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 第一百二十一章:把自己当做筹码
◎只不过各自手上都有脏事,相互帮助,相互制衡。◎
纪桓冷笑了一声:“有姬门主亲自来接, 我们怎么敢累呢?”
这还是登阙第一次看到纪桓锋芒毕露的模样,在魔族时,纪桓在那些宛若豺狼的兄弟中间不得不小心翼翼, 在万圣灯会时,有一层嚣张跋扈的假身份做掩护,他可以张狂无所顾忌。
而今纪桓以自己的身份站在仙门之人面前不卑不亢,言语锋利, 看起来耀眼的同时,却也让登阙觉得心惊。
登阙看了一眼站在纪桓身后没有说话的陆云琛,只觉陆云琛把纪桓当成了一把刀。
姬临雪没有说话,他的内门弟子赶忙上前, 领着纪桓他们向厢房走去。
“这个人你认识吗?”姬临雪偏过身看向任迁,失去了系统的帮助后,那种痴狂的爱意消退,在他眼中任迁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小玩意。
任迁浅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有点眼熟, 以前应当是见过的。”
“不认识?”姬临雪蹙起眉心, “那你说陆云琛还活着, 他跟在身边人身边呢?”
任迁道:“去了仙盟大会, 若是我见到了, 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他现在身体弱得很, 你们想要杀他,易如反掌。”
姬临雪满意地点了点头后,依近任迁耳边,低声道:“今日到我房里, 跟我说说你与任月娆未婚夫婿的事情, 听到了吗?”
任迁强撑着笑容点了点头, 直到看着姬临雪满意地离开,他脸上的表情才全然垮了下来。
他带着祁南枭回到了房间,看着跟他身边的系统就来气。
谁能想到重来一次输得比之前还要惨烈。
“你的故障什么时候能解决好,现在的天命之子怎么能助我完成任务。”任迁揉着吃痛的额头,他都没想到等盼来祁南枭后,祁南枭居然要杀了他。
要不是逃跑的过程中误打误撞遇见姬临雪,被姬临雪救下,他现在任务便已经失败了。
可没有了好感度加成的姬临雪,面对两个毫无用处之人难免起了杀心,好在之前任迁透露过陆云琛还活着的事,还有迅速用积分兑换了鼎炉体制,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被这个世界的人给玩死了。
“暂时无法查明天命之子失控的原因。”
听着冰冷的系统音,任迁气得对头发又抓又拽:“你怎么一点用都没有!查不到那个纪桓身上有什么系统就算了,我花了那么多积分,从你身上兑换天命之子的好感度都莫名其妙打了水漂,什么天命之子的气运我都不要了,我现在只要你保证我能够平安脱离这个世界。”
“天命之子救世后,宿主自然能脱离任务世界。”
“祁南枭要怎么救世?”系统只会说出任务目标在宿主到来时的生平,剩下的剧情需要一步步解锁才能知道救世的关键。
这样做本身是为了防止宿主会代替天命之子完成大业,导致时空混乱。
“目前没有权限,若强行打开了任务全部主线剧情,便有被管理员监察的风险,到那个时候,宿主之前的所有违规行为都会被管理员发现,一样会失去完成人物重生的机会。”
任迁都快要疯了,从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到如今宛若一条丧家之犬,对那个莫名其妙打乱这一切的纪桓,恨是恨的牙痒,打是一点都打不过。
越是这个时候,越恨那个未来快点完成任务滥用积分的自己,如果他当时囤下积分换了更强的能力,现在便可以悄无声息地除掉纪桓。
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姬临雪只要勾了勾手指,他就必须回到姬临雪的房内给姬临雪做鼎炉。
……
房间内。
陆云琛取下了脸上的面具,为了藏匿住原先的身份,面具下还是那张为了迷惑浩天门弟子时,那张丑陋的面皮。
以前纪桓看着还会有点心惊,可现在不管陆云琛变成什么样,他都觉得顺眼。
“任迁为何会装作不认识我们?”陆云琛垂下眼眸,思考着任迁今日的反应,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姬临雪没那么在意任迁了,之前在万圣灯会接触的时候,姬临雪连肉虫都可以给任迁送去,而今更像是一种互利互惠的关系。”纪桓自己回想着任迁听他提起凌云霄的事情时,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局促,好像很避讳在姬临雪面前提起他以往的情事。
若任迁还是那个万人迷,在舔狗跟前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思考完这些纪桓乐呵呵地笑道:“系统失灵了吧,我就说那次在海市的时候,明明可以去海市求助姬临雪,他却把你们在朱涯海的信息直接说了。”
陆云琛道:“海市的时候?”
纪桓颔首:“当时你失踪了,我去晗褚指的位置找你,没找到你,但找到了任迁,我担心你被姬临雪捉走,本打算带个人质在身边,意外的是,任迁没有把我往姬临雪身边引。”
“姬临雪这人以利至上,任迁若没有能力再挟制住他,他绝不可能对谁爱得难以自拔,当初我一直都很疑惑,姬临雪为何会站在任迁身边。”
“当初?”纪桓看向陆云琛迷茫地眨巴着眼,“他在这之前就跟姬临雪有来玩。”
陆云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的嘴,强装镇定道:“以前接触过几次,对姬临雪这个人有些了解。”
说起来他知道姬临雪和任迁有一腿时,还是前世的事情,虽平常不跟仙门中的人来往,但也能从姬临雪一些行事作风中,看出姬临雪绝非善茬。
这人表面上对谁都笑脸盈盈的,实则与其他仙门联合做了不少脏事。
想来浩天门的事情,他未必不知晓,又或者说那些仙门有头有脸的人物未必不知晓。
只不过各自手上都有脏事,相互帮助,相互制衡。
纪桓道:“他一定很记仇吧?”
陆云琛点了点头。
纪桓长叹了一口气,往床上一躺:“你觉得他亲自来接我们这个他名单里最大的仇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探虚实,一想探探能不能找到云雾窟的具体位置,二是想知道我的身份。”陆云琛同样注意到了姬临雪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想来任迁把我的事情说了,但并未向姬临雪透露我跟在谁的身边。”
纪桓紧起眉心,事情这样是说得通,可任迁的动机又是什么?
“他之前连去见姬临雪都不敢,现在为何要带着祁南枭自投罗网,不怕现在的姬临雪把祁南枭捆好交到魔族二少的手里吗?”
“他那么在意祁南枭,定有万全之策。”陆云琛说。
“他不喜欢祁南枭,只是单纯做任务来的,可是他要保下祁南枭,因为祁南枭和他的任务有关联。”
陆云琛道:“是猜测,还是……”
“他亲口跟我说的,就在甲板上,说得还挺真的,我想应该是为了做任务,不然没必要和我说这些。”说到这里纪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身来,拉起一旁的凳子挪到陆云琛身边,“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今日的祁南枭也不对劲。”
陆云琛回想着几人见面时的场面,祁南枭头戴斗笠站在一旁,好像不管纪桓说任迁什么,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上一世能把他内丹挖出来给任迁做药引,纪桓言语间处处针对任迁,都不见这个护花使者有什么动作。
他就站在那里,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对劲,姬临雪用他的任务对象胁迫他?”陆云琛从纪桓的话里得出了这个不确定的结婚后,又摇了摇头,“任迁知道姬临雪已经失去控制,不想方设法地避开姬临雪,还往姬临雪身上撞,除非这次仙盟大会有他很想的东西。”
听见想要的东西时,纪桓眼睛便亮了:“是那套秘术,那套耳朵秘术普天之下只有我和任迁能看得明白,他现在怕把宝压在了那套秘术上,所以用祁南枭做投名状,想要先把秘术给夺回来。”闫扇挺
那本秘术是任迁拿到手后,一字一句帮祁南枭翻译出来的,才让祁南枭的功力更上一层楼。
“要是祁南枭上台我与争锋的话,我很难赢。”纪桓不确定自己现在的实力能与祁南枭抗衡,可天命之子的身份摆在哪里,如果天道一定要助天命之子一臂之力,他能与人斗,但无法与天斗。
陆云琛问道:“很想要?”
纪桓点了点头:“丢了有点可惜。”
“你打不过的话,我们抢了东西便跑。”
纪桓闻言,忍不住捏住陆云琛的脸颊:“小仙尊你学坏了。”
“不行吗?”陆云琛任由着纪桓捏着自己的颊面,说话的语气委委屈屈的。
“当然不行,这样云雾窟的脸往那放,要祁南枭真赢了我,抢也是抢任迁和祁南枭吧!”
陆云琛指着纪桓倒吸了一口凉气。
纪桓松开陆云琛的脸蛋,掌心包住陆云琛的食指:“别这样看着我,我这叫作计谋,有你陪在我身边,怎么着都不可能在祁南枭面前吃亏吧!”
“好,打不过,我们就从赢了的人手上抢回来。”陆云琛轻轻敲了一下纪桓的额心,无奈道:“真是谁都没机灵,能屈能伸。”
登阙站在屋外听着两人的对话,迟迟没有将门敲响,他想提醒纪桓小心陆云琛,却明白纪桓不会相信他的话。
正在这时,任迁从姬临雪房间里走了出来,脖子上还残留着刺眼的红痕。
“我之前在万圣灯会听过你的事,你是魔族中人吧?”任迁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袍,哑声问。
122 ☪ 第一百二十二章:你爹很难欣赏我们
◎邪恶的人对正义之士心存怨恨,这也能理解。◎
纪桓本以为在去问天阁的路上姬临雪怎么着都得把船给炸了, 却未料到一路风平浪静,就连问天阁的弟子前来招呼两人下船时,纪桓忍不住左顾右盼, 走在栈桥时还在等着炸药爆开。
结果,很安稳。
纪桓轻轻用手肘蹭了蹭陆云琛的手臂道:“之前的恩怨,是不是我做的一场梦。”
陆云琛浅笑:“放心,他确实怨恨我们。”
“鸿门宴?”
“嗯?”陆云琛不解地看向纪桓, 轻声回应;“是仙盟大会。”
不,是鸿门宴。
纪桓搂住陆云琛的肩膀:“我的意思是,这是一场杀机四伏的仙门大会。”
“鸿门宴?”陆云琛不确定地望向身旁的纪桓,见他紧抿着双唇点了点头, 不禁轻笑了一声,“放心有我在。”
看两人在栈桥上腻腻歪歪的模样,登阙站在岸边垂下眼帘,双拳不由收拢。
任迁见登阙面色不对, 敛上笑容贴近了登阙的身边:“确实亲密的有些碍眼。”
闻言, 登阙赶忙侧过身子恶嫌地瞪向任迁。
任迁撇了撇嘴, 举起双手看向登阙, 面纱下露出的双眼无辜得很:“我知道你这不是醋意, 只不过魔奴一直忠心护主, 所以才不愿看他被人蒙骗罢了,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纪桓摆脱陆云琛。”
“滚。”
“真凶,他俩现在哪有心思往这边看,别担心, 我会和你保持好距离的。”任迁转过身, 离开时还回头看了一眼登阙, 看见他脖颈上显出的青筋时,满意地扬起了唇角,朝着身旁头戴斗笠的祁南枭勾了勾手指,大步向前方的阶梯走去。
问天阁的阶梯的高耸入云,在烟雾缭绕中看不见山峰上的屋舍,哪怕在船上时,陆云琛给纪桓指过凌云窟的方向,一眼望去山峰被云彩淹没,犹如整个仙门矗立在天宫楼阁之上。
走过栈桥没多久,便看见问天阁一望无垠的阶梯,纪桓惊愕的目光从第一节台阶扫到顶后,不免咽了口吐沫。
一把竹剑正在这时停在纪桓的脚边,他转头望向陆云琛那一双笑眼:“这样会暴露你身份吗?”
“先上来。”随着陆云琛的话音,停在纪桓脚边的飞剑轻轻撞击了两下他的鞋底。
纪桓浅笑颔首,跃身而起后,平稳地落在竹剑之上。
不等陆云琛上剑,竹剑飞起,纪桓回过头只见陆云琛紧随其后,紧接着雾气弥漫,眼前一切被浓雾遮掩,又在十几秒后转为清明。
纪桓抬起头,看着问天阁的大门,其状况程度不亚于他在画里看到的玉宇琼楼。
来到这个世间后,细数那些去过的地方,恐是连魔尊别居的宫殿,都不如问天阁气派,再拿云雾窟与之做对比,更显寒酸。
进到问天阁内,不同的门派服在眼前晃荡,纪桓薄唇未启,从落地起那羡慕的眼神就没有收回过。
“这些仙门来了不少弟子吧?”纪桓眼神不断环顾着来来往往的人,在这样一个盛大的场面下,才看出了云雾窟与大仙门而今的差距。
陆云琛道:“问天阁而今的排场,怕是五大仙门之首的玉衡仙宗都无法比拟的。”
纪桓微愣,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金雕玉琢的大门:“之前你来过吗?”
“问天阁一直与世无争,数百年来从未在问天阁办过仙盟比试大会,这些大场面,一般由玉衡仙宗和凌云霄分担,偶尔会落到浩天门的头上。”哪怕陆云琛跟在师尊身旁从小见过很多稀奇玩意,站在问天阁内,仍不免咂舌,“原先以为是问天阁的产业太少,无力支撑仙盟大会,现在看来这个万圣灯会倒让问天阁吃了不少油水。”
想到万圣灯会,纪桓又想到了那些被称作肉虫的孩子,他们被挖掉眼睛,失去了自由,最终成为那些仙门中人面前的饕餮美食。
这样的气派是踏着无数鲜血走出来的,眼中的希冀不免暗了下来。
若此等盛景必须踏着旁人的血肉筑成,那他甘愿云雾窟一直是那个冬日还要裹着大氅才能入睡的破败山头。
“万圣灯会没了,姬临雪无所顾忌所以才那么招摇?”纪桓问。
陆云琛道:“为何突然这样问。”
“今日的问天阁绝不可能一朝一夕而成,你说问天阁手中产业太少,凌云霄以炼器出名,玉兰山摧楼驭兽制药是一绝,玉衡仙宗手下田契屋契最多,浩天门那狗急跳墙私下将元神境的弟子练成尸傀,若没有万圣灯会,我想不到问天阁为何你这般气派。”
纪桓一句一字地分析着,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赶忙抓住了陆云琛的手臂:“不对,少了万圣灯会这条路,问天阁应该更加小心翼翼才对,现在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不装了,摊牌了。”
陆云琛愣住了,倒没想过纪桓竟然有那么清晰的见解:“这也是书里告诉你的吗?”
“这是我聪明。”纪桓朝着陆云琛露出了八个大白牙,看模样要是有条尾巴绑在身后,他估计能翘到天上去。
“万圣灯会绝非问天阁之力便可支撑至今的,我以前从未听过任何关于万圣灯会的传闻,他们瞒过了五大仙宗之首的玉衡仙宗的情报组织。”
纪桓倒吸了一口凉气。
除了玉兰山摧楼从万圣灯会里摘出来,却谁都不干净。
一个卖大妖的地下黑市,有源源不断的客人供他们交易,同时还能躲过玉衡仙宗的耳目,无论怎么看,这件事都荒谬的很。
除非……
“他们没有躲过玉衡仙宗的耳目,只是瞒住了你们。”纪桓说。
陆云琛颔首:“我师叔那一派,应该早跟问天阁搭上线了,他们师徒俩只能看见万圣灯会给他们带来的蝇头小利。”
多余的话陆云琛没有再往下去说。
就连纪桓一时半晌都没能摸透陆云琛的话里的深意。
那群人合伙把陆云琛拉下马,又在知道阮湉是蛟龙的情况下,把阮湉贩卖给了万圣灯会,借机登上玉衡仙宗的宗主之位。
纪桓怎么想都觉得垣珩天该拿的都拿到了,万圣灯会也得到了五大仙门之首的玉衡仙宗帮忙掩藏他们做过的脏事,怎么着都应该是一个万圣灯会都让三个大仙门从中获取了不少的利益。
“纪桓!”身后传来女人的呼喊。
纪桓刚转过身,飞奔而来的任月娆便给了纪桓一个大大的拥抱。
许久没见,这姑娘长得更加秀美,像一朵艳丽的朱槿花。
任月娆搂着纪桓环顾了一眼四周,赶忙把纪桓拉到墙角处:“我听说你小子把万圣灯会给砸了。”
纪桓道:“那地方你也去过?”
闻言任月娆罢了罢手:“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听是听过,却没见过,我一直都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真的有那么一个地方吗?”
纪桓迟疑地看着任月娆,不是不相信任月娆说的话,可知道任月娆的父亲同样是万圣灯会的获利者后,难免会对任月娆有几分忌惮。
“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任月娆蹙起眉头,在自己的颊面上来回摸了两下。
纪桓笑道:“没什么,就觉得你奇奇怪怪的,又不是聊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还非得把我拉到这种地方来。”
“我爹不知为何,恨透了你们凌云霄,前段时间知道我约了你们在风云镇吃饭,把我狠狠地训了一顿,我不服,他还把我丢入惩戒室里让我面壁思过。”说着任月娆撇了撇嘴,那双委屈巴巴的眼睛盯着纪桓,“你们之前是不是闹了什么误会啊?”
误会?他们把万圣灯会炸了,就跟断了问天阁和凌云霄的财路没什么区别。
邪恶的人对正义之士心存怨恨,这也能理解。
“那凌云霄掌门都不准你跟我们见面了,你还偷偷跑过来?”纪桓问。
任月娆笑着用手指擦了擦鼻尖:“万圣灯会的事情我听说了,我觉得你们云雾窟做得很好啊!那地方贩卖大妖,做肉虫,本就不容于天理,我爹最喜欢与年少俊杰结交,想来是浩天门的事情你们行事太嚣张,他误会了你们,要知道你们为了做了这件事,定能把你们当做凌云霄座上宾的。”
纪桓干笑了两声。
想来任月娆对凌云霄里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书里,凌云霄的掌门看似对任月娆万千宠爱,可所有好东西都留给了任迁那个私生子。
之后连知道任月娆惨死其中有祁南枭的手笔,还是在任迁的哀求下一笑泯恩怨。
“唉?小仙尊呢?”纪桓这时才发现陆云琛并没有跟进来。
任月娆随着纪桓的话音环顾了一圈四周,想到什么笑嘻嘻地往纪桓身边凑:“难说是看着我这么漂亮的姑娘来找你,想给你我留个独处的空间。”
纪桓笑道:“那不可能,我和小仙尊是仙侣。”
“仙…仙侣?”任月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嗯,我得去找他了,他定是醋了才不跟过来的。”纪桓朝着任月娆挥了挥手,刚走两步,像是想到了身边又折返了回来,“阮宗主找到了,可伤得太重,而今还在养伤,等她伤好,我一定等着阮宗主来见你。”
任月娆望着纪桓远去的背影愣了半晌,许久轻叹了一口后,温温柔柔地弯起了唇角,那一个好字,微不可闻。
123 ☪ 第一百二十三章:拿捏
◎问天阁没钱还把仙盟大会揽过来办什么呢?有点寒酸哦……◎
“宗主。”
闻声陆云琛并未回头, 眼角的余光瞥向身后之人,低声道:“她找到了,只是现在还不方便露面。”
“宗主何时回玉衡仙宗。”
“宗门内状况如何?”陆云琛问。
“一切安排妥帖, 待宗主一声令下,我们便会将垣珩天一派全数拿下。”
陆云琛轻笑了一声,那双平日里望向纪桓时总是温温柔柔的眼眸,如今已覆上了一层冰霜:“最好如此。”
耳边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陆云琛轻咳了两声,原本单膝跪在他身后的玉衡仙宗弟子瞬时间没了踪影。
他偏过身,正巧对上纪桓的目光。
那张脸因奔跑染上了一层绯色,粗重的喘息声还未止住, 已对着陆云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来,温暖的橙光仿若落进了纪桓的眼眸里,熠熠生辉。
“跑哪去了?”纪桓把气喘匀后,径直走到陆云琛跟前。
陆云琛柔声道:“任小姐奔着你来, 我总不好跟在身边打扰。”
若不是陆云琛脸上戴着面具, 纪桓还真想狠狠捏一把陆云琛的颊面。
他侧头盯着陆云琛看了许久, 还是没忍住戳了两下面具, 陆云琛轻笑着握住了他的手掌。
“说说看, 任小姐将你拉到一边都说了些什么?”
“我们捣毁万圣灯会的事, 应当是传出去了, 她说,凌云霄那老头子要是知道了,会很欣赏云雾窟呢。”
两人相视一眼后,没忍住笑出声来。
万圣灯会覆灭的事情, 除了问天阁外, 损失最严重的便属凌云霄, 看似他们没有参与在其中,可无论是制造结界的瓶子,还是瓶子内的暗狱,都能见到凌云霄的手笔。
想来那老头子拨弄着的算盘,气得都快将后槽牙咬碎了。
“凌云霄做的很多事情,任姑娘都不知道,她看似是凌云霄未来的掌门人,实则老头子另有打算。”陆云琛说。
纪桓颔首:“我知道,老头子还等着找个儿子来继承他的皇位呢,若非任迁哪哪都不成气候,想来凌云霄现在已经给任月娆操办婚事了。”
陆云琛望向纪桓挑眉道:“知道的还挺多?”
“什么都不知道,这剧本就白拿了。”说罢,纪桓又想到了什么不解地紧起眉头道:“他那么想要个儿子,怎么不趁早再造一个出来?”
“报应吧,几百年来处处留情,血脉却极难留存,之后他伤及了根本,留下来的只剩下任月娆和那个私生子。”看着纪桓在这番话下忍不住上扬的唇角,陆云琛决定让他再开心些:“去魔族前,我有幸见过他一次,他而今的状态怕是极难熬过从元神期到凝体期的天雷。”
纪桓突然问道:“……小仙尊你呢?”
陆云琛微愣:“我?”
“你一直没跟我说过,你为何而立之年便已到达劫变的境界?”
面具下那双眼笑盈盈的,却没有正面回答纪桓的问题。
见陆云琛不语,他一把抓住陆云琛的腕口:“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
“现在还不到时候。”陆云琛冰凉的指腹顺过纪桓额角的碎发。
纪桓双唇无声地张合了两下后,最终浅笑着拍了拍陆云琛的手背。
不知道为何明明离陆云琛那么近,可却又觉得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不透明的厚纱,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纱那头看清晰。
就像他当初无法从陆云琛口中得到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疑虑的答案。
离得那么近,偏偏又那么远。
陆云琛轻轻勾住纪桓的小拇指柔声道:“生气了?”
“……定个时间吧,你能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时间。”难得从纪桓脸上露出这般严肃的神情。
见状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将纪桓拥入怀中:“这次仙盟大会结束,你还想听的话,我就把我的事,全都说与你听。”
纪桓道:“一言为定。”
陆云琛勾了勾纪桓的手指,应声道:“一言为定。”
“总算找到二位了。”问天阁的弟子踏着法器落到了二人跟前,恰巧见到两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一时间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看着问天阁弟子脸上异样的神色,陆云琛缓缓将手松开,这动作像是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问天阁弟子抿起双唇,头不自然地偏向一边:“我奉门主之命,特来照顾二位在问天阁内的起居。”
“没有饮食吗?”纪桓问。
问天阁弟子道:“问天阁主峰上的弟子早已辟谷,未成气候的弟子在偏峰有个小灶,平日会煮一些清淡的粥饭供给外面弟子。”
纪桓目光审视了一圈眼前造价不菲的屋舍,不由干笑了两声。
这问天阁弟子不知道清不清楚他家阁主平日在万圣灯会是怎么享乐的,就端上主桌那些菜,要真是那个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人,还真想不出那些珍馐美馔。
仙门这装模作样的虚假面容,看第一次时,纪桓还有些不习惯,待多看了几次后,不装不做作,还真配不上大仙门的名头。
问天阁弟子久久没等到答复,又道:“二位若尚未辟谷,我便会同阁主禀报,未云雾窟专设一个私厨。”
“私厨不会也是清粥小菜吧?”这些时日在云雾窟被各种大厨的喂养下,纪桓不得不承认自己嘴刁了不少,接下来几日还要打擂台,要是一点荤腥都看不见,不出三日他怕就得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这……”
面对纪桓的诉求,那问天阁弟子不免有些为难。
“纪副洞主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就是。”此时姬临雪竟从墙背后走了出来。
纪桓伸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死路:“姬阁主身为问天阁的掌权人,当着弟子的面又是听墙角,又是翻墙的,难免有失风范。”
这句话说完,纪桓能清晰地看见姬临雪脸上的笑容僵了那么一下,才又故作心胸开阔地大笑起来。
“纪副洞主还真爱说笑。”姬临雪边说边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好像两人是相交数百年的故友一般。
纪桓倒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皮笑肉不笑地回以姬临雪一个看起来并不真诚的笑容。
“姬阁主刚跟我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还作数吗?”见姬临雪点头,纪桓指向站在一旁的问天阁弟子,“既然这人是专门来照顾我们的,那每日我想吃什么,都会罗列好菜单给他,到时就多辛苦你们问天阁一些了。”
姬临雪故作诧异道:“云雾窟竟还未辟谷?”
“问天阁穷得开不了锅了?”纪桓反问,不等姬临雪回答,他满怀歉意地看了一眼姬临雪,“是我不对,未曾考虑问天阁的处境,便提出这般无力的要求,吃喝我凌云霄自己能解决。”
说完纪桓拉扯了两下陆云琛的衣角,小声道:“洞主,问天阁没钱还把仙盟大会揽过来办什么呢?有点寒酸哦……”
陆云琛温柔地拍了拍纪桓的手背:“忍忍,仙盟大会办不了太久。”
姬临雪原本想让云雾窟下不来台面,反倒被纪桓这个混账反将一军,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身边的问天阁弟子。
对方立马心领神会走到了纪桓跟前:“二位有什么要求与我说便是,仙盟大会的这些日子,我定会照料好云雾窟的饮食起居。”
有了问天阁弟子这番话,纪桓倒一点都不客气,来到客房便写了十几样大菜递到问天阁弟子的手中,见问天阁弟子面露难色,正欲开口询问一下问天阁的财政状况。
没想到那弟子刚抬头对上他的双眼,便攥着手中的菜单一溜烟地跑来。
纪桓看着眼前嗖的一下便消失无踪的声音,抬了抬眉:“好小子跑到倒是快。”
“不承想姬临雪竟会吃你这套。”陆云琛说。
“这种笑面虎平日最在意别人的看法,看问天阁的门面和屋舍的装潢便能窥见姬临雪是一个极在意自己脸面的人,但凡他和垣珩天一样不要脸,我们还真没办法把浩天门那么多好东西占为己有,你看,连明知道万圣灯会是我们捣毁的,他都没有狗急跳墙,让我们跟着那艘船沉下去。”
纪桓觉得这种越是在意自己名声和脸面的人,平日对上就越有意思,姬临雪恨他们恨得牙痒痒,又不得不对他们笑脸相迎。
想起有几次姬临雪脸上的笑都快撑不下去的模样,纪桓便打从心底觉得好玩,他就想看看姬临雪何时会脱掉这谦谦君子的模样,把藏在皮相里的恶鬼给露出来。
陆云琛道:“以我对姬临雪的了解,他定还留有后手。”
纪桓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寝室内,姬临雪坐在桌边神情阴郁。
自从万圣灯会出事后,他便无法像从前那般沉心静气,今日本想让云雾窟难堪,三两句话后,便又吃了瘪。
“查到云雾窟在哪了吗?”姬临雪冷着声音,手里捏着白瓷杯子。
“禀告阁主,我们寻着纪桓他们来的方向去找,至今仍一无所获。”
‘咔嚓——’一声。
白瓷杯被姬临雪硬生生捏碎,血从他指缝中渗出,滴落在地上。
见此情形,前来禀报的弟子立马跪在了地上,在姬临雪的注视下屏住了呼吸。
“我费心竭力培养你们,你们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话音落,弟子赶忙匍匐在地,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回禀阁主虽并未找到云雾窟的山峰,可那位大人说,他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124 ☪ 第一百二十四章:欲借刀杀人
◎如今看来这个草包,不值得姬临雪花费过多的心思。◎
仙盟大会即将开始, 各仙门参赛弟子前往问天阁顶峰测灵力,按照灵力的阶段将会拟定出参赛人员首次对战的人员名单。
仙盟大会历来都是为了角逐出各仙门的优秀子弟加以培养,也可以借此在年轻一代中崭露头角。
比试主要对象都是在仙门中修仙已有十年的新弟子, 外门弟子可以在这次比试中得到长老的青睐,对内门弟子来说若能登上三甲,便可在自家仙门内灵气充裕之处得到更多的修炼助力。
可这次的仙盟大会与以往不同,与魔族交战后, 仙盟受到重创,继续培养更多有天赋的修道者,所以此次仙盟大会不再局限于仙盟中登记造册的仙门,而是将参与者放眼至整个人 间。
魁首的奖励更是近千年来最优厚的一次。
至此吸引了不少散修临时结成派系参与到这场比试中来。
纪桓把表格填好递到问天阁弟子跟前时, 那少年愣了愣,张嘴结结巴巴了半晌,才把话说清楚道:“这次仙盟大会参赛者都是各门各派的弟子,在仙门中有职权者, 是无法报名的。”
“你被降回云雾窟弟子了。”陆云琛在一旁冷不丁地开口。
纪桓故作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拽住陆云琛的袖口道:“洞主为什么呀?”
陆云琛冷声道:“问天阁太阳刺眼, 我不舒服。”
闻言, 纪桓立马往桌子上一趴, 笑眯眯地看向问天阁弟子道:“我现在是云雾窟的弟子。你看是不是可以报名了?”
这问天阁的弟子本就青涩, 此时面对云雾窟无赖的举动, 眨巴着眼睛,张着嘴半天都没法说出话来。
“需要什么文书证明我现在是云雾窟的弟子吗?”纪桓问。
陆云琛道:“需要印信我可以现场就做。”
在大仙门做弟子那么多年,在场诸位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云雾窟这样无耻的门派,好像把不要脸三个字刻进了他们的灵魂深处。
正当负责登记的小弟子危难之际, 问天阁的阁主姬临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纪桓清了清嗓子, 都准备好只要一开口就把他膈应死。
“云雾窟也不必如此, 仙盟大会的比试向来是为了让更多天赋尚佳之人能够崭露头角,此番仙盟大会魁首的奖励优厚,既然参与仙盟大会的范围加大了,若不然再改改规矩,元神期以下修仙者均可参与其中,才能在仙门中挑选出更多翘楚。”
姬临雪说着敛起笑容,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云琛一眼。
纪桓道:“好,我奉陪。”
“纪副洞主大气,那我便等着在擂台上与尔一较高下。”说着姬临雪拍了拍纪桓的肩膀,看似温和的笑脸,细细品味来却杀机暗藏。
负责登记的问天阁弟子急忙站起身来:“还请纪副洞主跟我来。”
纪桓颔首,正准备跟着问天阁弟子走入测试修为的石座时,陆云琛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回头望向陆云琛担忧的眼神,浅笑着拍了拍陆云琛的手背以作安慰道:“我有分寸。”
闻言陆云琛迟疑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手,纪桓看着他笑了笑,跟在问天阁弟子身后,走向了那个立于高处的石座。
石座上雕花精细,灰白的本色下能看清周围散发着银白色的光亮。
“还请纪副洞主将手放在石座之上,待石洞探出你目前的修为后,方便安排您的参赛顺序。”
纪桓将手放在石座中央,银白色的光转为浅蓝色。
问天阁的弟子同样触上石座后,难以置信地看了纪桓一眼。
“该不会已经突破元神了吧?”
“没那么夸张,他敢点头与姬门主一较高下,应当是个元婴期。”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下,问天阁弟子清了清嗓音朗声道:“筑基一层,分入丁级赛场。”
一句话让在场的诸位都有些大跌眼镜,甚至于想起不久前他信誓旦旦答应姬临雪更改规则的模样,还以为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有几个人还发出嘘声起哄。
只有陆云琛知道纪桓到底多有天赋。
那颗修仙者的内丹是纪桓为他取山心时,借着血池的冲击力才凝化成实体的。
正常人体内几乎不可能具备同时两人能力,所以在纪桓开始修行他那个世界的武功时,便已被纪桓丹田中运转的内息吞没,以至于纪桓的体内很难凝出修道者的内丹,就算尝试修仙,两种不同的术法对冲,也极有可能给纪桓造成严重的内伤。
就在那次血池之力通过山心的转换入体后,奇迹般凝出了一颗与纪桓体力另一股力劲相融的内丹,更可怕的是,短短一年的时间内,纪桓更是飞速的成长到了筑基一层。
“看样子实战机会多了很多呀。”纪桓对那些鄙夷的眼神视而不见,快步走到陆云琛身旁,唇角上扬的幅度看起来压都压不住
“姬临雪元婴期,可真正的实力可与元神三层一战,且仍有六成胜算。”
陆云琛说着与纪桓一起离开了顶峰,两人那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好似把那些凑在旁边看热闹的看客,都当做了这山顶上的一棵树,一块石头。
待二人一走,那些人便齐齐议论起了云雾窟的不是。
另一边,姬临雪听到纪桓只有筑基一层的消息,一时间差点惊得从凳子上跌下来。
“筑基一层?神武石座该不会出错了吧?”姬临雪紧蹙起眉心,那张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竟连笑都撑不住。
垣珩天冷哼一声:“那个人不是说了吗?他就是一个废物,论姿色比不得小迁儿,小迁儿就连一根头发丝都能勾魂,原先你挺会怜香惜玉的,怎而今对小迁儿反倒是变了一个人。”
聊着正事,这色胚都能谈到美色上去。
曾经姬临雪被任迁摄住了魂魄,只要任迁说的是,他都会无条件的帮忙,所以才罔顾利益对垣珩天多次帮扶。
如今看来这个草包,不值得姬临雪花费过多的心思。
姬临雪坐直了身子,平复下目前失态的表情:“上次在浩天门,你在他手里可没讨到半点好处。”
一听到姬临雪一点面子都没留,谈起他昔日的丑事来,他脸色一沉,反驳道:“那场比试本就不公平,你我都看得出来,那废物身后有高人相助,若非如此,他怎么能在我身上讨到好处。”
姬临雪斜瞥了一眼垣珩天,端起茶水吹了吹:“你这番话与我说没用,那日浩天门在纪桓手下丢人的是你,而今来此参加仙盟大会的修真者,都知道纪桓只不过筑基一层,那身为手下败将的你,在那些人眼中又是什么样子呢?”
话音刚落,又羞又气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姬临雪看着垣珩天此刻恨不得把纪桓生吞活剥的眼神,柔声道:“与其生气,不如想想该如何为自己证明,你要想,你本就是金丹期座上的宗主之位,玉衡仙宗的弟子看在你师尊这个凝体期的份上,才不得不对你俯首臣称,再过三年他便要过大乘之境了吧……”
垣珩天在姬临雪的话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见垣珩天攥起的拳头都爆出青筋来,他冰冷的手缓缓将垣珩天的拳头收入掌心内:“他若是有什么不测,你猜,玉衡仙宗宗主多久会被人取而代之。”
“我得在所有人面前将纪桓十招内击杀。”垣珩天想到自己是如何爬上这个位置的,那被姬临雪包裹在掌心中的拳头,止不住的颤抖。
“若纪桓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杀到你跟前来,你无论是数招内击杀,还是像猫捉老鼠一样一点点耗干他的性命都可以。”
垣珩天不放心地问道:“要是云雾窟的洞主杀上来怎么办?”
姬临雪笑容真诚道:“我会帮你的呀,而且我保证你不止可以一洗前耻,还能杀纪桓杀得名正言顺,到时不用依附你师尊,在玉衡仙宗,乃至于在整个仙门都不会再有人看轻你。”
“还好有你,当日陆云琛自视甚高,不愿与你接近,耽误了玉衡仙宗太多,若不是有你和任前辈一直在旁协助,我和师尊也不能那么快拿下玉衡仙宗,他这段日子来还嘱咐我,要与你们拉开距离。”说到这里垣珩天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看那老东西是快被天劫打死了,这些日子脑子都糊涂了,我们大仙们之间同气连枝,互惠互利,只要拧成一股绳索,方可百世兴盛。”
“是啊……”姬临雪弯起嘴角,轻轻拍打着垣珩天的手背:“我们大仙门同气连枝,互惠互利,可不能分开。”
……
五日后,所有参与比试的修仙者已经划分出了明确的场次。
纪桓因为是筑基一层,想要往上面的赛场走,需要接触的敌手多如牛毛,一整日打了十场,回到寝室时,纪桓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只觉得自己连骨头缝都是疼的。
陆云琛坐在床边为纪桓揉捏着双腿。
“怎么那么多人?平日仙盟大会也会那么多人参与吗?”
陆云琛摇头道:“仙盟大会只是给新弟子一次入门后的测试,所以所有来参加仙盟大会的仙门都有过造册登记。”
“你参加过吗?”
陆云琛道:“师尊在我三岁那年,带我参加的仙盟大会,本是上场玩玩,一不小心还夺了个当年的魁首。”
这句话虽然未加雕琢,说起来的语气神态跟说今天早上阳光挺好的这句话没什么差别,可纪桓还是从陆云琛这句话里嗅出了凡尔赛的味道。
“那时你什么修为啊?”
“筑基八层。”所以他以筑基八层的实力横扫一群入门刚满十年的内门弟子。
纪桓道:“你该不会刚落地就开始修仙了吧?”
“两岁时师尊便教我练气了吧……”说到这里,陆云琛双眸微眯好像是在思索,不多时,还是浅笑着摇了摇头:“不行,日子太久了,具体什么时候我都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在同辈中,我确实要更有天赋些。”
纪桓躺在床上都能想到,那些同辈的叔叔阿姨,看着一个剑都拿不稳的小奶娃娃,把他们的师弟师妹打得屁滚尿流。
那场景,换作那个任何一个仙门掌权者看见,都会把后槽牙给咬碎了。
在书里时,纪桓想不明白像陆云琛这样性子温温柔柔的人,为何落到那样的境地都没有人出手相救。
想来温柔是真的,师徒俩情商不高也是真的,不然那家正经师尊会带着一个话都还说不清楚的小奶娃娃,跑到这种场合出风头的。
那奶娃娃打的可都是那些人长老精心教养了十年的内门弟子。
“啧,仇恨的种子原来那么早就埋下了。”纪桓说完还意味深长地补了两个啧啧,突然大腿小腿上一阵酸痛,他猛地坐起身来看着狠狠捏了一把他小腿的陆云琛,委屈道:“小仙尊,你不温柔了。”
“给你用力捏捏,双腿待会会更舒服些。”此刻陆云琛脸上没有戴着面具,可为了保险起见依旧用满是创伤的幻象来掩盖自己原本的真容,他望着纪桓弯起唇角,明明一张可怖的脸竟能生出光彩来。
纪桓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轻点,别借机报复。”
“我为何要报复你?”陆云琛故作不解地看了一眼纪桓,手上的力度明显放轻了不少。
纪桓贴近陆云琛的颊面:“我家小仙尊是天赋高,所以才能三岁时便把那些仙门里教出来的小废物打得满地找牙。”
陆云琛忍俊不禁,顺手将纪桓脸颊旁的碎发顺到了耳后:“你仇恨的种子埋下得不比我少。”
“这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唉,等等,好像这样说有点不太对……”纪桓垂下眼帘思索着该说句什么话,陆云琛便凑过头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他的唇瓣,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陆云琛,“你……”
陆云琛轻轻拽住了纪桓的衣襟:“纪少侠,该不会嫌弃我现在这副模样吧?”
纪桓轻笑了一声,望向陆云琛的双眼道:“美人呐,在骨不在皮。”说着,他凑上头去吻上了陆云琛的唇瓣,这一吻,很深,很温柔,如同在陆云琛唇瓣上尝到了甜。
许久,纪桓才懒洋洋地倚在陆云琛怀里:“小仙尊,我浑身都疼。”
“坐起来,我帮你捏捏。”
“好!”
陆云琛侧过身为纪桓轻轻揉捏着肩膀:“那秘籍跟剑真的很重要吗?”
“当然要,不然还便宜了那对狗男男不成。”纪桓记得书里祁南枭依靠这套纯英文秘籍精进了不少,可任迁的实力有限没办法把整套秘籍都翻译出来,只是几种修炼的方法对祁南枭来说就已经是受益匪浅,“还有那把剑,我说了要赢来送给你,就一定会赢回来。”
“好。”陆云琛冰凉的指腹刚好按压住纪桓颈部的动脉,心脏的律动轻拍着指腹,依稀能感觉到皮下的热流在手指前流动,“有我在。”
是夜,一封放在纪桓衣服里的书信,将他约到了问天阁的深山中。
当他寻着信上的地址来到目的地时,看着周围空无一人,裹紧了身上的外袍。
一阵风过,黑色的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纪桓已做好了备战状态,在看清此人的身形后才放下了戒备。
“你身份特殊,不能随意露面,若是被仙门认出来会很麻烦。”纪桓说。
登阙掀起衣袍在纪桓面前跪了下来:“登阙恳请主人不要再参加之后的笔试。”
纪桓轻叹了一声:“我这样做,有我自己的打算。”
“主人,陆仙尊不肯露面,偏由着你去涉险,问天阁已布好陷阱等着你去自投罗网,若走到最后,便给了问天阁害你的机会。”
纪桓道:“他们会在众仙门面前杀了我不成?”
“问天阁暗地里与二少已有勾结,属下在问天阁查探时,看见了二少身旁的仆从。”
“他来了?”纪桓蹙起眉心,又想到了那个对自己弟弟上下其手的变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寒气。
登阙对着纪桓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属下肯请主人尽快离开问天阁,以免遭二少算计。”
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后,纪桓的眼中闪过一瞬的犹豫,他紧抿着双唇沉思了一会,才开口道:“人有相似,我身上魔气全无,他也不能一口咬定我就是七少,要真跑了,才是做贼心虚,到时背上与魔族相关的恶名,云雾窟就再也没有出头的机会,而今云雾窟接收过来的地界,只能拱手让给他人。”
“陆仙尊与玉衡仙宗早有联系,主人情真意切,那陆仙尊可曾待您是真心的?若你身份暴露,他为了自己的前程,保不齐会把整个云雾窟当做垫脚石。”
纪桓脸色一沉:“闭嘴!越说越离谱,比试我会继续打下去,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自己辩得清楚。”
“主人……”
不等登阙把话说完,纪桓便打断道:“这里毕竟是仙门,要是你出事了,我也不能心安,今夜就下山去吧。”
说罢他裹紧身上的大氅,转身向黑暗中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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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冷师兄为何那样》by:七秞
江雁归向来睚眦必报,师父死后,他听师父的话带着一把剑去了天衍山,隐姓埋名,想寻机杀了天衍山掌门,为师父报仇。
他碰到了易容的首席弟子叶凌秋,心生一计有意与他交好,但对方似乎油盐不进,对他没有好脸色。
几番下来还是这样,他决定不热脸贴冷屁股了,直接就跑了,但没想到再次遇到时。
遇到妖兽,叶凌秋皱眉:“小仙友,快躲我背后。”
已经杀了三头妖兽的江雁归:……
被师父责罚,叶凌秋跪下,腰杆笔直:“小师弟过于良善,才会被奸人陷害。”
刚刚给掌门下了泻药的江雁归:……
师伯们给江雁归做媒,叶凌秋表情严肃:“小师弟慎重,选道侣,需看对方三代是否有作恶之人。”
后来,江雁归身份暴露,他以为叶凌秋一定恨死自己了,结果——
叶凌秋:“小师弟,你挑选道侣,会介意对方的家世背景吗?上一代有仇的行不行?”
有仇必报身负魔种桀骜不驯受x光风霁月正恶分明偏爱一人攻
125 ☪ 第一百二十五章:你的愿望?
◎纪桓,你希望这个世道未来会如何◎
仙盟大会的比试还在继续。
刚开始资质测评时, 众人对纪桓的不屑,都从这几日的观战中有所减退,甚至于私下很多人都在偷偷讨论, 纪桓是否只是筑基一层。
台上一个金丹期三层的凌云霄的弟子在纪桓手中败下阵来。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掌门,紧抿着双唇,连比试后的客道话都没说,便飞身下了擂台。
这一战不难看出纪桓已经有些吃力了, 他的功法擅长近身作战,有时极易被凌云霄弟子的炼得法器给纠缠,好在身段灵敏,只要占到先机, 几道刀气便可让对手一时乱了阵脚,待他寻到空隙见缝插针,哪怕单用拳法也能打得对方屁滚尿流。
“这纪小友不简单啊。”
“我以为他一个筑基一层再厉害,最多熬到金丹一层, 没想到竟能熬到现在。”
“他的路数不像是修真者。”
“别说, 我看着也觉得奇怪, 他这些术法招式, 有点像是体术, 却又比我见过的体术强太多, 刚才那金丹三层看着是有胜算, 可他炼的器根本阻挡不了几下纪桓的刀气,纪桓手中的刀该不会是什么神器吧?”
“我看着那把刀跟凌云霄弟子练出来的短剑相比就很普通嘛,这样的比试,器修怎么可能不把自己寄于自己元神的法器带上来。”
陆云琛坐在前面, 听着身后那些人谈论起纪桓从一开始的不屑和蔑视, 再到而今的欣赏。陆云琛看着纪桓站在擂台上得意洋洋地向自己挥手, 弯起了唇角。
相信这个人在不久的将来很快会成为仙门中众人夸耀的翘楚。
“看着我发什么愣呢?”纪桓说着径直走到陆云琛身边坐下。
陆云琛浅笑:“想起小凤凰还没取名字。”
听到陆云琛这样说,纪桓立马不乐意了起来,捏住了他的下巴道:“你男人在台上英姿勃发你不看,居然还有心思帮那只破鸟取名字。”
“叫什么好呢,你想一个。”
纪桓没了脾气:“我想好了,下次比武的时候可不许在看着我想别的事,你都不知道我刚才打那家伙的模样有多帅,走神,就是你没眼福咯。”
一招一式行云流水。
哪怕对方有意拉开距离,纪桓也依旧从对方身上找到了破绽,占了先机。
站在台上的模样绚耀的让人挪不开眼。
他坐在台下都看呆了,却仍旧不认,轻轻捏了捏纪桓的手心,毫无情趣地问道:“那叫什么名字。”
纪桓横了陆云琛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才没好气地开口道;“鸣椿吧。”
“鸣椿。”
纪桓颔首:“那时都说你极有可能熬不过那个冬天,而今连春天都已经收尾了。”
陆云琛垂下眼帘仿佛念了这个名字两三遍,弯起了唇角。
这凤凰降生于他们之间意义非凡,它向死而生,却又在陆云琛的滋养和纪桓的助力下才有了破壳而出的机会。
纪桓抬手在陆云琛眼前晃了晃,见陆云琛回过神来,他敲了一下铁面:“我要去下一场比试了,不许再分身,好好看着我有多神气。”
陆云琛浅笑点头,纪桓便朝擂台走,还边用手比划着眼睛,在纪桓严厉的监督下,他只得笑着点头,弯成月牙般的眸子里映出了纪桓的身影。
又一场完胜。
距离最终的夺魁又近了一步。
这次对手大多是金丹,一日连战五场,比起与练气期和筑基期的弟子动起来手,更加吃力。
纪桓刚落上枕头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真是累坏了。”陆云琛轻叹了一声,俯身为纪桓盖好身上的锦被。
夜深,屋外传来了动静。
陆云琛走到门边,敲了几下门框,只听屋外回应了几声有韵律的鸟叫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纪桓,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寝室。
与玉衡仙宗的弟子约在了问天阁的后山见面。
“和宗主想的一样,这次的名单没有姬临雪。”
陆云琛冷笑:“垣珩天那蠢货活了两百多年,一点脑子都不长,还能心甘情愿地给姬阁主做刀。”
“那宗主打算下一步怎么做?垣长老看似金丹九层,实力却直逼元婴,我这几日观察过纪先生的实力,真与垣长老交手,很难全身而退。”
“夺魁赛的主擂台如何?”
弟子摇了摇头:“从答应纪先生比试开始,问天阁就派人把住擂台用法阵给围了起来,说是为了保证比试的公平性,我们根本没办法向前查探,依弟子拙见,若宗主担心纪先生的安危,大可以阻止纪先生上场比试。”
“你多嘴了。”
闻言那弟子赶忙低下头道:“弟子定会处理好宗主交代好的事务。”
陆云琛颔首后,抬手示意对方离开了。
他仍站在树林里没有走,许久回头看了一眼漆黑一旁的身后。
寂静的黑夜,传来落叶被踏碎的声音,他轻笑了一声,并没有把藏在黑暗中的老鼠给逮出来,反而一个闪身离开了后山。
待纪桓醒过来时,已是翌日清晨。
他躺在床上只觉得腰腿酸痛,挣扎了很久,才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来,先喝口水。”
陆云琛把瓷碗放到纪桓嘴边,纪桓喝了一口后咂咂嘴,口中弥漫着一股子甜味,吃起来不像是普通的糖水,喝着有股淡淡的花香味。
“这是什么?”
陆云琛道:“雪晶花的蜂蜜,是玉衡仙宗秘境里独有的花蜜,其效果是舒缓疲劳,恢复元气,你刚喝完需要一会才能有效果,等到下午的三场比试开始,身体便不会再感觉到异样。”
“又是去玉衡仙宗偷的呀?”纪桓说着接过陆云琛手中的碗,又喝了一口蜜水,口腔里还回荡着令人舒心的淡淡花香。
陆云琛点头;“偷这点蜜出来可不容易了,纪少侠是不是当慰劳我一番。”
纪桓推开陆云琛凑上来的侧脸:“还想讨奖赏,我不罚你就该偷笑了。”
陆云琛故作委屈地垂下眼帘,纪桓见到这副模样,搂住了陆云琛的肩膀,唇瓣触碰了一下陆云琛的耳廓,小声道:“慰劳。”
陆云琛笑了笑,却许久未开口说话。
纪桓戳了戳陆云琛的颊面:“慰劳给晚了,小仙尊生我气了?”
“纪桓,你希望这个世道未来会如何?”
“怎么突然问这个?”
陆云琛望向纪桓的双眸,轻声道:“回答我。”
“自然是普通百姓不会被仙门和魔族裹挟在漩涡之中,妖族不会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纪桓想了想,“一个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
陆云琛笑了:“傻子,这世间不会有真正的太平。”
“那你是没见过我的世界,那个地方就挺太平的。”纪桓反驳。
“在你的家乡,所有地方都是太平盛世吗?”
一句话问得纪桓迟迟开不了口,看着纪桓那吃瘪的模样,他笑了笑,冰凉的指尖顺过纪桓的下颚线。
“纷争不会休止,你还想让这个天下变得河清海晏吗?”
纪桓总觉得今日的陆云琛有些怪怪的,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只能顺着陆云琛的话点了点头:“想,只要有机会。”
“好。”
“跟让我许愿望一样,到时候我们和云雾窟一起让整个仙门都变天,只要云雾窟成为强者……”
不能纪桓把话说完,陆云琛便吻上了他的双唇。
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今日三场若全胜,后日便可去夺三甲了。”
“我记得今日交手的,大部分是元婴期的修真者吧,若我能胜了他们,应该就有能和姬临雪一战的资格了吧?”
“是。”
纪桓紧了紧拳头:“我想看看先天大圆满和修真者元婴期的茶具是什么。”
纪桓都已经做好准备和元婴期的高手一较高下,不知道是不是连老天都在帮他,下午的三场比试,对手都没能到场。
反倒纪桓在擂台上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在台上傻站一整个下午。
就连原本想看筑基一层对战元婴期的看客们纷纷遗憾退场。
纪桓从擂台上走下来时,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他将陆云琛的手拉到脸边:“小仙尊快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没和那些人交手,不会觉得遗憾吗?”陆云琛问。
“有什么好遗憾的,我来这是为了魁首的奖励,又不是为了问剑切磋功法,他们躲着我,我乐得多个空闲休息。”说着纪桓眯笑着眼,对陆云琛竖起了两根手指:“足有两日呢,那些人到时元气没恢复,我就可以乘人之危。”
陆云琛捂住了纪桓的嘴,环顾四周道:“这些话被其他修仙者听见,可是会被笑话的。”
纪桓拉开陆云琛的手,轻笑道:“我刚才那番话,好像是有点不耻。”
“知道就好。”
“你把那些话都忘掉。”纪桓凑近陆云琛脸边,“我还是得给你留给盖世英雄的美好印象。”
陆云琛轻轻点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糟糕,装进脑袋里去了。”
纪桓压低了说话的声音:“那就有点其他的记忆,把它给盖过去。”
也许就连姬临雪都没想到,这两个臭不要脸的狗男男,竟然会在他的底盘上,借着他地盘上的灵气,开始思想上的碰撞。
在哪里,纪桓在欢愉中不住问陆云琛为何一直沉溺于精神世界欢愉的原因。
在他在极度疲惫下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时。
陆云琛手指扒开纪桓颊边湿润的发丝:“若此番我还能有以后,我想越过时空,去摸摸那个真正的你。”
126 ☪ 第一百二十六章:一别两宽
◎“回不去了,要早醒了一点,很多路,我不想选的◎
还有一日, 便是此次仙盟大会的三甲战。
比起其他仙盟的住处而言,纪桓他们所在的位置更为偏远,平日少有其他仙门到附近走动。
三甲赛将至, 一向门可罗雀的地方,倒来了许多不速之客,大多平日里藏在山中的散修,亦或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有的为了拉拢, 有的试图与云雾窟结盟。
纪桓忙来一整个白日,才以明日要赛三甲为由,把那些前面登门拜访的人挨个拒回。
“当初在风雨镇的时候,怎么就没见我们这么受欢迎呢?”
陆云琛浅笑道:“这一次他们才真正见识到, 你和云雾窟的实力。”
“上一次在浩天门的时候,我不是已经很出色了吗?”
陆云琛笑而不语,大部分有些道行的修仙者,都能感知到有一股外力在助纪桓成事, 而垣珩天一直以来跟同辈相比相差甚远。
若不是靠那个师叔在旁, 就垣珩天的天资, 此生都别想着能触及宗主之位。
纪桓捏住陆云琛的颊面:“笑什么呢?”
“想起垣珩天那个草包。”
“他好像也进三甲了。”纪桓摸了摸下巴, 回想起近几日的比试, 不免咂舌道:“我还以为你们仙门弟子, 至少能有你三分之一的能力, 这段时间打下来,除了凌云霄那两个元婴一层差点让我败下阵来外,就没见有什么厉害角色了。”
陆云琛道:“我看过你先天的全部实力,元婴三层应该都能一战, 能赢, 但胜算仅有四层, 再往上走,和姬临雪,任掌门他们这些高手对决,要么开始就近不了身,要么十招后渐显颓势。”
“姬临雪既然能赢我,他为何要让垣珩天替他上擂台?”
“若答案不利于你,你会主动弃权吗?”
纪桓摇了摇头,在古武修行中,坚韧的意志也是想要成为强者时,必不可少的一环,他说要拿下那把剑,就一定要拿下那把剑。
除非在沿路战败,负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止步。
陆云琛弯起唇角:“那原因就不重要了,你只要站上去,中途的变故由我来解决。”
听到这话,纪桓心里还有些小感动。
正想借着这份感动和陆云琛之间贴贴,不合时宜的敲门声便把眼下的氛围给打破。
纪桓唉声叹气道:“我不是都说了要好好休息,准备一下明日的比试吗?一切社交,能不能等到我拿到宝剑后再来?”
“还挺狂的嘛。”
外面的女声一听就觉得耳熟,纪桓扒着门框,回想了一会,脑海里最后定格在任月娆灿烂的笑容上。
他拉开门,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被任月娆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惊得大张着嘴。
“别愣着,我有事想跟你说。”任月娆拽了一把纪桓的手臂,又眯笑着眼跟屋内的陆云琛打招呼道:“借你仙侣一会,马上就还。”
说完,任月娆一把合上了门,拉着纪桓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想说什么?怎么神秘兮兮地?”纪桓不解地紧起了眉心。
任月娆从怀里掏出一块贝壳新装的石头递到了纪桓跟前:“这是本姑娘特意锻造的护具,明日比试的时候,就把它放在身上。”
纪桓接过石块,认真端详了一番道:“不是说比试时不能戴护具的吗?”
“那是因为有人要你的命。”
“你从哪里听来的?”
任月娆抢过纪桓手中的贝壳石块,直接塞到了纪桓怀里:“你管我从哪里听来的,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婆婆妈妈的,回去后,你就把它做成吊坠挂在你胸口。”
纪桓捂着石块的位置,看向任月娆的眼神还有几分迟疑:“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些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具体从哪里听的,我不方便说,大家都是喝过酒的交情,我发誓绝对不会害你,这护具是我精心炼制的,本来是打算自己用的,这护具在一般对决的时候不会有反应,只有等对方伤及你的要害,才会起到保护的作用,他一共能救你五次。”
说到这里,任月娆严肃地握住了纪桓的小臂:“每挡一次,你便能感知到有一道裂痕出现,无论输赢,尚不可恋战。”
“谁要杀我。”
“问天阁和玉衡仙宗,有些事我也最近才知道的,可我不觉得你们做的事情有错,以我现在之能还无法改变什么,待日后有机会,我定会带领凌云霄与云雾窟同行。”
任月娆说罢用力捏了捏纪桓的手臂。
纪桓浅笑道:“我等你。”
“你不觉得我一个女子无用吗?”任月娆本以为纪桓会嘲笑她心中的壮志,却未料短短三字,直冲入她的内心深处。
一个看似光鲜亮丽,在凌云霄中一呼百应的大小姐,实则只是任掌门眼中一个美丽的工具。
众人皆以为任月娆在凌云霄能呼风唤雨,实则失去了价值后,不过是被任掌门弃之如敝屣的可怜人。
“阮宗主一样是女中豪杰,朱涯海的海域,也是由女鲛皇统领的,任小姐心怀凌云壮志,终有一日,能翱翔九天。”
任月娆笑了起来,轻轻撞了一下纪桓的手臂:“纪副洞主这张嘴是真的甜,你这样哄我,我都快要喜欢上你了。”
纪桓闻言急忙往后退了半步,两只手臂交叉在一起对任月娆比了一个大大的叉。
“知道了,你有仙侣了,我是没法跟你的枕边人比,除了皮相差了点外,是哪哪都好。”
纪桓赶忙反驳道:“他皮相也好。”
任月娆回想了一下那张像是被烈火烧灼过的脸,沉吟了一会后,轻拍了两下纪桓的肩膀:“我懂,色不迷人,人自迷。”
“真的好。”
任月娆敷衍地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那个护身法器一定要戴在身上。”
“知道了。”
听到纪桓肯定的答复,任月娆拉起黑布遮住了面颊后,一个跃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纪桓望着任月娆消失的位置长叹了一口气。
除了许诺过陆云琛,一定要为他拿下那把剑外,他想看看,以他之力究竟能不能拿下此次剧情的节点。
纪桓边端详着手中护身法具,边推开房间门。
“小仙尊,任小姐给了我一个法器,你想看看吗?”问出口的话没能等到回应,纪桓抬起头来,才发现房间内已是空无一人。
他紧起眉心,朝着房间深处走去。
床榻和坐位上都已经冷了,人应该是在他出去后不久,便离开了房间。
纪桓在屋内寻找了一圈,才在地上找到了一张写着‘后山见’的纸条。
……
“明日另一个要上场夺魁之人,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我们的人打听过,没有人见过他真实的容貌。”
陆云琛忽然间想起了一个不久前还见过的熟人:“很厉害?”
“这人招招带着杀意,每次都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
“近日比试,我未听闻擂台上有仙门弟子重伤。”
“每次那个斗笠人要夺人性命时,周围就会发出一声诡异的铃响,那人听到声音,都能停住攻击。”回禀的弟子说到这里眸光一沉,“哪怕强行收招会伤了他,他还是会在铃响下停手。”
“我知道的。”
“主擂台上还设了杀阵。”
在这个消息下,陆云琛眼中波澜不惊,好似早就已经猜到了姬临雪花费那么多心思,会在背后做些什么。
玉衡仙宗的弟子看着陆云琛无声地张了张嘴,又急忙低下头,等待陆云琛接下来的吩咐。
“先上场的是谁?”
“垣长老。”
“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弟子怯声道:“那宗主何时回仙宗?”
“快了。”
等玉衡仙宗的弟子离开,一股刀气直逼陆云琛的咽喉。
这一击未能伤到陆云琛分毫,出手伤人者反倒被几道剑气钉在了地里,鲜红的血液从四个血洞里汩汩而出。
陆云琛曲起单膝蹲在登阙的跟前。
“这些日子看够了吗?”
登阙咬牙切齿道:“我家主人真心为你,你却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惜把他当做你的垫脚石。”
“云雾窟副窟主在浩天门和万圣灯会这两件事后,声望极高,若垣珩天失手杀了纪桓,我是可以名正言顺回到玉衡仙宗,还能越过我师姐,登上宗主之位。”
陆云琛弯起唇角,那双平日里柔情似水的眼眸,唯有彻骨的寒意:“纪桓能为大业而死,不亏。”
登阙强忍着痛楚厉声问道:“你重伤后根本没有失忆,是不是?”
“对,都记得。”
“你为何要骗他?”
陆云琛笑了笑:“不骗他,我又怎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闻言,登阙想要站起身来为纪桓出气,那没入他四肢的剑气又往泥土中没了没,疼得他冷汗直流,却还是对着陆云琛啐了口吐沫:“卑鄙小人,主人对你掏心掏肺,你还能狠心这样算计他。”
陆云琛嗤笑了一声道:“谁让那张脸,看着就让我无比恶心呢。”
“是吗?”
听见纪桓声音的那刻,陆云琛眼中如同一潭死水。
他背对着纪桓无声地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掩上了那副无辜的表情。
“你误会了,是登阙先伤我在先,我才无奈自……”
话音未落,纪桓拔刀挥出了一记刀气,陆云琛轻盈一跃,已经站在了不远处的树梢上。
他轻蔑地看向纪桓:“都听见了?”
“既然陆仙尊想起来了,现在是否可以回答在下之前的疑问?”
“山神新娘是我毒傻的,本来想让她死在浩天门的围堵下,可少了你这枚棋子,我又怎能恢复全部实力,所以只能委屈自己,和你们这群蠢货混在一起。”
“逼死那些孩子,是为了我吗?”
陆云琛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擅长自我感动,那群又聋又瞎的孩子,留下来只会给我添麻烦,哦,我还顺道杀了,那几个被困在兽苑里生子的大妖,几个被关疯了的野兽,救出来只会浪费我的时间,只是那把火还是没把兽苑烧干净,竟还能活下那么多小拖油瓶。”
纪桓紧握的双拳已经滴出血来。
“为什么?”
“纪桓你想救的那个陆云琛,早在见第一面时就已经死了,我只是从炼狱里爬出来的一只恶鬼。”
话音刚落,一个法阵从天上落了下来。
陆云琛没有躲开,而是任由自己困在了法阵当中。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林中窜了出来,双手捏诀,把没入登阙四肢的剑气硬生生逼了出来。
陆云琛看清来人,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难得露出了一瞬的错愕。
他冷笑了一声:“师弟,你也要跟我作对吗?”
栾承刑道:“纪桓,先带着登阙走。”
“他给我惹了那么大麻烦,以为还跑得掉吗?”
陆云琛刚说完,几道剑气朝着登阙的要害处奔去,惊得纪桓和栾承刑急忙用全力抵挡。
待纪桓护着登阙消失在黑暗里,陆云琛垂下眼帘,只是一挥手的工夫便已扯开了围绕在周边的法阵。
他一个纵身落到了栾承刑的跟前,吓得栾承刑跌坐在地上。
“云雾窟之人,大多无法在人界立足,往后行路艰难,一切当谨慎小心。”
栾承刑见陆云琛不打算伤害自己,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用不着你来假惺惺,你把我师兄藏到哪里去了!”
陆云琛笑了笑:“回不去了,要早醒了一点,很多路,我不想选的。”
“什么意思?”
“不重要了,你就当我是杀了陆云琛后,夺舍的恶鬼吧。”
说着,陆云琛转身离开。
从今日起,原本相交的路,将各不相干。
127 ☪ 第一百二十七章:疯子
◎他理解,却无法苟同。◎
在后山撕破脸后, 纪桓坐在房间内一夜未眠。
合上眼睛的每一分每一秒,不是这段时间与陆云琛相爱的点点滴滴,便是在树林中如同利刃的话语。
他分不出空闲去思考陆云琛这样做的原因。
这一夜, 登阙一直坐在纪桓的身边,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一句:“主人,换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吧。”
纪桓眼底那一层乌黑写满了疲惫,平日里亮晶晶的眼眸, 而今反倒成了一潭死水。
“云雾窟不能散。”
“你对云雾窟没有责任的。”
纪桓合上眼长叹了一口气:“我有,在栾兄他们有能力独当一面前,我会撑起云雾窟。”
说着他正对向登阙:“你呢?你想怎么选?”
“主人去哪,登阙就跟着主人去哪。”
“真正的七少已经死了, 我不是他。”
登阙微愣了一瞬,不久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般,往纪桓跟前一跪。
纪桓起身想要去拉他,手在半空僵了半晌, 才缓缓收回, 他垂下眼帘轻笑了一声:“有意思, 我护的陆仙尊不是陆仙尊, 你忠的七少不是七少, 连我自己都一根筋, 又有什么资格来劝你……”
他转过身, 失魂落魄地朝屋外走去。
登阙见纪桓要走,起身要去追人,纪桓刚走到屋外,身体一软便晕在了陆云琛的怀里。
有了后山树林的事, 登阙对陆云琛满是敌意。
他拔出身上的佩刀便要动手。
陆云琛只是瞟了他一眼, 他便定在原地难以动弹。
“你现在的实力和纪桓之间差距太大。”陆云琛将昏过去的纪桓抱在床上。
被定在原地无法活动的登阙咬牙切齿道:“你还想做什么?”
“我要回玉衡仙宗了。”
“关我们什么事!”
陆云琛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皮都未干的术法放到桌子上:“依照这个练, 虽说不能与中上层的修真者相较,至少他的后背可以交给你。”
登阙怒瞪着站在一旁的陆云琛:“惺惺作态!我不要你的东西!”
“想一直做个谁都护不住的废物吗?”
“你别妄想哄骗我们照顾你的师姐师弟,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会劝主人离开云雾窟。”
不知是哪句话触及了陆云琛的神经,他一挥手直接把登阙掀翻在地。
眼前人弱小若蝼蚁,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陆云琛踩住登阙的后背,冷笑了一声:“那么有能耐,冲破我的束身咒站起来反抗啊。”
看着倒在地上的登阙神情扭曲,他拼命从地上站起身来,可灵魂偏偏向刚寄居在这具躯壳之中,无论怎样用力,却连一只手指都动弹不得。
陆云琛用脚替登阙翻了面,正视上那双怨毒的眼神。
“出了云雾窟,他不只要自保,还要顾虑你的安危,做奴才太久,连利弊都思考不清吗?”
登阙虽恨极了陆云琛这副将众人视作蝼蚁的眼神,却不得不承认出了云雾窟,纪桓眼下身处漩涡之中,稍有不慎,便被搅得粉身碎骨。
云雾窟随时责任,可围绕在云雾窟周围的结界,便可保他们长久的安稳。
见登阙不再嘴硬,陆云琛松开脚:“他一直都希望你除却他,还能找到其他的意义,纪桓不会在这个地方留一辈子的。”
“为什么?”
因为在那个遥远的地方,还亮着万家灯火,等他回家。
陆云琛没有回应,只是想到纪桓说起一家人凑在一起和和美美过节时,那闪着光亮的眼睛。
他偏过头贪恋地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纪桓。
“抱歉,我的一生太短了。”
尾音落地,房间里早已没了陆云琛的踪迹。
登阙感觉浑身一松,僵着的身体才完全瘫在了地上。
不多时,他起身去查探纪桓的情况。
见纪桓只是睡着了,才不由松了口气。
这一觉纪桓睡得很长,醒来时已是午后,他看着折射进窗户内的太阳,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比试开始了吗?”
“主人还要上台?”
纪桓弯下腰套起靴子:“一个小小的失恋而已,我不会让它搅乱我之后的计划。”
登阙眼见劝不了纪桓,也不再执着,紧紧跟在纪桓身后向主擂台赶去。
高台上,垣珩天满身是血的四处逃窜。
数十道剑气却不依不饶紧跟其后。
纪桓被结界隔绝在外面,他站的位置与主擂台相隔甚远,哪怕是这样他还是一眼就忍住了认出了与垣珩天对战的是谁。
“你们云雾窟未免也欺人太甚了!不过是普通的比试,何至于要取人性……”
一道剑气穿过那说话人的咽喉,那身影本已飞到了半空,却瞪圆了双眼,摔落在地。
观战的人群纷纷哗然。
甚至于有人在这样的场面都坐不住了,起身想要离开,却发现整个比武场已经被结界围住。
明明是姬临雪想要在此处瓮中捉鳖,可现下他们自己才是真正的困兽。
“我与你们云雾窟无仇无怨,这位道友何必要咄咄逼人。”垣珩天早已疲于应付对方的攻击,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发丝被汗液浸透。
“你说得对。”
突然两道剑气穿过垣珩天的脚踝,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痛楚,双腿便一软,直接跪在了陆云琛的跟前。
脚筋被挑断了。
下面的看客瞪大了眼睛,从未想过云雾窟的手段会如此凶残。
垣珩天茫然地看向陆云琛。
直到对方轻松挑断他脚筋的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陆云琛本可以十招内夺走他的性命,却偏偏要像猫戏弄老鼠一般去逗弄他。
陆云琛取下脸上的面具,那张清俊的眉目,惊得垣珩天久久说不出话来。
“现在垣长老应该知道你我之间的仇怨了吧?”
垣珩天苍白着脸,急忙向陆云琛的方向爬:“都…都是误会,你去了魔族之后,我…想救你的,可玉衡仙宗……啊!!!”
他话还没说完,用来握剑的手,被陆云琛直接斩断。
鲜血沾染上陆云琛俊秀的眉目,他唇角上扬,不达眼底的笑意,让他周身都仿若被寒气包裹。
“疯了,陆仙尊疯了!”垣珩天握着不断往外冒血的手腕,嘴里喋喋不休。
所有人都以为,陆云琛做到这种地步,终究会看在同一个师门的情分上给垣珩天一个痛快。
未料到,他只是漠然地站在垣珩天对面,用数十道剑气将垣珩天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直至垣珩天没了呼吸。
他合上眼帘,挥出最后一道剑气将垣珩天的元神撕裂。
围绕着主擂台的结界打开。
面对那个浴血的疯子,无人敢上前一步去训斥他的所作所为。
陆云琛双手在滴血,无人知道刚开始问天阁设下的杀阵有没有伤到他分毫。
“姬阁主好久不见。”
姬临雪低下头,强撑着脸上的笑容:“好久不见。”
“不知姬阁主对我今日的所作所为有异议吗?”
“陆宗主处理门中私事,姬某到底是外人不方便插嘴。”
陆云琛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鲜血抹在了姬临雪的脸颊上:“真会说话,都让我找不到借口杀你了。”
姬临雪一直僵着脸上的笑容,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他缓步走向玉衡仙宗跟前。
“你们中间有想陪着前宗主一起走的吗?”
人群中鸦雀无声,陆云琛立在原地笑了起来,许久,他用冰冷的嗓音念出一个个名字。
在那些被拘的黑暗里的日子,他一遍遍重复着至亲之人从被陷害到惨死的场面,一遍又一遍,那些刽子手的脸,每一张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看着那些被喊出名字的玉衡宗门弟子一个个倒下时。
没人知道,一个杀疯了的陆云琛,接下来会将屠刀挥向哪一个人。
恐惧者,从人群中冲出来一个想要对陆云琛动手的男人,却被陆云琛的剑气钉在了地上。
陆云琛偏过头,对上那些诚惶诚恐的嘴脸:“是不是我肃清师门打扰到诸位了?”
见无人敢言,陆云琛继续麻木地处理着参与绞杀阮湉的弟子。
看着横在地上的尸体,鲜血已经浸透了陆云琛的血面。
就连一直以来为陆云琛效力的弟子,全程都低着头不敢动弹。
“垣长老与以下几位弟子设计杀害阮宗主,其罪当诛,我现以新宗主之名,肃清玉衡仙宗,今日所为,有谁不服。”
眼前一片寂静,陆云琛冷笑了一声,朗声道:“玉衡仙宗现任宗主陆云琛,日后还望与在场诸位好好相处。”
站在结界外的纪桓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在这一刻,一直以来困扰纪桓的疑问统统解开了。
他有想过撼动结界去阻止陆云琛的所作所为,可在看清一切以后,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登阙,我们回云雾窟吧……”
登阙俯身道:“是,主人。”
纪桓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主擂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
书中寥寥数字,却是陆云琛亲身体验过的痛苦。
甚至于在更多无法窥见的地方,那个人一直身处在地狱之中。
他理解,却无法苟同。
不会去阻止,也不会说什么放过他们的屁话。
却从此刻开始明白了他与陆云琛本就不是同路之人。
作者有话说:
先恢复日更三千字,等状态完全好起来,在继续六千字,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和鼓励,感谢
感谢在2023-12-13 23:05:31~2023-12-14 23:5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l.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8 ☪ 第一百二十八章:隐秘之地
◎只可惜回首时,身旁再也没有那个可以容他去抱怨的人。◎
十年, 冬。
大雪一连下了三天三夜。
去主殿的路上,厚厚一层积雪上叠满了密密麻麻的脚印。
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带着厚厚一沓书信,不断搓揉着泛红的双手, 踩着眼前的脚印向主殿走去。
“知之你总算来了。”
两个愣头小子带着一众内门弟子站在主殿外,谁都不敢上前去敲门。
“师尊一直都没出来吗?”
其中一个个头的稍小的男孩子缩在晗褚后面:“三天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闫知之举起拳头给了少年脑袋上一拳:“那你不会进去看看吗?”
“知之姐,我不敢嘛。”
闫知之狠狠瞪了一眼少年, 拿着手中的信件轻叩了两下门扉。
迟迟未听到屋内有动静,她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围在身旁的几人摆了摆手,待几人会意离开, 她才推门而入。
四处散乱的书卷,让人都不知道怎么迈脚。
闫知之化作小白兔的模样,踩着一节节书卷跳到了屋子内。
“谁进来了。”
主殿的深处传来陆云琛沙哑的声音。
‘噗——’
仅有巴掌大的小兔子,化作了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是我, 纪洞主送了信过来, 师尊现在要看吗?”
“放在桌案上吧。”
“知之不可以把信直接交到师尊手里吗?”
久久没听到主殿深处再有回应, 她头顶白色的耳朵沮丧地搭在幻化出来的人耳两边, 将信压在了镇纸下方。
“我放好了。”
“嗯, 出去吧, 我会看的。”
硕大的屏风, 把主殿的另一端遮得严严实实,闫知之向屏风那边踮起脚尖。
突然身下的竹简忽然间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直接把她带到了门口。
她紧抿着双唇,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身后, 缓缓退出了主殿。
殿内。
陆云琛将前襟沾满血污的衣袍脱下放在一旁, 从橱柜了寻了一件干净的衣物后, 才走到铜镜前整理散乱的长发。
镜中人比十年前更为消瘦,苍白的脸色显得唇边的血迹更为惹眼。
他用水擦拭掉唇边和指节上的血迹后,才拿起了压在镇纸下的信件。
如同十年间每一次收到信后一样,满怀期待地打开信封。
信中除去那套古仙法的翻译外,没有一个问候。
他攥着信封自嘲地笑了笑。
手指轻轻拂过那熟悉的字迹,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才提笔写下了那封回信。
……
“洞主,玉衡仙宗把你之前翻译过去的术法,写好了批注寄回来。”
玉楹把信件递到了纪桓的跟前:“每次洞主寄过去的术法,陆仙尊都会亲自试一遍,把该如何改良,适合怎样的弟子修炼写一遍寄回给您,我看是挺有心的。”
纪桓淡淡一笑,拿过信件并未做过多的回应。
他回山时,才知道陆云琛已经回来过一趟。
陆云琛没有再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把云雾窟的洞主之位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交托在他手中。
却留下了他原先要赢给陆云琛的剑,还有那一堆用外文写成的手稿。
只带走了晗褚和小凤凰。
自那次翻脸后,他一直没有与玉衡仙宗联系,只是偶尔在玉楹下山采买时,听到一些关于玉衡仙宗的消息。
陆云琛回去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肃清了师叔一派的弟子,手段残忍,至今仙门提起陆云琛,都说他名为仙尊,实则近乎妖魔。
可同时玉衡仙宗的百姓在垣珩天师徒多年的剥削和压迫下,得意喘息,除了日常的店铺的租金外,无须再向玉衡仙宗供奉钱财,玉衡仙宗还会根据当年的收成等,适当调整租金的加减。
得知这些消息后,纪桓想了很久,在两人断交的三年后,让闫知之带着他翻译好的术法敲响了玉衡仙宗的门。
从那时起,两人之间的书信往来便延续至今。
纪桓近几次寄去翻译好的功法时,都想提笔写两句问候,可墨点落在洒金的纸张上时,两人而今的关系,不适合再说什么。
“这次陆仙尊把术法的详解,应该能给练这个功法的弟子提供不少帮助。”
纪桓摊开纸张:“信里只有功法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洞主您知道的,玉衡仙宗寄来的信件,一般都会由登长老先过目,要不我帮你去问问他?”
纪桓浅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我和玉衡仙宗宗主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玉楹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年陆仙尊行事过于激进,前些日子公然助力魔族大公主鹿清登上魔尊之位,视其他仙门于无物,问天阁召开仙盟联合写了百人声讨书送去玉衡仙宗,你猜怎么样了?”
纪桓抬眸,听到这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不免来了兴趣:“怎么样?”
“陆仙尊刚收到就烧了!”
“那姬临雪如何?”
“能如何?十年前陆仙尊在血染仙盟大会,姬临雪到头来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又能怎么样?哪怕姬临雪去玉衡仙宗门口喊,以陆仙尊的脾气,一定会让他横着上来,竖着回去。”
只要提到姬临雪那个渣男吃瘪,玉楹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纪桓想到姬临雪这几年看不惯他们,又干不掉他们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哪怕这两人十年间信件中只有术法的交流。
可在气死姬临雪不偿命这件事上,却能做到出奇的一致。
就算在这个世界待了十年,纪桓仍旧看不惯问天阁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对了,任迁和祁南枭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玉楹点了点头。
纪桓长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祁南枭都这么落魄了,居然还有天命之子的光环罩着。”
看着玉楹一脸疑惑地模样。
纪桓浅笑道:“信我已经收到了,你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看顾玉兰山摧楼送来的新弟子,累坏了吧!”
“不累,看着云雾窟越来越好,我也很高兴,要是陆仙尊和晗褚他们还在,那就好了。”
说完这一句感叹,玉楹捂住了双唇,那双漂亮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看向纪桓。
纪桓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嘴上说着理解陆云琛的做法,只不过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两人刚分开的前两年,他连陆云琛三个字都听不得,有几次当着小兔子的面,还发了脾气,那双朱红色的眼睛可怜汪汪地看着他时,他才发现刚才的自己到底有多失态。
渐渐地,能听人喊玉衡仙宗那位陆仙尊,却听不得有人提起往事。
好在知道他们往事最多的,一个被他送去了玉衡仙宗,一个藏在这座山的某个洞府中修炼。
除了帮忙送书信的玉楹,其他人就算知道纪桓和陆云琛的往事,都会避而不谈,免得惹得纪桓不痛快。
一过十年,再听到这名字时,纪桓已没有了什么波澜,就像是谈起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主人。”
登阙推门而入。
玉楹正愁说错了话,进退两难,见登阙进屋,立马找了一个合适的由头,离开了议事厅。
“怎么了?”
“西北方,有座隐世已久的孤城现世了。”
“什么隐世已久的孤城?”纪桓问。
这个问题也难倒了登阙,他双眼真诚地看着纪桓,久久没说出话来。
纪桓蹙紧眉心,半天没等到答案,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少了陆云琛在一旁讲解,每当提起一些仙门很久以前的秘闻时,每个人都是两眼一抹黑,哪怕很多事情都有听闻的栾承刑,也不一定所有事情都知晓。
“属下听闻那隐世的孤城里藏有能一统仙门的珍宝,很多仙门和修仙者都往那边去了,主人要去看看吗?”
纪桓道:“按照我阅览了那么多本书的经验来看,一般这种地方都很凶险。”
“那主人要去吗?”
“去,这种地方虽然凶险,但定会藏有意想不到的机缘。”
“属下这就收拾行李陪主人一同前往那隐世的孤城。”
纪桓抓住了登阙的手腕:“你还得留下来看顾云雾窟。”
“可……”
“我自己跑一趟就行,人多反而不太方便。”
登阙看着纪桓一直没有说话。
纪桓轻叹了一声,将登阙的脑袋无奈地推向了一遍:“你别这样盯着我看,不是我不想让你去,自从云雾窟稳定下来后,栾承刑一家人经常跑出去游山玩水,阮湉那边时好时坏,常需要人看顾着。”
“要是连你都跟我走了,云雾窟大大小小的事务交给谁来处理。”
“主人,非去不可吗?”
“想去一趟,看看那隐世之城是个什么情况。”
纪桓说完,眼见登阙一直看着他不说话。
许久长叹了一声道:“修书让栾承刑快些赶回来,你陪我去隐世之城,你看这样可以了吗?”
“好!属下现在就去准备行李。”
纪桓看着登阙慌忙往外赶的背影,后背往桌案上一靠。
十年时间,虽然没能把登阙这个张口主人闭口主人的毛病给扭过来,这人倒是越来越拧了。
有时跟头倔牛似的,只要登阙想做的事情,时常不拒绝,也不同意,就盯着人不讲话。
纪桓才开始也不能明白,登阙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猜了几次后,才渐渐读懂这小子的意思。
虽有时让人猜得头疼,可比起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模样,也算是一种进步。
两人等栾承刑回到了云雾窟后。
便启程前往了传说中的隐世孤城。
那城的位置,在一个天边的小镇附近,整座城外有结界,内有毒雾,很难进到深处去。
纪桓走进一家客栈,看见一二楼都坐满了人,向后退了两步。
正打算瞅准时机离开。
“纪洞主,好久不见啊!”
纪桓脚步一顿,看着那迎面而来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请问你是?”
男人也不觉得尴尬,眯笑着眼搂住了纪桓的肩膀:“墨庭苑,一个小仙门,数年前在擂台上见过纪洞主的英姿便久久难以忘怀,没想到今日有机会在这里与纪洞主相遇,不知纪洞主可否能赏脸与在下喝上几杯?”
不等纪桓开口,登阙便举起刀挡在了他的面前。
“主人身体不适,不方便饮酒。”
纪桓蹙起眉心,故作不悦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是反了天不成?”
登阙手中的剑迟迟没有放下,只是紧抿着双唇不再言语。
“你这样我会怎么敢带你出门。”
“属下只是关心主人的身体,有错吗?”
纪桓冷哼了一声:“你这样,我是没脸在这家店住下了,这外面可比不得云雾窟,你还想给本洞主得罪多少人。”
两人一边吵一边往外走。
待走出一段路后,纪桓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见没什么人跟着,对着登阙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来。
登阙愣了一会,看着纪桓脸上的笑容,不确定地开口道:“主人刚才不是真的生气。”
“不然呢?我就是想看看那座隐世的孤城,没有心思来这里交朋友。”
登阙点了点头:“他们灵力低微,确实不适合走得太近。”
纪桓张了张嘴,本欲和登阙解释,细想后却只是笑了笑。
他不是看不上那些小仙门灵力低微,只是不喜欢他们那副趋炎附势的模样。
陆云琛离开的前几年,纪桓也尝试过和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仙门接触,大部分都不会想着为百姓谋福祉,只是想鼓动着云雾窟与大仙门一较高下。
嘴里抱怨着没能占到好的资源,所以希望借着云雾窟这个后起之秀的名声,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
从那个时候起,纪桓明白了陆云琛说过的话。
只可惜回首时,身旁再也没有那个可以容他去抱怨的人。
“纪仙友也来了。”
纪桓循声望去,只见姬临雪白衣飘飘宛若一副谪仙模样立于不远处。
他看着姬临雪皮笑肉不笑地挥了挥手。
“多年未见,纪仙友的气势不减当年。”姬临雪缓步走到了他跟前,唇角微弯,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纪桓浅笑道:“多年未见,姬门主还是人模狗样。”
跟在姬临雪身旁的弟子气得捋起袖子便要冲上前来,却被姬临雪抬手拦住。
“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纪洞主还是喜欢说笑。”
“谁让姬阁主喜欢凑过来听我说笑呢。”
哪怕像姬临雪这样平日里情绪调控的很好的人,都难免在纪桓的话语中脸色越来越难看。
纪桓走上前去拍了两下姬临雪的肩膀:“我这人一向是不会说话的,往后姬门主若是没那么大度,远远地看见我,还是绕道的好,免得到时候又忍不住刺姬门主两句。”
“只是我没想到纪洞主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姬临雪浅笑道:“非也,只是我以为纪洞主这辈子都不会踏足有陆仙尊在的地方。”
听到姬临雪提起陆云琛,饶是纪桓再懂得隐藏自己,此时也不免沉下了脸。
姬临雪长叹了一口气:“我听闻当年纪洞主为了让陆仙尊能够掏出魔族,在中间可是出了不少力,怎么就能闹成现在这样呢?”
纪桓听得出来,姬临雪看似是在说他和陆云琛之间的关系,实则是在点出他魔族七少身份。
换作十年前,纪桓被戳破,哪怕早有准备,也会露出几分慌张。
可而今掌管云雾窟多年,虽有玉衡仙宗这个行事乖张地在外顶着枪炮,但云雾窟接收了太多半人半妖的弟子,还是有一些麻烦会主动缠上云雾窟。
纪桓应对过数次,而今面对姬临雪的话里有话,眼底掀不起一丝波澜:“仙侣分手后,老死不相往来这种事,像姬阁主这样只懂得玩弄人心的人,是看不明白的。”
“纪洞主和陆宗主……”
“大家都知道的事,姬临雪你就别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了,多一点真诚,少一点演绎,说不定下次见面,我跟你说话还能好听点。”
姬临雪轻笑了一声:“纪洞主和陆宗主的情事,在下确实早有耳闻,可惜你们在这里是碰不上了。”
他说到这里,眼角余光打量着纪桓的神色,迟迟未见到有纪桓脸上有他想要的反应,他双眼微眯,继续往下说道:“昨日陆宗主便独自进入了隐世孤城,要是纪洞主早一日过来,我们说不定还能坐在一起饮杯仙酿。”
纪桓浅笑道:“与我何干?”
说着,他偏头看了一眼登阙,径直向前走去。
问天阁的弟子伸长脖子看着那对主仆远去的背影,紧起了眉心。
“他对这件事一点反应都没有。”
姬临雪嗤笑道:“不见得,我看这反应可一点都不小。”
等与姬临雪师徒拉了一段距离后,登阙回头看了看身后。
“他们没跟过来。”
纪桓冷冷地应了一个恩字,脚步一刻都没有停下。
待在镇内寻了一个僻静点的住处。
纪桓才停住了脚步。
“今日就住在这吧。”
登阙点头,跟在纪桓身边,一前一后进了门。
“那孤城挺凶险的,听说问天阁的弟子一连进去了八个,没一个从能从那里走出来的。”
“陆仙尊也进去了,以陆仙尊的道行,相信不久便能探清浓雾里的情况。”
“不好说,这地方悬得很,说不准那陆仙尊现在已经死了。”
129 ☪ 第一百二十九章:冰雪之下
◎远远看过去,不像是活人,倒像是原先就放在房顶上的冰雕。◎
听到屋内的谈论, 纪桓脚步一顿朝着说话的几个人看去。
他们身上穿着便装,背上都背着剑。
看模样应该是听到隐世之城的消息后,前来凑热闹的散修。
纪桓招呼店内的小二温了一壶热酒送了过去, 其中一人抬起头真正对上了他的目光。
“你该不会也是来找隐世之城的道友吧?”
听着对方应该不认识自己,纪桓敛上笑意,用眼神示意登阙先行上楼休息。
登阙抓住了纪桓的手腕,不安道:“主人?”
“没事, 你先上去,我就和他们喝两杯酒就回来。”纪桓说着轻轻拍了两下登阙的手背。
“是。”
纪桓见登阙离开,招呼小二又炒了两碟下酒菜。
坐在对面那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捏着手中的花生米, 眯笑着眼,眼角两边几大条褶子笑得挤到了一起去:
“哟,你小子还挺上道的。”
“刚进门就瞧着几位投缘,想吃什么诸位可以再点, 今日这桌都挂在我的账上。”
男人笑着将一粒花生米丢到了嘴里:“我可不信这世上有白得的好处, 说说看, 小公子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些什么?”
正在这时纪桓刚才命小二温好的酒水端了上来。
他起身为在座三人满上了酒水。
“也没什么, 就是想听听有关隐世之城的事情, 还有你们刚刚提到的陆仙尊。”
几人不知道纪桓的身份, 看他模样生得贵气, 身上的黑色劲装下带着用金线勾出的暗纹,只把他当做了对仙门秘事感兴趣的贵公子。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不跟纪桓客气,把挂牌上的那几道肉菜都点了上来。
“这隐世之城啊, 是五千年前就是消失的一座城镇, 背靠着仙史上的古仙门穹顶, 穹顶你知道?”
纪桓浅笑着摇了摇头。
男人又道:“穹顶是当初最靠近真神的仙门,可能就是因为触及了真神,穹顶和隐世之城在一场天罚后,就消失在了这个世间,按照仙史记载,在穹顶消失后,四散的灵气变得越来越稀薄,再过个几百天,再想寻仙问道,永葆青春可就难咯。”
“就现在这些有威望的仙尊,到那时都得死在天劫下。”
“可不是吗?你看这些大仙门刚听见隐世之地出现就急了,我还以为陆云琛是个淡薄的,没想到进去的还挺急。”
“听说他快劫变期大圆满了,人界的灵气,能够他到化真吗?”
另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男人,咂着嘴,摇了摇头:“我看难,不过也正常,你看他才几岁就劫变了,我都听说了,像他这样的修炼有违天理,照这个架势走下去,必定得爆体而亡。”
纪桓手中的酒杯在他的掌力下被捏得炸开。
惊得讨论热烈的三人不约而同回过头来,他垂下眼帘,拿起一旁被热水温过的帕子擦了擦指节上的酒渍后,掏出了两锭银子往桌上一放。
旁边的男人小声道:“这人该不会倾慕陆云琛吧?”
“不会吧,现在修仙问道的,谁能看得上陆云琛。”
纪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男人,他弯起唇角,偷摸弹了一个石子过去,那放满酒菜的桌子裂成了两半。
他们慌张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
此事的幕后黑手却像个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缓步朝楼上走去。
“主人。”
纪桓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冷的天,怎么就在门口等着?”
“那几个看起来穷凶极恶的,属下担心他们会讹诈您。”
纪桓都被登阙这番话给逗笑了。
当初他还是个废柴的时候,都能在带着陆云琛在魔族那群怪物手下过活,而今能力超越当年百倍,还能怕了楼下那几个金丹期的散修不成。
“有点杞人忧天了,十年了,你都没能感受到我身上的个人魅力吗?”
登阙沉默了一会:“就怕遇到小人。”
纪桓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人有什么可怕的,除了我自己愿意外,他们还能骗到我不成?”
“可陆云琛就骗了主人你。”
纪桓一顿,无奈地浅笑道:“那么久以前的事,现在还记得呢?”
登阙紧抿着双唇不说话。
“之后总要遇见的,更何况我们那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有书信来往,比起跟其他仙门的关系来说,与玉衡仙宗都可以说是兄弟盟了。”
客房的另一边,小姑娘竖起白色的兔耳朵紧贴着墙边。
脸上的窃喜拦都拦不住。
“纪哥哥心里还是有师尊的。”
晗褚怀抱着手臂,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就说了,把这间客栈租下来准没错的,小纪师父那么多年都不愿意参和仙门那些破事,肯定得把那些人都避开,你看这叫作什么,请君入瓮。”
鸣椿轻轻戳了一下晗褚的手臂,怯声道:“师兄,师尊不说是我们行事不要打扰到纪师尊吗?”
“师尊那是口是心非。”
“要是师尊从隐世之城出来,知道师兄背着他做了这些,你看他会怎么罚你。”
晗褚蹙起眉头,看着小凤凰平常在陆云琛面前唯唯诺诺,平日里他带着小兔子偷偷下山,这小混球还要跑到师尊面前参他一本。
一时间心里便来了气,幻化从鱼尾往小凤凰腿上一扫。
小鸟现在也学聪明了,立马变成小肥啾的模样,扑腾着翅膀,圆鼓鼓的小脑袋对着晗褚得意地摇晃了两下。
“你这只臭鸟!我是在帮你父母和睦,免得你只能做个小孤儿。”
晗褚硕大的尾巴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打翻了。
鸣椿靠着身子小,行动灵活,每一次都轻松躲避开了晗褚的攻势。
“定。”
小鸟突然僵在原地,直线坠落在了地上。
晗褚眯起眼睛,将尾巴往鸟的身上一搭,双眼满意地微眯成了一条线。
“跑呀,臭鸟,现在还想跑到哪里去,你给我安分一点,要是被隔壁听见了动静,你就完蛋了。”
小凤凰闪着翅膀,啾啾啾地叫个不停。
晗褚笑着绕了绕耳朵:“反抗没用,我可听不懂你的鸟语。”
闫知之瞪了两人一眼,怒嗔道:“你们两个小声一点,我都听不见对面在说什么。”
“那么想听见我们在聊什么吗?”
闫知之的耳朵仍贴在墙面上:“有点清晰啊,纪哥哥说的话也有点奇怪,不会是发现我们了吧?”
想到这里,闫知之摇了摇脑袋,眼角余光刚瞥见站在屋外的两个人。
站在凳子上一个不稳,直接从凳子上跌坐在了地上。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三双无辜的大眼睛,一时间都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登阙道:“主人,我就说了人世险恶。”
“你们几个帮我从群演那里把钱要回来。”
闫知之推搡了一下晗褚,晗褚用尾巴把小凤凰扇回了人形。
个头还没有闫知之高的小屁孩,眼泪巴巴地看向他的师兄师姐,终于明白了人世险恶究竟是什么样的四个字。
晗褚道:“还请师弟,请务必把小纪师尊的钱要回来。”
闫知之一脸真诚:“师弟你可以的。”
鸣椿瘪起嘴,委屈巴巴地红了眼睛:“你们就是趁着师尊不在,就欺负我!这明明是你们的主意,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受罚。”
晗褚无奈地一摊手:“正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做,而我们可是为了师尊未来的生活出了不少力的。”
“等师尊回来我要告诉师尊,你们故意把纪师尊给骗过去。”
“哟哟哟,等师尊回来,我告诉师尊你又要哭鼻子了。”
纪桓站在原地,脑袋都快要被这群兔崽子吵得炸开了。
他都想象不到这些年陆云琛带着是靠着什么把这三个混世魔王给带大的,毕竟他们加在一起,能比云雾窟一个山的孩子都热闹。
登阙低声道:“主人切不可心软。”
纪桓微愣,而后浅笑道:“不会再回头了。”
鸣椿走到纪桓面前,想要开口询问是不是一定要把酒钱给要回来,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长久的沉默。
他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好不容易走到木栏边,伸头往下面看了一眼,看着地下除了那张破掉的桌子外什么都没有剩,又小跑回了房内。
“师兄,那…那些人都跑了。”
晗褚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有点麻烦了,小纪师父要不然就等师尊从隐世之地回来,你亲自跟他讨吧?”
纪桓没忍住白了晗褚一眼:“硬拽红线这种无趣的招数,你还没玩够吗?”
“附近都没有能住的地方了,附近农户对仙门多有反感,仙门弟子拿着钱都未必能住进去,客栈里基本上多的是想要巴结云雾窟的,所以这里对小纪师父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住处。”
晗褚收起鱼尾,缓步走到纪桓面前:“等师尊回来,我们就会同师尊一起进入隐世之地,到时候小纪师父的损失,由师尊赔给您。”
“而这间客栈,就算是我们三个小徒弟为了尽孝心特意为你包下的。”
纪桓道:“不管我吃什么用什么,你们全包?”
登阙在一旁不安地唤了一声主人。
纪桓浅笑:“别担心这里都是熟人,又不是什么虎狼窝。”
晗褚道:“小纪师父明白就好,你二人在这里的吃穿用度,玉衡仙宗全包。”
“你说的话算数吗?”纪桓问。
闻言,闫知之赶忙上前,双眼巴巴地盯着纪桓点了点头:“算…算数的,要是师尊知道你肯住下来,他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多年不见看着这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纪桓心里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抬手敲了一下闫知之的额心,
“还故意花钱让那些人嚼陆云琛的舌根的。”
闫知之瞪大眼睛:“我们怎么可能出钱让人说师尊坏话,当时看着他们是些道行不高的散修,又怕你们认为这客栈没什么让待在才故意让那些人坐在那里,才想着花点钱制造一下这里还有其他人在的假象。”
“纪哥哥那些人都说师尊什么了?”
纪桓沉默了片刻,浅笑着摸了摸闫知之柔软的大耳朵:“算了,都不重要了。”
“他们说师尊坏话,纪哥哥会生气吗?”
纪桓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生气,可确实把对方的桌子给劈了。
闫知之抓着纪桓的衣服下摆轻轻晃了晃,红色的眸子怔怔地看着他:“会不会嘛。”
“……不会,陆云琛对我而言早已无关紧要。”
小兔子紧抿着双唇,原本捏着纪桓衣摆的手渐渐松开。
她不知道当时在问天阁的时候,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被纪桓送到玉衡仙宗前,问过许多次原因,纪桓永远只会说如果有她在这边陆云琛也许会好些。
从那个时候起,纪桓就不再会眯笑着眼喊那个人小仙尊了。
这些年,她也试过从陆云琛口中去打听当年的事情。
陆云琛只回答过一次,说是他负了纪桓。
“我不是你们最亲近的人吗?”
闫知之双眼里闪着泪花,毛茸茸的耳朵委屈地垂在脸边。
“我和他的事情,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情谊吗?你会因为我不再与他走近,就跟我不再来往了吗?”
闫知之摇了摇头:“纪哥哥,我真的很怀念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是不是当初不建立云雾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
只要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很难去跟这些人说明白为何结果并不圆满。
这层关系一开始就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裂缝。
那时纪桓被书里美好的假象蒙住了双眼,又或是太会自欺欺人,所以当事情裂缝彻底碎开时候,付出的越多,就越无法接受那完美界面后残缺破碎的真相。
纪桓想要去摸一摸闫知之的发丝,手停在半空,看着这个娇俏女孩子,才恍然想起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撒娇的小姑娘。
“我先回屋休息了,你们几个少闹腾一些,这里比不得云雾窟,也不是玉衡仙宗,要是有仙门窥到你们的真身,给我或者你们师尊都会惹来麻烦。”
说完纪桓看了一眼身后的登阙。
两人重新选了一间与他们相距甚远的客房入住。
登阙下楼吩咐店小二准备热水去,灵兽三人组把人围在中间。
闫知之第一次冲到登阙跟前,大眼睛对着登阙一个劲地扑闪。
只可惜登阙不解风情惯了,还没等闫知之把心中的疑问出口,登阙就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她的脑袋。
“让陆云琛省省吧,别想再利用主人,云雾窟把秘术分享给玉衡仙宗只是想借陆云琛了解术法的用途和真伪,根本不是余情未了。”
说完,登阙漠然地掠过闫知之他们的身边。
走下楼时,回头看了一眼因为没有得到有用答案而抓狂的三人,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闫知之听见登阙的小声,竖起了兔耳。
“你笑什么?”
登阙抬起头看着闫知之,双唇无声地一字一顿道:“真、可、怜。”
当年陆云琛血洗四少的府邸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手段狠辣残忍。
作为枉死者的妹妹,竟在帮仇人办事。
闫知之捋起袖子正要冲下楼,便被晗褚一把拉了回来。
“我的小祖宗,你打得过他吗?”
闫知之不快道:“玉衡仙宗里那么多同门我害怕,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他,你看我不下楼去把那个讨厌鬼的脸给挠花了。”
晗褚抓着张牙舞爪的闫知之,笑得一脸无奈。
鸣椿安安静静地缩在一旁看着,就差让掌柜炒一盘新鲜的瓜子送上来。
“你放开我,不然我以后再给你跟你下山去了。”
听见这句话,小鱼立马将手收回。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小兔子要跳下去恼人时,清冷的男声从屋顶上传来。
“闹够了吗?”
闫知之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从楼上滚下去。
“……师尊。”
“再有下次,我就送你回云雾窟。”
闫知之紧蹙着眉心,急忙往房间跑。
他们原先住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她咬着下唇,不甘心地把除了纪桓住的那间外都打开了个遍,却没有看见一点踪迹。
“师尊。”
屋顶上已经没有了回应。
鸣椿轻叹了一口气:“师尊一开始就说了,如果见到纪师尊不要打扰他,你们偏不听,你看现在好了,师尊都不回来睡了。”
闫知之停在最后一间空屋前,眼底满是落寞。
在遇见纪桓和陆云琛前,她已经没有了家人,已经想好了一只小兔子,能熬过一天是一天。
他们给了她家,给了她安全感。
却唯独再不会同时相伴在她身边。
晗褚拍了拍闫知之的肩膀:“回去休息吧,今晚师尊应当不会回来了。”
闫知之点了点头。
在两人的陪伴下走进了房间。
窗外面是茫茫大雪,纪桓手拉着窗子一脚,外面刮进来的寒风冻得他指节生疼。
“主人,水来了。”
纪桓放下了窗子:“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你用热水擦擦身上,夜里睡起来能舒服些。”
“我用内力也能避寒。”
登阙道:“用内力的话,明天醒过来会很疲惫的。”
“说得也是,那就随便用热水暖暖身上。”
纪桓站起身来,卷起袖口将冻得发红的手指放到了温水里。
“明日我们换个地方落脚吧。”
登阙颔首:“属下明早就去寻找合适的住家。”
“嗯,辛苦了,我也顺道打听一下,有关于隐世之城的事情,消息还是太少了,我还在考虑要不要跑一趟。”
书里没有写过隐世之城。
又或者说从上次的仙盟比试开始,现在发生的事情就已经和书里完全脱轨了。
“主人是想看看隐世之城里,有没有东西能帮助你回去,是吗?”
提起纪桓有可能要离开,登阙拧起了眉眼,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紧张和不舍。
登阙是魔族专门培养出来服侍贵族的奴隶。
从生下来开始主人就是天的想法便灌输在了登阙的脑海里。
纪桓尝试过让登阙去接受不一样的东西,可主仆思想,为主而活已经刻在了登阙的脑海里。
就连纪桓的五兄都劝过纪桓没必要在登阙花费心思,最优秀的魔奴早已把奴性刻进了骨子里,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更改的。
所以登阙对纪桓的依赖,甚至于倒不希望纪桓离开。
每次纪桓翻译好的术法他都会认认真真地翻看一遍,生怕纪桓会突然从这个世上消息。
纪桓浅笑道:“十年了,我到现在都没找到离开的方法,想来应该得在这待一辈子了。”
“那登阙就一直陪在主人身边。”
纪桓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笑盈盈地催促着登阙去睡觉。
待登阙离开,纪桓才一脸疲惫地爬上了床铺。
他闭上眼,身上盖着算不上厚实的被褥。
本以为像这样一个连暖炉都没有的客栈,半夜说不定会被冷醒,可身体却意外地温暖。
很快纪桓便在暖意下进入了梦乡。
那人坐在屋顶。
风雪覆盖了全身,也遮掩住了原先落在屋顶上的血迹。
他好似感觉不到寒冷和疼痛,静静地注视着玄镜中的身影,冰晶覆盖在了他细长浓密的睫毛上。
远远看过去,不像是活人,倒像是原先就放在房顶上的冰雕。
翌日清晨,外面的雪已经比昨夜小了很多。
纪桓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就连露被褥外的双手都是暖的。
他愣了片刻,急忙掀开被子跑到屋外。
低头便见到灵兽三人组安静地吃着早餐。
纪桓从二楼木栏上露出大半个身子:“你师尊呢?”
闫知之咬了一口饼:“昨晚师尊是回来过一趟,但他跟我们说了一句话后就不见了,”
“他没有进来?”
鸣椿把嘴里的饼子咽下:“纪师尊你放心吧,来之前师尊就嘱咐过我们别打扰你,他不会过来的,现在也找不到住处,你安心住在这里就好。”
纪桓死死地抓着木栏。
昨夜他并未用内力暖身,难道真是用热水擦了擦手脚后,睡起来会暖和些。
纪桓摇了摇头。
就房间里的被子盖在身上都觉得冷冰冰的,他好像记得他的身体是从里到外满满温暖起来的。
现在回想起了,那感觉就像是有一股暖流在体内流动。
这种感觉很熟悉。
之前陆云琛就算身受重伤,还是会在大雪天里用灵力使他的身体变得温暖。
“陆云琛!”
他回过身将门一扇扇推开。
除了他们几个住过的屋子外,一点痕迹都不剩。
“小纪师父,师尊昨夜真的没有回房间,我们几个一直听着动静呢。”
纪桓蹙紧眉心:“我昨晚就想问了,为何你要叫我小纪师父,他要叫我纪师尊。”
“师尊说,你每次将秘术翻译出来寄到玉衡仙宗,是想栽培我们,所以我们才……”
鸣椿道:“明明是师尊说我们不是玉衡仙宗的人,他也不是我们的师父,只是托了纪师尊的嘱托,才决定教导我们,纪师尊不想看着三界生灵涂炭,妖一直被修道者压着起不来,师尊才同意教导我们的。”
“每次纪师尊从云雾窟寄来的,都是我们几个的学费,要是哪天纪师尊不给我们交学费了,他就把我们统统丢回云雾窟去。”
晗褚抬手打了一下鸣椿的头:“胡说什么呢,我们师尊是那样的人吗?”
“可师尊就是这样说的。”
纪桓僵在原地。
他知道陆云琛把小凤凰和晗褚带走是别有深意。
“陆云琛培养你们是为了振兴妖族?”
晗褚道:“师尊要做什么,我们都不清楚,可他说过,若我们不够强,在只有强者的世道,必然会被更强的人吞噬,万圣灯会永远不会消失,不管再怎么改变,总会生出吞噬弱者的地方。”
“只有强者的世道?”
纪桓垂下眼帘,在他和陆云琛决裂之前,陆云琛似乎也问过的愿想。
这些话和现在一样,却又不一样。
“知之,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闫知之哭丧着脸:“……说什么,说闫知之你这样会被人做成□□的。”
那两只耳朵又冒了出来,她抓着自己的耳朵:“啊!师尊只会一脸和蔼地跟我报菜名,太凶残了。”
“没事,我没练好的时候,师尊亲自带我到镇上看来,活鱼宰杀到烹饪的全过程。”
“师尊会这样吗?”
鸣椿作为两人中天资最高的孩子,懵懂地眨巴着眼。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鸣椿大喊了一声闭嘴。
纪桓只是听着这几人描述,都能想到那个画面有多有趣。
要是没有那些事情发生,他或许会陪在陆云琛身边……
想到这里,纪桓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陆云琛要去隐世之城做什么?”
鸣椿道:“找穹顶,他说他回来一趟,安排我们仨接下来要做什么,在找到穹顶,他不会再出来了。”
“那他应该还会回来一趟。”
晗褚冷笑了一声:“不会了,他应该会直接回隐世之城。”
“在看见你后,他觉得他无论能不能出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变故,只有你在我们身边,他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什么意思?”
“师尊此行是怀着死志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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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 第一百三十章:又在意什么?
◎纪桓只觉得一支冷箭穿胸而过,莫名的寒意在这一瞬间席卷全身。◎
陆云琛的决绝, 出乎了他们所有人意料。
坐在一旁的闫知之不禁有些发愣。
许久眼中满是茫然地看向了身旁的晗褚:“师尊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晗褚紧抿着双唇,看着闫知之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不忍地低下了头。
“我以为师尊看见小纪师父就不会走的, 没想到还是……”
闫知之没有说话,因为难过,显露出来的兔子耳朵无力地耷拉在了两边。
她明明才是陆云琛和纪桓身边最亲近的人,可从云雾窟开始, 却对他俩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
对于纪桓来说,小兔子就是他们从魔族捡回家里的小女儿。
见家里的小女儿黯然失魂,纪桓心里不好受了起来,他揉了揉闫知之软趴趴的耳朵。
“不管他去哪里, 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闫知之抓住纪桓的衣袖:“师尊回来后,我们一起回云雾窟好不好。”
纪桓抚摸闫知之耳朵的动作在这番话下僵住了,他垂下眼帘,手掌渐渐收拢成拳。
“以后的事, 以后再说。”
“纪哥哥。”
纪桓弯起唇角, 眼神中满是疲惫:“乖, 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
说完他偏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小鱼:“晗褚, 跟我上来。”
晗褚先是一愣, 对上纪桓的目光时慌忙地点了点头, 跟在纪桓身后向楼上走去。
进到房间, 纪桓手一挥便合上了门。
晗褚摸了摸门窗,浅蓝色的光随着晗褚手上的动作浮现出来。
他惊诧地看向纪桓:“小纪师父,你那么快就可以熟练地运用术法了?”
“别岔开话题,你心里应该清楚我叫你上来是为了什么。”
晗褚抿起双唇, 冰蓝色的眼眸无辜地看向纪桓摇了摇头。
纪桓冷笑了一声, 手指一点桌面, 原本还站着的晗褚双腿一软,直接在纪桓面前跪了下来。
当初只能近身作战的人,短短十年,便可熟练地操控各种不同的仙法。
晗褚微愣,不禁开口感叹道:“怪不得师尊说小纪师父天赋异禀。”
“行了,我让你上来不是为了听这些奉承话的,把你知道的事都说了吧!”
“师尊他不让……”
不等晗褚把话说完,纪桓站起来:“好,那我管不了你们的死活了,各自安好吧!”
说完,纪桓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晗褚,大步上前一把将上了禁制的门推开。
看着闫知之带着小凤凰贴在门口,纪桓双眼微眯成线,两人尬笑着向后退了两步。
“放心你们什么也听不见,就别白费力气了。”
“小纪师父。”
屋内晗褚唤了纪桓一声。
纪桓回过头:“我没时间跟你继续绕弯子,懂吗?”
晗褚点了点头。
纪桓转身回到屋内。
大门一关,门上浮起的蓝光阻绝掉了外面一切的窥探。
“从朱涯海说起吧。”
“还在万圣灯会的时候,师尊说过可能会去一趟朱涯海,需要我来接应他,他感知到兽圈里有一颗凤凰蛋,也许能在他孤注一掷后,保住他的性命。”
晗褚抬眸望向纪桓:“万圣灯会出事后,师尊便消失了,直到玉楹姐姐让我去接应你们的时候,我才惊叹于师尊竟然能算到这步,我甚至怀疑,兽圈那场大火不只是为了引人耳目,而是为了给他时间杀鸡取卵。”
“你是说陆云琛杀了凤凰,夺走了凤凰蛋?”
晗褚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也没有人知道,可师尊确实让毕方鸟点燃了兽圈,也确实只有他一个人进了关有大妖的房子,小纪师父你是负责接应的,你应该知道,被万圣灯会关起来生肉虫的大妖无一幸免。”
“我问过鲛皇,是不是不来朱涯海,就没办法取出来,可鲛皇说以师尊的能力,根本无须冒那么大的险,他完全可以把凤凰蛋在体内碾碎,吸收凤凰的妖丹来修复自己的内伤。”
看着纪桓沉着脸不说话。
晗褚看不出此刻纪桓在想什么。
只是接着说那些纪桓想知道的事情。
陆云琛拿出凤凰蛋时,跟鲛皇做了一个交易,等到时机成熟有意跟鲛皇借走海之心,这次进入隐世之城寻找穹顶,也跟之前做的事情有所关联。
可陆云琛不会跟他们说自己后续的打算,只是晗褚又一次进到陆云琛的房间时,看见一本关于虚无之地的文本。
虚无之地是一个灵气充裕的仙境,也是朱涯海在古书中一直想寻找的世外桃源。
这些年朱涯海因为仙门屡屡进犯,每一届鲛皇只能依靠着海之心的灵气苦苦支撑。
妖界同样因为灵气稀薄一步步走向陌路。
虚无之地是精怪修者一直想寻找的世外桃源,可离开就意味着要失去自己手头上所拥有的资源,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开疆扩土。
“所以现在处于优势的仙门和魔族,又不想放弃眼前的利益,又没办法等待这个地方的灵气真正地衰竭,他们也想依靠穹顶找到虚无之地,去吸取更多的灵气。”
纪桓长吁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心却没有一刻放松过。
“隐世之城是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
晗褚摇了摇头:“师尊不许我们跟他一起进去。”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隐世之城的消息,却仍旧坐以待毙,很难说是不是另有打算。”
纪桓有那么一刹那想要闯入隐世之城把陆云琛带出来,可心底另一个声音却提醒他,他必须稳住外面的局面,才能保证陆云琛的安危。
细细思量后,他又道:“陆云琛为何要帮鹿清坐稳魔尊的位置。”
“为了小纪师父你呀。”
纪桓指向自己,眼中满是不解:“为了我?”
“你身边那个魔奴,没有跟你说过二少已经去仙盟大会了吗?”
“……说过。”
晗褚道:“二少没能在仙盟大会揭穿你的身份,便伙同问天阁制造云雾窟与魔族有渊源的流言,甚至于有一段时间,就连你的画像都随处可见。”
纪桓紧握着袖口,猛然站起身来:“还有这回事?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是师尊帮着鹿清一起杀回魔族,鹿清才以魔尊的身份,把有关你的流言蜚语给隐下去的,担心魔族二少会对你不利,师尊还下了追杀令。”
听着晗褚这些话,纪桓都怀疑这十年的时间,他不是待在云雾窟,而是去到了另一个空间,才会对这些发生过的事情毫不知情。
看着纪桓茫然的神色,晗褚端起茶杯给自己斟上了一杯茶水。
“这些事情你不知情也正常,要是云雾窟管辖的镇子听见这些流言蜚语,早就闹起来了,那还有你们这十年来的太平。”
纪桓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后,却只是笑了笑。
那笑声不知道是在笑陆云琛,还是在笑他自己。
“我知道的都已经跟你说了,小纪师父还会把我们丢下吗?”
纪桓无奈道:“都在陆云琛手底下学了十年,还会害怕外面那些人吗?”
晗褚紧抿着双唇,大约是在万圣灯会受过一段时间折磨,让他始终没办法独自面对外面那些穷凶极恶的修仙者。
那时候呼风唤雨,身旁有纪桓,断后有陆云琛。
他心里有勇气,根本不会担心被仙门捉住后,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可而今……
“被他们捉住,我和鸣椿会生不如死的。”
纪桓道:“是万圣灯会的过往成为你的绊脚石,换作是那只小凤凰定会和那些人战到再也起不了身。”
被戳中心事的晗褚紧握着双拳,漂亮的脸蛋上浮上一道绯红。
“晗褚,你是朱涯海的希望,鲛皇用海之心做赌注,是为了你日后能撑起整个朱涯海。”
纪桓说到这里握住了晗褚的手臂:“我觉得你拥有与他们一战的实力。”
晗褚指向自己,不确定地问道:“我吗?”
“我有预感这次还会出现很多变故,要是你都没有一战的勇气,到那个时候我们的处境将会更艰难。”
“如果师尊平安回来的话……”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宽厚温暖的掌心捧住了晗褚的脸:“他如果回不来,你身为未来的鲛皇,有责任把他从隐世之城接出来。”
晗褚紧抿着下唇,终还是在纪桓坚定的目光下,用力地点了点头。
纪桓弯起唇角,宠溺地揉了揉少年的柔软的发丝。
当年问天阁上发生的事,虽至今不能放下。
可也就是一句不能放下,让无形的丝线仍旧牵引着两人的联系,无法切断。
门再度打开,屋外已经没有了用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的两人。
想来是听了半天,听不到一点声音,干脆不再做这些无用功。
纪桓下楼时,登阙正坐在一个角落里饮茶,见他下来,登阙仿若是屁股着了火,猛地从长椅上弹了起来。
“主人我已经找到落脚的地方了,不过要和凌云霄挤一挤。”
“任小姐给你找的屋子?”
登阙摇了摇头:“不是任小姐,是魔族时一直跟在祁南枭身边的那个玩物。”
“任迁?”
“是他。”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他竟然还活着?”
登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纪桓手里:“我临走时,有凌云霄的弟子偷偷递到我手里的,有可能是任小姐托人交给你的书信。”
这么多年,没有人能查到任迁和祁南枭的下落。
纪桓也一直和任月娆之间有书信往来,她在凌云霄内得到了重用,已经被任掌门当作是未来的接班人来培养。
书信是近几个月断的。
纪桓只当是任月娆快要继承凌云霄掌门的位置,所以忙到没时间与他联系。
谁曾想任迁竟然回来了。
纪桓撕开书信,里面仅有一张任月娆和任迁备胎的婚礼请柬。
“又绕回去了。”
纪桓腿一软,坐在了身后的长椅。
登阙不解道:“什么又绕回去了?”
“不急,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再做以后的打算。”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登阙,看着纪桓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纪桓紧抿着下唇,细细思量后,抓住了登阙的手臂:“入夜我要去一趟隐世之城。”
“主人!”
“我不知道陆云琛进去了没,有些事,我想和他聊聊。”
登阙道:“主人,陆云琛那样伤你,为何到了现在你还要和陆云琛纠缠下去。”
“这是一场死局,难道你要我看他去死吗?”
纪桓未能克制住的低吼声,引来了灵兽三人组的注意力。晏善婷
闫知之本打算上前问点什么,纪桓转身便上了楼。
眼看没办法从纪桓口中得到消息,闫知之将目标转向了一旁的登阙:“师尊他怎么了?”
“你师尊就是祸害,就是狐狸精!”
登阙紧着眉心,愤愤开口后,也匆匆上了楼。
他敲了敲纪桓的房门,意图再劝劝纪桓。
那边只是冷冷地回应了一句,先休息吧。
这样尴尬的局面一直持续到夜里都为难缓解,登阙敲了敲纪桓的门放在一碗大排面,转身回了房间。
纪桓听着脚步声走远,起身收拾着行李。
“隐世之城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熟悉的声音传来,纪桓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看向空无一人的身后。
“从隐世之城出来,还是一直都没走。”
陆云琛轻笑了一声:“进来找我,不会也想问这些吧。”
纪桓只觉得被陆云琛一句话气得头疼,他抱着行囊往床上一坐:“不出现,是没脸见我吗?”
“以前你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因为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喟叹,却久久没再说什么。
纪桓笑了笑:“我说我不喜欢你了,你就什么都不想跟我说说?”
“说什么?纪少侠能清醒过来,可喜可贺。”
纪桓只觉得一支冷箭穿胸而过,莫名的寒意在这一瞬间席卷全身。
“你都不难过的吗?”
“我该难过什么。”
“……”
纪桓坐在床上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湿润了。
这些年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要为一段可笑的感情去难过,却在十年后,却被同一个人刺伤。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狭窄的山洞里,陆云琛冰凉的指端抚摸过身旁的森森白骨,寒气透过周围的缝隙吹得他双唇泛白。
山洞外是震耳欲聋的低吼。
他站起身来,将地上的骸骨放入布包内,空洞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光亮。
“师尊,我可能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他抱起那些骸骨长叹了一口,胸襟上留下的血渍还未干透。
山洞外那些似人似鬼的怪物,就已经让耗得他筋疲力尽。
他装有骸骨的布包背在身后。
伴着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走出山洞,洞外,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攀附在四周,褐红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他,不断发出诡异的嘶嘶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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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 第一百三十一章:围攻
◎比起天雷酷刑,最难过的,却是人心底的魔障。◎
天刚破晓。
猩红色的天光点亮一点, 黑红色的血液顺着青石板滴落,搁置在路边的那根竹子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地上是一团团令人作呕的烂肉,已无法辨别出它们生时的模样。
陆云琛看了一眼袖口的血迹, 踏着满地的黏腥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风过卷起了血迹斑斑的衣摆,脚下的鞋而今已看不出原有的模样。
在走出隐世之城的那一刻,因为穹顶珠的脱离, 包裹着隐世之城的结界向两边褪去,一座尘封依旧的城镇带着浓烈的血腥味,突破层层浓雾,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玉衡仙宗宗主勾结魔族其罪当诛。”
耳边响起一声低吼。
明明天已经亮了, 放眼望去已经被黑暗所笼罩。
他空洞无神的双眼落在了任掌门身上,忽而笑了起来。
配上沾满血迹的衣袍,恍若从地底爬出来的怪物。
无人敢上前,却都蠢蠢欲动。
突然, 笑声戛然而止。
他沾着黑血的手, 从胸口摸出一颗暗红色的珠子, 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吞了肚。
“东西在这里。”他弯起唇角, 手指指向丹田的位置, “想要的话, 打赢我, 自己来取。”
说着他食指如同在模拟冷刃般,从咽喉一路划至腹部。
由问天阁备好的杀阵,在一刹那间将陆云琛包围在正中间。
还有一个口就能将陆云琛锁死时,有外力从小口处嵌入, 内外两股力量交叠, 问天阁的弟子在结界的反噬下倒地了大片。
陆云琛抬眸, 只见纪桓带着灵兽小分队挡在了他的跟前。
“你们仙门还真有意思,自己不去隐世之城冒险,跑到这里来守株待兔,不讲仁义道德了。”
任老头子自己捞钱的万圣灯会被炸了后,对这两个始作俑者,恨得牙根都是痒的。
此时也懒得去讲道理,直接掏出本命法宝就往纪桓身上招呼,没打算放过他们中间任何一个。
法器还没有落到纪桓身上,便被陆云琛的剑阵给挡住了。
身为化神期,却也抵不过陆云琛刚吞下穹顶珠的修为。
任老头眼看自己的法器被挡了回来一时间脸色青黑,对这个逆天修行的后身,更是恨得牙痒。
好在此时,天空一声闷雷响起。
九天风云骤变。烟姗停
任老头看向身后怒喊道:“这妖人的天雷劫要来了,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这十年诸位苦于玉衡仙宗压迫难以翻身,只要这妖人一死,仙门就不必在玉衡仙宗身下谨小慎微。”
闻言,众人都不再观望,都一股脑的攻上前来。
晗褚将周围的水流掀起,先一步护住了陆云琛。
凤凰一族身为上古神兽,其能力更是不可小觑,就连闫知之这只没有任何尊贵血脉的小兔子实力都不容小觑。
纪桓站在一旁,一时不住惊叹于三人的成长,也不枉他这些年辛辛苦苦翻译那本纯英文秘术,抓着脑袋把自己的毕生所学都用了进去。
“这天雷扛得住吗?”
纪桓拔出刀挡在了陆云琛身前。
陆云琛弯起唇角,柔声道:“你希望我扛得住吗?”
“我是要回去的,没时间帮你照顾一家老小,你熬不住,你师姐他们就跟着等着吧。”
陆云琛浅笑道:“好,我不给你添麻烦。”
外面打得火热,里面陆云琛立起一个结界把自己给围住。
没有人知道结界内是怎样一番景象,只听一声声惊雷落下,六十三道天雷漫长且难熬。
纪桓听着那震耳欲聋的雷声都心惊。
唯有久久没有散开的结界,在提醒着他里面的人还活着。
任老头的法器被陆云琛的剑阵给震坏了,本命法器连接着主人的根本,内底受了伤,身为化神期与纪桓这个后辈对起阵来也讨不到好处。
眼看情况焦灼。
姬临雪用阵法将两边人马给断开。
“你们何必护着陆云琛呢?他可跟你们都是血海深仇的。”
闫知之的飞剑朝着姬临雪的阵法上奔去:“你少在这里挑拨我们的关系。”
一个金丹期的兔妖,姬临雪自没有放在眼里,可若杀了她,另外两只大妖却不好对付。
所以哪怕闫知之攻上前去,姬临雪也并未还手,只是撑着阵法往后退出了一段距离。
“我听说你兄长在四少府中任职,你还想不想见他?”
闫知之攻击的动作慢了下来。
不多时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从姬临雪身边走了出来,他放下遮住脸的兜帽,那张让在场诸位再熟悉不过的脸,引起了众人的愕然。
谁都没想到与鹿清夺权失败后,伤重失踪的二少竟会藏在姬临雪麾下。
“陆云琛逃出魔族后,屠尽四少府邸无一生还,如果你兄长真在四少府中任职的话,可能这辈子都无缘相见了。”
二少淡淡瞥了一眼闫知之,弯起唇角,脸上的笑容看得人浑身不适。
鸣椿见闫知之走了神,有一道符咒向小兔子的位置攻去,立马张开翅膀挡开。
“别被这些人的话乱了心神,现在全力以赴护师尊度过雷劫才是最重要的。”
闫知之紧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努力消除心底的杂念,再度握着剑挡上前去。
姬临雪看见凤凰展翅,有一瞬的惊诧:“原来是被陆云琛带走了。”
他弯起唇角,双眼微眯,审视着眼前的凤凰,这神鸟的实力是除去纪桓外,唯一能撑下这场斗争的重要一环。
比起那只金丹期的兔子,他把目光转向了鸣椿身上。
“要知道你那么维护陆云琛,我想你母亲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安息的。”
鸣椿蹙起眉心,翅膀上的翎羽如同利剑般朝着姬临雪的位置攻去。
姬临雪的法阵被破开,身上都不免挨了几下。
“别着急啊,万圣灯会是灭绝人性,可陆云琛借着除魔卫道之名,残杀凤凰,夺走凤凰蛋又是什么好人。”
姬临雪冷笑了一声:“你们可以不信我的话,我相信纪洞主定是桩桩件件都清楚,才会跟陆云琛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要不你们问问他是否知情。”
纪桓一把飞刀朝着姬临雪咽喉处掷去。
要不是姬临雪反应够快,他定比在里面受天劫的陆云琛死得还要快些。
“别听他们胡说,先护陆云琛扛完天界。”
结界内。
每一击天雷都恨不得把骨骼都折断。
血从唇瓣里溢出,从天落下的响雷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息。
意识里又一次经历前世师姐师弟受刑的痛楚,他手指嵌入掌心,在剧痛下人并没有意识模糊,反倒越发的清醒。
“为什么不先救师姐,明明有前世的记忆,为什么不肯去找师姐,她变成这样都是你的责任。”
“内丹修复后,杀出魔族,我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你谋划假死只是为了自己血债血还。”
众多质问压得陆云琛喘不过气来。
比起天雷酷刑,最难过的,却是人心底的魔障。
前世他想护之人皆死于非命,今生自以为拼尽所有只为护他们一世周全,不过是落得个孤家寡人。
意识越来越模糊。
两世都仿若深陷泥沼,不能自拔。
“你要是扛不过去,是想拖累我回去吗?”
纪桓不耐烦的表情映入脑海,最后一道天雷在胸口处炸开。
他睁开眼,连呼吸都觉得浑身发麻。
站在一旁的姬临雪也不打了,抬手示意继续进攻的弟子停下动作。
“喏,你师尊出来了,小兔子你要不要亲自问问他,他有没有杀你兄长。”
闫知之戒备地看向姬临雪。
姬临雪浅笑着摊手道:“所有弟子到千里开外等待。”
说完,他将一张符咒丢到纪桓和任老头中间,把两个打得难舍难分的人给炸了。
姬临雪审视了一眼纪桓:“确实是个人物,短短十年居然能跟任掌门打得有来有往,我当初还真是小看你了。”
任老头不快道:“你想做什么?”
“陆云琛是个疯子,他现在已突破至化神境,再打下去我们未必能讨到好处,要不先退了退,我有更事情要跟这几位聊聊,任掌门就当作是卖我一个面子。”
任老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陆云琛。
他化神期用本命法器都吃了亏,现在再加上这几人未必还诛杀陆云琛。
与其凌云霄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还不如往后先退一步。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姬临雪浅笑欠身。
待两大仙门的弟子离开,其他混在中间的散修,见没办法在这次剿灭陆云琛一战中讨到好处,也纷纷离去。
此处就只剩下了坐在灵兽上的姬临雪,还打得气喘吁吁的几人。
“今日我也懒得再动手了,小兔子你去问问看,陆云琛是否屠了魔族四少的府邸。”
纪桓一刀向姬临雪劈去,纵使姬临雪反应再快,也不免被纪桓手中的刀气所伤。
“我就说纪洞主早就知晓了,要不然你与陆云琛这般交好,断不会离心,纪洞主你心怀天下,何必护着一个不择手段的妖魔呢?”
纪桓刀指着姬临雪的咽喉:“陆云琛是妖魔,你们呢?又算什么东西?”
“纪哥哥所以师尊真的屠了四少府吗?”
闫知之这样一问,纪桓握着刀的手微微一颤,虽没有正面回答,可神态动作早已将一切说明。
闫知之转身抓住了陆云琛的腕口:“师尊,你告诉我,你没有杀过一只兔妖对不对,他身上有个小黑点,化成人性的模样很温柔的。”
陆云琛愣住了。
看着平日里笑容甜腻的小兔子,泪眼蒙眬地看着自己,脑袋里那一声声质问更加清晰。
许久,他才哑声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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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 第一百三十二章:孤身
◎就只能不染尘埃,干干净净吗?◎
闫知之在陆云琛的答复下顿住了。
没有否认, 就代表她的师尊当年确实屠尽了四少府邸。
手中的剑柄在这个寒冷的冬季,灼得掌心生疼。
“现在是手刃仇人的最好时机,你不想杀了他, 给你的兄长报仇吗?”
不等纪桓开口阻止,闫知之转身一道剑气朝着姬临雪劈去。
一个小小的金丹,姬临雪自不会放在眼里。
“啧,给你机会都不中用。”
几道金光朝着闫知之所在的位置奔去, 速度极快,让站在一旁的三人根本来不及去阻挡。
闫知之下意识用剑刃挡在身前,紧紧闭上了双眼。
身体并未感到痛楚,只是额间染上了几滴温柔的液体,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见挡在她身前的陆云琛,泪水迅速浸湿了眼眶。
纪桓看了一眼闫知之和陆云琛的位置,提刀向姬临雪的位置劈去。
姬临雪驱动法阵, 霎时间身影却已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
感受到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修仙者的气息, 那早已伤痕累累的身躯轰然倒地。
“我不想再撑了。”
陆云琛压在小兔子身上的最后一句话。
是我不想再撑了。
……
云雾窟上袅袅青烟腾起。
浓重的草药在山顶散开, 纪桓等在屋外, 看着又一盆红水从屋内端出去, 拳头狠狠砸向了门框。
一阵风过, 栾承刑踏剑落到了院外。
中间唯一还能管事的晗褚, 疾步来到栾承刑面前:“玉衡仙宗的情况怎么样了。”
“找不到,应该是他在去隐世之城时,开启了玉衡仙宗的仙门结界,才让玉衡仙宗在是非前免于灾厄, 只不过姬临雪和任老头已经把玉衡仙宗山下的资产全都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打的是除魔卫道的招牌。”
晗褚紧咬着下唇, 想到那两个人的嘴脸就觉得窝火。
“你们去隐世之城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栾承刑话刚问完,屋内又端出了一盆红水,他盯着那端着铜盆的弟子走远,不敢相信地开口道:“都是他的血?”
“嗯,对了,师尊去取了师公的骸骨,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眼。”
栾承刑低吼道:“他都不是我师兄,冒死去取我师尊的骸骨做什么!”
纪桓没有说话,他现在也没有心力去解释,陆云琛是陆云琛,但又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陆云琛这个事实。
只是犹豫了再三后,还是踏进了那间小院。
玉兰山摧楼的楼主刚好从屋内走出来,身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他怎么样了?”
对方摇了摇头:“力竭了,他自己也没有求生意志,云雾窟最好早日做好仙门要变天的准备,我得返回玉兰山摧楼考虑后路了。”
在楼主经过他身边时,他抓住了楼主的手臂:“他到化神了。”
“纪洞主想说什么?”
“为什么他会那么快到化神。”
楼主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陆云琛:“之前听闻玉衡仙宗有一种秘术,能让人晋升飞速,但也不应该晋升得如此之快,我与玉衡仙宗前宗主不过是泛泛之交,对于玉衡仙宗的内情知道的并不多。”
“如果前宗主旧友沈知书还活着,应该知道得更多些,兴许有让陆宗主脱陷阱的方法。”
纪桓眸中闪过一抹喜色。
可如今陆云琛一垮,外面虎视眈眈,哪怕与玉兰山摧楼交好,纪桓还是得藏一手以便自保。
他将玉兰山摧楼的楼主送到了山脚。
对方踏上一叶扁舟后,似想起什么,唤了一声纪洞主。
纪桓回过头,坐在舟上的楼主对着纪桓微微欠了个身。
“玉兰山催楼未求自保,他日有对不住云雾窟之处,还请纪洞主念在昔日的交情上,能够谅解。”
纪桓愣了愣,许久才品出楼主这番话的意思,看着那一叶扁舟隐没在浓雾中,纪桓冷笑了一声,心中清楚,用不了多久,找不到玉衡仙宗的仙门,就会把目光转向玉兰山摧楼和云雾窟。
唯有合群之人,才配在这个混乱的世道活下去。
只是那些生在世间的普通人,终究要被这些野心者吞没。
谁不想成为这广阔天地的主人。
“玉兰山摧楼的人怎么说?”
栾承刑在问天阁后一直不愿承认现在的陆云琛还是他的师兄,但还是忍不住关心起陆云琛而今的状况。
纪桓低声道:“云雾窟一切照旧,别因为这点小事就乱了章法。”
栾承刑双唇无声地嗫嚅,挣扎了许久,才拱手道了一声:“是。”
云雾窟在较为温暖的地方,哪怕是到了冬日,也极少能见到风雪。
可一向温暖的地方,而今却比那风雪覆盖的边陲小镇更冷。
纪桓拢了拢身体的衣服,再度踏入那间充满血腥味的屋子,床上人已经换下了那套血迹斑驳的衣服,白色的内衬上还是沾染了几滴血点。
胸口看不出什么起伏,气息微弱到和死人也没什么差别。
纪桓在床边坐了许久,才起身出了门。
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平静得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颜扇婷
“他怎么样了?”栾承刑抓住纪桓的手腕,神情中仍遮掩不住关切。
纪桓淡淡瞥了他一眼:“自己进去看吧。”
栾承刑眼神在院内和屋外来回转,最后咬了咬牙,还是大步朝着院内走去。
“小纪师父。”
“想知道他的情况,自己去看。”
晗褚摇了摇头:“我想问师尊真的杀了小兔子的兄长吗?”
纪桓低声道:“他确实屠了四少府,无一活口。”
“那师尊真的……”
“谁知道的呢。”
纪桓冷笑了一声,大步朝着后山走去。
晗褚盯着纪桓远去的背影,眸中唯有落寞。
屋外除了纪桓安排好的弟子在旁伺候外,已没有亲近的人在旁守候。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始终没有勇气踏入闫知之和鸣椿的房内。
在真相不明了之前。
躺在里面那个人,既是他们的恩人,亦是他们的仇人。
他能说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栾承刑从屋内出来时,脸色已经变了,正要离开时,晗褚一把拉住了栾承刑的手臂。
“师叔不在这里陪陪师尊吗?”
栾承刑垂下眼帘没有说话,这一刻却说不出他不是我师兄。
晗褚见栾承刑不语,缓缓松开了手:“你们都不要他了。”
“我师兄从不会滥杀无辜。”
“可他杀了又能怎样?”晗褚是妖,看不懂人心中的想法,他理解闫知之和鸣椿的无奈,因为隔着一层血海深仇。
也能理解纪桓,因为欺骗所带来的伤害本就难以释怀。
可他明白为何连最亲近的人也这样。
“师叔,师尊杀了又如何?”
“就只能不染尘埃,干干净净吗?”
“当年你离经叛道被逐出玉衡仙宗的时候,师尊也是这样弃你于不顾的吗?”
一句句疑问掷地有声,看着栾承刑慌忙离去的背影,晗褚轻叹了一口气,坐在门外,幻化出的尾巴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都没有人要他,一开始让他死在哪里,不就好了吗。”
后山寒气逼人,比起山顶还要冷。
纪桓不敢轻易破开沈知书闭关的山门,只剩尝试用秘术上学习的离魂之术侵入山洞内。
有外物入侵,原本坐在石板上的绢人躺在一旁,看起来已经破败不堪,看模样很久没有灵体附着其身。
纪桓心决不安,低声唤了几次沈知书的名字,都得不到回应。
“都是骗子吗?!”
“谁是骗子。”
背后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纪桓一回头,只见沈知书站在他身后,虽然还是灵体,但通过这些时日的修行,看起来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
“不应该被我吓一跳吗?”
沈知书飘到身后的石板上坐下,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陆云琛快不行,我要知道他练的什么功法,怎么才能救他。”
沈知书错愕地站起身来:“云琛怎么了?”
“他去了隐世之城,又刚经历了天雷劫和仙门弟子的围攻,伤得很重,玉兰山摧楼来看过,说救不了了。”
沈知书紧咬着下唇,思量了许久,又重新附着在那破损的绢人身上。
“出去再说,我得看到云琛的情况,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纪桓抓住沈知书的手臂:“你现在正在闭关,你把事情交给我,我能做好。”
“……没事。”
原本洞口的结界全数散去。
“沈大哥,你可以告诉我,陆云琛为什么会进阶得这么快吗?”
沈知书看向纪桓,这时才反应过来,纪桓已经不再唤那个人小仙尊了。
“我闭关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吧?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好吗?”
纪桓点了点头。
沈知书才继续道:“他生下来便是天赋极佳,那时所有人都觉得以他的天赋定能成仙……”
“这些我知道,我现在想问的是,他为何晋升会如此快。”
“他练了玉衡仙宗的禁术,毁了自己的前程,一个蛟龙师姐,一个跟魔修跑了的师弟,还要护着一个有魔尊血脉的徒弟,他若不强,待东窗事发后,又凭借什么护住这些人。”
“逆天之法,本就有不可估量的伤害,若我没猜错的话,仙魔之战时,他才堪堪元神期,按照玉衡仙宗的秘术,没可能那么快就突破劫变的,越快,便是在加速他的死期,连此等秘术之人,从古至今无人垮得过散仙,几乎都会爆体而亡。”
纪桓不由攥紧了双拳。
“你们之前说他被挖掉了内丹,挑去手脚筋,说起来那秘术也有一点奇特之处,若按术法逆行一次,便可重铸内丹,再续经脉,可同时晋升会加速,元神期跨越到劫变未经的那道雷劫,待突破到散仙之境时,定会千倍奉还。”
修仙之人,都在追求长生之路。
而那个人从决定扛上玉衡仙宗起,便舍了自己的仙途。
133 ☪ 第一百三十三章:放他走吧
◎走到这里足够了,别费心了,让他走吧◎
“我知道的, 我都已经告诉你了,纪兄现在可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了吗?”
纪桓紧抿着双唇, 看向沈知书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书里陆云琛从生到死描写得太少,没有他的年少恣意,也没有他困于玉衡仙宗毁去仙途后的举步维艰,唯有那暗无天日的牢房中酸腥的风, 与濒死前被人榨干了最后的价值。
沈知书见纪桓没有回应,侧目望向他道:“怎么不好说吗?”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们的故事在我那里,只是一本书。”
“书?”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关于这个世界是本书的事, 我告诉过陆云琛,但没跟他说这是一本狗血耽美修真小说,太残忍了。”
特别是知道他认识的陆云琛带着书里的苦难重火了一次,他更庆幸当时顺着陆云琛的话, 把真相遮掩了过去。
沈知书瞪大眼睛:“耽美?”
“主角是祁南枭和任迁, 整个故事都围绕着这对狗男男的爱情展开, 陆云琛只是他们爱情的献祭品。”
纪桓紧接着把书里的大致内容阐述一遍, 陆云琛是怎么被关进魔族, 又是怎么被挑断手脚筋的。
那个人看着他师弟死, 被逼吞下他师姐的内丹。
最后被自己教养出来的徒弟, 掏出再度结出的内丹,凄惨地死去。
听完这些,沈知书沉默了半晌,平日总带着笑意的脸, 而今晦暗不明。
“不对, 他这一世既然重续手脚筋, 重结内丹,上一世一定做了同样的事情,那为什么会败,发生那么多事,他应该对祁南枭已经失望了啊!”
沈知书掌心搭在纪桓的肩头:“你想知道答案吗?”
“我……”
“如果他不想活了,只靠汤药是不会好的。”
“我该怎么做?”
沈知书歪头看了纪桓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妍山艇
纪桓不解地看向沈知书道:“你在笑什么?”
沈知书微阖着眼,唇角上扬着,他什么都没说,又好似在沉默中道明了一切。
来到小院时,门外除了晗褚化作鲛鱼的模样瑟缩在墙角外,再不见旁人。
小晗褚漂亮的鱼尾绕在门前的红色灯柱,下睫毛还挂着泪珠,鼻尖红通通的,看模样像是哭累了,一个人瑟缩在墙角中睡了过去。
纪桓本无意打搅他,就连脚步都放轻放慢了不少。
可挂在腰间的环佩随着纪桓提步跨入门槛时发出了声响,睡不安稳的小鱼猛然一个挺身,连带着放着香油的灯柱都被尾巴拉倒。
若不是纪桓捏绝,让灯柱停在半空。
今日这条鱼尾怕是可以下酒吃了。
“小纪师父。”晗褚双眸发亮,眼睛因为哭过看上去还有些红肿,他化为人身,连滚带爬地来到纪桓跟前,“你不会不管师尊的,对不对?”
纪桓拳头捶了一下晗褚的头顶:“别一天脑补苦情戏。”
晗褚鼻子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
纪桓叹了口气,将晗褚的脑袋推向一边:“再过几日就是你的成年礼了,要陆云琛知道他辛辛苦苦教出来一个小哭包,怕都没脸见鲛皇了。”
听着纪桓的打趣,晗褚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紧跟着鼻子上冒出了一个鼻涕泡泡。
纵使眼下形势危急。
纵使纪桓和沈知书互相交流完信息后,心情都很低落。
还是看着晗褚出丑的样子笑出了声。
沈知书:“捡小妖怪多有意思,呆呆木木的,还会哭鼻子。”
纪桓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吧,我也觉得,特别鱼,水里游着的时候,眼神就不太聪明。”
“是的,刚我看那条鱼尾肉还挺多。”
纪桓摸了摸下巴:“嗯,我听说海鱼吃起来味道更香。”
站在他们身后的晗褚,都被两人你来我往的打趣闹得没什么脾气。
可又不住沉溺在这样的气氛之中。
十年了,很久没见过这样有说有笑的热闹场面了。
三人推开房门时。
床上是想象不到的热闹,毛茸茸的小兔子缩成一团躺在陆云琛的手边,隔壁还躺着一只火红色的小肥啾,枕头旁还盘踞着一条长着角的细蛇。
晗褚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细蛇听见动静,双眼拉开一条缝,看清来人后,身体往陆云琛的颈边挤了挤,蛇尾轻轻扫过陆云琛的下颚。
沈知书道:“醒了?”
挤在陆云琛脸边的小蛇化作了女子模样,恢复清明后的眼眸多了几分清冷,她淡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线。
“瘦了这么多。”
说罢,她转而望向纪桓,弯起唇角道:“我没办法陪他的这些日子里,多谢你能帮我照顾他。”
她冰凉的指尖划过陆云琛的脸颊,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叹。
十多年后,这个时而清醒时而呆滞的玉衡仙宗前宗主,终于恢复了她原有的模样。
她将披散的长发用一根乌木的钗子盘好,精致漂亮的五官看着干练又温柔,气质不同于任月娆和鹿清。
在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美则美矣,却比不上恢复神智后的模样。
她坐在那里仿若一幅典藏的画卷。
连纪桓都不住愣了一会神才轻声道:“阮宗主。”
她弯起唇角:“要是云琛早些认识你便好了,可惜往事不可追忆,我知道,他终归是有负于你的。”
“都过去了,现在首要目的就是怎么才能让他好起来。”
纪桓对着阮湉摆了摆手,紧张的汗都从额角渗了出来。
谁能想到分手十年,头一次和陆云琛这个思绪清明的师姐见面,竟会有一种见家长的错觉。
他都怕下一秒阮湉就会拉过他的手,说这孩子虽然有不好的地方,可却真的很喜欢你。
好在这样诡异的情节没有出现,她只是站起身来径直走到沈知书面前。
“好久不见。”
沈知书浅笑道:“思绪清明时,你还教过我鬼修的方法。”
“那个我,和现在这个我,终归不太一样。”
沈知书颔首:“抱歉,没有将他带回来。”
阮湉摇了摇头:“云琛把他带回来了,我去看过。”
“是啊,这小子还是把人给带回来的,那地方凶险,应该费了不少劲。”
阮湉浅笑着摸了摸陆云琛的额顶:“走到这里足够了,别费心了,让他走吧。”
听见这话,纪桓流露出一瞬的错愕,就连原本缩在一旁安静听着长辈说话的灵兽三人小组,腾得站起身来。
沈知书紧蹙着眉心:“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未必是他想要的结果。”
阮湉道:“山外的时局瞬息万变,云雾窟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若真为他着想,就把纪先生送回家,把这三个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想来他也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我不同意。”
纪桓开口将二人的谈话打断。
阮湉挑眉:“纪先生,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你放心云雾窟的孩子,若是无意参与这场争斗我会安置好他们的去处。”
说着阮湉目光落在陆云琛身上:“师尊的遗愿而今我已知晓,身为玉衡仙宗弟子,师弟未完成的道,我接着走。”
听着阮湉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纪桓紧握住双拳,指甲在这一刻都快要深陷进肉里。
他以为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很多事,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后,才发现自己仍旧是那个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你们玉衡仙宗到底想做什么?”
“世间灵气逐渐稀薄,五大仙门发现,待灵气从这世间消失后,依靠灵气来生存的修仙者,极有可能在修炼过程中爆体而亡,因此便想找到古书中的穹顶之巅。”
阮湉并没有隐瞒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而是把事无巨细都阐述给了在场的几人。
穹顶之巅灵气充裕,可这样的地方极有可能养出未知的强者,对这些享受过权利的仙门来说,放弃眼前的富贵,众人膜拜的地位,跑到一个未知的地方开荒,大部分人难以接受。
于是有人决定让穹顶之巅的灵气倒灌入人间,这样修道者不止可以继续寻仙问道,还可以继续奴役那些无法吸纳天地灵气的普通人。
人心贪婪,哪怕有朝一日魔族覆灭,一群只考虑自己利益的修仙者,必然会再挑起战端,那些终身无缘触及仙途之人,一个个都会沦为战事中的亡魂。
“之后师尊被其他仙门背刺,逃到结界内,伤重不治而亡,如果不是魔族突然开战,本来是由我亲自走一趟隐世之城的。”
纪桓紧抿着双唇,眼神死死地盯着面色苍白的陆云琛:“就算是这样,陆云琛也不该死啊。”
“既然前两世都落不得一个好结局,这一世也未必能逆天改命。”
“前两世?”
阮湉颔首。
与纪桓说了,那一个师徒并未决裂的结局,在穹顶之巅开启前,陆云琛便已殉身隐世之城。
“那任迁?”
“应该说任迁是异端,因为这个异端,破坏了原本的结局,才会使得时间逆流。”
纪桓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之前痴痴傻傻,不只是因为万圣灯会,三世的记忆融合需要一段时间,以至于我现在才能清醒。”
阮湉长叹了一口气:“纪先生,我是看着云琛长大的,心疼他不比你少,他第一世,第二世都死得极为惨烈,今生既然只能走到这里,就让他好好去吧。”
134 ☪ 第一百三十四章:决定
◎你这次欠我的更多了,以后卖身还吧。◎
纪桓艰难地消化着阮湉口中的每一个字。
话里包含了很多纪桓不知道的信息, 可结合任迁非原住民的身份,还有当初在取山心时见到的幻象,已经对事情的大概有了猜想。
“隐世之城是开启穹顶的关键一环吗?”
阮湉点了点头:“你进去过吗?”
纪桓摇头。
“那里游荡着似人非人的怪物, 是除不尽的,我们顺着线索才得知隐世之城就是穹顶第一次灵气倒灌出现的弊端,里面充裕的灵气在倒灌入人界后改变了它的本质,会把普通人变成隐世之城里游荡的怪物。”
阮湉长叹了口气, 闭上眼睛回想着当时发生的事:“所以当我们绞杀净城中游荡的怪物,试图在城中开启穹顶之境,但那座城中的灵气与穹顶之境的灵气形成了相互对抗的两股力,根本没办法在那个地方打开穹顶之境, 可若取走穹顶石,拘在周围的灵气就会外泄,导致更多普通人受害。”
“无奈之下,师弟强行逆转突破至化神境, 将这些灵气拘于体内, 让我们在他无法抑制住自己前杀了他, 在那一世师徒还没有离心, 后来还是祁南枭忍痛杀死了快要变成怪物的师弟, 不过比起被异端逆转后结局, 对他来说还算是死得其所。”
纪桓道:“所以第二世穹顶之城并没有开启。”
阮湉点了点头:“第二世的事, 我知道的并不多,那时自身难保的我一直困死在万圣灯会,变成鬼修后,才见了祁南枭和打乱这一切的异端, 在我消弭于世间时, 我看到了尸山血海。”
阮湉既然能想起这些, 就说明无论是纪桓的出现,还是阮湉脑海里拥有三世的记忆都是为了让一切再回到正轨。
但早不恢复,晚不恢复,却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纪桓摸着下巴,思索着他这段时间有没有忘掉什么细节,目光突然落在了陆云琛身上:“穹顶石不能带出隐世之城,对吗?”
阮湉点了点头:“对,在问天阁和凌云霄打压其他仙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住过的那个边陲小城应该已经乱了。”
这一世单枪匹马杀进隐世之城找师尊的陆云琛,根本没时间隐世之城里为何会聚集着那么多怪物。
他只是尽自己可能把城中危险除尽后,带着师尊的遗骨离开了那处。
“如果当时没有问天阁和凌云霄设下陷阱想要取师弟的性命,也许在他留在附近养伤的时间里,也能及时察觉到里面的灵气有异。”
因为陆云琛濒死。
边陲小城没有足够的仙药,他们不得不带着陆云琛赶回云雾窟稳定伤势。
所以一股操控这一切的无形之力让阮湉带着三世的记忆醒了过来。
“穹顶石没办法靠外力取出,要么就是云琛醒来自己把穹顶石逼出体外,要么就是云琛死后,穹顶石自行脱离云琛体内。”
说到这里阮湉从袖口拔出一顶短剑递到纪桓跟前:“穹顶石现在保护着他的身体,除了等他伤重咽气,我们无法取出穹顶石,可纪桓你体内的灵气经过山心的转换,若由你下手,应该能破开穹顶石的防护。”
如果说之前的故事,已经让纪桓极为困难。
那么阮湉把刀递到纪桓手中,让他亲手杀了陆云琛,更如一道惊雷打得他头皮发麻。
他看着阮湉手中闪着寒光的冷刃,身影晃了晃。
“出去。”许久纪桓指着门外,声音低沉而冰冷。
阮湉轻叹了一口气:“纪桓这是云琛的宿命。”
“狗屁宿命!”
纪桓气得把阮湉从房间里拉了出去。
他关上门后,手扶着门上的雕花喘着粗气。
沈知书的手覆上了他的肩头:“阮宗主也是以大局为重。”
“……我知道。”
他头抵着木门上的油纸,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沈知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纪桓颓丧的背影不知道能劝他些什么。
正在这时,纪桓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道:“晗褚把山心取给你师伯,山心既然可以把云雾窟围住,应该也能催动山心之力,在隐世之城附近重设结界。”
“然后让你师叔带着云雾窟的弟子,去玉衡仙宗暂避,我想他应该知道从哪里可以找到藏匿起来的玉衡仙宗。”
“是。”
晗褚点了点头,从房内离开。
闫知之和鸣椿还维持着小动物的模样,缩在那边不知道说什么。
这段时间接收到的信息,比他们妖生经历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还要复杂。
纪桓转头看向沈知书:“你说他还能救吗?”
“只要唤起云琛的求生欲,他吞下的穹顶石自会运转灵力修复他受损的身体。”
纪桓点了点头:“要怎么做?”
“在这里就开始?等云雾窟结界散开,你们之前招惹的仙门必然会攻过来。”
“到时我会杀了陆云琛,把穹顶石放在山心的位置,你藏起来,等事情解决后,带着穹顶石与阮湉他们会合。”
“那你呢?”
纪桓弯起唇角:“殉山。”
沈知书一把攥住纪桓的衣襟,难以置信地看向纪桓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拍了拍沈知书的手背,沈知书才怅然地松开了手。
他走到闫知之和鸣椿蹲下,两个小家伙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让他忍不住揉了揉它们毛茸茸的脑袋。
“跟在你师叔身边要乖些,等事情做完了,我和你们师尊就来接你们。”
闫知之低吼道:“纪哥哥骗人,你说要杀掉师尊后殉山的。”
纪桓笑了笑,忍不住弹了一下闫知之的小脑袋瓜子:“最坏的打算嘛,我不还得揪着你们师尊回来,给你俩一个解释。”
闫知之呜呜呜地没有说话,毛茸茸的小手蒙住了眼睛。
她不敢变回人形,生怕憋不住的眼泪水会夺眶而出。
“带着鸣椿出去吧,我和你师尊还有正事要办。”
小兔子扒拉着陆云琛的手,僵着身子久久不肯移动,视线依依不舍地看着纪桓。
纪桓浅笑道:“乖,做师姐的要率先给你的两个师弟做好表率。”
她合上眼睛,叼起躺在另一边的小肥啾跳下了床。
大门打开,冬天的寒气灌入了屋内。
哪怕屋里点着暖炉还是让人觉得冷,纪桓搓了搓双手,低声骂了一句:“这鬼天气。”
“你那个小跟班呢?要不要跟他道别。”
“还气着呢,从那日我去救陆云琛的时候,就不肯跟我说话了。”
纪桓无奈地笑了笑:“这山上以后就不安全了,让阮湉走的时候绑上他,绑是我五兄,一起丢给我大姐姐吧。”
沈知书道:“讨你们家一点好处,还真是把人家往死里薅。”
“要我还活着会赔她的。”
沈知书听过纪桓和陆云琛这两个大骗子在魔族和万圣灯会的事迹,他要是鹿清被说帮纪桓办事,要是见到纪桓不两人将人掐死就已经偷笑了。
“好了,应该都安排好了吧,你帮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沈知书摇了摇头:“都挺好。”
“那我们就开始吧,说说看待会该怎么做。”
“我会给你和陆云琛织出一个幻梦,你得从那个幻梦中得到他的信任,把他从幻梦中带出来。”
纪桓笑了:“就不能我在他耳边,对他深情告白。”
沈知书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陆云琛:“难,他要是能听得见你们的交流,刚刚那么温馨的一幕,应该早就被触动了。”
纪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到陆云琛身边躺下。
他侧过头那张苍白的脸,忍不住掐了一把陆云琛的面颊。
“你这次欠我的更多了,以后卖身还吧。”
沈知书轻咳了两声:“屋子里还有人呢。”
“是你脑袋想歪了好吗?我要让他给我做小厮,折磨他,让他好好反思一下怎么可以对着一个那么真诚的人,满嘴谎话的。”
“好想法。”
纪桓闭上眼睛:“我也觉得。”
在浓浓的倦意下,耳边响起了闹事的吆喝声。
他睁开眼,繁杂的人群中,一个穿着锦衣玉袍小团子抓着一个小乞丐的衣角,身后还背着一把又沉又重的长剑。
“哥哥,你真的能带我去找师尊吗?”
纪桓穿过人群,想要触碰小陆云琛时,一个声音喝住了他。
“你参与到事件中时,不能改变关键节点,记忆无法串联,整个幻境就会破开,到时我没有办法再给你们搭成第二次链接。”
纪桓听着沈知书的提醒,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我该怎么做,我都不知道陆云琛过去的事情,怎么可能把握住分寸。”
“栾承刑成为玉衡仙宗的内门弟子这个节点不能变。”
纪桓咬着牙点了点头。
等陆云琛醒过来,他死定了!
他看着栾承刑把小陆云琛拉到院子门口。
“你在这里等着。”
小陆云琛歪着脑袋:“我师尊在这里面吗?”
七八岁的栾承刑看着这个仅有三岁的小糯米团子,微蹙着眉心,许久还是敲响了宅院的门。
纪桓躲在墙角,依靠术法听屋内的情况。
“我带来的当然是好货,买回去保证你卖个好价钱。”
说着栾承刑带着里面的牙婆走了出来,小陆云琛还没走,背着长剑,腰板挺得很直,一身顶好的穿戴下,模样也无可挑剔。
牙婆瞥了一眼站在院中的男人,两人走到了牙婆身旁。
“把人带下去吧。”
小陆云琛偏头看向栾承刑道:“哥哥、哥哥,进去就能找到师尊吗?”
“……对。”
“哦。”
他拢了拢背在身后的剑,跟在两个壮汉身后进了屋。
牙婆伸长脖子眼见人被带到了里院,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丢到了栾承刑怀里后,便关上了门。
纪桓找了个墙角想要翻进去把陆云琛给带出来。
竟又被沈知书的声音给制止住了。
他蹙起眉头,只能躲在一角静观其变。
入了夜,早上把陆云琛卖给人贩子的小男孩翻进院子里,蹑手蹑脚地朝着院内走去。
纪桓掐了一个隐身绝跟在了男孩身后。
只见男孩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间间房门,直到看见抱着剑的陆云琛蜷缩在水缸旁边沉沉地睡去,不住拍了一下额心。
陆云琛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抱着剑愤愤地看着栾承刑道:“你为什么要把我给卖了。”
三岁的奶娃娃说话还有点含含糊糊的,看得纪桓都想差点没忍住上去掐一把那婴儿肥的脸颊。
栾承刑蹲在陆云琛跟前,满是脏污的手指蹭了蹭鼻尖:“也不傻嘛。”
“你都没回答我。”
“告诉你原因能怎么样?”
小陆云琛拧起眉心:“我可以不跟你生气。”
135 ☪ 第一百三十五章:与你年少时初相遇
◎所行之事究竟为心中之侠义,还是空有的侠名◎
是栾承刑地头上的小乞丐病得很重, 急需用钱才出此下策。
陆云琛抱着手中的宝剑乖乖地跟在栾承刑身后。
如果他们能顺利出去,那纪桓就很难找到接近小陆云琛的机会,好在生活总带有一些戏剧性。
栾承刑刚把陆云琛推上墙头, 庭院里的家丁便举着火把围了上来,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踩着原窗翻上墙头就被一个跑在最前面的家丁踩翻在了地上。
被按翻在地的那一刻,仰起头大喝了一声快跑。
牙婆指着门口:“你们几个赶快去堵住巷子,别把那小子给放跑了。”
小陆云琛扒着墙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一个看起来还没有成年男子膝盖高的小豆丁, 背着长剑摇来晃去的模样,就连躲在不远处的纪桓都为其捏了一把汗。
等他在墙头上站稳。
栾承刑已经被打得骂娘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糯米团子抬手一掷,抱在怀中的剑,回到了身后, 他双手捏绝,随着指尖一抬,原本背在背上的飞剑,随着唰的一声浮在半空, 他两手交错, 一柄长剑变成三柄朝着几个壮汉飞去。
纪桓在暗中助力, 才让小陆云琛用那把没开刃的小剑把院子里的大汉打翻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 小巷内闹哄哄的, 另一群壮汉已经围住了小陆云琛身后的路。
他双唇紧抿成一条缝:“打他们。”
三把刚收工的剑立马掉转方向, 朝着墙的另一边奔去。
他看着趴在地上没有醒过来的栾承刑, 咬着牙要从墙头上跳下来,却落入了纪桓的怀中。
纪桓看着眼前的小豆丁惊得瞪大了双眼,先一步开口安慰道:“我不是坏人。”
小豆丁盯着他看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纪桓背起伤重昏迷的栾承刑, 偏头看向小陆云琛:“待会抓紧我的衣摆。”
稚嫩的小手紧攥着他衣袍的一角, 努力加快脚步跟上纪桓的步伐。
纪桓察觉到了他的吃力渐渐放慢了脚步。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纪桓能感觉到栾承刑唇边呼出的热气, 嘴里时不时喊着让陆云琛快跑。
好在三四十年,周围的变化不大。
城郊还是有一片荒芜的茅草屋,屋舍上破下露,寒风朝着四面八方灌入屋内,冷得坐在荒草堆上直打颤。
纪桓脱下外袍盖在了栾承刑身上,目光投向陆云琛时,他坐在茅草堆上揉着眼睛,明明困得都快坐不住了,却还拼命让自己瞪大眼睛。
纪桓弯起唇角,拍了拍大腿:“靠过来睡觉。”
这崽子倒是无甚戒心,头往纪桓大腿上一靠,蜷曲着身子合眼睡去。
纪桓做了一个长梦,梦里栾承刑将陆云琛身上的值钱物件悉数骗去,让三岁小童跟着一群乞儿行乞度日,之后恰逢有仙门中人需要引出山中妖兽,便花钱设局,引了一众乞儿去山中送命。
栾承刑带着吃食赶回来时,破楼中早已人去楼空。
后跟随陆云琛剑气,赶到事发地,面对一地尸体,刚治下妖兽的仙门中人,正欲杀掉栾承刑和陆云琛来封口,好在陆云琛的师尊出现才救下了二人性命。
纪桓揉着脑袋坐起身来,梦里像是放了一场电影。
回头望去,周围场景突变,不再是破旧的茅草屋,而是一个废弃的谷仓。
门外传来异动,纪桓来不及思量发生了什么,便施了一个匿身绝,躲在了谷堆后。
只见少年搀扶着一个快要生子的女人冲进谷仓。
女人脚上的靴子都已被血水和羊水浸透,她站不稳身子,发丝脸颊全被全是浸透。
沈知书温润的嗓音传来:“这母子怕是保不住了,腹部受了重创,也不知胎儿有没有事。”
“我已渡入一股灵气为其护身,望能母子平安。”
纪桓探出半个脑袋,面前的少年郎看模样不过八九岁,一袭月白色的长袍却丝毫不减眉宇间的英气。
单单一眼,纪桓就认出了陆云琛的身份。
五官没有他遇见时那般柔和。
带着一股子狂劲。
看陆云琛安置好女子后,独自一人负剑离开谷仓,纪桓也紧追身后。
少年停下脚步,背上长剑跃起落于少年掌心。
不等纪桓反应,陆云琛手上的利剑便对准了纪桓的咽喉。
“你是谁?”
纪桓显出身形,还没开口陆云琛便将剑收回。
“原来是你,上次一别后,便寻不到你了,我还以为当夜之事,是我的幻觉。”
纪桓讶然道:“你还记得我?”
“恩,那时若非遇见你,我恐不是那些人贩子的对手。”
纪桓握住陆云琛的手腕急切道:“那你可信我?”
还未等陆云琛作答,十几根飞针朝二人奔来。
陆云琛赶忙推开,用剑阵挡去攻势。
十二岁的少年郎,仅能招出十六把剑身挡在跟前,与任老头的法器相抗,却显得尤为吃力。
“这是凌云霄的私事,何时轮到玉衡仙宗的弟子来指手画脚。”
陆云琛苦撑着剑阵:“你凌云霄想得魔尊之子威胁魔族,为此不惜用毫不知情的女弟子作饵,如今其知晓你们的谋划,又派这么多人赶尽杀绝,此事若传出去,恐为仙门所不齿。”
“黄口小儿,竟胡言乱语,今日老夫便替玉衡仙宗肃清师门。”
现在的陆云琛才刚至金丹一层,与凌云霄的弟子缠斗,占不到一丝好处。
纪桓立于原地,想要联系外界的沈知书,询问他动手会不会坏了章法,可耳边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挡在陆云琛身前的剑阵被任老头的法器震开。
他被震退几步,鲜血从嘴角流出。
任老头生怕丑事会败露,心中已起了杀意,转而朝着陆云琛的致命处奔去。
被陆云琛用剑挡下一击。
“还有点本事,可惜这点本事还不够保全你的性命。”
纪桓也不愿再忍,加入了战局之中。
之后更有沈知书这个元神期的加入,让凌云霄打得有些吃力。
正在这时,谷仓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天命之子祁南枭于那个冰凉的谷仓中,来到了世上,那位仙门女子不幸血崩而亡。
待他们三人带着刚出生的婴童逃离事发地不久,陆云琛包庇魔族之子,杀死凌云霄数十名弟子的事情,就在仙门中传得沸沸扬扬。
纪桓第一次知道还没有成为宗主的小仙尊有多熊。
恶名满天飞,还偷摸跑回玉衡仙宗,把救下来的奶娃娃往他师尊门口一丢,顺道捣毁了问天阁的养妖福地。
三人躲在酒家里共饮。
十二岁的少年站起身道:“浩天门有养妖的地方吗?”
沈知书刚喝下一口酒,立马喷了出来:“乖乖,我看你不是先孤傲守正辟邪,你是想给你师尊惹一堆麻烦才解气。”
“他们用人去养妖兽,炼妖兽,我把那些地方砸了毁了,何错之有。”
陆云琛抱着酒坛子凑近沈知书跟前:“你该不会想包庇浩天门。”
沈知书笑着推开了陆云琛的脑袋:“浩天门行得正坐得端,不屑于去做这些,不过我听闻几个小村镇,经常会有童男童女丢失,要不去看看?”
纪桓坐在一旁饮酒,听到沈知书的话不免有些唏嘘。
当初不屑于做这些事的浩天门,却因为他疯了的师弟,第一个消失在了烟尘中。
不知在沈知书清醒后有没有一瞬的怅然。
正在这时,一个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纸鹤飞入酒窖的栅栏。
陆云琛将酒坛子往身后一藏,混世小魔王顿时坐直了身子。严善霆
“藏什么呢,我都看见了。”
温和的嗓音入耳,陆云琛把酒坛子从身后拿了出来,看着飞在眼前的纸鹤笑得乖顺。
荧光下眉目柔顺的男子抱着怀中咿咿呀呀的奶娃娃,无奈地叹了口气。
“闯了祸,就把东西丢给为师了?”
陆云琛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总不能背着一个奶娃娃去锄强扶弱吧?”
男人没有生气,浅笑道:“既是救下了,便是你的责任,是苦是甜都得担起他,若行侠只做开头事,所行之事究竟为心中之侠义,还是空有的侠名。”
陆云琛尴尬地蹭了蹭鼻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云琛承担不起这责任,为师只能将其送回凌云霄,任凌云霄处置。”
陆云琛猛然站起身来:“承得起。”
纪桓伸手握住了少年的腕口,本想要制止他此刻的想法,却在少年目光投来的那一瞬,浅笑着摇了摇头。
走南闯北,提着一把剑,到处拉仇恨的小鬼。
终究在处理完童男童女失窃案后,提着犯事的小门派,一道赶回了玉衡仙宗。
纪桓和沈知书被拦在了玉衡仙宗宗主所居住的山峰外,只得平日待客的小庭院等陆云琛的消息。
等待的第七日。
一个白衣翩翩的男人来到了院中。
沈知书饮了一口酒:“当不会是来同我兴师问罪的吧?是你说那小家伙不知人世险恶,特意交给我来历练,怪我教坏他了?”
男人浅笑着摇了摇头:“在外面闯够了,而今他得懂得过刚易折。”
说着男人手指一勾抢过沈知书的酒杯轻抿了一口:“这不是你酿的果酒?”
“从人酒窖里拿的。”沈知书浅笑道,“别这样看着我,放过印子了。”
“你师弟很想你,托你师父写了几次信回玉衡仙宗,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沈知书浅笑道:“不让我带了?”
“太弱了,收尾也很笨,总会留下尾巴让我收拾,是该留在我身边学一些其他东西了。”
沈知书点了点头:“那我回浩天门一趟。”
“浩天门不是说把你赶出来了吗?”
“我师尊不还认我的,我师弟还等着我回去呢,浩天门那几个长老认不认我,我也不在乎。”
沈知书端起玉杯,抬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他性情看着温和,平日里总带着笑,但所行之事最是离经叛道,浩天门怕惹上祸事,表面上把这个孽徒赶了出去,实际上还是想浩天门的门主之位留给沈知书。
纪桓坐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人缓步走到纪桓跟前停下。
他看了纪桓很久,唇边一直带着柔柔的笑意:“你留下来吧。”
纪桓眼中流露出一瞬的惊诧,疑惑于陆云琛的师尊为何没有问他从哪里来,师承何门,就让他住在了玉衡仙宗。
可转念想到这不过是沈知书织出的幻境,便未往深处想。
男人把他的住处安排在陆云琛隔壁。
孩童的啼哭声极有穿透力地突破墙面。
纪桓推开门,只见少年拿着各种逗弄小孩子的玩意在婴童面前逗弄,可惜毫无用处,面对小孩子震天响的哭声,陆云琛回过头将求助的目光落在纪桓身上。
纪桓无奈地抬起头:“你别看我,我也没经验。”
陆云琛叹了口气,又拿着拨浪鼓在婴童面前回来晃动,可床榻上的婴儿张大嘴哇哇哇地哭个不停。
纪桓搭上了陆云琛的肩膀:“要不弄死得了。”
最真诚的建议。
现实中现在都没把祁南枭弄死,要不在幻境里过过瘾。
可在面对陆云琛惊诧的眼神。
纪桓拍着陆云琛的肩头呵呵干笑了两声:“开玩笑的,不觉得我很有幽默感吗?”
陆云琛拧了一把婴童的脸颊:“我小时候可比他乖多了。”
“是啊,被骗的买个人牙子,身上东西都被你师弟给骗跑了。”
陆云琛讶异地瞪大了双眼,似是没想过纪桓连这些都知道。
“那些小乞丐死的时候……”
纪桓弯起唇角揉了揉少年的发心:“云琛有些事情我知道,可不代表都能帮得了太多,我只能尽我所能。”
他不晓得这时说完,陆云琛是否能懂得他心底的无奈。
那双亮闪闪的眼眸望了他许久,才轻声回应:“我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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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 第一百三十六章:机会
◎我们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在这个幻境的时间被拉长。
纪桓再未遇到过睡一觉醒来, 便已转换了地点和时间线的情况,反而陪在年少的陆云琛身边做了很多少年人才会做的荒唐事。
不顾及仙门的脸面、情谊,他带着一把剑, 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四处漂泊。
坏过大仙门的好事,捅过妖怪窝子,追过劫匪,打过流氓。
纪桓便陪着他, 第一次活得如书上那些江湖儿女般肆意。
月上枝头,银白色的光在房梁镀上了一层白霜。
少年十四岁,身量比起纪桓还要矮些,他勾着酒坛仰头看着那皎洁的月亮悬挂在高处, 单手拎起酒坛灌上一口醇香的美酒。
坛口溢出的酒水沾湿了衣襟。
他转过头看向纪桓:“鲛人真好看。”
纪桓浅笑道:“你说我们今天救的那条?”
“恩,漂亮吧,那鱼尾很难见的,难说会是未来的鲛皇。”
纪桓轻笑了一声。
确实是鲛皇。谁能想到朱涯海美艳端庄的女人, 十多年前只是个会冲人龇牙的小丫头。
“此番又得罪了一个仙门。”
陆云琛不在意地笑了笑:“是他们做了恶事, 我出手, 让他们不要一错再错, 他们该感谢我才是。”
纪桓食指指节忍不住敲了一下陆云琛的额心, 一如他当年豪言壮语下, 陆云琛亦如是。
陆云琛笑着揉了揉眉头。
又饮了一口坛中美酒。
“你现在这般恣意妄为, 有没有想过往后做了玉衡仙宗的宗主,恐会如履薄冰。”
陆云琛道:“三四百年后的事情,想他作甚,说不定那个时候我已过了散仙的雷劫, 顺道把那个小鼻涕虫一丢, 带着你藏进某座仙山逍遥自在了呢?”
“你想成仙?”
“你不想?”
纪桓摇了摇头:“不想。”
“我不信, 既踏上仙途,谁不是奔着成仙去的,到那个时候我先把凌云霄给捅了,把那个坏心老头扔到隐世之城去,我看他就适合找个没人的地方独居,也能修修心。”
“把姬临雪顺手也带去吧,给任老头凑个聊天搭子。”
陆云琛没想到纪桓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微愣了片刻,忽然抱着酒坛子笑了起来。
纪桓喝一口酒,看着陆云琛笑,他也笑了。
心里想着顺道把垣珩天和任迁绑一起丢过去,四人还能凑个麻将搭子,在隐世之城里打打怪,摸摸麻将,总好过钻空心思想着怎么榨干人间。
纪桓偏头道:“明日去哪?”
“海市蜃楼快出现了,去海市转转。”
“喲,又想起砸人摊子了?”
陆云琛啧了一声:“你就不能想我点好?”
“玉衡仙宗什么没有,需要你去哪边捡破烂?”
“想看看能不能在海市上找到鲛纱,师尊生辰快到了,想找鲛纱为他做套外披。”
这趟海市之旅终究没有去成。
陆云琛的师尊便用纸鹤送来了带血的宗主令牌。
与之同时,玉衡仙宗起了内乱,垣珩天师徒约莫是从姬临雪口中收到了宗主困在隐世之城结界里的消息,掀起了内乱。
陆云琛让纪桓带着两岁的祁南枭离开,自己则吸引了大部分火力,与垣珩天师徒派去的杀手整整纠缠了两个半月,才拿着手握带血的令牌赶回了玉衡仙宗。
好在有纪桓先一步回玉衡仙宗安排接应,才使得陆云琛得以短时间内力挽狂澜登上宗主之位。
从那一刻起,平常肆意妄为的少年。
被推上了那个他从未想涉足的位置。
新的一年,秋。
纪桓端着一碗长寿面进了书房,地上散落着摊开的典籍,少年不会再坐在房头上饮酒,也不再会与纪桓下山寻觅各种样式的美食。
喜爱自由的人,不得已困在了责任的牢笼之中。
闻着面中青葱和猪油的香气,原本还查看术法的人,抬起了头。
“煮了面?”
“长寿面,本该像前两年那般去楼下最好的酒馆,点上一坛好酒,几道大菜为你庆祝生辰的,想了想你怕抽不出身。”
陆云琛轻叹了口气,指尖揉了揉吃痛的额角:“都忙忘了。”
“想好怎么处置你师叔那一派的人了吗?”
陆云琛摇了摇头:“动不了。”
“因为他是你师叔?”
“也有这个原因,他在玉衡仙宗多年根基不弱,况且他知道师姐是蛟龙,撕破脸,对我们未必有好处。”
陆云琛接过纪桓手中的长寿面:“每年生辰你都陪我一起,我还不知道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等以后告诉你。”
门外传来敲门声。
陆云琛道了一声请进。
阮湉和栾承刑便带着还有那么一丁点可爱的小祁南枭冲进了房内。
原本冷清的屋子变得闹哄哄的。
一碗长寿面,变成了一群人围在桌边吃着烧锅炉。
腾腾热气从铜锅顶端冒起,那些繁杂的典籍被塞到了一边。
“不能再喝,真醉了,明日还怎么为南枭授课。”
阮湉搂过陆云琛的肩膀:“装,你就给我装,我才不信这点酒,就能喝醉你。”
“我……”
“当个宗主而已,又不是天地崩坏了,你就放开了做你自己,少装模作样的。”
阮湉说着掀开了封着酒坛的盖子,将一大坛子酒塞到了陆云琛的怀里:“我们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纪桓坐在一旁,双颊在酒水中泛红。
在纪桓的记忆中,他只见过神志不清的阮湉,还有那日张口就给陆云琛选择了师姐。
从未见过这个女人眉眼温和又不失可靠的模样。
陆云琛喝醉了,倚在阮湉怀里哭了起来,被铐上枷锁的小孩,抱着阮湉的脖子哭他想师尊了。
可那个支撑起玉衡仙宗,容忍他们肆意妄为的男人,此刻早已死在了隐世之城某处狭小的山洞中……
阮湉只是轻拍着陆云琛的后背,双眼通红,嘴里却低声安慰着他,师尊会回来的。
转眼又过了半年。
陆云琛的性子比十二三岁时沉稳了不少,褪去了肆意张狂的模样,平日闲下来会握着祁南枭的手在纸张上练字。
怀中的奶娃娃并不聪明,一首诗,一句话,要教个十遍二十遍,祁南枭才能明白。
陆云琛耐心好了很多。
眉眼中越来越像当初玉衡仙宗的宗主。
栾承刑也凭借着自己优秀的口才和社交能力,与那些被陆云琛得罪的仙门又重新建立起友善的关系。
阮湉慢慢将师叔那边的内务接了过来,只留给了垣珩天师徒一些不重要的闲职。
而今的陆云琛仍旧看不起那些靠妖丹来修炼的仙门,可遇到一般的小事,不再会去横加干涉.
因为身为宗主,他的一言一行稍有不慎就会把玉衡仙宗推上众矢之地。
如果玉衡仙宗就这样平稳地走下去。
应该会有后面那些事。
可谁能料到栾承刑竟跟魔修私定终身,被栾承刑抓上了刑台。
历史的进程没有随着纪桓的出现改变。
当他要上前干预时,改变陆云琛退居廉贞长老,让阮湉上位的剧情时,他站在那些弟子中间,身体像是什么黏住了,想动却动不了。
有一个空灵的说声在纪桓耳边响起-
要这一次吗?
一时间他所处之地不再是玉衡仙宗,而是身处于一个黑暗的空间中,眼前白色的纱拂过他的眼帘。
纪桓环顾着四周:“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只有一次改变历史进程的机会,要这一次吗?
他蹙紧了眉心,开始犹豫耳边听见的回答,是否是沈知书的幻境出了差错,所以导致他耳边出现了幻觉。
恍惚间,似有如蛇一般的物体攀上脖颈,让纪桓自觉浑身冰冷-
要这一次吗?
“到底在说什么?”纪桓环顾着四周,宛若被黑布包围的空间,无法寻找到任何一条出路-
此处早已与幻境分割,你只有一次改变历史进程的机会,若选对了,这世间所经历的一切将会重新排序,创造出新的进程。
这声音不像是沈知书的,沈知书也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刻逗弄他。
唯一的可能,是从那一次从破茅屋那夜转到谷仓祁南枭诞生起,他就已经脱离了沈知书营造的幻境,穿透了时空。
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陪着陆云琛成长,一直联系不到外界的情况。
可当纪桓想把一切问清楚时,一股吸力猛然将他拽回到了玉衡仙宗处理栾承刑与魔族女子暗通曲款的时间线上。
他的身体已经能动了。
可仅有一次机会,让他不能把宝押到现在。
哪怕他替陆云琛护住栾承刑,等待他和栾承刑夫妻的是仙门的追杀令,垣珩天多半也会就这件事带领一众弟子上书,让身为玉衡仙宗宗主的陆云琛清扫门户。
以陆云琛的性子,结局依旧拼死维护他们后,退居长老之位。
“陆云琛,他私通魔修理应当清理门户,你最好不要因为他是你的师弟而费尽心思去包庇他。”
“我要包庇他,你又能奈我何?”
陆云琛招出剑阵将栾承刑围在正中间,就连垣珩天都被这股剑气掀下了刑台。
“我看你早与魔族妖人有勾结,真是枉为玉衡仙宗宗主。”
垣珩天指着陆云琛厉声大喊:“陆云琛若不是你软禁我师尊,又偷走宗主的令牌,就你当年做下的恶事,你以为你……”
话还没说完,几道剑气朝着垣珩天奔去,垣珩天吓得圈成了一团,身子不住瑟瑟发抖。
陆云琛搀扶着重伤的栾承刑走下了刑台。
看着台下玉衡仙宗一众弟子的不满和蔑视,他脸色丝毫未变,搀着栾承刑往上山下走。
“宗主,你今日包庇天玑长老恣意妄为,怎能服众,是不是他日玉衡仙宗都可以去跟魔族苟合。”
陆云琛冷冷地看了一眼拦在他跟前的弟子,冷声道:“滚开。”
剑气把人从他面前弹开。
下山的一路那些眼神中有恐惧,有畏忌,有不解,但唯独再没有对玉衡仙宗宗主的仰慕与尊敬。
陆云琛将受伤的栾承刑交到魔修女子跟前时。
“你们会一生一世吗?”
魔修女子搀着栾承刑点了点头。
陆云琛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丢到女子怀中:“有麻烦,让他联系我,我都在。”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了一声谢,便消失在了仙门外。
陆云琛缓步往玉衡仙宗走去。
众人还在那,等一个交代,等这个肆意妄为,把玉衡仙宗荣辱置之脑后的新宗主一个交代。
“天玑长老判出玉衡仙宗,我身为玉衡仙宗宗主已有包庇之罪,等退居长老职位,依照门规处置,待一切照付妥当我会自行去行刑司领罚。”
听到这句话时,垣珩天眼睛都亮了,正等着宗主的位置能落到他们师徒身上。
可最终这个位置还是落在了阮湉的身上。
只因这两年,这三人培养的心腹比起垣珩天一脉更多。
陆云琛为了阮湉能顺利登上宗主之位,当着众弟子面领了七七四十九道刑鞭,才让这场闹剧有了结尾。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陆云琛为了帮阮湉上升的路铺平,劳心劳力,真正开始辟谷,平日里任由这两人怎样引诱都不会破戒。
处事更为沉稳,就连阮湉有几次都不住感叹,陆云琛越来越像已经逝去的师尊了。
沈知书来找过陆云琛,并接了帮忙去找寻陆云琛师尊的事情。
纪桓本想出言劝阻,那个空灵的声音又再提醒着他,他只有一次改变历史进程的机会。
无奈之下,纪桓只能看着昔日的好友,独自踏上了死路。
第二年的冬末,马上就快至新春。
在一切处理妥当后,陆云琛决定闭关。
在打算闭关的前一夜,他约纪桓喝了一场酒。
两个人一如当初那般坐在月下的屋檐,怀抱着酒坛聊起了当年的往事。
“做宗主后你便辟谷了,要不要下山去吃顿好的。”
陆云琛垂下眼帘:“当年若不追寻口腹之欲,以自己的才能在玉衡仙宗潜心修炼这数十年,是不是师尊不会有事,栾承刑也不会有事。”
纪桓柔声道:“跟这个无关。”
“是我不知收敛,对吗?”
陆云琛抬起酒坛灌下一口酒水,时至今日,他都觉得他那个生死未卜的师尊,是为了摆平他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闯下的祸事,所以才回不来的。
相处的这些年,纪桓已经了解了年少时的陆云琛。
他不喜欢宗主之位,亦不愿成为玉衡仙宗的长老,一个肆意妄为飞惯了的鸟,又怎会愿意用那些条条框框把自己困于笼中。
可最终却仍不得已为自己织了一个牢房。
一直被困到咽下一口气。
“我要去闭关了,纪桓,我知道这些年你都是为我留在这里的,走到这里已经够了,你下山去看看这个世间吧。”
纪桓弯起唇角:“我等你出来。”
陆云琛笑了,他下意识想要趁醉靠近纪桓身边,想要触摸一下那唇畔的温度,却在快要贴近时停了下来,把冰冷的酒水灌入喉中。
“刚才贴得那么近,想跟我说什么呢?”
陆云琛唇瓣抿住坛口,酒坛挡住了微微泛红的脸颊。
他却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
“奇奇怪怪。”
陆云琛弯起了唇角,忽而凑头吻上了纪桓的唇角。
唇瓣的温度带有着少年独有的炙热。
纪桓看向陆云琛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依旧在陆云琛立马回避开的眼神下,无奈地笑了笑。
“等你闭关出来,做仙侣吗?”
纪桓刚问完,陆云琛头便埋进了的酒坛里,耳朵根红了,喉咙里挤出一声细小的恩。
“我等你。”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小了。”陆云琛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纪桓。
纪桓伸手摸了摸陆云琛的发梢:“十八了,都会扑出来亲人,还小吗?”
陆云琛又立马把眼睛藏了回去。
纪桓轻叹了一口气,拉开挡住陆云琛的酒坛,搂过陆云琛脖子吻了上去,少年的激烈的心跳声在月夜下回响。
……
第二日,陆云琛将事务交至阮湉和纪桓手中后,便开始了长达十年的闭关。
这些日子里纪桓一门心思全放在祁南枭身上,就希望能从祁南枭这里改变那个荒唐的剧情。
偶尔也会跑到山洞门口陪陆云琛说话话。
陆云琛也会与他分享一些修炼的心得,两人却未再聊过那夜那一个炙热灼烫的吻。
陆云琛闭关第八年,南北底封住恶妖的结界混乱,因此处归玉衡仙宗负责,仙盟大会开始,陆云琛只能出关后赶往南北底巩固结界。
同年,纪桓花费的心血终成一场空,他还是没能阻止祁南枭在外人的挑拨下与陆云琛离心,之后更在凌云霄一事后,逃入了魔族。
两年后,仙魔大战开始。
纪桓与陆云琛共同参战,希望加上自己的助力,能击溃魔族,前线与魔族的战事胶着。
纪桓陪着陆云琛一路将魔族逼得连连败退。
连原本打算避世的仙门,见魔族已有颓势,也顺势加入了战局。
“这边有个五百人以上的村落,要在魔族退居到此处前,将这些人挪走。”
纪桓站在一旁,根本没听见陆云琛在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开始变透明的手心。
这段时间,他又是站在陆云琛身边,都会突然变得透明。
陆云琛看不见他,他也无法跟陆云琛沟通。
“纪桓?”
他赶忙把手藏在身后:“啊?抱歉,刚刚在想其他事情所以才分神了。”
陆云琛浅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我想了想还是由我将这个村子里的人带走,如果拿下这一处,阮宗主只要谈下朱涯海的助力,此场战局很快就会结束了。”
“还是我去吧。”
陆云琛看了纪桓好一会,本想要再说什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纪桓将村民安置好后,又赶回了空荡的村落,提着手中的大刀坐在村中最高的那栋楼上。
希望在自己完全消失前,能斩杀魔尊,是不是完全改变陆云琛的命运。
魔兵冲入村镇时,他拿着刀杀入了黑压压的人群。
身体在疼痛中逐渐麻木。
最终穿过人群一道劈向了魔尊的颈部。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在意识完全模糊前,从来无法看清照请自己的模样的湖水,突然映照出他上一辈子的脸。
再度醒来,他处在一片黑暗之中。
“剧情变了,我回不去了是吗?”
黑暗中没有人说话,只是在不久之后,围绕着他的浓雾渐渐散开。
他没办法再维持实体,只能以魂体的方式四处漂泊。
魔族,他又一次来到了这个地方。
周围一片死寂。
他迟疑着向前,却意外在界口处看见陆云琛的身影。
陆云琛衣衫褴褛,躲在一个角落里,寻机杀死了几个魔兵,将他们的尸体拖到角落后,换上了魔兵的衣服。
他没有逃出魔族,而是又寻了一个地方藏身。
纪桓紧跟在陆云琛身后,明知道得不到回应,还是说了很多话。
“又逆转经脉了是吗?走到这一步不代表着没机会了,先出去,想办法从头再来过好不好?”
他说着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话,看着陆云琛潜入了祁南枭的住所。
看着陆云琛拿着一根深褐色的木棍,哪怕没办法问,以他这么多年来对陆云琛的了解,依旧能猜到陆云琛想做什么。
杀了祁南枭,让一切收尾。
接下来,陆云琛一直藏在祁南枭的府邸中等一个时机,却遇到了被二少余党为围住任迁。
陆云琛有过犹豫、挣扎。
他看着任迁被其中一个魔将踩在脚下时,握着树枝的手在颤抖着。
眼见对方手中的利刃快落上任迁的脖颈。
一道剑光将刃口挡开。
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几个魔兵杀死,全程快得连倒坐在地上的任迁都吓直了眼。
陆云琛本想默默离开。
“仙长,我想离开这里,你能送我离开吗?”
面对任迁瑟瑟发抖的疑问,他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没有说话。
“仙长,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你可以不可帮帮我?”
他沉默了许久,落到了任迁的跟前,没有问太多,只是低声道了一句:“跟紧我。”
在经历过折磨、背叛、一无所有后。
他犹豫,心中仍旧柔软。
直到猝了毒的匕首从后腰贯入,任迁看着陆云琛轰然倒地。
“别怪我,我不动手,你就会杀了祁南枭的,是你自己要出手救我的。”
然后,剧情如原书中那样……
他在重伤昏迷不醒中,被迫吃下了阮湉的妖丹,在死前成为任迁的药引。
纪桓僵在原地。
耳边那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真遗憾,你并未改变历史进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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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 第一百三十七章:我好想你
◎我很庆幸自己能遇见你◎
纪桓从黑暗中醒过来, 房间里已经没有了药味和之前的血腥味。
他随手拿过搭在床上的外袍往身上一披,缓步向屋外走去。
刚推开门的一瞬,闫知之打着灯笼刚走到门外, 他还来不及说话,小兔子立马转过身朝院外跑去。
“纪哥哥醒了!纪哥哥醒了!”
他望着闫知之远去的背影,疲软的身躯倚靠上门边,浅笑着摇了摇头, 醒来时的怅然若失的感觉被少女娇俏的身影冲散。
他怀抱着双臂仰头望向随风摇晃的树影。
夜还很长,屋外带着丝丝寒意的风拂过衣袂,卷起了散乱的鬓发。
这不是最坏的打算。
不一会院落里挤满了人。
却唯独不见陆云琛师姐弟三人的身影,他拉了拉披在肩头的衣服, 缓步走到闫知之跟前。
“你师尊呢?”
闫知之抿了抿双唇:“在你身边陪了三日,收到阮师叔的传信便赶去隐世之城了,昨日他回来过一趟,用山心换了穹顶石。”
“我睡了几天。”
“算上今日是第七日了。”
纪桓微愣了片刻, 轻笑道:“才七日。”
却在那个不知是真是幻的世界里度过了十来个年头。
云雾窟寒凉的风, 把停留在过去的思绪扯回到现在, 他上前拍了拍闫知之的肩膀。
“我得去找他, 和你师兄弟们好好待在云雾窟。”
说着他将原本披在肩头的外袍穿好, 大步向着院外走去。
踏出院门时, 倚在墙边的人影让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从隐世之城回来后, 你就一直避开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登阙环抱着用深黑色妖兽皮包裹着的长刀,偏头看向一边:“又要去找他?”
“恩。”
“主…纪桓,我一直想不明白, 你为何会对陆云琛这么好, 哪怕他骗了你那么久, 你还是会为他豁出性命。”
纪桓笑了笑,回想起出事前那一个月看的那本槽多无口的小说。
如果他看了开头就忍不住弃文,这个世界可能就不会找上他。
如果这本书再早几个月看完,兴许对陆云琛的命运就不会有那么多悲悯。
如果他不是古武世家纪家的传人,只是一个想要独善其身的普通人,不会冒着那么大危险为救下陆云琛一次次深入险境。
当然,如果他纪桓不是一个明知不可能而为之的人,不肯服输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到这个世界来。
“上天让我出现在这里,也许就是为了搀着带他走出泥沼。”
门口石灯笼的微光,让纪桓看清了登阙眼中失落的情绪。
他搭上登阙的肩膀:“别再困在魔奴这个身份里了,天高海阔,未来你会遇见对的人,找到你真正想走的路。”
说到这里他望向登阙的双眸笑了起来:“还有刚才听你叫我纪桓,我很高兴。”
登阙冷哼一声。
纪桓捏了捏登阙的脸蛋:“哟,都有小脾气了?有小脾气好啊,老实说那天你没跟我一起去救小仙尊,你也挺高兴的。”
登阙往后退了半步,揉了揉纪桓刚刚捏过的位置:“那个做主人的会因为自己的随从不再效忠自己而高兴。”
“因为我们不是主仆啊,身为朋友,看见你做自己,有自己的选择,我很高兴。”
登阙微愣,他再度看向纪桓,笑容中多了些许无奈,不多时他从怀里掏出一叠信件递到纪桓跟前。
纪桓眼见有几封信件已经泛黄,应该在登阙那里放了很久。
“每次除去与你讨论术法的信件外,他会单独寄一封书信给你,这些年他寄来的信件我都扣下了。”
登阙把信交到纪桓的手中:“我私自做了决定,你要是怨我,我也认。”
纪桓握着手中的信件,无声地张了张嘴。
“多谢。”
听见纪桓的道谢,登阙微愣:“我私自把这些信扣下,你不生气吗?”
“要是一并交到我手上,不知道还会剩多少。”纪桓随意翻了翻手中泛黄的信封,轻声问道:“这些信,你看过吗?”
“担心有什么重要的事都打开过。”
纪桓道:“他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一切安好。”
纪桓微愣,随着登阙的回答下意识拆开了一封信件,顶端只写着一切安好。
登阙轻叹了一口气:“每一封都说,也不知道陆云琛想做什么。”
“刚好,带着这些信顺路过去问问他。”
“……也好。”
纪桓将信件收好,离开前拍了拍登阙的肩膀。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云雾窟。
边境的雪早已融化了,可迎面袭来的风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
原先算不上热闹的小村落,而今更是被死寂包围,唯有墙上已经干透的鲜血,证明着在不久之前此处还有人在这里生活。
“你怎么来了?”
纪桓脚步一顿,看到栾承刑的时候有些意外:“你和他……”
栾承刑打断道:“我是跟着阮师姐一道的。”
“这样啊……”纪桓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呢?”
“我带你先过去。”
纪桓道:“恩,路上顺道跟我说说这些天发生的事吧。”
从栾承刑口中纪桓才知道,从他安排好一切进入幻境到今日,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
在这个半个月里,阮湉潜入了凌云霄与任月娆合作了一出扭转乾坤,借着任月娆大婚暗中操作,最后将任老头拿下,废去内丹后关入了凌云霄的私牢。
问天阁姬临雪借着救任老头的名号,吸纳了凌云霄一半弟子。
任老头也死了,死因是伤重不治,问天阁而今正打着替任老头报仇的名头,攻打凌云霄,誓要诛杀任月娆,为任老头报仇,鹿清带着魔兵此刻仍在与问天阁苦战。
而另一部分投靠问天阁的仙门围攻了他们,若不是阮湉传信回云雾窟没多久,陆云琛便敢回此处支援,阮湉险些命丧于此。
“他今日刚把凌云霄借来的法器将异化的村民和外泄的邪气圈入了隐世之城内,灵力消耗过度,现在正在客栈中歇息。”
纪桓颔首:“那沈知书呢?我醒来时就没见到他,他是不是跟你们一起来了。”
栾承刑蹙紧眉心:“浩天门覆灭时,沈知书不是就已经死了吗?”
“他……”
不等纪桓把话说完,栾承刑掌心覆上了他的额头:“他回去时,说你还没有醒,是不是睡了太久睡糊涂了。”
栾承刑紧抿着双唇,眼见纪桓眼中的疑惑和不解不像是作假,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沈前辈和他一向交好,恐怕是在天之灵感觉到他出事了,才会入了你的梦,你别害怕,沈前辈变成尸傀后是凶了些,但他人很好的。”
纪桓脚步一顿,望着栾承刑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吃过沈知书烤的狍子肉,喝过沈知书做的果酒,在他弥漫时,沈知书也像个长辈一般开解他。
这样一个人,此刻便如同一缕青烟,消失在了过往中。
“纪兄,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沈前辈真的很好,你别……”
不能栾承刑把话说完,纪桓拔腿向前跑去,跑了一段距离后,耳边又响起那个空灵的人声。
“这是他的选择,陆云琛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哪怕通过幻境将他强行唤醒,穹顶石也无法让他的身体修复。”
“他看见了云雾窟的未来,你们的未来,这个世间的未来,自愿做出了选择。”
紧接着一段记忆闯入了纪桓的脑袋。
陆云琛醒来后不到半月,与问天阁联合众仙门突破了穹顶石撑起的结界,他与重伤的陆云琛死在了混战中。
玉衡仙宗的结界被迫。
山中尸横遍野,一张张熟悉的脸倒在血泊之中,晗褚被人开膛破腹死在玉衡仙宗前山,原来毛茸茸的小白兔小小的身躯被烧成了一团焦炭。
众人正在血海中想要降服那只还未成年的凤凰,鸣椿发出悲鸣,在不屈和挣扎中被人硬生生割掉了翅膀。
纪桓猛地睁开双眼,直视着前方,好似亲身经历了一遍那样的折磨。
“问天阁让穹顶灵气倒灌入人间,人间沦为炼狱,沈知书不愿看见这些事发生,选择用自己跟我做了交易,只可惜你没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可我还是修复了陆云琛的身体。”
“……沈知书会怎么样?”
“他消失了。”
“我想知道沈知书他现在……”
空灵的天音打断了纪桓的话:“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他停在了做尸傀的时候,随着腐坏的躯体走向了消亡。
纪桓紧咬着双唇,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恨不得一掌劈开天际。
“纪桓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你知道路吗?你就跑。”
纪桓茫然地看向栾承刑摇了摇头,心里仿若被人突然抽干了所有空气,就连呼吸都觉得抽痛。
“脸色怎么突然间那么差,该不会真被……”
纪桓现在没办法听跟沈知书有关的事情,他几乎下意识捂住了栾承刑的双唇,看着栾承刑不解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他扬起了一个违心的笑容:“别说了,前面带路吧,我现在很想见小仙尊。”
栾承刑点了点头,他才缓缓将手收回。
“真怪。”
栾承刑小声抱怨了一句后,还是带着纪桓去到了客栈。
还是上次他们住过的那间,只不过没有了招呼的店家。
纪桓跟着栾承刑向二楼走去,路过一间房间时,听见有人疯狂踢撞桌椅的声音,其中还夹着男人因为拼命挣扎而发出的闷哼声。
纪桓淡淡扫了一眼发出声音的屋子,脚步却没有停下,紧紧跟着栾承刑走进了转角的房间。
“他还睡着,夜里还得去隐世之城加固结界,你待在屋里,动作轻些,被把他吵醒了。”
栾承刑看样子虽不满陆云琛瞒着他重生的事情,可态度比以前放软了不少。
纪桓点了点头,向里屋走去。
这一次见到陆云琛,那张脸上虽有显露出疲惫,却没有在云雾窟看着那么虚弱。
纪桓搬过一旁的椅子在陆云琛床边坐下。
他想说沈知书的事情,可又怕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在其他人的记忆里,沈知书很早之前就以尸傀的身份,死在了浩天门。
心绪不宁。
他拿出藏在怀里的信件,想要看看上面是否真如登阙说的那样,每一张上都写着一切安好。
泛黄折旧的信纸,摸起来像是一碰便会碎开。
有几封信上的墨迹已经没那么清晰了,像是无声地提醒着两个人已有十年未见。
直到翻到最近几封,他指尖按压着信纸上的血迹,心里往下落了一拍。
那空灵的声音宛若鬼魅,又一次在他耳边轻声道:“想要看看吗?其实他写过很多话给你。”
话音一落,纪桓身体一软,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时。
他已经躺在了床上,刚睁眼便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陆云琛。
纪桓红着眼抬起手摸了摸陆云琛的面颊。
“醒了?”陆云琛双眼拉开一条缝,对向纪桓的目光时弯起了唇角。
纪桓点头,朝着陆云琛笑时,仍旧能看出他此刻情绪的低落。
相隔十年,没想到真正意义上的再见,竟会比想象中平和太多。
陆云琛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纪桓的脸颊,手停在半空,又缓缓收回,微阖的眼眸里装着千言万语。
纪桓一把抓住陆云琛快要收回的手道:“小仙尊。”
再次听见这个称呼,陆云琛瞪大了双眼,怔愣地看着纪桓,不多时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咬住了下唇。
“小仙尊为何不跟我说话。”
陆云琛咽了口吐沫,轻声道:“在问天阁时,我不想与你说那些的。”
“我知道。”
还不等陆云琛再开口,纪桓便单手搂住他的后颈,堵住了陆云琛微凉的唇瓣。
陆云琛眼中闪过一瞬的错愕,却没有在此时败了纪桓的兴致,合上双眼回应着纪桓的亲吻。
不多时颊面被温热的液体浸湿,陆云琛身体一僵,不知为何一向最是乐天的纪桓竟然在自己面前哭了。
他慌张无措地擦拭掉纪桓脸上的泪水。
“怎么哭了?”
纪桓微愣,摸了摸自己湿润的脸颊茫然道:“是啊,怎么哭了 ……”
“纪桓。”
纪桓抬眸望向陆云琛,沉默了许久,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
许久他才握住陆云琛的手腕怔愣地开口道:“小仙尊,沈知书没了。”
纪桓说完这句话后,连自己都愣住了,他看了陆云琛许久,缓缓收回了手。
陆云琛看着纪桓眼底的异样,温柔地将纪桓搂入了怀中:“我都记得,都没忘。”随着话音唇畔呼出的热风擦过纪桓的耳畔。
纪桓身体在陆云琛怀中软了下来。
强忍了那么久的痛楚,在这一刻完全倾泻,他抱着陆云琛哭了起来,嘴里不断重复着沈知书没了。
这一刻,他把这段时间埋藏在心里的痛楚,还有天音强逼着他看过去未来时所积攒的情绪,全部发泄了出来。
屋外,栾承刑贴着门边,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
风尘仆仆赶回客栈的阮湉见栾承刑贴在门外偷听,上前给了栾承刑后脑勺一巴掌。
栾承刑猛地回过头:“师姐你打我做什么?”
“你贴在门外面听什么悄悄话呢?”
“纪桓正哭呢,哭得可惨了,你说是不是他始乱终弃了。”
阮湉揪着栾承刑的耳朵往楼下走,哪怕栾承刑一个劲地喊疼,阮湉都没把手松开。
屋外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不小。
陆云琛抬手一挥,在门口设下了一个隔绝声音的结界。
纪桓根本不在意外头的谈话,抱着陆云琛又哭了一阵,才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坐起身来。
陆云琛心疼地摸了摸纪桓红肿的眼底:“沈知书要知道你哭得这样凶,估计该笑你了。”
“他都消失了,会知道个屁。”纪桓擦了一把鼻子,抬起头轻咳了两声,“嗓子都哭嚎哑了。”
陆云琛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说这些年时常会梦见养尸山上,他杀死的女子,虽非他本意,可那些杀孽都是他亲手造下的。”
纪桓紧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我试图存住他一丝元神,他笑我说我竟妄想骗过天,是我没能留在他。”
陆云琛能感受到纪桓谈起这些事时的压力,他握上了纪桓的腕口,柔声道:“别被祂影响了,沈知书是为了我,才湮灭的。”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纪桓心中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擦着纪桓的腕口上凸起来的骨头。
“纪桓,我知道你参与了我的从前,为了我,你已经做了很多事了,我很庆幸自己能遇见你。”
纪桓笑了笑:“那你以后还骗我吗?”
“不骗了。”
纪桓指向散落在地上的书信:“你原本想写什么?”
陆云琛偏头,看见纸上的‘一切安好’四个大字,顿了顿,再开口时喉咙沙哑干涩:“想写很多很多东西,比如我好想你。”
纪桓看着陆云琛微微泛红的脸颊。
脑海里又响起了陆云琛抱着酒坛青涩地抒发出少年的爱意。
他蜻蜓点水般轻轻碰了一下陆云琛的唇瓣:“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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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 第一百三十八章:痛感相通
◎为了重生废了我一万积分,你知道一万积分,老子要赚多久吗?◎
短暂的亲昵后, 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纪桓从陆云琛口中得知,目前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复杂,为了抑制住外泄的邪气, 只得把穹顶石放回隐世之城。
残留在外面的邪气无法消散。
姬临雪明知灵气倒灌入人间,会让更多没有机缘的普通人沦为怪物,却带着其他仙门的人,在此处试图围剿了他们两次。
陆云琛将手伸向纪桓跟前:“我又杀人, 有人死前还跪在地上求我,我没有收手,一剑贯穿了他的咽喉。”
纪桓刚要握住陆云琛伸过来的手,只见对方匆匆收回。
陆云琛微阖着双眼, 浓密的睫毛在乌青的眼底落下了一层阴,他收拢掌心。
“我不后悔杀他们,纪桓我又让你失望了是吗?”
他说这番话时,没有去看纪桓的眼睛。
早已熟悉了纪桓眼中的失望, 越是熟悉便越是害怕。
他说了不再骗纪桓, 又恐惧着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在纪桓面前撕开。
不住颤抖着的手, 感受到了的炙热的触碰, 他身体一震, 抬眸望向纪桓的双眸, 纪桓柔软的唇吻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你别怕, 我没有失望。”
纪桓看向陆云琛的双眸,唇角微微上扬。
是他的小仙尊最后被任迁给击溃了。
曾经站在光下的少年郎,被周围的人与事一点点蚕食,连身上最后那点微弱的光亮, 也被穿越者毫不留情的磨灭。
“上辈子太苦了, 这辈子你会见到曙光的, 我保证。”
陆云琛笑了,指腹轻轻拂过纪桓柔软的唇瓣。
如果这个人没有来过。
他会怎么样?
是否还会站在这里处理这场人间浩劫。
纪桓轻轻咬住陆云琛的指尖,抬眸对上陆云琛的双眸。
“不摸了。”
闻言,纪桓才松开口,坐直了身子:“这手是一点都不安分。”
陆云琛摩擦着留在指尖上的齿印,浅笑不语。
他不爱这个世界。
也并非如纪桓想象中那样光风霁月。
可如果纪桓喜欢这里,他愿意拼尽全力做那个手持长剑,为世间安稳不惜赔上自己性命的陆仙尊。
“任迁是怎么回事。”
提到任迁,陆云琛眸光暗了暗,沉声道:“师姐帮任小姐夺到掌门之位,此人是任小姐专门绑来送给我们当作谢礼的。”
纪桓蹙紧眉心,回想起当初离开幻境前所看到的记忆,恨不得扒了任迁的皮,喝干任迁的血。
“那为什么不杀了他?”
作为受害者陆云琛的恨意比纪桓更深,在黑暗中被亲友惨死幻境折磨的日日夜夜,他恨不得把祁南骁和任迁挫骨扬灰。
可人真到了他手上,看着昔日的仇人,想杀却不能杀……
陆云琛冷声道:“杀不了,他的命现在跟我连在了一起。”
纪桓黑着脸,下床向屋外走去。
陆云琛没有阻拦,而是静静跟在了纪桓的身后。
当那扇关着任迁的门被推开,屋内混杂着腐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哪怕纪桓这些日子见过了太多,在这样浓烈的怪味下也不由发出一声干呕。
纪桓走到屋内,才看见躺在地上的任迁,穿着一件满是黑血和脓液的外衣。
肉眼可以看见的伤口还往外冒着黑血,除了那张脸外,浑身上下没有看不见一块好肉。
纪桓在任迁身边蹲下,仍然清醒着的男人,惊恐地往后挪动着身体,又在怔愣了一瞬后,蜷缩在地上近乎疯狂地大笑。
看着任迁过于诡异的状态,纪桓想要拿掉任迁嘴里的抹布,却被陆云琛抓住了手腕。
“别弄脏你的手。”
纪桓拍了拍陆云琛的手背:“别担心,我就是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他。”
陆云琛迟疑了片刻,没有继续阻拦纪桓的动作,退到一边,留给了纪桓与任迁单独相处的空间。
纪桓刚取下任迁塞在嘴里的抹布,任迁怒瞪着陆云琛大声叫骂起来。
短短几句话里,含妈量极高。
听着任迁嘴里不堪入耳的话语,纪桓自然不会惯着他,狠狠踹了任迁腹部几下。
刚刚嚣张叫骂的男人,疼得蜷曲着身子,嘴里涌出血沫来。
“再给老子张口骂人,我就绞掉你的舌头。”
任迁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待缓过气后对着纪桓伸出舌头,含糊不清地喊道:“绞!现在就把它给绞了!别让我看不起你!”
眼见纪桓要动手,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的阮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别冲动,他用了妖术让自己跟云琛连在了一块,他受伤,云琛也会受牵连。”
纪桓转头看向陆云琛,见他没有否认,一时间气得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
“你站在旁边什么都不说?就不担心,我绞掉他舌头以后,你也说不了话?”
陆云琛浅笑道:“会疼,但不会有外伤。”
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任迁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疼得连一整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在地上来回摆动,像一条放在火上烤的活鱼,嘴里不停惨叫着:
“疯子!陆云琛!你就是个疯子!”
纪桓转过身时,只见有几把剑的虚影在任迁的伤口中搅动着。
面前的陆云琛除了脸色比刚才白些,看起来并无异样。
纪桓看着任迁撕心裂肺地吼叫,抓住了陆云琛的手腕:“你先停下。”
陆云琛浅笑着为纪桓抚平眉间的褶皱,好似那个和任迁感受同样痛楚的人不是他。
“皱眉皱多了容易显老,你现在看着都没我年轻了。”
纪桓没心思跟陆云琛插科打诨,低声重复道:“小仙尊,我说停下来!”
不多时,任迁渐渐停止了叫喊只是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被剑身搅动过的伤口,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陆云琛横了一眼任迁,轻声道:“师姐,把太好的伤药用在他身上也只是浪费,留着这条贱命就行。”
阮湉看了一眼瘫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任迁,无力地轻叹了一声。
说罢,陆云琛握住纪桓的腕口,一改刚才的冰冷神色,放柔了声音道:“先下楼找找有什么好吃的,他没什么好看的,别污了你的眼。”
纪桓看着躺在地上的任迁,双唇紧绷成一条线。
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在面向陆云琛时,一句都问不出口,他回握住陆云琛的手心,强撑着笑容应了一声好。
待陆云琛钻入后厨。
纪桓才走到阮湉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他身上的伤都是……”
阮湉颔首:“知道他俩能共感后,除了云琛自己谁敢碰他,平日这样的折磨都要持续一个时辰,好在你来了,劝劝他吧,为了一个人渣,让自己也跟着受折磨,不值当的。”
纪桓看向通向后厨的深灰色的帘布,紧握成拳的手,恨不得把掌心掐破。
这是罪魁祸首该有下场,但小仙尊不该陪着任迁再受磋磨。
他掀开深灰色的帘布,看着陆云琛正站在灶台边切着肉片。
他缓步走到陆云琛身后,捻起一片厚薄不一的肉片,调笑起来:“小仙尊你行不行啊?”
陆云琛抬手蹭了蹭鼻头看着盘子里大小不一的肉片,轻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先试试,没准行呢……”
纪桓握住陆云琛抓着刀的手:“别再对任迁动手了。”
话音刚落,他能感觉到陆云琛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僵住了。
“他罪有应得,可我不愿看见你因为他受累。”
陆云琛垂下眼帘,轻拍了两下纪桓的手背后,将手中的菜刀放置在了砧板上道:“没关系的,我对痛感已经麻木了。”
纪桓叹了一口气,将陆云琛圈在怀里:“可我不想,等到你和他之间的关联解除,我必然会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削下来,用最好的药吊着他的命,把他欠你的,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陆云琛看向纪桓轻叹道:“这镇子受了灾,找不到会做饭的人家,若不然……”
“煮个大锅菜凑合一下吧。”
“恩。”
纪桓道:“你没有拒绝,我就当作你答应我了。”
陆云琛双眸微阖,贴在刀背上的指腹,掠过边缘:“不会了。”
“拉钩。”
陆云琛浅笑道:“我答应过不骗你了。”
纪桓主动勾过陆云琛的小拇指,将他的手牵扯过来后,大拇哥点了一下他的指腹:“盖章了。”
“幼稚。”
纪桓牵过陆云琛的小拇指:“不喜欢?”
“喜欢。”
“那一言为定。”
陆云琛无奈地叹息道:“你有没有觉得你比十年前要啰唆。”
纪桓捏住陆云琛的脸颊:“不许有异议。”
眼见陆云琛乖乖点头,纪桓收回手,拿过放在一旁的大白菜扒了起来。
“肉片再切薄一点。”
陆云琛将刀递到纪桓面前:“你来?”
纪桓咳了一声,低头扒拉着手中的大白菜:“白给你苦练那么多年剑术,这肉都切得比鞋底还厚。”
“纪少侠不如亲自上阵,展现一下自己的刀功。”
纪桓摆了摆手:“算了,我怕你自惭形秽。”
陆云琛忍不住想要踢纪桓小腿肚上一下,脚面还没落到纪桓小腿上,便被纪桓躲开了。
“堂堂仙尊竟然还学会暗算这一套,幸亏本大侠身手矫健,才没让你得逞,有没有拜倒在我高强的武艺下呀。”
陆云琛握着手中的刀:“我还有凶器。”
纪桓举着白菜跳出一段距离:“小仙尊,你这样胜了,都胜之不武,这名号要是落在仙史,你完蛋咯。”
两人在厨房里斗嘴的声音,传到了屋外。
阮湉怀抱着双臂,看着深蓝色的破布帘时,唇角微微上扬。
比寒冬更冷的氛围,被纪桓的到来打破,那个忽然闯进这个世界的人,像高悬空中的烈阳,光明灿烂,融化了所有的冰雪。
天色渐晚,客栈里已经点起了烛火。
炖成一锅的汤菜在桌上腾腾冒着热气。
“要不喝点酒呗。”纪桓站起身来,恍惚间又回到了陆云琛最后一个生辰,腾腾升起的热气下,房间被酒香浸透,“后院就有这家人自酿的米酒。”
阮湉本想说眼下局势不适合醉。
可此时不饮,谁能料前路如何。
“喝吧。”阮湉说。
陆云琛抓住纪桓的手腕,正欲开口,纪桓柔声道:“你就放任自己一次,别担心,有我在呢。”
陆云琛低下头笑了笑,原本握住纪桓腕口的手在这一刻慢慢松开。
放在后院的酒被一坛坛搬上来。
可惜,这店家已经沦为隐世之城的怪物,再无法坐在小店里品尝酿好的酒水。
纪桓掀开酒坛上的红布塞子,满上一碗,倒在了地上。
敬沈知书。
敬这里因穹顶之巅灵气倒灌而受害的普通生灵。
……
酒过三巡。
陆云琛这师姐弟三人都已经醉得东倒西歪。
纪桓端着手里的土碗,看着倚靠在他肩头的陆云琛,无奈地笑了笑:“这酒量大不如前了。”
外面传来枯树叶被踏碎的声音。
纪桓偏头看向门外。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走到光下。
“祁南枭,好久不见。”
比起上一次见面,这个天命之子消瘦了不少,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破口,因为身着鸦青色的劲装,身上的血污都藏入了深色的衣物中。
祁南枭朝着纪桓微微颔首,眼中已经没有了起初的戾气。
“想救任迁出去?”
祁南枭听见任迁这两个字时,眸中闪过一丝杀意:“不救,能让我见他一面吗?”
纪桓无所谓地耸耸肩:“可以啊,他就关在楼上。”
祁南枭紧蹙着眉心,不解地问道:“你为何不拦我。”
“杀又杀不了,把他留在这里,也只能碍眼。”
以纪桓看过众多系统文的经验来说,他能猜出一点任迁放弃用积分绑定祁南枭,换与陆云琛命数相连的原因。
任迁只要活到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任务就能结束。
换个世界,任迁就可以开启新的攻略任务。
“你呢?你是什么人?跟任迁一样,也是为了夺走我们这个世界的气运吗?”
听到祁南枭这样说,纪桓咬住唇上的软肉,视线从一开始的漠然到而今的审视。
他起初不拦祁南枭,是明知道杀不了天命之子,也杀不了穿越者,所以不打算起无谓的争执。
可祁南枭这样一说,整件事情就有意思起来了。
“我?就是一个莫名闯入这个世界的普通人。”
祁南枭道:“你为何要接近我师尊?”
“祁南枭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在意他的样子,我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比起任迁,他更恨眼前这个蠢货。
本不想与祁南枭起争执。
可还是没忍住抓住祁南枭的衣领,给了祁南枭脸上一记铁拳。
出乎意料的是祁南枭没有反抗,也没有和他扭打,而是随着这一拳滑坐在地上。
当初在魔族高高在上的天魔将军,而今坐在他脚边的模样,宛若一条丧家之犬。
他就连再给祁南枭一拳都觉得浪费力气。
不多时,已松开了抓住祁南枭衣襟的手。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人在楼上。”
祁南枭抬头看向二楼:“他对我失望了是吗?”
“任迁?”纪桓微微抬起下巴,久久没听见祁南枭的回复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祁南枭说的是谁,“只有上辈子的陆云琛才会失望。”
祁南枭眸光一滞。
没有半分迟疑,像是知道纪桓说的是什么。
故事的最后,明明应当携手与共的师徒,最终成为不死不休的仇人。
祁南枭深吸了一口气,扶着一旁的椅子,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我想你陪我一起上去。”
纪桓冷声道:“给我一个理由。”
“我可以让你知道关于任迁的所有事。”
纪桓沉默了片刻,还是跟在祁南枭身后,推开了那间弥漫着血腥味的屋子。
眼前的画面出乎意料。
纪桓本以为任迁会像看见救命稻草般匍匐到祁南枭脚边,可任迁却抱着头一个劲地往墙角缩,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
“你别动我,我和陆云琛是共感,我身上的疼痛,他也能感觉到,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纪桓微眯着双眼,审视了一番眼前的二人后,退至一边,留给这二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祁南枭低声道:“我不动你。”
任迁盯着祁南枭看了一会,整个人放松地瘫在地上:“我就知道你们都不敢杀我,我只要熬到任务结束,就可以脱离这个鬼世界了,可怜你们什么都挽回不了。”
在知道没有人能杀他后,任迁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祁南枭这件事怪不了我,是陆云琛太难攻略了,我本来想顶替你的位置,接受你的气运的,可我不管怎么样都刷不到他的好感。”
“他就相信你这个有魔族血统的杂种,也不肯相信我这个仙门弟子,还把我给杀了,为了重生废了我一万积分,你知道一万积分,老子要赚多久吗?”
纪桓之前和任迁几次谈话,就想过事情没那么简单。
却从未想到还有这样一段。
“我出了一万积分的血,可不得让他付出点代价,我现在只恨上辈子,心不够狠,还是让他死得太轻松了,应该用他的肉来做药引,让你活剐了他,再在他弥留之际,剥离他的内丹。”
任迁看着祁南枭赤红的双眼,心里就觉得痛快,他低笑了起来:“你说你把他留在魔族的那段时间,一个连自卫能力都没有的人,有没有被魔族的兵将上过,他骨头那么硬,艹起来……”
话还没说完,纪桓就先祁南枭一步抓住了任迁的衣领,扬起拳头便想落在任迁的脸上。
任迁看着纪桓高举着的拳头笑了起来:“打呀,打死我,我死了他也别想活,我的命不值钱,就不知道他的命在你们眼中是不是一样不值钱。”
话音刚落,几道剑光没入了任迁的身体,在剧烈的疼痛感下,他在纪桓的面前扭曲着身体,嘴里发出嘶哑的惨叫声。
纪桓错愕地看向祁南枭:“你疯了吗?他和小仙尊……”
“不是我。”
祁南枭刚说完话,房间门就被推开。
陆云琛还没从酒劲中完全清醒,他缓步走到任迁面前,无形的剑刃剥离着任迁身上的皮肉。
“来,接着说。”
任迁连谩骂都说不出口。
疼得在地上翻滚,浓稠的血液沾染上深灰色的地板上格外醒目。
祁南枭想要制止陆云琛的动作,却在对上陆云琛冰冷的眸光时,宛若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匆匆低下了头。
纪桓抓住了陆云琛的手臂,低声道:“你答应过我什么。”
在任迁身上切割的剑光突然停住了。
陆云琛看向纪桓缓缓收拢了双拳,委屈道:“是他太聒噪了。”
纪桓拧起眉心,轻声道:“疼吗?”
陆云琛摇了摇头:“早就麻木了。”
139 ☪ 第一百三十九章:殊死一战
◎你不是很喜欢我吗?别担心,我会陪着你一起……◎
陆云琛话音刚落, 刚刚刺向任迁的飞剑此时转而朝着祁南枭的位置奔去。
毫无疑问。
明明祁南枭合上了双眼,摊开手一副任凭陆云琛处置的模样,其身上的金光还是挡开了所有朝向他的剑影。
他看向陆云琛, 唇角的笑容逐渐苦涩了起来:“师尊……”
陆云琛冷声道:“滚出去。”
他薄唇紧绷成一条线,对着陆云琛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落地的闷响,听得人肉疼。
“滚。”
陆云琛挽手间手中多了一根枯黄的竹子, 他竹尖毫不犹豫地刺向祁南枭的咽喉,却被祁南枭身上的金光弹开。
不能亲手杀了这个孽障。
何尝不是落在心口一根难以拔除的刺。
纪桓见陆云琛还要动手,赶忙上前握住陆云琛的腕口。
“这也不行吗?”
听起来颇为不耐烦的疑问,当面对的人是纪桓时, 倒多了几分委屈在其中。
纪桓没收了他手里的竹剑,柔声道:“又弄不死他,为了这样一个人反噬到自己不值当的。”
陆云琛瞥眼看向跪在地上的祁南枭。
“为何我不能手刃仇人。”
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环抱住纪桓的腰身, 纪桓身上淡淡的酒气闻起来很舒服, 竟能让烦闷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纪桓道:“没事, 他们不重要了。”
陆云琛合上双眼, 低声重复着不重要了, 冰凉的颊面贴近纪桓的颈边。
哪怕与任迁共享疼痛, 都无法将陆云琛从醉意中全然唤醒。
纪桓轻抚着陆云琛后背。
才明白对疼痛感到麻木的含义。
“滚吧。”
纪桓用双唇无声地向祁南枭下了逐客令。
祁南枭看向纪桓缓缓站起身来。
“师尊, 我要走了。”
“你再让我看看好吗?”
陆云琛握紧了双拳,在祁南枭这情深的语气中,剑光再度围住了祁南枭的周围。
祁南枭微阖着双眼,看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任迁。
又一次在陆云琛面前跪了下来。
响头声在身后响起, 一连三个, 一声比一声更重。
他看向陆云琛僵硬的背影, 轻声道:“上一辈子,终归是我对你不起。”
说着他起身走到任迁身旁。
不知道他靠近任迁耳边说了什么,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的人,如疯魔一般抱住了他的脚踝。
“祁南枭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这样!”
祁南枭冷声道:“我可以。”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你不能这样对我,给我一条生路,我求你了……”
祁南枭蹲下身将任迁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断,听着任迁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他目光落在已经被掰形状怪异的手指,突然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变得一无所有。
“师尊,待会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陆云琛看都没看那边。
口腔里传来的钝痛,让他意识到祁南枭已经削掉了任迁的舌头。
鲜血从任迁的口腔里不断涌出,任迁在疼痛中颤抖着身体,像砧板上快要死去的鱼。
祁南枭从怀中摸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塞入任迁满是鲜血的口腔。
“你得活着,活到,你死就代表会消亡的时候。”
祁南枭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后,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是很喜欢我吗?别担心,我会陪着你一起……”
任迁瞪大双眼,想要用已经扭曲的手指去拽祁南枭的裤腿,被切断了舌头,让他只能发出如怪物般的嘶吼声。
祁南枭站起身来,擦了擦袖口的血点,又转身看向陆云琛和纪桓的位置。
纪桓看向祁南枭,无声地张了张嘴,想开口的埋怨却没说出口,只是温柔地搓揉着陆云琛的手指。
陆云琛柔声道:“不疼。”
纪桓看着陆云琛额间的冒出的细汗,温热的指腹揉捏过陆云琛的指节。
祁南枭下手又重又快。
他根本来不及阻拦,对方就已经把所有事都做了。
祁南枭对上纪桓埋怨又不知如何开口斥责的眼神,忽而笑了。
“换作是你,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吧。”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那截血淋淋断舌,捂着脸笑得直不起腰来。
是啊,他的师尊和任迁共感。
他当时掰断任迁手指的时候,在想什么,毫不犹豫挖掉任迁舌头的时候脑海里又在想什么……
纪桓从一开始就巴不得杀了他们。
哪怕因为被局限无法取走他们的性命,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可在知道陆云琛和任迁共感后,纪桓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并不代表他的恨意不存在。
一个外来的穿越者,搅乱了祁南枭原本的人生。
让原先光风霁月的陆仙尊坠入了泥泞中,染了一身污。
那是纪桓哪怕弱小无能时,也拼尽全力维护的人。也是在看破真相后,又爱又恨,却还是会在危难之际向陆云琛伸出援手。
祁南枭渐渐止住了笑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满血污的掌心。
失魂落魄从关着任迁的房间离开。
陆云琛头埋在纪桓颈窝里,低声道:“杀又杀不死。”
纪桓心疼道:“是不是很疼?”
陆云琛轻笑了一声,将冰冷的手指凑近纪桓的唇边:“说疼的话,纪少侠会如何?”
纪桓轻笑,低头吻上陆云琛的指节。
“还疼吗?”
两人四目相对,陆云琛耳朵霎时间红了,纪桓注意到他此时的异样,温热的唇瓣从他的指节一路落到掌心。
他五指在掌心的瘙痒感下微微弯曲。
纪桓温热的吻,似乎真带有魔力,把共感所带来的痛楚都一扫而光。
可怜任迁躺在地上,疼得浑身颤抖,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境中,还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二人在他眼跟前腻歪。
身后传来含糊不清的吼声。
陆云琛握住纪桓的腕口:“别看他,他而今这副模样,多看一眼都倒胃口。”
纪桓任由陆云琛将他牵出那间弥漫着血腥味的房间。
两个人刚落座。
已经醉得迷迷糊糊的阮湉举起桌上的空酒坛,呵呵笑了两声,口中大喊了一句再喝,没多久又倒回了桌面上。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纪桓把酒坛推到陆云琛跟前:“还喝吗?”
“不喝了,明日还要回隐世之城,得找到灵气倾泻的根源。”
纪桓搭上陆云琛的手背道:“我陪你一起去。”
陆云琛道:“那地方不安全。”
纪桓没有说话,只是杵着脑袋,歪头看着陆云琛轻咳了两声。
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一起去,不过没有我的准许,你不可轻举妄动。”
听着陆云琛的警告,纪桓坐直了身子,眯笑着眼道:“好。”
“你还会回去吗?”
纪桓微愣道:“什么?”
“回你的世界。”
“想回去的,那里才是我的家,可又舍不得了。”
陆云琛眼神飘向一边,哑着嗓子问道:“为何?”
纪桓捏着陆云琛的下巴,迫使陆云琛转过头来,双眼四目相对的同时,他凑头吻上了陆云琛的唇瓣。
暧昧的动作,替代了言语的回答。
陆云琛回吻住了纪桓的唇。
趴在桌子上的阮湉双眼拉开一条缝,又急忙合上了眼。
这是打开穹顶之巅前,最后的安稳。
翌日清晨。
众人都恢复了状态,看模样倒不似昨夜刚刚宿醉过。
“任掌门什么时候赶过来?”陆云琛问。
阮湉道:“最晚后日便到。”
“鹿清那边怎么说?”
“还在犹豫。”
陆云琛微阖上双眸,轻笑道:“能理解,她好不容易才在魔族站稳脚跟,若是穹顶之巅的灵气倒灌,于魔族而言损失最小。”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
现下的局面不只对魔族有利,连对想要修炼成真神的修仙者,目前看来同样是有利无弊。
除了在这个世界中庸庸碌碌讨生活的普通人外。
这些本就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能从中谋得更多的利益。
“姬临雪的人还在想办法攻入镇中,我和纪桓进到隐世之城后,外面你守得住吗?”
阮湉紧抿着双唇,在陆云琛的话下神色复杂。
这次要面对的不只是问天阁,是由问天阁集结的百余个小仙门,攻入此地的修仙者最多能达到万余人。
姬临雪对外放出的消息,是陆云琛等人想阻断灵气,断了修仙者的活路。
他们便成了大众眼中的恶人。
讨伐他们便成了义举。
阮湉浅笑,笑容中蕴藏着道不清的苦涩:“能拖得了一时是一时吧,况且也有不少修真者想要为天下苍生支援我们,应当不日便可赶到此地。”
陆云琛看了一眼纪桓,想到昨夜趁着醉意答应纪桓前行,竟多了几分悔意。
“想丢下我?”
陆云琛笑着摇了摇头:“……不是。”
纪桓用手抵住陆云琛的后腰威胁道:“我告诉你,姓陆的你要再把我丢下,你就死定了。”
陆云琛浅笑道:“好。”
栾承刑摸着下巴道:“这灵气对资质平庸的修仙者来说,极有可能遭到反噬,跟着姬临雪的那群乌合之众,又怎么可能借着倒灌入人间的灵气问道仙途,把真相告诉他们,他们说不定……”
陆云琛道:“来这里的人,谁会承认自己资质平庸?”
栾承刑被陆云琛这句话哽住了。
这个村子的惨剧,早已把灵气倒灌入人间会带来的灾害表现得明明白白。
那些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人,有太多人把自己长时间停滞不前的修为,怪罪于这人间日渐稀薄的灵气。
“在他们看来,如果他们像大仙门一般占据灵气充裕的仙山,便可显露出自己的天资,与我这类的人的差距,在于修炼场地的不同,没有灵草丹药滋养,如果他们生于一个灵力充沛的地方,未必不能成为下一个沈知书,抑或是下一个我。”
栾承刑尴尬地蹭了蹭鼻翼:“他们为什么不看看反面例子。”
纪桓拍了拍栾承刑的肩膀,无奈道:“别妄自菲薄,你阵法符术都是一绝。”
栾承刑沉吟了片刻,小声道:“好吧,我好像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了。”
阮湉没忍住给了栾承刑后脑邦一巴掌。
“你理解个屁。”
栾承刑回过头委屈巴巴地看向阮湉:“师姐,你别说脏话,粗俗。”
阮湉一脚把栾承刑踹到旁边的桌子上。
纪桓和陆云琛对视一眼后,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留出一个足够的空间让阮湉施展拳脚。
屋内不时传来栾承刑的惨叫声,和凳子打在肉上的闷响。
等到阮湉收拾完栾承刑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着纪桓他们露出一个温柔大方的微笑。
“我们是修仙者,因有仙缘,生来就与普通人不同,既享受着这天下最好的资源,还得到了普通人的拥护与信任,便应当守正辟邪,保世人安宁。”
“若都是为求一己私利,不顾旁人死活的宵小之辈,真有缘问道仙途,何来怜悯之心,又怎配为神?”
陆云琛轻叹:“师尊教你那些,你倒都记得。”
提到那个早已沦为森森白骨的人时,阮湉眸中黯淡了一瞬,又匆匆用笑意遮掩。
“时间不早了,你尽快找出源头,我和栾师弟在此处等待支援。”
陆云琛点头:“保重。”
纪桓道:“走吧。”
陆云琛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阮湉和栾承刑,本想要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只是轻叹了一声。
前路迷茫。
无人知晓,此一别,可否还能再见。
重活一世,他最恨这世间,想要的不过是平心中所怨,护在意之人。
临了,却还是和那些蠢货一起走上了这条殉道之路。
“小仙尊。”
进入隐世之城时,纪桓叫住了陆云琛的名字。
他脚步一顿,偏头望向纪桓。
“你说到了穹顶之巅后,我们会不会被那些没有仙缘的普通人当作飞升的神仙。”
陆云琛轻笑道:“说不准是人间蒸发了,他们连我们的脸都看不清。”
“是哦,那往后塑像一定会做得很丑。”
陆云琛长叹了一口气:“应该吧。”
未知前路,却仍有期许。
在鼻腔灌入浓烈的血腥味时,纪桓第一次踏入了曾经陆云琛浴血而回的地方。
腥臭味的烂肉粘黏在布满苔藓的青石板上。
似人非人的怪物,嘴里发出嘶嘶声将他们围在了正中间。
纪桓又想到了那个空灵的声音让他看过的尸山血海,在那个画面中,那些盘踞在屋顶上的血块,似乎就是这些变作怪物的普通人。
纪桓拔出背在身后的刀,站在陆云琛身后。
已如那个幻境中,他与他携手在魔族打过的每一场战役。
被血色浸透的小城里。
时间无法估计。
偶尔会闯入几个仙门的弟子,惨死于怪物之手,抑或是在仿若剧毒的‘灵气’中沦为了怪物的一员。
他们身处尸山血海中,处置不尽的怪物,早已让人精疲力竭。
以无力再去顾忌隐世之城外的情况。
在剿灭大部分怪物后,两人已经确定了灵气倒灌的根源。
以防那边的怪物会更强,二人暂时躲入在了隔绝外界的山洞中暂时歇息。
陆云琛从怀中掏出一块肉干递到纪桓面前。
纪桓讶异地瞪大了双眼:“你连这个都带在身上。”
陆云琛道:“想着你在这里也许会嘴馋。”
纪桓无奈道:“你上次来看那些怪物看饿了。”
“吃不吃,不吃我就收起来了。”
纪桓赶忙握住陆云琛的手腕:“吃,你带都带来了,我有不吃的道理吗?”
陆云琛把放在肉干的布包递到了纪桓的怀中。
纪桓拿起一块肉干咬了一口,韧劲不错,吃到嘴里越嚼越香。
吃了一会,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头也昏沉起来。
他捏紧放着肉干的手帕,轻笑了一声:“陆云琛你又阴我。”
陆云琛站起来,把一颗珠子放到他的身边:“这是装着这些年我找的办法,多试试里面肯定有能让你回去的法子。”
他抓住陆云琛的衣摆:“你要丢下我。”
“如果可以,我想跟你回到你的世界,可纪桓,我用十年,都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法,我要去走我命定的路了。”
陆云琛苦笑着拉开他的手:“对不住了,明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不该开始的,可你站在那里对我笑,我就想要是你陪我走一段路,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说:
正文快完结了,结尾感觉要讲很多东西
但又不想塞很多东西在里面
所以删删改改了好久
大概明天正文就会完结了,然后开始写番外
感谢大家的等待和陪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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