也算是好事，怎么着都有人管了！”
“还真是……”
街坊邻居们议论纷纷，都把这件大新闻当做是茶余饭后的最好谈资。
就连顾九阙的同学和博物院的同事们也都如此。
顾九阙也能理解，这么骇人听闻的案子发生在自己身边，大多数人都会感兴趣。但顾九阙还是觉得不堪其扰。他不太喜欢跟大家说这些。
他总会想起上辈子的自己。
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残废毁容……不知道是不是报应不爽，上辈子害得他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罪魁祸首，最终也落得个同样的下场。
顾爷爷和顾奶奶在家里休养了十多天，就开始张罗设宴款待沈珩父母的事情。至于顾爸爸答应街坊邻居们的三天流水席，也会在宴请沈珩父母之后，过年之前举办。顾爸爸已经开始物色流水筵席做得好的厨师了。
因为京州市的冬天很冷，西北风冷硬刺骨，其实并不太适合在外面摆席。所以顾爸爸思前想后，准备在胡同里搭个遮风的长棚——正所谓千里搭长棚，顾家大难不死否极泰来，自然要热热闹闹摆一场筵席。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宴请沈珩父母这顿饭，还是由顾爸顾妈亲自掌厨操刀。
“都是自家人的手艺，比不得外面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厨，你们就当尝个鲜吧！”
沈父沈母受宠若惊，连忙举杯示意：“能得主人亲自下厨款待，已经是最高标准了，顾兄这番话真是羞煞我也。”
沈珩不动声色地看向他爸，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沈董事长这么文绉绉的一面。看来到顾家吃这一顿饭，沈父沈母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也承受了不少心理压力嘛！
沈珩他妈注意到了儿子的揶揄打趣，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瞪了沈珩一眼。
——这个臭小子还有闲心调侃他们。要不是为了他，他们两个至于这么紧张吗？还不是怕初次登门，给亲家公亲家婆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了他们小情侣的未来发展！
沈珩嘿嘿一笑，拿起筷子给沈母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快尝一尝顾叔叔做的糖醋排骨，这可是顾叔叔的拿手好菜，轻易不给外人做的。”
顾爸爸笑呵呵道：“你可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你的爸妈怎么能是外人。”
顾爷爷和顾奶奶也笑着说道：“大家趁热吃，千万别客气。”
在双方父母都热情主动的氛围下，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十分尽兴。
饭后，大家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顾爷爷突然开口：“两个孩子的事情，你们沈家是怎么想的？”
沈珩他爸正在品茶，听到这句话，刚刚入口的大红袍险些没呛出来，身体下意识的就打了一个激灵：“啊？”
顾爸顾妈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瞠目结舌地看着顾爷爷。
顾爷爷仍旧是那一副气定神闲，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手捧着青花瓷的茶碗，一手捏着茶盖轻拨茶水，听到沈父的回应，眼皮都没抬一下，淡然重复道：“两个孩子的事情，你们沈家是怎么想的？”
这一回，顾爸顾妈和沈父沈母都听清楚了。两家父母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孩子，大眼瞪小眼的沉默尴尬。须臾之后，还是沈父最先回神，清了清嗓子，颇有些心虚地道：“您，您老人家已经知道了？”
他们家那臭小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奶奶笑眯眯道：“早就知道了。只是孩子们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也就顺势装作不知道。毕竟我们也不是那种讨人嫌的长辈。”
这话说的！
沈父沈母看了一眼沈珩，又看了一眼同样摸不清状况的顾爸顾妈，赔笑道：“他们也不是故意瞒着您二老。只是觉得这段关系有些不同寻常，怕您二老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才想着徐徐图之。慢慢缓缓地告诉你们。”
顾爸顾妈立刻附议：“他们说得对。我们就是这么想的。”可不是故意瞒着你们不说！
沈母立刻补充道：“没有想到您二老竟然如此开明，两个孩子真是白担心了。”
沈珩和顾九阙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像两只鹌鹑一样保持乖巧的沉默。
顾爷爷和顾奶奶相视一笑，没有计较他们话语中的那点小心机，只是淡然说道：“我们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经历的也多一些。你们觉得年纪大的人就该食古不化，遵循守旧吗？但其实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很多思想反而更加新潮。比如在婚姻方面，大家都主张追求自己的幸福，绝不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然这种新思潮带来的影响究竟好不好，顾爷爷和顾奶奶不置可否。但是受到这股新思潮的影响，顾爷爷和顾奶奶也不会觉得沈珩和顾九阙恋爱是什么大逆不道，违背伦常的事情。
更不要说沈珩还几次三番化解了顾家的危难。顾爷爷和顾奶奶不去看沈珩这么做的缘由，只是觉得如果孙子真的想要和一个人共度余生的话，找一个人品好又有能力，还有担当的伴侣，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件好事。
“爷爷奶奶你们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对九阙很好很好的。”听到顾爷爷和顾奶奶的话，沈珩顿时激动起来。邪肆英俊的一张脸也因为灿烂的笑容变得有点傻里傻气。他一把握住顾九阙的手，高兴的魂儿都要飘起来了，还不忘冲着顾爷爷和顾奶奶龇出一口大白牙：“顺便说一句，爷爷奶奶你们看人真准。”
他确实是个人品好又有能力，还有担当，最最重要的是还爱顾九阙爱到无法自拔的好伴侣哩！
沈父沈母看着儿子那副傻样，不忍直视地撇开脸。顾爸顾妈倒是一脸欣慰地看着笑成萨摩耶的沈珩，越看越觉得儿子找的伴侣确实不错。
“咱们儿子跟我一样，看人的眼光特别好。”顾爸爸凑到顾妈妈的耳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顾妈妈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顾爸爸，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自卖自夸。他可真是。
感慨之余，顾妈妈又看向稳稳当当地坐在沈珩的身边，任由沈珩握着他的手，从始至终就没怎么说话，甚至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明显的表情，但眉眼间就是很舒展恬淡的顾九阙，眼眶微微一热。
她的儿子，终究也是长大了。
第 94 章
元旦过后, 凛冬来临。时间很快进入了腊月。顾家的三天流水席就定在腊月初八这一天开席。
民间向来有“过了腊八就是年”的说法，顾家人在这天举办流水席，也是希望顾家的霉运能随着旧年的过去烟消云散。自此以后否极泰来, 新年自然另有一番新气象。
顾爸顾妈还亲手做了腊八粥和腊八蒜，给每桌的客人都分了一些。沈珩作为顾家长辈已经公开承认的顾九阙男友，也陪着顾爸顾妈给每桌客人敬酒盛粥。
自打顾家以家宴的名义宴请了沈父沈母，并且在饭后把话说开了以后，沈珩来顾家老宅的次数就愈发频繁了。并且每次登门拜访，都以顾家儿婿自居。他性格好, 会说话, 很能讨老人家的欢心。每次来老宅都能把顾家众人哄得开开心心的。久而久之, 连街房邻居们都习以为常了。
这次顾家大摆流水席，沈珩顺势以儿婿的身份帮着主人家招待客人，也没人觉得稀奇。甚至还有人笑眯眯地询问沈珩, 打算什么时候跟顾九阙领证结婚。
沈珩看着但笑不语的顾家众人, 大着胆子说道：“我希望九阙毕业就结婚。”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点, 还是因为国家规定必须年满二十二周岁才可以领证。而顾九阙在大学毕业那天, 恰好满了二十二周岁。
坐在席上的宾客们顿时哄笑, 所有人都看出了沈大总裁的急迫。
沈珩见状，眉飞色舞地解释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我追人追得有多不容易！好不容易得到了他本人还有他家人的认可, 我当然要趁热打铁，抓住一切机会要个名分！”
众人笑得越发开坏了。
程媛双手捧脸，一脸羡慕地看着顾九阙：“大神就是大神, 年纪轻轻已经事业爱情双丰收了。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大神一样就好了。”
听了这话, 方知淼凑到程媛面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要是要求不高的话, 咱俩凑合凑合？”
程媛看了方知淼一眼：“我找对象要求不高，就是想要找个话不多的。”
然而众所周知，方知淼是个跟街坊邻居都能激情聊上俩小时的碎嘴子。
方知淼：“……”
宴席上的宾客们笑得越发开怀了。唯有方知淼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一脸哀怨：“爱说话有什么不好，大神还称赞过我性格活泼哩！”
一众修复师们一脸怀疑地看向方知淼：“是吗？”他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是的！是的！不信你们直接问大神呀！大神就在这坐着呢！”
霎时间，所有视线齐刷刷看向顾九阙。
迎着众人灼灼的目光，顾九阙微微沉默。他想到了他说出这句话的情景，是在对湘省汉墓进行抢救性挖掘的过程中，方知淼嘴巴不停喋喋不休，吵得顾九阙脑仁疼，于是他随口说了一句：“你还真是活泼。”
方知淼显然也还记得那时的情景。于是他眼巴巴地看着顾九阙，当着众人的面儿公然断章取义：“大神，你是不是说过这句话？”
顾九阙面无表情，沉默片刻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方知淼心下一松，顿时欢呼起来：“怎么样，我没说谎吧？”
他继续眼巴巴地看着程媛：“我可是连大神都夸赞过的绩优股，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给我个机会？”
程媛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同桌的年轻修复师们哈哈大笑，忍不住打击方知淼道：“程媛不理你就对了，哪有人告白这么随意的嘛！”
“就是！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呢！”
沈珩也开口支招：“你好歹也准备一桌烛光晚餐，再准备一束鲜花和一件小礼物吧？在别人家举办的宴席上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告白——天底下还有比你更离谱的人吗？”
程媛闻言，更加重重地哼了一声。
被街坊邻居还有同事同学们这么讨伐，方知淼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了。他讪讪地看着程媛：“那如果我准备了鲜花和礼物，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说话间，方知淼忽然起身，从席上跑开，没过片刻，捧着一束玫瑰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天鹅绒盒子跑了回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方知淼举着玫瑰花和礼物单膝跪在程媛的面前：“程媛女士，我喜欢你。我想与你白头偕老，相守终生。想跟你发展一段比志同道合，更加心有灵犀的恋爱关系。你愿意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生怕程媛觉得为难，方知淼甚至不敢让程媛直接接受他的告白，而是委婉地提出了想让程媛给他一个追求她的机会！
程媛简直惊呆了。她愣愣地看着单膝跪在她面前的方知淼，半晌没反应过来。
宴席上的宾客们也都不说话了，笑眯眯地看着这边的动静。还有人大声起哄，说“答应他”和“拒绝他”的声音对半分，每一道都特别响亮。
方知淼被囧得满头大汗，只能可怜兮兮地冲着宴席上的宾客们拱手求饶。看着越发狼狈了。
唯有程媛抿着嘴笑了。她起身接过方知淼手上的玫瑰花和礼物，傲娇地扬起了头：“给你个机会嘛……也不是不行！”
话音刚落，方知淼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真的吗？太好了！”
沈珩扭头看向顾九阙，暗搓搓地说道：“我跟你打赌，我们结婚的时候，这小子一定是抢花球最积极的那一个！”
顾九阙闻言莞尔，他看着兴奋到手舞足蹈的方知淼，看着手捧鲜花一脸娇羞的程媛，看着将一对新鲜出炉的小情侣围在中间，不断起哄打趣的年轻修复师们，看着宴席上热热闹闹的街坊邻居……眼前浮现的却是上辈子断壁残垣，冷冷清清的老宅，是鉴宝大会之后，年轻活泼的修复师们惨惨淡淡落寞退场的背影。
现实的热闹与记忆中的凄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阵寒风拂过，带来一丝冷沁的凉气。顾九阙打了个哆嗦，精神却是一震。那些埋藏在脑海深处的家破人亡和出师未捷都被凛冽的冬风吹散，眼前只剩下散发着食物香气的菜肴，和喧闹快乐的人们。
顾九阙笑了。他由衷的希望，在无人知晓的剧情过后，所有人都能开开心心安安稳稳的生活。
*
热热闹闹的流水席过后，顾九阙的生活也恢复到最初的平静。不，应该说是前所未有的安稳和平静。
又是一年佳节时，学校开始放寒假，顾九阙在京州市博物院漆器室的修复工作也接近了尾声。
秦院长打算在年后把顾九阙调到另外一个部门——瓷器组。这个调动已经提前跟顾爷爷和顾奶奶还有顾九阙本人通过气了。瓷器组和漆器组的人也都知道了。只等着过完年，顾九阙就可以挪地方了。
这个调动在博物院内部来说，是有些特殊的。因为大多数的文物修复师在进入博物院的文物修复组后，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太大的调动的。毕竟每位修复师擅长的专业不一样，而文物修复的技巧更需要日积月累。虽然也有触类旁通的天才，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专精专研，很少会有全能的文物修复师。
所以顾九阙的存在就很稀缺了。
秦院长虽然不知道顾九阙的奇遇，但他非常看好顾九阙在文物修复上的天赋和努力。再加上顾九阙的背后还有顾爷爷和顾奶奶给他托底，秦院长和京州市博物院都乐意让顾九阙在校学习期间，尽可能多的接触不同的文物种类，以便他能一边学习一边实践。
学的越多，上手越快。将来的成就自然也就更加让人期待。
这样的轮换调岗也是顾九阙本人所期待的。
不论前世今生，在顾九阙的生命中，占据他人生大半时间和精力的一件事，就是努力精进文物修复的技艺。上辈子的顾九阙把文物修复当成了他的人生寄托，甚至是麻痹现实的避风港。而这辈子的顾九阙，在重新夺回了传家之宝玉璇玑后，更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更大的野心。
有赖玉璇玑的种种异能，顾九阙可以更加轻松地练习文物修复的技艺，也拥有了更充裕的时间去磨练自己，增进学识。顾九阙不想辜负这份奇遇。所以在彻底解决了威胁顾家安全的所有祸患之后，顾九阙无法抵抗的，把自己全部心神都投注到了玉璇玑的身上。
以至于一不小心冷落了沈珩。
于是，在被爱人忽略了一段时间之后，沈大总裁再次出手了。
第 95 章
“天气这么冷, 我们去泡温泉吧？”
腊月过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年味也一日比一日足。大街上到处都能看见携家带口置办年货的身影。顾家所在的这片古城区更是早早就挂上了大红灯笼和如意结, 放眼望去一片红红火火。下雪时，大红灯笼映衬着粉墙黛瓦，石桥窄巷，就更有意境了。
顾九阙捧着新鲜出炉的烤地瓜，跟沈珩并肩走在胡同里。忽然听到沈珩的建议，不觉一怔。他微微侧过头, 旋即迎上沈珩清亮的眼眸。夜色下, 他的目光温柔如水, 却透着一丝灼灼的炙热。
顾九阙被他看得耳尖微热。沈珩继续说道：“我们公司团建，地点选在了京州市郊外，新开的一家温泉度假山庄。按照规定这次团建还可以带家属。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沈珩说完, 不等顾九阙回应, 又可怜兮兮地补充道：“你要是不去, 我就是一个人了。到时候别人都是成双成对, 阖家团圆, 只有我一个形单影只。是不是很惨？”
顾九阙莞尔一笑：“我又没说不去。”
“那就是去了？”沈珩眼睛一亮，立刻说道：“时间就在这周末, 到时候我来接你。”
结果等到了周六这天, 顾九阙陪着沈珩到了温泉度假山庄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公司团建——沈珩包下了整个温泉度假山庄，只是为了跟顾九阙享受二人世界。
看着空空荡荡, 除了工作人员就只有他们两个外人的度假山庄, 顾九阙顿时无奈了：“你……”
沈珩俊脸一皱，可怜兮兮地卖惨：“你为了那些瓶瓶罐罐, 已经冷落我很长时间了。我只是想要跟你度过一个不被外人打扰的周末！”
“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就只有你这么一个男朋友……”
顾九阙叹了口气，好气又好笑地道：“我又没说什么。”
“我就知道你最心疼我。”沈珩说着，凑上前亲了顾九阙一下。
顾九阙实在招架不住这样黏黏糊糊的沈珩。只能任由他像一只离不开主人的大型犬似的，一路贴着他挤挤挨挨地进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院子。
放好行李后，两人顺便在客房里洗了澡。作为亲自预订了温泉度假山庄的东道主，沈珩对这家温泉度假山庄的内部设施如数家珍。他还积极建议顾九阙跟他一起试一试客房里的按摩浴缸。这一试就是两个多小时，等到两人终于腾出空来，准备去泡温泉时，已经是中午了。
“还是先吃午饭吧！”沈珩饥肠辘辘地提议道：“我听说这家酒店的温泉蛋肥牛盖饭很有特色，你要不要试一试？”
顾九阙现在对“试一试”这三个字心有余悸，闻言敬谢不敏道：“有没有粉？我想吃粉了。”
沈珩爬到顾九阙面前：“这家酒店的牛肉粉也不错。你还可以在牛肉粉里加两个温泉溏心卤蛋，也是他们的特色。”
顾九阙揉了揉沈珩凑过来的脑袋，随意说道：“那就吃牛肉粉吧！”
沈珩打电话叫了两碗牛肉粉上来，又点了一些酒店的招牌菜，包括虾饺、凤爪和粉蒸排骨。
顾九阙每样都尝了一点儿，最后还是觉得沈珩推荐的牛肉粉不错。汤头清润，米粉Q弹，口感爽滑劲道，就连溏心卤蛋都别有一番风味。顾九阙连汤带粉，吃了一碗没吃够，又点了一碗，分给沈珩一半。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饱腹之后也不能立刻就去泡温泉。沈珩于是建议，先到外面走一走消消食。
这家温泉度假山庄建在山顶上。登高临远，视野开阔。时值凛冬，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清雪。零零星星的雪花随风飞舞，将远处山峦上的树木全部染成白色，银装素裹，熠熠生辉。
而在已经变成银白色的崇山峻岭间，还有一条雪白的跑道从山顶倾斜而下。宛如一条玉带镶嵌在山林之间。沈珩笑着询问顾九阙：“要不要滑雪？”
顾九阙仰望天空，一轮冬日高悬在碧绿的天空之上。日光闪耀，天色还早。便兴致勃勃地回应道：“要！”
沈珩就带着顾九阙横穿景观区，直接去了滑雪场。温泉度假山庄的工作人员为两人挑选了合身的滑雪服和滑雪板，又体贴地介绍这边的滑雪场是新开的，他们两位就是滑雪场的第一位和第二位客人。
“我们滑雪场有一份精美的礼物要送给你们。”工作人员说着，捧了一个托盘上来。
托盘上面摆着两个红色天鹅绒的盒子。顾九阙打开一看，竟然是两枚戒指。那戒指设计的十分精致且别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工作人员热情地建议：“除了当戒指以外，这个还可以当成是项链吊坠。平时工作也不会影响到你们。”
顾九阙眼尖地发现项圈内侧竟然还刻了字母“S&G”，一时间有些狐疑。
没等他开口，沈珩拿起另外一枚戒指，冲着顾九阙道：“我帮你戴上吧？”
顾九阙心中升起一丝古怪，却没有拒绝沈珩的提议。沈珩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凑到顾九阙的指尖，挨个比了比，最后直接戴到了无名指上。
顾九阙惊讶的发现，那枚戒指的尺寸竟然刚刚好。那一瞬间，顾九阙仿佛有了些许明悟，抬头看向沈珩。
沈珩看着顾九阙手上的另一枚戒指，把自己的手伸到顾九阙面前，笑吟吟道：“你也帮我戴上吧！”
顾九阙颇有深意地看了沈珩一眼，但还是为他戴上了戒指。
因为这个小插曲，沈大总裁在接下来的滑雪过程中表现得特别兴奋。不停地在顾九阙的面前挑战高难度动作，就好像一只自由穿梭在冰天雪地上的雪豹，动作矫捷，体态优美，一举一动都充斥着食物链顶尖王者的迅猛和敏捷。看得顾九阙目眩神驰。
只可惜冬日的白昼太短，很快天色就黯淡了下来。顾九阙担心傍晚滑雪视线太差会有危险，随即说道：“我有点冷了，我们回去泡温泉吧。”
沈珩兴奋地在顾九阙的周围转了一圈儿，这才恋恋不舍地去换衣服。
两人顺着景观道回到了温泉区域。跟凛冽的滑雪场相比，温泉区域的温度就很高了。鹅毛雪片随着北风刮过泉眼上空，所有凛冽严寒便化成了晶莹的水珠纷纷洒落，将温泉附近的绿植花草渲染的分外娇媚。
沈珩仍旧兴奋异常，随手指着其中一朵开得花团锦簇的绣球花问道：“这是什么花？”
顾九阙道：“木绣球。”
沈珩又问：“你知道这个花的话语是什么吗？”
顾九阙摇头。
沈珩道：“是无私的爱。”
顾九阙：“……”
沈珩勾了勾嘴角，兴致勃勃地指着另外一丛开的热热闹闹的百合花问道：“那这个花呢？”
顾九阙看了一眼明知故问的沈珩：“百合花。”
“白色的百合花！”沈珩强调了一下，复又问道：“那你知道百合花的话语是什么吗？”
顾九阙：“……”
沈珩认认真真地说道：“是百年好合。”
沈珩又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指着温泉边上一丛红色玫瑰，笑着说道：“红玫瑰的花语，是深爱着你。”
“这个是紫色郁金香，花语是无尽的爱……”
沈珩一一细数着每一丛鲜花的花语。随着沈珩的话，顾九阙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忍不住蹲下来，仔细观察着温泉附近栽种的鲜花。这才发现这些鲜花好像都是不久前移植过来的——花根处的土的颜色跟旁边的土地的颜色都不太一样。
顾九阙顿时愕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沈珩。
沈珩笑吟吟地勾了勾嘴角，深情款款地看着顾九阙：“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顾九阙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你特意种了这些花给我？”
沈珩摇摇头，又点点头，随即说道：“这些花是为你种的。这个温泉度假山庄也是为你建的。”
沈珩要送给顾九阙的新年礼物可不只是他亲手栽种的，花语还是各种各样示爱的鲜花，还包括整个温泉度假山庄。
顾九阙：“……”
顾九阙惊奇地问道：“你怎么会想到送一个温泉度假山庄给我？”他可没有时间和精力打理这边。
沈珩笑意盈盈：“大概是觉得你有时候也需要放松一下吧。”
相处这么久，沈珩也摸清了顾九阙的脾性。知道他不爱与人接触，喜清净，还有一点点小洁癖。做事认真又审慎，明明对自己要求那么严格，但是对待别人时又意外的宽厚好说话。
沈珩总觉得顾九阙把自己绷得太紧了。这样不好。
沈珩希望顾九阙能慢慢地放松下来。或者在他为顾九阙打造的世界里，能够享受到片刻的安逸。
“你还没说，你喜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沈珩伸手搂住顾九阙，鼻尖蹭了蹭顾九阙的鼻子，柔声问道。
顾九阙当然喜欢。他喜欢这份惊喜，更喜欢沈珩的心意。只是……
电光火石间，顾九阙抬起了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顾九阙温声问道：“这个戒指？”
沈珩点了点头：“没错。也是我叫人专门定制的。你喜欢吗？”
顾九阙其实刚刚就猜到了，这会儿听到沈珩跟他坦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他确实很喜欢。
只是有个问题！
沈珩心跳漏了一拍，有些紧张地问道：“什么问题？”
顾九阙微微叹息，有些烦恼地道：“我也准备了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顿了顿，顾九阙补充道：“是我亲手做的。”
沈珩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你也做了戒指给我？”
顾九阙点头。
沈珩已经在狂喜了。原来顾九阙也为他准备了戒指！
顾九阙果然爱他！
“没想到我们两个的礼物竟然重复了……”顾九阙有些遗憾。
沈珩立刻说道：“这怎么能叫重复呢！人有两只手，还有十根手指呢！”
沈珩迫不及待地问道：“戒指放在哪里？你要为我戴上吗？”
顾九阙抬眼看了看满是繁星的夜空，温声说道：“其实我也有点仪式感。”
沈珩：“？”
顾九阙忍不住笑道：“我们先吃晚饭吧。”
利用两人下午滑雪的时间，顾九阙让厨师精心准备了一顿烛光晚餐。他想要送给沈珩的新年礼物，其实是准备在吃晚餐时送给沈珩的。
为此，他还让度假山庄的乐队做好了准备。
沈珩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顾九阙，已经心潮澎湃了。他牵着顾九阙的手腕，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餐厅。
烛光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在悠扬的小夜曲中，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将事先准备好的鲜花和礼物交给顾九阙。顾九阙亲手送到沈珩的手里。
沈珩迫不及待地接过鲜花，打开礼物，就看到了一对比夜空更加深邃闪耀的戒指。
顾九阙介绍道：“这个戒指是大漆螺钿的，我做了一点技术上的处理。看上去是不是很像深邃的夜空。”
沈珩已经无法呼吸了。他屏息凝神地端详着手上的戒指，过了半晌，矜持地把手送到顾九阙的面前：“我的爱人，你愿意为我戴上这枚戒指吗？”
面对沈珩突如其来的中二热血，顾九阙只是微微一笑，一手捧着沈珩的手，一手拿起戒指为他戴上：“这是我的荣幸。”
“也允许我为你戴上戒指吧！”等到顾九阙为他戴上戒指后，沈珩迫不及待地说道。
顾九阙又是一笑，把手伸到沈珩的面前。
优雅的小夜曲在一瞬间变成了《结婚进行曲》，顾九阙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正在演奏中的乐队——这可不是他事先要求的。
沈珩倒是很满意这只乐队的临场应变。还表示要给乐队加薪。
顾九阙笑道：“快吃饭吧。都要凉了。”
沈珩矜持地点头。在切牛排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翘起了手指，全方位地展现着他手上的两枚戒指——尤其是顾九阙送他的那一枚。
“真是好可惜！”沈珩忽然长叹一声，惋惜地道：“这种关键时刻，怎么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呢！就算不让外人进来，也可以带着咱爸咱妈和爷爷奶奶一块儿来呀！人多了才会热闹。”
只可惜他当时为了跟顾九阙过二人世界，完全没想过带其他人一起过来。现在想要秀恩爱都缺少观众！！！
这么想着，沈珩忽然拿出手机，开始对着自己的手拍照！他甚至还开了闪光灯，务必要把手上的戒指拍得闪闪发光，引人夺目！
顾九阙忍俊不禁，温声安抚道：“这次只有我们两个来玩。下次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带着爸爸妈妈们还有爷爷奶奶一块儿来。”
沈珩的耳朵比较尖，立刻抓住了顾九阙的话中细节：“爸爸妈妈……们？”
顾九阙耳尖微红，轻咳一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下次可以带着家人一起来泡温泉。这边的环境挺好的，很幽静。”
顿了顿，顾九阙又有些欲盖弥彰地补充道：“你说的，人多热闹嘛！”
“家人哦！”沈珩意味深长地重复字眼，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顾九阙，眼神炽热得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要融化掉：“你说得对。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你的家人当然也是我的家人。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看着绕来绕去仿佛在说绕口令的沈珩，顾九阙脸颊越来越热。
看着害羞到脖子都有些红了的顾九阙，沈珩见好就收：“好吧，我们可以在过年的时候请家人来这边泡温泉。”
“现在，还是请我们的少东家安心享受为你独家定制的温泉之夜吧！”
第 96 章
顾九阙再次醒来, 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晨光顺着窗帘的缝隙倾洒进来，依稀还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
顾九阙是被鸟鸣声吵醒的。醒来就看到沈珩抱着笔记本电脑躺在他的旁边，正靠着枕头回邮件。他的右手边还放着一杯冒着冉冉热气的咖啡, 正散发着醇厚丝滑的香气。
注意到身边细碎的声响，沈珩立刻转过头，笑着轻俯下身，亲吻了一下顾九阙的额头：“醒了？”
顾九阙应了一声，起身去洗漱。
沈珩靠在洗漱间的门框上：“早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顾九阙在这方面并不挑食，随口笑道：“你来定吧。”
沈珩挑了下眉, 转身去定早饭。等到顾九阙洗漱完毕, 恰好早饭也送了过来。
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肉竹笋粥, 米粒煮的都开花了，混合着纤细的鸡肉丝和清脆的竹笋，不仅视觉上很清新可口, 而且扑鼻而来一股咸香味道, 让人胃口打开。
除此之外, 还有两屉糯米烧麦, 晶莹的表皮包裹着满满澄澄的鲜肉馅料, 掐成花朵开口的顶端放上一颗鲜红色的枸杞，看上去愈发娇艳欲滴。一口咬下去, 糯米表皮软糯Q弹, 鲜肉馅料饱满浓郁，口感十分丰富。
至于剩下的虎皮凤爪、香芋蒸排骨、水晶虾饺和肠粉就显得中规中矩。最让顾九阙觉得惊艳的还是山庄自制的凉拌八宝菜，选用的都是刚摘下来绝对新鲜的山八珍, 清清脆脆, 口感清爽，只用了最简单的调味, 更加重视食材本身的新鲜味道。
顾九阙都吃到惊艳了。吃完之后还想打包两份凉拌山八珍带回去，想让顾爸、顾妈、爷爷、奶奶，还有沈珩的爸妈也都尝一尝。
沈珩满口答应下来，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觉不觉得，成年以后再跟家人住在一起，会有些不方便？”
顾九阙吃饭的手一顿，抬眼看向沈珩。
沈珩乖巧地眨眨眼，给顾九阙举例：“你看，跟家人住在一起，大家工作时间不一样，作息也不一样。有点风吹草动就要跟家里报备，晚上回去得晚，还会有门禁。周末想要朋友聚一聚，在家里开个派对的话，那就更麻烦了。还会打扰到长辈们的清静……”
沈珩一一列举跟家人住在一起的不便之处。顾九阙就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沈大总裁终于撑不住了，图穷匕见：“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搬出来住？”
“搬出来住？”顾九阙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耐心问道：“搬去哪儿？”
沈珩倾身上前，凑到顾九阙面前，目光灼灼，眼神希冀：“我家怎么样？”
“或者我们可以再买一套房子，从选址到装修再到选家具、家电、家装用品，全部都按照你的想法来……”
顾九阙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珩见状，愈发蠢蠢欲动。整个人都黏到了顾九阙的身上，就像一只活泼好动，精力旺盛的大型犬，不断催促道：“答应吧答应吧答应我吧……”
顾九阙被他拱得不由自主往后一仰，伸手推开沈珩的脑袋：“我考虑一下。”
“考虑多久？”沈珩眼巴巴地看着他：“三分钟可以吗？”
顾九阙：“……”
沈珩：“那五分钟？”
沈珩：“最多就是一个小时，我已经等不及了！”
沈珩积极提议：“我们可以把新房子选在京州市博物院附近，这样你上班也会更方便。”
顾九阙道：“我现在上班也挺方便的。”
顾家老宅距离京州市博物院，步行只有半个小时——两者都在古城区。
沈珩立刻改口：“那就把房子选在你的学校附近，这样你上课也会比较方便。”
顾九阙：“我已经申请提前毕业了。”学校也通过了顾九阙的申请，如无意外，他今年六月份就可以毕业了。
沈珩：“……”
沈珩还想说什么，就听顾九阙轻描淡写道：“还是选在你公司附近吧！”
“那我们还可以——”沈珩话没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他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抱住顾九阙：“你答应了？”
如狂风骤雨般密集的亲吻旋即落在顾九阙的脸上，沈珩喜不自胜：“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你是舍不得让我独守空闺哒！”
顾九阙有些招架不住，慌忙稳住沈珩的肩膀：“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我太高兴了！”
因为沈大总裁激动地想要宣泄这狂喜的情绪，两人在房间里缠绵到临近中午，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顾九阙果然打包了几份山庄自制的凉拌山八珍，准备带回去给顾爸顾妈和爷爷奶奶加餐。因为回到老宅的时间恰好赶上顾家吃午饭，沈珩也厚着脸皮蹭了一顿。期间他殷勤备至地为顾爸顾妈和爷爷奶奶夹菜成汤，热情的态度让顾家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反常！
饭后，顾九阙在沈珩殷切盼望的目光中，主动提出了想要搬出去住。
顾家四口的目光立刻落到了沈珩的身上。
沈珩羞涩一笑，说话的态度却坦坦荡荡：“我知道你们一定舍不得九阙搬出去住。家里的氛围很好，我也特别喜欢跟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相处。可是比起这些，我更希望跟九阙过甜甜蜜蜜的二人世界……”
顾爸顾妈被沈珩直接开口叫爸妈的举动雷得不轻，又被顾九阙说要搬出去住的消息震到一时没反应过来，顾爷爷和顾奶奶却若有所思地放下了茶杯。
他们也是从年轻那会儿过来的，自然知道年轻人陷入热恋之后的情景。要求他们继续发乎情，止于礼的相处显然是不太合适的。可要是他们两个在家里也黏黏糊糊的，他们这些长辈难免会觉得尴尬。
更何况孩子长大了，必然是要成家立业的。沈珩的请求并不过分。他们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要离开他们独自生活了。
顾奶奶默默叹息，随即说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你们想好搬去哪儿了吗？”
顾爸爸红着眼睛说道：“早在九阙上高中以前，我就给他在京大附近买了房子。本来是打算给他上学用的。要不你们先搬到那边去吧。这样九阙上学也方便。”
在顾爸顾妈的计划里，顾九阙是顾家的长孙，就算成家也要住在家里。反正老宅那么大，就算给顾九阙单独挪出一个院落也够住。
顾妈妈也有些伤感：“就不能留在家里吗？你们要是觉得不方便，可以住在园子里。我让施工队来，给你们另外开一个门就是了。”何必非要搬出去呢？
“或者在附近再给你们买一个宅子。我知道有几家老邻居，因为孩子想要出国留学，正准备卖房筹钱呢！”
顾九阙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顾爷爷抢在他前面开口了：“还是遵从孩子们自己的意愿吧。”
这话一出，顾爸顾妈顿时红着眼睛看向顾爷爷。
顾爷爷也有些伤感地叹息一声：“其实老城区的宅子都是古建筑，考虑到修葺和保护方面的需要，仅从居住方面的舒适度来说，显然不如新房子。我们是住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再加上故土难离，也舍不得离开。”
顾九阙立刻说道：“爷爷……”
顾爷爷摆了摆手，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年轻人也要有年轻人的生活方式，社会在不断演变，科技也在不断发展，你们年轻人本来就应该更积极迅速地接受新鲜事物。那就从居住环境开始吧？”
话虽如此，顾爷爷和顾奶奶还是有些晃神。显然他们的心底并不是那么好受。顾爸顾妈更是难受得要哭出来。
顾九阙的情绪也跟着低落起来。
最后还是顾奶奶打起了精神，她微微一笑：“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只是搬出去住而已，还是为了方便你们平时的工作和生活，又不是不让你们回来了。至少每周末，你们还是要回家里一趟的。大家坐下来吃吃饭，聊一聊，很多家庭还没有这个条件呢！”
那些孩子长大后在外地上学，又在外地工作的人家，兴许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比起这些人家，他们的情况显然好多了。
“况且不只是你们年轻人，我们这些老年人，还有某些中年人，也需要自己的生活和空间。”顾奶奶说到这里，看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顾爸爸和顾妈妈。
两人想到了什么，顿时红了脸。
被顾奶奶这么一说，大家的情绪立马又回转了。
沈珩握住顾九阙的手，笑得阳光灿烂：“谢谢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同意我们搬出去住。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九阙的。每个周末也会及时回来吃团圆饭。”
说话间，沈珩又想到了一件事，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不如我们下周末就去山庄泡温泉吧？那边的环境还不错，饭菜也很有特色……”
马上就要过年了，民间有讲究，这个时候不兴大动干戈。所以顾家五口商议过后，最终决定让顾九阙在过完正月以后，再搬出去住。这就又有了一段缓冲的时间。
不过顾爸顾妈看着几句话就把他们儿子拐跑了的沈珩就很不顺眼了，反正午饭也吃完了，顾爸爸干脆开口，把人给撵走了。
沈大总裁摸摸鼻子，提着另外一盒凉拌山八珍，还有顾妈妈给沈父沈母准备的糕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顾家老宅。
顾九阙送他出门，见他拖拖拉拉磨磨蹭蹭装可怜，走了半个小时还没走到大门口，忍不住笑道：“差不多得了。你再装下去，我可不管你了。”
沈珩嘤嘤，凑到顾九阙面前：“我受伤了，需要亲亲才能好！”
顾九阙把他的脑袋推开，沈珩顺势把顾九阙压在影壁上，耳鬓厮磨道：“我会想你的。”
顾九阙懒得理他：“你还没走出顾家大门呢！”
沈珩又道：“那我已经开始想了嘛……晚上煲个电话粥呗？”
顾九阙耳尖一热，不接沈珩的话茬：“晚上我要查资料，没时间打电话。”
沈珩退而求其次：“那我们两个视频呗。你看资料，我看你。”
“你别肉麻了，赶紧走吧！”顾九阙无奈，只好推着沈珩的后背，强行把他推出了顾家的大门外。
沈珩任由顾九阙推着自己，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可怜兮兮地卖萌：“你知道的，我只有你这么一个男朋友……”
磨到最后，还是顾九阙妥协了：“视频可以，但我真的要看很多资料。还要准备毕业答辩。”
沈珩乖巧点头，指着漫天的星星发誓他一定当个安静的美男子，绝对不会在顾九阙学习的时候捣乱！
顾九阙抬眼看了下天，发现今夜乌云密布。
沈珩眨了眨眼：“可能明天要下雪吧！”
顾九阙气诘！
虽然表现得很不靠谱的样子，但是在晚上视频的时候，沈珩却难得安静地陪在顾九阙的身边。
顾九阙在书房里看资料，写论文，沈珩也在书房里批阅文件。就仿佛他们两个身处在同一片空间里，正面对面的做自己的事情。
窗外月上中天，一阵夜风拂过，树枝上的雪花簌簌，如碎玉洒落。
沈珩拿起手机对着月亮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顾九阙。
信息提示音“叮咚”响起，顾九阙看着静静躺在微信对话框里的月亮，想了想，也发了一张窗前的月亮给沈珩。
*
因为要准备提前毕业的事情，顾九阙接下来这一段时间都过得异常忙碌。不过在沈珩的嘤嘤催促下，顾九阙还是抽了一天时间，跟沈珩一起去看了顾爸在京州大学附近买的那套房子。
那是一套三百多平的大平层，考虑到顾九阙的专业需要，顾爸爸在装修房子的时候特地装了一间实验室，供顾九阙做文物修复和古董收藏。实验室里面的所有设备都是博物馆研究所级别的，充分照顾到了顾九阙的专业需求。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书房加多媒体播放室，一个简易但是足够用的健身房，卧室只有一个，大概顾爸爸在装修房子的时候也没想让顾九阙在这里面成家立业。
不过这个房间布局倒是充分满足了沈珩的需求。他也觉得一个卧室就很好，就是卧室里面的床有点小——沈珩为此还特意定制了一张大床，美其名曰好好休息很重要。
顾九阙都懒得说他。在参观完新房，确认了需要添置的必须用品之后，顾九阙又急匆匆回家看资料去了。
六月份就要进行毕业答辩，这个时间对于已经选择了提前毕业的顾九阙来说，还是有点紧张的。他需要敲定课题，撰写论文，通过导师审核，以及完成答辩环节。除此之外，顾九阙还得兼顾京州市博物院的正常工作。
即便忙到如此地步，在初二这天，顾九阙还是腾出了一天的时间，陪着沈珩到沈家拜访沈父沈母。
沈父沈母也从沈珩的口中知道了两个孩子过完年就会同居的消息，此时再看顾九阙，就觉得更亲切了。他们还体贴地询问顾九阙，要不要把新房重新装修一下，或者把家具重新换一换？
毕竟这也算是顾九阙和沈珩的乔迁之喜，沈父沈母也想为孩子做点什么。
顾九阙摇了摇头。沈珩也急迫地说道：“房子都是装修好的，家具也都齐全。我觉得过完年直接搬过去就可以了。”
要是再重新装修换家具，至少得三个月到半年，沈珩可等不了那么久！
沈父沈母看着沈珩这个没出息的样子，简直无奈了。
*
时间如流水，转眼就过了正月。沈珩把搬家的日子定在了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不过在此之前，等不及的沈总已经像一只勤劳的仓鼠一样，时不时地把顾九阙的家当从老宅搬运到了新房。
顾爸顾妈看在眼里，也懒得说他。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年节期间，顾九阙担任道具指导和礼仪顾问的那部《西汉风云》正式播出了。
因为剧情紧凑，服化道精美考究，男女主角和所有出场的配角都男俊女靓，老戏骨更是演技精湛等等原因，这部剧从一开播就直接爆了。首播当天收视率就冲上了3%，连带着整部剧里最至关重要的汉朝元素也开始火了。剧组早就准备好的追剧周边直接卖到爆。
顾家老少都忙着追剧看戏，也就顾不上挤兑沈珩这个碍眼的家伙。
过元宵节这天，顾家众人出去看花灯的时候，还发现大街上有不少年轻男女都穿了剧里面的汉服曲裾。承接了一部分周边制作的顾爸爸分红分到手软，就连顾九阙这位道具设计师都被制片人以剧组的名义封了一个大红包。
这笔意外之财倒是让顾家这个年过得越发热闹了。正月还没过，顾爸爸就接到了一批想要跟风拍剧的剧组的电话，都是想要邀请顾爸爸的建筑公司帮忙置景做道具的。还有人想聘请顾九阙担任剧组的道具顾问，只是联系不到顾九阙本人，只能拜托顾爸爸代为转达。
只可惜顾九阙忙着毕业答辩，还要兼顾博物院瓷器组的工作，不得不拒绝了这些剧组的邀请。但是，顾九阙也没让这些肥水流到外人的田地里面去——他自己没有时间和精力，无法担任剧组的道具顾问和礼仪顾问，可是考古队的同事们有时间呀！
于是顾九阙就把这些邀请他担任道具顾问的剧组和制片人一一介绍给了之前在汉墓挖掘项目组的同事。顺便还给文物修复实践小组的同学们谈了不少实习的机会。
众所周知，文物修复向来都是一个专业要求特别高，但是薪水比较微薄，相对来说比较清贫的一个职业。尤其是刚入行没几年的新人，除非家境比较好，否则日子都会过得相对窘迫。
如今顾九阙给他们介绍了道具顾问的工作，不仅能够让他们有机会宣传汉朝文化，还能让他们在发挥专业技能的同时赚一笔不菲的薪酬，这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对顾九阙心生感激。
顾九阙倒是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上辈子，他虽然遭受了不少恶意和算计，但在顾家败落以后，也有很多人愿意出手帮他。甚至在他被申屠枋害死以后，还有不少人愿意站出来为顾家讨个公道。顾九阙铭记在心。如今他有余力，自然也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下帮帮别人。
只是顾九阙没有想到，他只是做了这么一点点事情，竟然会收获那么多人的感激。以至于接连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顾家老宅宾客盈门。提着谢礼过来感谢顾九阙的人竟然络绎不绝。尤其是文物修复实验小组的同学们，得知顾九阙马上就要论文答辩提前毕业了，大家都泪眼汪汪的，实在舍不得顾九阙。
——这可不是虚言。顾九阙担任文物修复实践小组组长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为组员们谋福利。不仅经常带着小组成员们参观京州市博物院的文保科技部，蹭一蹭实习修复师们的培训课，还想方设法地给组员们争取实习的机会。
顾九阙认识的人多，跟博古斋有交流往来的古董行和古董商店也多。这些机构经常会有一些基础性的工作交给实习生，只是他们很少对外招聘，知道消息的人不多。
如今有顾九阙帮忙串联，经常带着文物修复实践小组的组员们到各个机构帮忙打杂。一方得到了实践的机会，一方得到了免费劳动力，大家都很满意。甚至有一位实践小组的组员在实习过程中表现亮眼，还得到了一个正式的offer。不仅在念书期间有了一份稳定的实习薪水，就连毕业之后的工作都不用愁了。
谁都没有想到，他们跟着顾九阙到处蹭实习机会，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不仅得到了精进手艺的机会，还得到了真正的工作。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以后，自然又是一阵狂喜。
有些眼窝浅的学生当场流下泪来，激动地表示自己终于看到了前路的光。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年少无知，凭着一腔热爱选择的专业，在毕业以后很难找到对口的工作了。没想到反转来得这么突然。
得到正式工作的那位学姐的经历激励了他们：“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我们也能留在这个行业里。”
大家不约而同都这么想，自从进了这个专业后，一直飘着的心也就忽然落了地。与此同时，大家对待顾九阙的态度也是愈发的感激了。
在顾九阙顺利完成毕业答辩这一天，大家还以文物修复实践小组的名义请顾九阙吃了一顿大餐庆祝。
不过这一次，实践小组的小伙伴们可不敢去吃火锅了——大家伙儿都对上一次吃火锅时的中毒经历心有余悸，连带着对吃火锅这件事都产生了心里阴影。所以这一次，他们把庆功宴的地点选在了公安局对面的一家烤肉馆！
沈珩看到顾九阙的同学发来的饭店定位的时候，险些没笑出声来：“这个地点倒是安全感爆棚。”
他扭头看向顾九阙，兴致昂扬：“那么接下来，我们的重中之重就是等待你毕业了！”
顾九阙：“？”
这期间是有什么重要的安排吗？他怎么没有印象？
沈珩一眼就看出了顾九阙隐藏在面无表情下的茫然，他也不以为意，只是笑容灿烂地提醒道：“毕业当天，我们要领结婚证呀！”
第 97 章
听到沈珩的话, 顾九阙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领结婚证需要法定年龄超过二十二周岁。”
沈珩：“！”
顾九阙继续补充道：“我只是提前毕业，不是提前长到了二十二岁。”
沈珩后知后觉, 终于反应过来。整个人顿时萎靡不振，如同一只失去了肉骨头的大型犬，需要主人亲亲抱抱才能好。
顾九阙没有办法，只能哄着沈珩道：“这样吧。毕业以后我们两个一起去旅行——”
两个人！旅行！
那！不！就！是！度！蜜！月！吗！
——没有结婚证，能够提前感受一下度蜜月的滋味也是极好的！
沈大总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支棱起来，冲着顾九阙灿然笑道：“我们是不是该定制几套情侣装？旅行的时候穿？”
顾九阙充分理解沈珩想要向全世界秀恩爱的心, 闻言立刻说道：“非常应该！”
“这么重要的任务就交给我吧！”沈珩拍着胸口信誓旦旦, 脑海中已经飞快筛选出了国内和国际上最知名的服装设计师的联系方式！
眼见沈珩的情绪得到了安抚, 顾九阙也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出了那么一点小插曲，不过并没有影响到沈大总裁的兴致。沈珩还是殷殷切切地期盼着顾九阙早日大学毕业。不过在毕业典礼到来之前，他们倒是先听到了另外一个好消息——悦笙和他母亲的判决结果下来了！
白悦笙的母亲陶丽因参与纵火烧毁古建筑和绑架顾八刀, 证据确凿, 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而白悦笙的情况就有些复杂。首先, 他本人并没有参与绑架顾八刀的犯罪行为, 并且在申屠枋和白彦梁夫妇实施绑架的过程中, 他正处于申屠枋的非法拘禁，并没有人身自由。甚至在被申屠枋非法拘禁期间, 他本人还遭受了极为严重的刑讯和虐待, 直接导致白悦笙瘫痪致残，而且在被警方成功解救以后，白悦笙还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综上所述, 他确实是本案的受害者之一。
但是, 警方也充分考虑到了白悦笙此前主动接近申屠枋，编造顾家传家宝的谣言, 故意唆使申屠枋对顾八刀和顾九阙祖孙实施绑架的行为，明显构成教唆罪。且白悦笙在从京州出发，一路南下寻找申屠枋的过程中，明显具有清晰的主观意识和行为能力，也就是说他在此期间的精神是确认正常的。而法律规定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时候犯罪，应负刑事责任。
以及，白悦笙已经不是初犯，他之前就有过犯罪记录。
综合以上种种，最后白悦笙以教唆他人犯罪被判有期徒刑七年。
消息传到顾九阙耳中的时候，他正忙着给京州市博物院文保科技部新来的一批实习生做培训。
因为顾九阙已经通过了毕业答辩，提前毕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就等着领毕业证了。
京州市博物院立即补上了顾九阙的转正档案。如今他已经从瓷器组再一次被调到了刺绣组，整个文保科技部的修复组都快被他轮全了。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顾九阙在轮岗过程中展露出来的扎实的文物修复功底和恐怖的学习能力实在让人震惊。
不管是什么品类的文物修复，不管顾九阙此前有没有接触过相关的修复技艺，他都能用最短的时间消化掉别人学习四到六年才能消化掉的专业知识，并且在最快的时间里直接上手完成文物的修复工作。
也是因为顾九阙在实习期间表现出来的强大的学习能力和恐怖的进步速度，以及在实习过程中逐步展现出来的举一反三的逻辑思维，秦院长和博物院的其他几位老专家们讨论过后，干脆把培训实习生这个任务交给了顾九阙。
这也导致顾九阙的工作愈发忙碌——他本来还打算在完成毕业答辩之后，跟沈珩一起去毕业旅行来着。现在也只能把这个计划推迟到培训之后。
接到通知的时候，沈总简直晴天霹雳。他连行李都打包好了，却没想到自己的蜜月（并不是）之旅竟然被顾九阙的单位给搅黄了。
沈大总裁的心情顿时down了下来，差点就要闹了！
好在白悦笙母子被判的消息及时刷新了沈总的情绪阈值，他瞬间支棱起来了：“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庆祝恶人终有恶报！”
顾九阙看着什么时候都不忘耍宝逗他开心的沈珩，心里也很高兴。
随着申屠枋身死，以及白悦笙母子锒铛入狱，能够威胁到顾家的隐患终于全部清除。顾九阙一直悬着的心也慢慢放回肚子里。
顾九阙没有跟任何人说，在听到白悦笙母子被定罪的那一刹那，他感觉眼前的世界都亮了一下。
就像头顶一直漂浮着的乌云散开，明媚的阳光倾洒下来，影响了他两辈子的阴霾终于烟消云散。
顾九阙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重生了这么久，顾九阙一直害怕自己和顾家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那些贪婪和恶意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总是让顾九阙有一种站在悬崖边上的不安。似乎稍有不慎，他就会像上辈子那样掉下万丈深渊，再也爬不上来。
如今，那些威胁终于被他一个个消除了。
“你说得对，恶人终有恶报。”顾九阙冲着沈珩微微一笑，他伸出手，从沈珩的手中抢过红酒一饮而尽：“我们应该喝香槟的。”
沈珩有些惊奇地看向顾九阙：“你能喝酒吗？”
“我今天想喝一点点。”顾九阙勾了勾嘴角，漆黑清亮的眼眸直视沈珩，温声询问：“可以吗？”
沈珩从来不会对顾九阙说不。他只会转过身，从酒柜里认真挑选出最合顾九阙口味的香槟酒，给顾九阙和自己分别倒上一杯，颇具仪式感地说道：“干杯！”
纤细的香槟酒杯在空中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沈珩凝视着杯子里淡琥珀色的酒液，笑着说道：“干杯。”
*
这天晚上，顾九阙还接到了顾妈妈的电话，让他和沈珩回家吃饭——显然也是要庆祝一番。
顾爸爸亲手做了他最拿手的糖醋排骨和香辣蟹。时值六月，市场里的螃蟹还不肥，也没有什么蟹黄和蟹膏，但是巴掌大的河蟹肉质紧实，味道鲜美，配上麻辣鲜香的调味，也吃的人酣畅淋漓。
除此之外，很久都没有进过厨房的顾奶奶也亲自下厨，做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上汤焗龙虾。沈珩这才知道顾奶奶竟然深藏不露：“真好吃。连配菜的西蓝花都鲜甜可口，让人惊艳。”
顾奶奶被哄地笑不拢嘴，还给沈珩夹了一块龙虾肉：“喜欢吃就多吃点。”
“谢谢奶奶。”沈珩将碗凑过去，接下顾奶奶夹给他的龙虾，笑眯眯说道：“这么好吃又好看的菜，奶奶一定要教给我。等我学会了就可以做给九阙吃。他一定特别爱吃。”
顾奶奶闻言，笑得更开怀了。
顾爷爷夹了一块香辣蟹里的年糕慢慢咀嚼，吃到一半忽然询问顾九阙和沈珩：“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毕业旅行？”
顾九阙道：“等培训结束以后。我准备请一个礼拜的假。”
顾爷爷点了点头，又道：“多请一点时间也可以。你们还年轻，正是需要开阔眼界多多历练的时候。要多走走不同的地方，见识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感受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对于你们今后的工作也有帮助。”
“文物修复不是闭门造车，想要精进造诣，只是闷头去练是不行的，还要学会思考和学习，积累比重复更重要。”
顾爷爷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跟你奶奶也准备出去散散心，见一见老朋友。”
“世事无常，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能见面的次数真的是见一次少一次，再不动身，以后只怕也走不动了。”
众人闻言纷纷颔首，一时间不免心生感慨。然而还没等他们感慨完，就听顾爷爷说道：“……我们打算去滇省。明天上午的飞机。”
话音刚落，餐桌上的气氛陡然一静。原本谈笑风生的顾家众人都傻眼了。顾爸顾妈面面相觑，旋即看向顾爷爷和顾奶奶：“爸、妈，你们怎么这么突然就做决定了？我那公司还有一摊子事没交代呢！要不——”
“跟你们没关系！你们两个该干什么干什么，”顾爷爷冲着儿子摆摆手，徐徐说道：“我跟你妈已经订好机票了，本来也没打算带你们一起去。”
顾爸爸顿时就急了：“那怎么行？你们两个年纪这么大了，还要长途跋涉去滇省，这让我们怎么能放心呢？”
“我们只是老了，又不是糊涂了。”顾奶奶笑眯眯说道：“况且我跟你爸下飞机以后，那边也有人接应我们。一应食宿都是安排好的，你们就放心吧。”
顾爸顾妈怎么可能放得下心。顾九阙和沈珩就更懵了。两人对视一眼，正要开口跟着顾爸顾妈一起劝劝顾爷爷和顾奶奶，就听顾爷爷冲着顾爸顾妈说道：“你们要是想，也可以出去旅游散散心。不过就不要跟着我们了。你们又不是小孩子，难道离开家长还不敢出门了？”
顾爸顾妈啼笑皆非：“爸——”
顾爷爷根本不想听，又冲着顾九阙和沈珩说道：“既然大家都要出去逛逛，这个周末，你们就不必回家了。回来了也没有人。”
顾九阙和沈珩：“……”所以他们是被嫌弃了吗？
第 98 章
顾九阙和沈珩回到家的时候, 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们就这么被赶出来了？”顾九阙眨眨眼，显然他的思维还停留在饭桌上。
“也不算是。”沈珩掂了掂手里巨大的打包饭盒——那是顾妈妈为他们准备的各种小菜和甜点，里面还有包好的馄饨、包子、烧麦和饺子！
“至少还给我们准备了一个星期的口粮。”沈珩笑眯眯道：“如果每天只吃一顿的话, 足够我们撑到一个星期。”
沈珩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看向沈珩：“那是吃早上那一顿，还是晚上那一顿？”
“都可以。”沈珩笑着凑上前，亲吻着顾九阙的眉间：“你来选。剩下两顿饭我来做。”
顾九阙忍俊不禁，接过沈珩手上的巨大饭盒：“我们还是先把它们装进冰箱里吧。”
沈珩郑重其事地点头：“也对。至少要保证他们不会中途坏掉。”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的冷冻层, 将顾爸爸和顾妈妈利用闲暇时间包好的馄饨、包子、烧麦、饺子等主食一一放进去, 又把小菜放进了冷藏层。至于甜点则用来当明天早上的早餐。
做完这一切, 顾九阙又回到书房做了一会儿功课——他还要准备明天给实习生培训用的教案。
这还是顾九阙这辈子第一次担任培训老师呢！他觉得自己要慎重对待！
书房中间摆着一张樱桃木桌案，桌面上还摆着一盏绿色复古台灯。柔和的灯光将书房一隅映照得静谧异常，很有读书的氛围感。
沈珩捧着一本《农耕星火》坐到顾九阙的对面, 原本只是想随意翻看一下, 没想到看了一会儿竟也看进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 沈珩忽然抬头看向顾九阙。暖黄色的灯光下, 他的眉眼愈发精致柔和。沈珩微微一笑, 轻声说道：“顾老师真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
顾九阙：“……”
沈珩合上书，起身走到顾九阙的面前：“时间已经很晚了。”
顾九阙下意识地看向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确实很晚。
沈珩缓缓弯下腰, 唇瓣若即若离地靠近顾九阙的耳垂：“现在你的好学生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 不知道顾老师愿不愿意陪我实际操作一下？”
说话间，骨节分明的手缓缓靠近顾九阙的衬衫领口，灵活修长的手指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 露出顾九阙精致白皙的锁骨。沈珩轻轻亲吻着顾九阙的锁骨, 言笑晏晏：“我听说你们这个专业非常注重学生的实务操作，对吗？”
顾九阙：“……”
窗外月色朦胧, 一轮明月静静地挂在树梢上，微风拂过，枝杈轻摇。
翌日早上，顾九阙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卧室里了。
遮光性很好的窗帘将外面的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只有床头的闹钟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告诉顾九阙现在是早上六点钟。
顾九阙转过身，沈珩躺在他的身边，睡得正沉。一只胳膊横着放在顾九阙的腰间，把人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怪不得顾九阙觉得越睡越热，做梦都在横穿火焰山。
他把沈珩的胳膊拿开，轻手轻脚地起身，走进了卧室旁边的盥洗室。
二十分钟后，浑身清爽的顾九阙直接打开盥洗室的门，径自去了厨房。
将昨天晚上预留出来的糕点放进烤箱里微微加热一分钟，顺便又用豆浆机榨了两杯豆浆。顾九阙在洗黄豆的时候还捡了一把绿豆放进去。他是觉得最近天气热了，多喝绿豆可以降火。
除此之外，顾九阙还随手雕了几朵胡萝卜花和黄瓜花，跟顾妈妈做的小菜放在同一个盘子里。
不过顾九阙的厨艺也就仅限于此了——比起煎炒烹炸样样精通的沈大厨，颇具艺术气息和人文气息的顾老师显然只能在摆盘这上头下功夫。至于食物的味道到底怎么样，还得仰仗于食材本身！
等到沈珩睡醒，顾九阙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沈珩看了一眼餐桌上摆盘精致的早餐，很给面子的海豹式鼓掌：“好棒！好棒！我们九阙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今天的早餐一看就是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尤其是这两朵胡萝卜花和黄瓜花的雕工，就连米其林大厨都要自愧弗如。”
这一点沈珩倒是没有说谎，以顾九阙在玉璇玑里锻炼出来的扎实刀工，别说是米其林大厨了，就连真正的玉雕大师都要倒退一射之地。
顾九阙微微一笑，冲着沈珩道：“你先去洗漱，很快就能吃早餐了。”
顾九阙准备再煎两个荷包蛋：“我在网上学会了不用模具也能煎出心形的荷包蛋。”
沈珩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惊讶的神色：“真的吗？那真是太厉害了。”
顾九阙跃跃欲试道：“你先去洗漱。等你回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于是等沈珩洗漱回来，就看到了包裹在心形火腿肠中间的荷包蛋！
沈总大为赞赏，心满意足地将顾九阙为他做的爱心荷包蛋一口吃掉——然后发现顾九阙煎荷包蛋用的油似乎有点多。沈珩不动声色地喝了大半杯豆浆解腻，继续兴致昂扬地夸奖顾九阙的厨艺很有进步的天赋。
“不过你平时做文物修复的工作，实在是太辛苦了，今后做饭还是我来吧！”沈珩笑眯眯说道。又在吃过早饭以后主动去洗碗，顺便将厨房收拾干净。
顾九阙今天是第一次正式做早饭，他还觉得做饭的过程挺有趣的。只是顾九阙也察觉到了自己做的荷包蛋好像不太好吃：“我下次少放点油。”
两个人一起生活，他总不能把做饭烧菜的工作全部推给沈珩。
沈珩想了想，笑着提议：“也许我们可以一起来。你负责切菜，我负责烧菜。”
沈珩说着，脑海中幻想了一下他跟顾九阙一起窝在厨房里做饭的情景，总觉得那个场面实在是让人怦然心动。
“网上有一句很流行的话，好像是说什么一生两人三餐四季……”沈珩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冲着顾九阙勾了勾嘴角，眉眼缱绻语气柔和地问道：“像不像我们？”
顾九阙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顺着沈珩的话，在脑海中飞快勾勒出那副温馨的场景。过了半晌，顾九阙低低地回了一声：“不是像。”
他凝视着沈珩英俊的眉眼，温声补充道：“就是。”
*
在沈总每天晚上甘当学生，陪伴顾老师一遍遍彩排的情况下，为期一个月的实习生培训转眼就结束了。接下来，实习生们会按照他们的所学专业和技术专长不同，被分到不同的文物修复部门继续实习。
而顾九阙本人也在轮完了所有的文物修复研究所后，再一次回到了书画研究所，接手更加深入和复杂的书画修复工作。
不过顾九阙暂时还没有时间和精力完善新一轮的书画修复工作计划。因为结束培训的第二天，恰好就是京州大学的毕业典礼。
已经通过毕业答辩，正在满世界实习的京州大学大四年级的学生们，再一次从天南地北折返回来，参加他们在大学本科期间最后一次由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
跟其他学院和专业的学生都要穿博士服戴博士帽的传统不同，文物修复专业的学生们穿的是汉服，戴的是冠。
古人束发为冠，意味着成年。而京州大学文物修复专业规定毕业生们要在毕业典礼上穿汉服戴进贤冠，同样也是希望学生们走出校门以后，都可以在自己的领域独当一面。
早上八点半，顾九阙和沈珩准时出现在京州大学校门口。
毕业典礼在上午九点钟开始。两人提前半个小时赶过来，就是担心路上堵车，或者遇到其他状况。
跟所有在今天参加毕业典礼的文物修复专业的学生一样，顾九阙也穿上了玄色汉服，头戴进贤冠。他相貌俊美，气质出众，这身玄色汉服穿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他长身玉立，郎艳独绝。盛夏灿烂的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洒在他的身上，在他周身折射出羊脂玉般莹润的光芒。
而比顾九阙俊美的外貌更加吸引人的，还是他温和、宽厚、坚韧、友善的内在。他的身边围绕着文物修复专业从大一到大四年级的学生们——尤其是实践小组的同学们，很多都是临时赶回来的。就是为了在毕业典礼上亲眼见证他们的组长领毕业证。
时不时还有其他专业的学弟学妹凑过来，想要跟顾九阙合照留念。
沈珩笑眯眯看着俨然变成打卡胜地的顾九阙：“你好受欢迎！”
围在顾九阙身边的同学听见了这句话，立刻哄笑道：“沈总不要吃醋，我们也很喜欢你。”
沈父沈母也跟着来了。顾九阙的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们认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席。为了表示自己对这个毕业典礼的重视，沈父沈母甚至提前一个多月订做汉服和进贤冠，今天也穿着来了。
陪同顾九阙一起参加典礼的顾家众人同样穿汉服戴冠。两家八口站在即将举行毕业典礼的礼堂前，请求路过的学生帮忙为他们拍照留念。
文物修复实践小组的新任组长雁阵檩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任务。
不得不说，文物修复专业的精英，在视觉效果和构图这一块的审美还是非常不错的。他给大家拍的全家福很有华夏含蓄内敛，却又其乐融融的意境。沈大总裁大为赞赏，又请雁阵檩帮他和顾九阙拍了很多双人照。
八点五十分，礼堂大门轰然打开，前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学生和家长们有序进入礼堂。找到自己的名牌坐好。
九点钟，毕业典礼正式开始。
顾九阙坐在大礼堂的长椅上，身边是同学和家人，还有即将陪他度过一生一世的恋人。台上是正在发表毕业感言的校长。
鬓发皆白的老校长站在讲台前，中气十足地告诉所有人：“……毕业只是意味着你们的学业暂时结束，但这同样是你们事业的开始。同学们，你们的人生才刚刚起步……要时刻牢记学海无涯，学无止境……希望你们在未来的工作和生活中，能够永远保持积极进取的心态，永远学习，永远进步，成为一个有益于社会，有益于国家的栋梁之材……”
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顾九阙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这对于每个大学生来说都很寻常的一幕，却让顾九阙生出无数感慨。
那个家破人亡，困兽一般苟活在顾家老宅里的阴魂仿佛彻底留在了昨天。如今的他跟所有正常的同龄人一样，大学，毕业，步入社会，充满希冀地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就像一只熬过了凛冬的寒蝉，退却了旧日的蝉蜕，终于迎来了春日的曙光。
噩梦已经结束，崭新的人生却刚刚开始。
第 99 章
毕业典礼过后, 顾九阙发现自己的生活节奏忽然慢了下来。
不需要再早起上课，也不需要再熬夜改论文，更不需要一遍又一遍地修改培训教案, 顾九阙好像忽然清闲了下来。
每天的工作就只剩下了上班打卡，到书画研究所揭揭覆背纸，到漆器研究室调调漆色，到瓷器组帮忙锔个瓷，还可以窜到刺绣组帮忙分个线，顺便帮忙带带实习生。运气不好的时候, 一个揭裱都能做一个礼拜。
这种悠闲放缓的日常让习惯了忙碌的顾九阙一时间还有些不自在。
不过很快, 顾九阙就找到了自己的节奏——他向京州市博物院请了半个月的假期。决定利用这宝贵的半个月时间, 完成自己期待已久的毕业旅行。
然而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想要跟沈总一起去度蜜月！
秦院长痛痛快快批了假期，还送了一本《考古指南》给顾九阙当参考，笑容慈祥地祝福道：“希望你能拥有一个愉快的假期。”
言外之意, 显然是想让顾九阙利用这半个月的时间, 实地考察一下国内几个重要的考古挖掘遗址, 这对于顾九阙的工作积累显然是很有帮助的。
顾九阙接过杂志, 笑着表示自己会认真考虑的。走出秦院长办公室的时候, 愕然发现全院的同事竟然都站在走廊上探头探脑。瞧见顾九阙出来，一群人呼拉一下围了上来, 兴致勃勃地打探道：“假请下来了吗？”
“你们准备去哪里旅行？”
“什么时候走？”
顾九阙哭笑不得, 看着一群八卦的不得了的同事们：“你们不需要工作吗？”
“不差这一会儿！”跟顾九阙关系向来不错的孙擎摆了摆
手，挤眉弄眼地说道：“想当年，我跟我老婆去度蜜月的时候, 去的可是琼岛。那地方好呀！阳光, 沙滩，大海, 要多浪漫有多浪漫！”
听到孙擎的话，其他几位修复师立刻吐槽道：“谁会选在七月份去琼岛呀？会被热死的好不好。”
“就是！我觉得应该去避暑胜地。要去有山有水的地方，好好游览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
“应该去美食天堂。所谓人生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说的就是民以食为天。所以应该选择去美食最多的地方旅游……”
顾九阙含笑看着积极帮他出主意的同事们，直到沈珩的电话打了过来。顾九阙这才背着书包，在全体同事们的目送下，离开博物院。
“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是请假不顺利吗？”博物院外面，等了好久的沈大总裁忍不住问道。
“请假很顺利，是同事们太热情了。”顾九阙说着，把那本《考古指南》以及同事们建议的地方一一说给沈珩听。末了问道：“你觉得我们旅行的第一站，应该去哪里？”
沈珩闻言，立刻支棱起来：“这可是我们期盼已久的蜜月旅行！”
早就等待这一天的沈珩实在是迫不及待了：“第一站当然要去海边！”
沈珩早就在网上搜集了诸如“情侣必去的十大旅游胜地”，“最适合情侣打卡的旅游景点”这一类的资讯，还让秘书寻找最好的旅行社精心设计了三套旅游方案，每一套都兼顾浪漫与实际，就等着顾九阙翻牌子了！
顾九阙没有想到沈珩已经准备得这么充分了，不免来了几分兴趣：“方案在哪儿？”
“在家。”沈珩笑着回道：“我们可以先去吃饭。”
说话间，顾九阙的电话忽然响了。是方知淼打过来的。
“大神！大神！你在干吗？”方知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元气满满，甚至有些聒噪：“我们大家精心为你准备了一个毕业派对，想要庆祝你终于毕业啦。现在万事俱备，就等着你人过来啦！”
方知淼一边将举办派对的酒吧地址发给顾九阙，美其名曰这叫惊喜，一边大呼小叫：“大神你快来。我们还给你准备了毕业礼物。”
正在开车的沈珩也听到了方知淼的话——顾九阙开的免提，闻言忍不住说道：“你们这究竟准备的是惊喜还是惊吓？难道要你们的大神抛下他的爱人，独自去赴约吗？”
沈大总裁义愤填膺：“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阵哄笑声，程媛的声音在听筒另一端响起：“我们自然也要邀请沈总一起过来啦！”
“就是！我们大家都知道沈总你离不开大神，你们两个一定要成双入对在一起，怎么可能会落下你呢？”
“沈总你不要太小气！既然是惊喜，当然不能提前说啦！”
顾九阙含笑看向沈珩，当着所有人的面，温声询问道：“那么沈先生，你是否愿意陪我去参加这个毕业派对呢？”
说完，也不等沈珩开口，顾九阙又语气温柔地补充道：“如果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
电话另一端顿时传来一阵更大的起哄声，年轻的修复师们七嘴八舌地说什么，声音太杂了，以至于顾九阙和沈珩根本就听不清。
但是沈珩的虚荣心仍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矜持地点了点头，冲着听筒大声说道：“既然你们的大神诚心诚意邀请我了，那么我一定陪他去！”
说到这里，沈珩又有些中二魂发作地补充道：“不管去哪里，我一定会陪着他的！”
“呦呦……”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更加嘈杂了。依稀还能听到有人在那边大声地嚷着“秀恩爱”、“好肉麻”之类的话。
顾九阙含笑不语，任由朋友们大声吵嚷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说道：“我跟沈珩这就过去。”
顾九阙挂断电话，顺手打开导航。黑色迈巴赫在下一个路口调头，驶向了新的目的地。
半个小时后，顾九阙和沈珩径自走进酒吧。这里已经被方知淼联合其他几名修复师包场了。
沈珩看着装饰得热热闹闹的舞池，忍不住笑道：“你们搞得排场还挺大。”
方知淼正坐在台上调试音箱和麦克风，闻言立刻接道：“庆祝嘛！当然要怎么开心怎么来。要是有外人在，像我这么内敛害羞的性格，会放不开的。”
话音未落，下面立刻传来了山呼海啸地喝倒彩。
程媛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冲着方知淼吐槽道：“你可要点脸吧！”
方知淼一脸无辜地看向程媛：“这话怎么说？我要不要脸，您还不知道呢？”
程媛哼了一声，扭过身冲着顾九阙说道：“没准备啤酒，不过准备了一些气泡酒和饮料，大神你喜欢喝什么，自己拿。”
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沈珩见状，索性脱了外套走进吧台：“既然有酒有饮料，今天我来当调酒师好不好？”
说话间，沈珩又笑吟吟地看向顾九阙：“你喜欢喝什么？要不要尝一尝鸡尾酒？激情海岸怎么样？酸酸甜甜的，应该很符合你的口味。”
众人闻言一惊，立马讶异地看向沈珩：“你还会调酒？”
沈珩点了点头，矜持地回道：“略懂。”
这一句话，立刻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好奇心旺盛的修复师们立刻包围了吧台。
受专业所限，在场的修复师们大多都没什么喝酒的经历和习惯，也没怎么来过酒吧，更不要说调酒了。
就连顾九阙都难掩好奇地坐到了吧台前，兴趣盎然地询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调酒了？好喝吗？”
“以前少不更事，学来装X用的。”沈珩有问必答，难得接地气的说话方式赢得了修复师们的一致好评。
“果然是沈总的风格！”
“能不能也让我们尝一尝沈总的手艺？”
“实不相瞒，我想喝血腥玛丽！”
闻言，立刻有人附议道：“我也想喝血腥玛丽！”
沈珩有些好奇地看向主动点单的方知淼：“为什么是血腥玛丽？”
他以为按照方知淼的性格，他会更喜欢金菲士！
方知淼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鼻子，耿直回答：“因为我只听说过血腥玛丽！”
之前一起出声的修复师也跟着附和：“俺也一样。”
沈珩：“……”这很合理。
方知淼一脸希冀地问道：“可以吗？”
沈珩展颜一笑：“当然可以。”
“你能去厨房帮我拿几个番茄过来吗？”
方知淼一脸懵逼地看着沈珩：“为什么要番茄？你要做菜吗？”
沈珩意味深长地看了方知淼一眼，没有回答他：“你先去拿吧。一会儿就知道了。还有，如果厨房有芹菜的话，也请帮忙拿一点过来。”
方知淼满头雾水地离开了。
沈珩继续清点吧台里的酒水和配料。在为方知淼和其他几名修复师调制血腥玛丽之前，他还得为顾九阙调制一杯激情海岸。
具体做法是用三十毫升的伏特加，三十毫升的桃子利口酒、六十毫升的菠萝汁、以及六十毫升的小红莓汁一起倒入摇杯，再配上冰块摇匀。【注】
沈珩的调酒方法非常的朴实无华，并没有其他修复师想象中那么多天花乱坠的调酒动作。但是行云流水，干脆利落，一看就很娴熟。
以至于其他修复师们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没有问出“为什么你不像电视剧或者电影中的调酒师那样，把摇杯扔得跟摇色子的赌神似的”？
沈珩将调好的鸡尾酒倒进一个纤细的长饮杯里，又切了两片柠檬插在杯口做装饰。
顾九阙有些新奇地打量着这一杯新鲜出炉的，并且颜色非常漂亮的激情海岸，好奇地端起水晶杯饮了一口。
霎时间，一阵清爽又甘甜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中，那鸡尾酒酸酸甜甜的，后调还带着一丝丝伏特加的微辣，搭配上适度的冰块，口感非常清新。
顾九阙仔细品了品，很快就把那一杯酒都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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