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第 41 章
◎殿内献舞◎
孔靖瑶跟商语薇靠在一起说话的时候, 齐楚昭陪着母亲国公夫人慢慢进入大殿。
两人眼神匆匆擦过后并未有任何交流。
商语薇眼神中满是遗憾,她轻轻地撞了撞商语薇的手肘,“那你们之间的事, 能这么轻易作罢吗?”
孔靖瑶将自己的视线移向一旁,神情却是说不出的淡漠, “我与齐将军之间本就没有什么……”
她轻轻抿唇,将所有的不安狠狠望肚中咽了咽,换了一副轻松的语调,“我们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相较常人亲近了些, 却也仅是如此,别无其他私情……”
齐楚昭恰好坐在孔靖瑶的正对面, 他表面上是正陪着母亲与父亲过往亲近的大臣依次拜见, 可他的余光却始终忍不住想要偷偷去看孔靖瑶那边的情况,直到他通过刚刚对孔靖瑶的读唇后方才知道, 原来在她的心中他一直都是一个关系亲近的邻家哥哥, 此外别去其他。
他笔挺脊背无力松懈了下来, 忍不住冷笑一声。
正与国公夫人寒暄的兵部侍郎,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齐楚昭黯淡的神色, 而后尴尬地拱手离开。
国公夫人见一向冷静漠然的齐楚昭难得有了普通少年一般的神态,她淡淡笑了笑, 再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一切的答案皆昭然若揭。
国公夫人亲昵地拉起他的手, 放在自己的掌心, “傻孩子,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一开始两心相悦的, 就拿我和你爹来说, 当年,他直到我们二人被先王赐了婚,实则他心中也是瞧不上我的。但是在边塞慢慢的相处中,在我们俩一次又一次出生入死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你看我今日陪你来宫中赴宴,我还未出门呢,他就反复叮嘱我要早些回去……”
说到此处,国公夫人不由想起国公爷这些年的变化,柔情蜜意从心尖满溢而出。
“傻小子,且不说你当下还尚未真正跟庆阳表露过你对她的感情,就算是你说过之后,她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力。而你能做的就是成为更好的你自己,与庆阳相近相亲,当她从心底真正开始欣赏你,如此一来你们二人的感情方能长久,一段美好的感情始于冲动,但真正让这段感情能够得以延续的是两人的相互理解。”
经过母亲的一番话,齐楚昭慢慢拾起自己破碎的信心,重重点点头,“儿子,一定牢记母亲的教诲。”
不过说归说,国公夫人还是免不了有些惋惜,“看吧,之前我那么竭力地撮合你俩,当时你还嫌弃我碍事,如果当时咱们能生米煮成熟饭……”
听到母亲的话,齐楚昭耳尖都烧得绯红,嗔怪道:“母亲!”
国公夫人白了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一眼,“是是是,我和你爹白生得你人高马大,没想到面皮如此之薄,你就且拖着吧,一会儿北境使者来了之后,媳妇还是不是你的就不得而知了!”
齐楚昭想了想母亲的话,心中以为即便现在无法得到孔靖瑶的回答,但他现在应该要想她剖白自己的真心,至少让她知道自己的倾慕之情。
正当齐楚昭准备起身之时,门外负责通报的太监大喊:“皇上驾到——”
大殿中原本还在闲聊的王公贵族们统统噤声,大家都面向龙椅的方向毕恭毕敬地站直了身子。
皇上在魏公公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步入大殿。
殿下的大臣们见了都心照不宣地默默对了对眼神。
自打十三年前毓贵妃仙逝,皇上就开始崇尚炼丹长寿之术,这些年为他炼丹的仙师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但皇上的身子却眼瞧着一日不如一日,如今不过刚过花甲,头上早已没有了乌发,身形佝偻,面颊凹陷,早已失了生气。
终于皇上半瘫在金灿灿的龙椅之中,他伸出自己瘦骨嶙峋的右手挥了挥,“众卿入座吧。”
大家还未松懈片刻,就听到门外的太监高声禀告:“北境使者北境四皇子乞颜满前来觐见——”
如今大家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空荡的大门处。
不多时,一个身材矮小,身着一件黑底镶着红边绣着白鹿衣袍的男子越过门槛大摇大摆而来,他的身后紧随着一个从头至脚都包裹在黑袍之中的男人。
这个男人与前面的男子恰好相反,身量颀长,虽然整个人被黑袍包裹,却能透过紧贴着身子的黑袍看出他精壮的身材以及窄蜂腰阔背,步伐矫健,一眼便能识出他是常年生活在马背之上。
小个子立在殿下,将自己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点在自己的眉间,微微向前俯身后,开始自报家门,“尊贵的大临皇上陛下,吾乃北境四皇子乞颜满。”
皇上虚着狭长的眼睛,仔仔细细端详了好半晌,才开怀地缓缓抬了抬手,“乞颜满皇子无须多礼,前些日朕便听闻皇子抵达京城的消息,奈何近些日子公务繁忙,一直没有腾出时间来,今日也算是一个迟来的洗尘宴,皇子请品鉴品鉴大临的珍馐与北境相较,有何不同。”
小个子起身,“谢陛下。”
陈泽晋与齐楚昭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一眼认出了这两人便是前几日与他们一连发生过两次冲突的外邦蛮夷。
自那日在混乱中齐楚昭听到那声“殿下”之后,其实他心中对此已经隐隐有了些预感,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个矮个子居然才是北境四皇子,不过就他嚣张的态度,也能勉强说得过去。
乞颜满坐下之后,第一眼就看向了孔靖瑶所在的方向,而后不加掩饰地唇角勾起了一抹戏谑的笑意。
若不是看着陛下还在场,齐楚昭真是狠不得上去一把将他的嘴撕烂,连同那双看过孔靖瑶的眼珠子一同给挖出来!
即便是感受到了齐楚昭充满敌意的眼神,乞颜满却并未有半点收敛,席间直接从自己的位置起身,坐到了孔靖瑶身旁,将自己的就被放在孔靖瑶的手边,龇着自己的满嘴黄牙,“庆阳公主,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今日有缘再次得以相会,难道不知得一同饮一盏?”
孔靖瑶面上维持着恭敬的笑容,脚下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后,方才捏起桌上的酒壶倾身将乞颜满的空杯填满。
酒水慢慢涌了上来,临近杯沿之时,孔靖瑶正欲撤回酒壶,岂料乞颜满一只粗粝的右手轻轻蹭过她白若凝脂地手背,转而拾起桌面上的酒杯,“敬咱们的初见!”
孔靖瑶压抑着心中的恶心,勉强挽起笑意,“谢殿下。”
就在二人碰杯之时,乞颜满再次故技重施,想要通过自己的指节去触碰孔靖瑶的手,谁知被前来的齐楚昭伸过来的酒杯挡住。
齐楚昭自然朗笑道:“殿下,您敬初见怎么能少了我呢?”
乞颜满一脸不屑地扫了齐楚昭一眼,随手糊弄地跟齐楚昭碰了一下,“敬这位大人。”
齐楚昭一反常态,并未因乞颜满的态度而立刻拉下脸来,反而一副见到久违的亲友一般亲热的拍了拍乞颜满的肩,“不知殿下还记得不,五年前在北境与大临的那场交锋中,便是由末将率领先锋队伍与殿下率领的北境军队在河西谷中相遇……”
齐楚昭话音顿了顿,佯装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呀,那时候不知今日会与殿下再见,否则我就不至于一枪就将您从马上掀翻在地,整个脑袋都埋在马粪之中……”
眼瞧着乞颜满面色变得铁青,齐楚昭再次与乞颜满的酒杯碰了一下,仰头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淡笑道:“想必殿下如此大度之人,必定不会跟末将斤斤计较吧!”
乞颜满扫视了一圈周围,大家虽然面上都是有说有笑,但是他们的余光都偷偷落在他的身上,等待着他会如何应对。
他赶紧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在我们北境有一句古话,战场之上不留余力便是对敌人最大的尊重。那时齐将军使出全力,便是对吾最大的尊重,如今岂有计较之理呢,哈哈哈……”
齐楚昭再饮一杯,“如此甚好。”
恰逢此时,一曲舞毕,殿上的皇上抬手止住了即将继续的乐曲,伸手指了指与齐楚昭详谈甚欢的乞颜满,“朕素来听闻北境皇族人人善舞,不知今日能否能有幸见四皇子为朕献舞一曲呢?”
殿下的百官闻言面面相觑,在如此国宴,让一国皇子如舞姬一般起舞取乐,这不就是要当众要给乞颜满一个下马威吗?
靠近乞颜满的文臣心下担心一会儿真的打起来后血会溅到自己的袍上,趁着大家不注意,都偷偷向后退了半步。
此时,乞颜满握着杯盏的手愈发收紧,发紧的关节早已失了血色。
就在他将要发作之时,高个子上前一步,顺手从一旁的禁卫的腰间抽出了一把利剑。
殿中的禁卫见状纷纷围了上来,剑尖直指黑衣男人。
而男人却不急不徐,一双恶狼一般的黄色的眸子望向乐队中的鼓手,那人似懂非懂地慢慢拍响了鼓点。
黑衣男子双手举剑,动作快慢交替,一招一式舞出了一曲振奋人心的剑舞。
他的每一个动作皆孔武有力,引起阵阵剑鸣。
鼓声渐渐淡去,就在大家以为这一出剑舞也即将迎来完结之时,忽而一只浑身闪耀着碧绿光泽,尾翼纤长的翠鸟误闯殿内,文臣刚要启齿大赞此为祥瑞。
却只见黑衣男子剑锋一转,不过眨眼之间,这只翠鸟就被剑身贯穿始终。
殿中众人骇然。
黑衣男子却如无事发生一般,双手恭敬捧剑,还穿着翠鸟的剑就这样被他高举过头顶,鲜血一点一点落在殿内,他竟毫不在意,用不太标准的大临官话高喊:
“献与陛下!”
作者有话说:
您的好友“乞颜满”申请加入群聊。
齐楚昭:踹出去。
陈泽晋:推出去斩了。
商语薇:身材怪好的,留下再瞧瞧。
孔靖瑶:告辞。
42 ☪ 第 42 章
◎寻求证据◎
皇上面对大殿中突如其来的血光, 单薄的身形不禁晃了晃,捏着扶手的五指倏地收紧,指尖发白。
伺候在一旁的魏公公迅捷地上前一步, 将皇上和台下的血色隔开后,他蹙着眉赶紧朝禁卫挥了挥手, 侍卫颔首领命将穿着鸟的长剑带了下去。
片刻大殿就被宫人们恢复如初,神色严肃的皇上终于重获笑颜,他大喊,“好!这位献舞的北国侍卫重重有赏!”
黑衣侍卫再次俯首谢恩后,一步一步再次回到乞颜满的身后。
几巡过后, 齐楚昭亲昵地搭着面色红润走路有些东倒西歪的乞颜满的肩,将他送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后转身回到母亲身边。
当齐楚昭坐下之后, 他拾起自己的酒杯转身微笑着跟身侧的陈泽晋碰了一下,而后附在陈泽晋耳边, 低声说:“那矮个子不是乞颜满。”
陈泽晋震惊得周身一颤, 瞪大眼睛回望着齐楚昭。
齐楚昭脸上依旧维持着平和的笑意, 警惕的环顾四周之后,压低声音, “刚刚他在与孔靖瑶敬酒的时候,我不过是随口胡诌与他之前的会面情形, 他却毫不犹豫地顺着我的话继续往下说……很明显他根本不清楚乞颜满之前遇到过什么,此人不过是个傀儡, 真正的乞颜满另有其人。”
陈泽晋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变化, 佯装自己之时跟齐楚昭在闲聊, 大笑着伸手拍拍齐楚昭的肩头, “他们这样做究竟是有何用意?”
齐楚昭眼神中也是疑惑, “我起初也单纯的以为北境使团本次前来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和亲,但就现在的发展来看,除了和亲之外,他们应该还另有所图……但此事关系到两国邦交,我们现在已经互相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很多事情便不能轻举妄动,接下来还需更加小心行事。”
陈泽晋赞同点点头。
齐楚昭起身摇摇晃晃回到自己的位置后,重重坐下。
国公夫人在后方小声提醒:“煜恒,你少喝些。”
齐楚昭将手肘拄在长桌之上,手掌托着下巴,歪着头,含糊回答道:“母亲,无事!开心!今天就是开心,咱们不醉不归,不醉不归,不醉……”
随后,只听见“轰”的一声,齐楚昭手肘一滑,整个人扑到在桌面。
桌上的汤水悉数倾倒在他身前的衣袍之中。
国公夫人赶紧上前扶住齐楚昭的肩膀,命人将他架上国公府的车架。
魏公公将齐楚昭的失态统统看在眼里。
就在此时,国公夫人抱歉目光恰好与之相撞,魏公公给国公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国公夫人远远福身致谢后,便不再殿中多做停留,追着满身狼藉的齐楚昭而去。
齐楚昭对面的孔靖瑶将先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从二人打小一起偷喝酒经验来看,今日齐楚昭不过只喝了半壶,这醉得彻底之势想必定有猫腻。
难道是他在刚刚与乞颜满的接触过程中生出了什么怀疑?
孔靖瑶从位置上缓缓起身,慢慢行至坐在皇上右手边的辰王身边。
她先向皇上福身,“庆阳再次感谢皇上恩典。”
皇上上下打量着这位许久未见的侄女,当初被先皇下诏和亲之时,还不过是个襁褓中只会哇哇大哭的奶娃,如今没曾想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
他慈祥地朝孔靖瑶招了招手,“来,过来让皇伯伯好生瞧瞧……”
当孔靖瑶慢慢走近,皇上微微眯成一条缝的视线慢慢落在她的脸上,原本平整的眉心不由地锁紧,尔后又缓缓松开。
他慌神了片刻,继而慢慢寻回神思,他颤抖着干枯地手指虚虚划过孔靖瑶的面庞,惊诧地感叹,“庆阳与星儿仿佛是一个磨子刻出来的……”
话未说完,侯在一旁的魏公公连连大声咳嗽不止,打断了皇上后面半句。
皇上不由的怔了怔,昏黄的眸子泛起一丝不安的情绪。
对于魏公公的失礼行为,皇上并未出言责难,反而是在魏公公在为自己的咳嗽连连告罪之时,他眉眼和煦,宽慰笑笑,“咱们啊,都不得不服老了……”
说着皇上朝魏公公伸出一只手。
魏公公赶紧迎了上去,稳稳托着皇上的伸出的手,奉承道:“皇上洪福齐天,老奴可比不得。”
在场众人见状皆从席位中站起身,半低着头,肃然而立。
皇上神色疲惫,朝众人挥挥手,“朕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大家今日尽兴。”
殿中齐齐呼喊:“恭送圣上。”
目送皇上离开之后,孔靖瑶跟在辰王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登上回府的马车。
半夜的皇城,除却一两声偶尔穿过的鸟鸣,静谧无声。
孔靖瑶与辰王对坐在行驶平缓的马车之中。
二人沉默半晌之后,是孔靖瑶先开了口,“义父,为何今日无人提及和亲之事?”
“因为皇上犹豫了。”
孔靖瑶不解,“犹豫?!为何皇上会犹豫?”
辰王转了转拇指上那枚水头上好的扳指,“现在大临的国势平稳,反观北境,北境王形同虚设,北境国内内乱不断,以当下之势,如果大临答应了北境和亲之约,那便是向北境示弱,会让皇上在历史上留下蒙羞的一笔,如若不是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松口的。”
孔靖瑶拧着眉,“那为何昨日要封我未公主,那不就是在为和亲做准备吗?”
辰王轻笑,“你看,你自己都这么认为,那其他人也当然会如此去想……这一步一步,不过就是皇上的缓兵之计。当初先王在世,整个皇室子嗣中唯有你一个郡主,那时北境正值盛世,对大临的边境步步紧逼,不到半年就拿下了我们五座城池,那时先王唯有以和亲为由换取十五年休战之约。”
“如今咱们通过十五年韬光养晦,国力日益强盛,但是作为一个礼仪之邦,现在要让皇上做出背信弃义毁掉和亲的决定,恐会为天下人所不齿……”
孔靖瑶心下有些急了,“那难道和亲之事,会就此搁置?那我……”
辰王摇摇头,“此事关系牵涉甚广,已经不是皇上一人私心便能决议之事了。这几日你还是按照我们之前计划的那般,去接触乞颜满,至于其他,你等我消息。”
孔靖瑶犹豫再三,“义父,有件事女儿有些不解?你明知道那人不是乞颜满……”
辰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傻姑娘,他到底是不是乞颜满,这对于我们来说重要吗?如今,他持着盖着北境王大印的文牒,身份铭牌也如假包换,他说他是,咱们就且相信他就是……届时有何问题,那也是北境的问题,与我们何干?”
孔靖瑶似懂非懂点点头,她深知辰王肯定还藏着一些事情并未告诉她。
但这些秘密,现在并不会影响她替辰王完成和亲之事,就足够了。
孔靖瑶回到府中,立即就换上了夜行衣。
最近辰王将她看得太严了,让影子潜入辰王府来传递消息的风险太大了。
好在这十几年过去,她早已熟悉辰王派来看守她的影卫的换班时间,只要抓住期间的间隙,她想要溜出去也不是难事。
今晚,孔靖瑶与程枞约定在满庭轩见面。
黑夜之中,一个身材敦实身量不高的身影,飞快的穿梭在屋檐之上。
忽而,她的旁边窜出一个同样黑衣的身影。
两人并肩在屋檐上飞奔了半炷香的时间,也难分伯仲。
很快,对方就耗尽耐心,俯身直接冲了过来,长臂一伸就想要去夺孔靖瑶脸上的面罩。
那人甫一靠近,身上散发着她再熟悉不过的腊梅香气。
孔靖瑶心下急呼,完蛋,怎么又碰上齐楚昭?!不行,她今日一定要与程枞接上头,当下首要,就是要将齐楚昭甩掉。
齐楚昭使出一招擒拿,他眼疾手快一把就握住孔靖瑶的腕子,如此纤细的触感,不由地让他心下一惊,这难道是个姑娘?
谁知,就在他愣神之际,孔靖瑶一个转身,将他背在身后,她早前不小心知道了齐楚昭腰间有一处弱点,她依着自己记忆中的位置,猛地照着他右边的最后一根肋骨使劲一击。
又痛又痒的感觉,让齐楚昭下意识松开了手去按住自己的腰间的痒肉。
当他回过身来,孔靖瑶早已跑得不见踪迹。
齐楚昭心中不免疑惑,这已经是他与那人第三次交手,为何对方每次总是对他武功路数了如指掌,今日甚至对于他这么隐秘的弱点都知晓得如此清楚。
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结果再离谱也是真相——
难道,那人是与他熟识之人?
他在脑中再次回想了一下那黑衣人的外貌特征,个子矮小,上半身却堆满了筋肉,这般别扭的身形,思来想去他都未从熟识之人中挑出这等人物。
算了,他放弃耗脑的思考。
今晚,他从家中出来,是因为收到了秘密消息,此时乞颜满和他的那个黑衣侍卫正在满庭轩寻欢作乐。
虽然他心中已经知晓乞颜满是假冒的,但现在手中并无证据。
一会儿等他们酒足饭饱,飘飘欲仙,也是一个人思想最为薄弱之时,他想要通过那时在两人身上寻找一下是否有所破绽。
如若能顺利拿到两人并非真正的北境使者的证据,或许能请求皇上定北境一个外交讹诈之罪,从而能借此化解孔靖瑶去北境和亲的决议。
齐楚昭心中即便觉得此行相当冒险,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的过失,他原地为此赌上一把。
而另一边,孔靖瑶成功甩开齐楚昭之后,顺利混入满庭轩。
在利欲熏心的烟花柳巷,孔靖瑶身着黑衣行动定然是不合时宜。
于是,她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寻了个空房间,翻出一件略微没有那么暴露的衣衫,套在身上,而后坐在妆奁前为自己换了长相当普通的人皮。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她学着楼中来来往往的妓子那般,夸张的摆动这自己的腰肢,大摇大摆地走在满庭轩的廊阶之中。
终于,孔靖瑶好不容易寻到程枞给的厢房名。
刚一推开,里面两个她避之不及的面孔,登时映入眼帘。
43 ☪ 第 43 章
◎溜之大吉◎
除那两人以外, 孔靖瑶一眼就看见坐在右手边的乐师之中,程枞此时正抱着笙混在其中。
如果眼刀能杀人,程枞当下已经被孔靖瑶凌迟了千百万遍。
趁着屋内的乞颜满正在蒙上眼睛与七八个姑娘玩捉迷藏, 并无多余的精力注意到自己之时,孔靖瑶快步退出门槛, 脚步匆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立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形色仓皇甚至忘记了关门。
岂料,孔靖瑶还未迈开步子,就被一只干枯手从身后牢牢拎住了她的领子。
无路可逃的孔靖瑶, 当下不得不回头,入目的既是老鸨双眼发光地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 嘴上还不忘骂骂咧咧, “小贱蹄子,往哪儿跑啊?!今日能有幸来伺候两位大爷是你这辈子修来的福分, 如若你失了礼数, 明日有你好瞧的!”
孔靖瑶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前几日在门外跟人吵得乌烟瘴气之事,传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 这不过几日的功夫,怎么就从恨入骨髓的仇人转变为贵人。
果然,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有钱的就是大爷!
老鸨子话音刚落, 抬手将孔靖瑶披在外面的薄衫扯至肘弯, 露出两侧光滑的肩头, 随即趁她不注意, 将人一把推回房中。
孔靖瑶踉跄了好几步, 堪堪稳住身形,没想到紧接着身后又是一道强有力的掌风一推,她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跌入了那个黑袍男子的怀中。
她慌忙抬头正好对上,黑袍男子金黄的瞳色,一向冷漠的男人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眼,顺势将孔靖瑶如抱婴孩一般,双臂穿过她光裸的腿窝,将她从腿间抱下来,放在身侧坐稳。
刚刚推孔靖瑶的罪魁祸首放肆大笑,用北境话喊:“巴特,被板着脸,今晚就让这婊/子好好伺候你!你看她那对……”
孔靖瑶之前接受的训练中有一项就是学习北境语,所以如今乞颜满口中的腌臜之话,一句不差地统统传入耳中。
当下她很想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给乞颜满一拳,但她深吸几番之后,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现在她不过是个大临的普通妓子,对于他们之间的对于持疑惑才是她应有的反应,她小心翼翼观察者这个一板一眼的男人,原来他叫巴特。
很快孔靖瑶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巴特好似并不像他表面表现得那么冷漠,反而孔靖瑶越是盯他,他的动作越局促,其中一次他端酒的手直接一滑,将酒撒了自己一身。
孔靖瑶坐在一旁忍不住偷偷弯起嘴角,在巴特心虚看过来时,她又使劲将笑意压了回去。
两人沉默许久之后,孔靖瑶似乎看到了他的弱点,她犹豫片刻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你的眼睛很漂亮。”
巴特擦拭酒水的手微微一颤,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孔靖瑶。
孔靖瑶知道这一次自己赌对了,她满脸懵懂,眼神真诚地望向身边之人,伸手轻轻在他眼皮上婆娑了片刻,她微微一笑,两个可爱的笑靥在唇边隐隐浮现,随后红润饱满的嘴唇夸张地说着“你、漂、亮”。
巴特眸光微闪,突出的喉结不住的上下滑动……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
巴特猛得推开她的手,腾地站起身,快步走出厢房。
孔靖瑶望着他孑然的背影,她心中最后一丝同理心隐隐作祟。
她清晰的知道,或许他因为自己的眼睛的异色,受到了许多的白眼,她刚刚却为了一己私欲,生生去揭开他的伤疤。
但很快孔靖瑶就从自我责备中解脱出来,毕竟是他们先来招惹自己的,如果她现在不能从他们的身上获得北境下一步的计划,那很快遭殃的就是她自己。
如此一想,孔靖瑶疼痛的良心很快便平静如水。
就在她疑惑巴特到底是跑去哪儿哭去了时,那个高大的身影就从门外投了进来。
他回来之后有些陌生地扫了孔靖瑶一眼,不过只是一瞬,他就很快恢复如常。
孔靖瑶心中不停比较着巴特前后的差别,她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当下总觉得眼前这个人,跟先前坐在自己身侧的那个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同。
之后,她又几次三番偷偷打量了身前这个男人,无论是外形还是动作又的确跟之前那个别无二致。
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她不再纠结,重新为巴特斟满酒。
巴特眼神不小心滑过她的香肩,其中蕴满了嫌弃之色,相较之前,更是避之不及。
孔靖瑶甚至对自己刚刚找到他的弱点感到犹疑,难不成刚刚那一系列她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巴特的弱点,都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
如若此事坐实,这完全是她从业生涯中的一次重大的败笔。
孔靖瑶不满地斜乜着乐师团中摇头晃脑的程枞,在他看向自己之时,用眼神质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枞躲在那张丑陋的假脸之下,挑挑眉,示意孔靖瑶专注自己身侧的巴特。
孔靖瑶不明白其中用意,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有何值得她关注的?难不成他身上有什么密信之类的?
程枞虽说平日里常常戏弄她,但是关键时刻也从未掉过链子。
如此一想也不是毫无可能。
于是,孔靖瑶牙一咬心一横,准备对身侧的目标展开热情的“攻势”。
她抬手扶额,假借醉酒头晕,直接将绵软如水的身子一个劲往巴特怀里靠。
可没曾想,巴特动作比他更快一步,在她即将下落之际,起身走向了一旁的乞颜满,全然不顾身后的自己。
毫无意外,孔靖瑶首战不利,生生扑了个空,重重倒在冰凉地板上,整个手臂将地板砸出了一声闷响。
她不服气地握了握拳,怪异的逆反情绪在心中作祟,她还就不信了,今日她还收拾不了巴特这一窍不通的木头小子。
巴特似是逃走一般,大步行至乞颜满身边,他双手负在身后,用北境语询问:“明日要去做那件事吗?”
乞颜满揉了揉自己有些模糊眼睛,又抬手拍来拍自己浆糊一般的脑袋,回答道:“你忘了?按照我们的计划明日应该是要进宫求亲的。”
巴特目光闪了闪,很快恢复如常,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那件事我们近期不去做了吗?”
乞颜满有些怪异地望向巴特,“什么事?”
巴特眼神不由闪躲,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继而,他只能脚步承重地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一手捏着酒杯,陷入沉思。
孔靖瑶躺在地板上静静听着他们前后不搭的对话,心下对巴特口中所说的“那件事”更是好奇。
她现在确信巴特身上肯定藏着北境使团的秘密。
所以,待到巴特失神之时,孔靖瑶出其不意地纤细的双臂一伸,绕过他的脖颈之后,十指交叉死死挂在他的身上。
当巴特回过神来,抬手想要拨开她的手臂,却们想到她的力气如此之大,越是挣扎锁得越紧。
好不容易才挂上来的,孔靖瑶当然不会让自己轻易被甩下去。
等到对方渐渐松懈下来,她飞快松开其中一只手,顺势深入他的怀中,从上至下飞快搜寻一遍。
虽然线索还未到手,但是经过这么一番,巴特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着实让她一惊。
在她失神之际,手不小心滑过巴特左腰最下方的那一根肋骨。
原本岿然如松的男人,忍不住低喘了一下,笔直的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欸?
欸!
天下怎会有如此离谱之事?
她似恶狼扑食一般,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非常正经地仔细地嗅了嗅,这一嗅果真嗅出了大问题——
那股若隐若现的腊梅香味。
结合巴特出门前后的巨大变化,孔靖瑶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再离谱的结果那也是事实——
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巴特,而是齐楚昭假扮的!
震惊之余,孔靖瑶仿佛遭受电击一般,“腾”的一下从男人身上跳了下来,她满眼怨念地望向一旁看戏的程枞。
程枞衔着笙的吹嘴都已经开始抑制不住地上扬的嘴角。
孔靖瑶用眼神告诫他:你给我等着!
就在此时,一个黑袍的身影偏偏倒倒出现在门外。
孔靖瑶心下大喊,不好。
她立即起身,拉开自己的外衫有意将齐楚昭假扮的巴特挡在身下。
齐楚昭并未发现危险即将来临,他有些不解的推了推这个行为怪异的妓子。
与此同时,乞颜满也发现了门外还有一个巴特,他重重拍了拍自己更加沉重的脑袋,嗤笑道:“我真的是喝醉了,既然看到了两个你。”
巴特也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对于乞颜满的话也表示似懂非懂。
孔靖瑶在心中飞快计算着,她和齐楚昭对战乞颜满和巴特能有几成的胜算。
但是当她一想到,如果现在自己出手,那身份的秘密就定然守不住了,她始终是要离开的,所以现在向齐楚昭坦白自己的身份并非明智之举。
于是,在见到巴特即将要步入房间,孔靖瑶牙一咬心一横,快步冲上去一把捂住了真巴特的眼睛,踮脚伏在他耳边,用气声轻声说:“你去哪儿了,我好想你呀~”
这次,齐楚昭正正对上捂住巴赫眼睛的孔靖瑶。
他心下一紧顺势就要从腰间抽出匕首,却在紧要关头,看见那个行为怪异的妓子疯狂地仰着下巴,示意赶紧他走!
危机之前,齐楚昭愣怔不过一瞬,他虽然不认识这个妓子,也不知她到底出何用意要帮助自己。
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跑,的确是避免正面冲突的唯一选择。
作者有话说:
孔靖瑶:有良心,倒也不多。
44 ☪ 第 44 章
◎一触即发◎
齐楚昭不再犹豫, 趁着所有人的关注都被吸引开,他沿着提前算好的视线盲区,朝着屋外飞快跑去。
还好一切都有惊无险。
出门之后, 齐楚昭又顺着来时的路线,想要回去找那个给他密报, 帮他易容的探子。
齐楚昭与探子约定的地点是在满庭轩后院的一座假山的背后。
当他气喘吁吁赶到预定地点之时,惊诧地发现与他约定一个时辰后在此处相见的探子,早已不知所踪。
“可恶!”
齐楚昭气急败坏地一拳砸在山石之上,原本白皙的指背霎时溢出殷红的血痕。
他已经一息都不愿等,伤痕累累地大掌一把就将覆盖在自己脸上的□□扯了下来, 露出原本少年郎俊秀干净的样貌。
之后,齐楚昭将身上的所有的伪装都仔细包起来, 藏进假山中一个隐秘的石洞之中后, 神色如常地向外走。
当他路过乞颜满包厢的窗下时,他的脚步不禁停了下来。
齐楚昭心中隐隐为先前那个帮助他逃跑的妓子担忧, 不知自己先前逃走有没有引起乞颜满和巴特的注意?
他抬头望着上方被灯光熏得微黄的镂空窗棂。
站在窗下能清晰听到包厢之中欢快的乐曲丝毫没有停歇, 姑娘们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时而还有男人富有爽朗地大笑。
看来这个房间一切如常,那想必姑娘应该也是安全的。
思及此, 齐楚昭不再停留,继续埋着头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
包厢内。
孔靖瑶目送着齐楚昭离开房间后, 才缓缓松开捂住巴特的眼睛的手。
当四目相撞之际,孔靖瑶竟然从那双苍狼一般冰冷的眼睛看到了些许的柔情, 不过一刹那, 他很快就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巴特绕过孔靖瑶, 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中。
坐在上首的乞颜满将巴特先前的异样尽数收入眼底。
他起身后推开了所有姑娘想要搀扶他的好意, 自顾自地双腿交叉, 摇摇晃晃来到巴特身旁,他单臂撑在巴特宽阔的肩膀上,斜眼上下打量了孔靖瑶几番后,凑到巴特耳边低声询问:“巴特,你想要她吗?”
闻言,巴特大惊,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侧的孔靖瑶,而后大力地将她推到一旁,“她不配。”
静静坐在一旁的孔靖瑶,假装没有听懂他们交流用的北境语,当巴特向她看过来时,谄媚地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心中却不由地松了口气。
自打今晚被程枞骗入这个房间之后,她一整晚心情都像在坐过山车。
先是不知因何意图而易容闯入的齐楚昭。
现在又是险些被别人送上床的巴特。
这俩之中任凭一个出现点什么意外,今晚恐怕她自己也得交代在这儿了。
这时,孔靖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了,她着急地用眼神示意程枞该走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程枞用宫商角徵羽组成的暗语不紧不慢地回答孔靖瑶——半刻钟。
乐曲越来越激昂,舞蹈越来越迷乱。
坐在上首的乞颜满在几位姑娘轮番喂酒之后,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他趴在桌案上,口中含含糊糊地开始胡言乱语——
“没有人能阻挡殿下……”
“明日一定要给那些人好看……”
而坐在孔靖瑶身侧的巴特,看似跟先前别无异样,稳坐如钟,实则他早已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紧紧闭上双眼。
见状,屋内的乐曲戛然而止,程枞放下手中的笙从地上慢慢起身。
先前还笑得花枝乱颤的姑娘和乐师们,已然快步退出房间,并将房门从外面带上。
偌大的包厢中,此时除了乞颜满与巴特之外,只剩下孔靖瑶和程枞。
忍
殪崋
了一晚上的孔靖瑶,三两步上前,伸手就想要去抓程枞头顶那个高耸的发冠。
程枞作为凌云阁的掌事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就在孔靖瑶即将近身之时,程枞大步朝身侧一滑,弓腰轻松躲过了孔靖瑶的偷袭。
他大笑着求饶,“阁主,你就看在我今日让你过了一把手瘾的份上,饶了小的呗!”
程枞不愧是江湖百晓生,一出口就直击孔靖瑶要害,孔靖瑶不自觉垂眸看了一眼刚刚摸过齐楚昭肌肉的双手,那微热的触感仿佛尤在指尖。
思绪走失了片刻之后,孔靖瑶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一码归一码,说吧,你今晚的过错,准备用什么来换取本阁主的原谅!”
程枞神神秘秘地朝孔靖瑶勾勾手指,自己先行一步跨上主桌后,一把将伏在桌上的乞颜满一把掀翻在地,左手嫌弃地在他胸口的衣衫下掏了掏。
一块玉牌出现在孔靖瑶的眼前。
“喏,这个是开胃前菜,阁主随便瞧瞧便是。”
孔靖瑶满腹疑问地接过程枞递过来的玉牌,翻面一看,上面刻的是一个硕大的“鹰”字。
在过去辰王命她学习的北境国情中,孔靖瑶曾经听教导她的女官说过,北境有一队只听命于北境王的精锐部队叫做鹰营。
孔靖瑶想了想,“乞颜满是北境四皇子,他身上有能调度鹰营的令牌,似乎也不足为奇。”
程枞诡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孔靖瑶眼前左右摇了摇,“非也非也……”
随后,他又一把扒掉了乞颜满的鞋子,用手掩着口鼻,痛苦地甩了甩,很快一张小小的纸片在空中翩跹起舞。
早在程枞去扯乞颜满鞋子的时候,孔靖瑶已经逃到了十丈之外,见到纸片之后,如此有味道的线索,她心下觉得不看也罢,却又耐不住好奇,她伸出纤指直戳程枞的鼻子,“程掌事,现在本阁主命令你,将纸上的内容念给我听!”
程枞微笑着双手交叠在胸前,“姜芷兮,凌云阁这个掌事,其实我也不是非当不可,这天下有的是小爷的去处……”
说着他一步便跃上洞开的窗棂,佯装要往下跳。
孔靖瑶气得蹬脚,“程小枞!行了,我原谅你今晚逗我之事了,你别卖关子了,快捡起来瞧瞧呀!”
闻言,程枞立马从窗沿跃回乞颜满,“好嘞,小的遵命!”
他拾起地上的纸片看了片刻,“这个人是鹰营的副校尉拔突,这次他是奉命假装乞颜满来面圣,他目前接到的命令就是不管如何都要促成这次的和亲……”
孔靖瑶略有所思,喃喃自语,“北境想要和亲,大临不想要和亲……”
程枞对之前皇宫中的欢迎宴也是略有耳闻,他抬手婆娑着自己的下巴,“如此说来,明日早朝将要发生大事,明日皇上会就是否和亲邀群臣一同商议,文臣向来主和,所以他们应该会劝皇上和亲,以此避免北境与大临的冲突;但是以齐楚昭为代表的武将,不管他是站在与你那点青梅竹马的小心思,还是对外维护大临的颜面,必定是要主战的。至于辰王……”
孔靖瑶感受到程枞看向自己意味深长的目光,“义父他应该是要想尽办法促进和亲的,但是这与当今圣上的意愿相悖……一切明日应该能见分晓。”
忽而,孔靖瑶似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之事,“之前让你将凌云阁的势力扩张到北境境内之事,你可有安排妥当?”
程枞满脸得意地拍了拍胸脯,“那是自然,不过说到这儿咱们真该感谢北境四皇子,若不是他今年来大开边境大门,促进两国通商,咱们的影子也没办法这么快混入其中。”
蓦地,孔靖瑶指了指那位自称“巴特”的男子,“经你这么一说,既然上面那位并不是四皇子乞颜满,那这位定然也不会是他的侍卫巴特咯?”
“阁主英明。”
程枞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身形高大的男子,一把扯下他紧紧盖在头上的黑袍,一头银色的长发闪烁这耀眼的光芒,飘然泻了在长桌之上,“阿兮可听过关于北境四皇子是传闻?”
“之前只是传言北境的四皇子因为是北境王外出打仗时,意外让一位军妓诞下皇子,自出生时起,四皇子就从未得到过北境王的青眼,并且就连普通的北境人民都对他极为不尊重。”
“几十年过去,北境皇子相互争斗之中,众多皇子不幸去世,而这位被大家边缘化的皇子却一直安然成长,于北境皇室无人可用的境遇下,终于得以启用。近年来四皇子做出了许多惊人的实绩,一改他在民众口中的形象,在皇族的地位也是逐日提升。”
程枞赞同的点点头,“所以,你说和亲这般出风头的大事,四皇子会只是派一个鹰营的副校尉和一个小侍卫来洽谈吗?”
顺着这个逻辑想下去,结果却是有些出乎孔靖瑶的预料,“你的意思是,巴特就是北境的四皇子?”
“是,”程枞肯定点点头,“其实四皇子并非是传闻中北境王于军妓之子,而是与自己的妹妹,北境长公主之子……”
“四皇子一生出来就是通体雪白,北境的巫医说他就是个不该来到这史上的恶魔,是不祥的征兆。所以这么多年来,他都已经被关在祭坛之中,近几年也是长公主势力逐步强大之后,在她的威逼之下,四皇子才得以重见天日。”
孔靖瑶忽然明白,为何先前自己随口说喜欢他的眼睛,会引得他动容。
竟是如此可怜之人。
程枞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的告诫孔靖瑶,“乞颜满等待了三十年,才能重见天日,近年来他的铁血手腕,并非是你我所能想象,日后你与他交锋,首先一定要考虑自己的安危,至于姜家的秘密,再给我一些时日,定能帮你寻到,所以,你没有必要为此一直听命于辰王。”
“我不想你为此陷入困境之中……”
闻言,孔靖瑶不禁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伸手揽过程枞单薄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放心,既然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俩的身份,之后我定会尽量与他划清界限。这么多年,你知道姜家之事是支撑着我活下来的唯一动力,父母深仇尚在,我又该如何安眠……”
关于姜家的仇怨,程枞已经劝过孔靖瑶千万遍,他自知自己并非那个能够宽慰她之人,那便做一直在她身后支援她的人,爱她所爱,解她所惑,足她所愿。
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程枞一步一步行至窗边,原本黢黑的天色瞬间转为墨蓝,悠远的天际泛起了一线洁白。
“阿兮,天要亮了。”
孔靖瑶走到他的身边,点点头,突然笑出声,“程小枞,我不在的日子,你可得帮我好好赚钱,最好是让我坐享其成,回来时已经成为一方首富……解决姜家之事后,咱们就可以一同逍遥快活,甚美、甚美!”
程枞没好气地戳了一下孔靖瑶的脑袋,“一天天只知道奴役我,做梦!”
孔靖瑶趁着程枞不注意,双手揉乱了他的发髻,她一面跑,一面朗笑道:“那你便让我做做……”
之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跃出了满庭轩,在这个尚未苏醒的国都,肆意奔跑。
终于,将孔靖瑶送回辰王府。
程枞站在屋檐上,静静看了许久孔靖瑶院中那簇被金色的阳光拥抱着即将绽放的鸢尾。
不一会儿,辰王府和国公府马车出发时带出的响动。
惊起檐边无数飞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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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 第 45 章
◎釜底抽薪◎
自昨日的宴会之后, 大臣们回府之后,北境使者一剑刺穿翠鸟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们不由地纷纷开始盘算着与北境的和亲事宜。
照例早朝时, 大殿之中按照文臣武将分列两旁,现下, 他们正在相互耽视着对方,暗暗卯着劲儿,对于一会儿的庭辩早已做足好了万全的准备。
身为武将的齐楚昭与身为文官的辰王,现下也按照先例早早步入各自的阵营,分立左右。
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的齐楚昭偷偷看了一眼身侧表情闲适正在与身后的兵部尚书商大人闲聊的辰王。
他至此依旧不明白, 为何作为父母的会同意将女儿嫁到蛮夷之地?
北境是个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历史上大临也曾有一位公主被送去北境和亲, 不足一年和亲的北境王就生病去世, 但那位公主却没有得到先皇后应该受到的礼仪,而是直接被下一任北境王接替, 同时分享给了多位兄弟, 那位公主多次写信回来想要当时的皇上将她以省亲的名义接回, 但是和亲的公主难能轻易返回。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后来听过北境的商人传回消息, 那位公主为北境皇族一共诞下了四位皇子,最后在日日的欺辱中, 郁郁而终。
所以齐楚昭很小的时候,偶然一次偷听到大人的谈话, 得知孔靖瑶长大之后注定也要被送到那里去时, 他就在心中暗下决心, 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将北境收归为大临的附属国, 届时或许就能解决孔靖瑶注定要面临的苦难。
可如今, 和亲之事已经不得不摆上议程,他也曾寄希望于辰王。
孔靖瑶是辰王与故去的辰王妃唯一的子嗣,当年辰王为了辰王妃愿意放弃爵位,一心旨在大临风光,却奈何辰王妃生有天残,不到三十岁就因病故去,自此,辰王没有任何的续弦,就连侧妃和通房丫环都不曾有。
所以齐楚昭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辰王依旧选择了让孔靖瑶前往北境和亲的决定。
就算他一个旁人,也无法看到孔靖瑶孤身一人奔赴北境那处龙潭虎穴,更何况辰王作为孔靖瑶的父王,是他与唯一爱人的延续。
就在大家窃窃私语时,一声洪亮的“皇上驾到”,大家都迅速双膝跪地,双手伏在地面,恭敬地垂下头高喊:“恭迎圣上。”
今日皇上的气色相较前一日似乎要红润一些,但是他腿脚依旧不太利索,他基本将身子的一大半重量都压在魏公公肩头,才能勉强拖着双腿一步一步靠近龙椅。
待皇上坐定后,微微动了动手指,魏公公会意,唱和道:“众大臣免礼。”
众人缓缓从地上起身,继续垂首恭敬立于殿下。
皇上半倚在明黄的靠枕之上,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昨日,北境使者的态度想必大家在宫宴上也看到了,如若再不给他答复,恐怕又会因此引起两国的争端啊,各爱卿可有何建议?”
闻言,齐楚昭抢先一步站了出来,“禀圣上,末将以为北境近几年无论是军事实力抑或是国力都已经大不如前,我们何不就借此一举将其拿下,收归为大临属地,届时和亲之事自然作罢,可谓一箭双雕。”
齐楚昭话音刚落,站在对面的兵部尚书商大人站了出来,“禀圣上,齐将军所言虽不无道理,但近年来大临连年遭遇水患,黄河以南之地已连续三年颗粒无收,不仅无税赋上缴,并且从去年开始已经将军饷的部分填补赈灾费用的空缺,如若现在打起仗来,以现在所有的军费我们最多能坚持两月。”
皇上听了商大人的话之后,看向齐楚昭,“齐将军,给你两个月,你有信心能够拿下北境吗?”
齐楚昭满心愤恨却不敢轻易应答,毕竟这个决定关乎十万齐将军的生命。
这时,也不知谁,站在队列中揶揄,“两个月?!恐怕齐将军才刚刚带领着齐将军抵达北境交界吧!”
此言一出,引起哄堂大笑。
齐楚昭恨恨回首望去,文臣都深深埋着头,根本看不出来刚刚是谁在妄言。
殿下的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讨论着刚刚齐楚昭的提案。
殿上的皇上被大家窃窃私语吵得默默抬手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魏公公见状赶紧伸出双手为皇上分忧。
就在大家争论不休之时,陈宰相站了出来,“禀皇上,和亲之事乃是先皇在世定下的,且北境为此也兑现了停战十五年的约定,如若现在大临不履行当年对北境的承诺,之后由此引发战乱,恐会遭天下人所不齿!”
沉默许久的皇上终于开口了,“庆阳公主是辰王膝下唯一的女儿,如果当真要让庆阳去和亲,你们让我如何给辰王交代,又如何跟故去的辰王妃交代?”
早年关于皇上、辰王和翰林大学士之女秦星沛之间的秘辛大臣们多少听闻了一些,所以当皇上提起故去的辰王妃秦星沛时,大家都心照不宣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多言一句。
现在辰王在朝中之势,大家多少有些忌惮,本来这次和亲的也是辰王独女,大家也不敢逼太紧,恰好皇上将这话头抛给了辰王,现下大家都在静静等待辰王又该如何应对。
被点名之后,辰□□然从队列中站了出来,颔首施以一礼,“禀皇上,小王是赞同和亲的……”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当即炸开了锅。
有赞颂辰王大义的,有觉得辰王狠心的,众说纷纭。
齐楚昭先前见辰王一直没有开口,以为他还尚存些许良知,念在于孔靖瑶父女一场,还有犹豫。
但是现在看来,辰王果然是为了权势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也想要在文臣中谋得一份正向的口碑,真是太令人心寒。
待到讨论渐渐平息之后,辰王突然再次发声,“但是,小王对此有一个要求。”
对此,皇上突然来了兴致,他抬手拂开魏公公正在按摩的手,撑着靠枕又坐正了些,缓缓开口道:“皇弟心中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辰王颔首,“回禀圣上,好办法不敢当,只是小王的心中有一个想法,咱们大临嫁娶向来讲究仪礼,其中男方给女方的聘礼必不可少,那小王作为庆阳公主的父王,自然对聘礼也是有要求的。”
“北境自古便是游牧民族,小王也不为难他们,这次和亲的聘礼便要马五万匹,牦牛五万头,羊十万口。”
此言一出,再次引发了殿下百官的讨论,大部分都有些想不明白,辰王为何不借此敲诈北境一大笔金银珠宝,反而要一些不值钱的牲畜。
皇上也不明白辰王的用意,疑惑地望向他。
忽而,去年新晋的状元现任礼部侍郎的张大人站了出来,“下官觉得辰王此举甚妙!”
大家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催促道:“你快别卖关子了,有何妙处,你快快说与我们听,都快急死个人了!”
礼部侍郎张大人不紧不慢开了口,“根据去年统计的数据,北境皇族现在总共掌管着马两万匹,牦牛一万头,羊五万口,想必辰王提出的这个数字也是经过了缜密的计算,如若要凑齐这个数字,他们必定要从国民手中去征集,但是这些牲口可是北境人民赖以生存的,如果被皇家征用了,必定会民怨载道,国基不稳。”
一位将领抢答道:“那到时候,咱们趁着北境内乱,再出兵一举拿下,或许还用不了两月就可达成!”
但是有也文官表示,“万一北境王真的凑齐了这个数呢,且内乱他们也能自行压制,那咱们真的要将庆阳公主拱手送去和亲吗?”
此刻,一直沉默的辰王站了出来,轻笑道:“即便是他们凑齐了,从北境将这批牲畜千里迢迢送往京城,大家可曾想过,就算是我们日夜操练的士兵在行军的途中都会生病去世的,何况是这群牲畜呢,一路上从北境来到京城,能剩下一半已经是万幸了!”
“到时候,只要数量不对,咱们正好可以以聘礼不齐为由,名正言顺地拒绝本次和亲,既不落下话柄,也可给北境皇族挫挫锐气,不就两全其美吗?”
群臣暗自谋算片刻后,陈宰相第一个拱手回应,“臣附议。”
无数的大臣紧随其后,“臣附议”的呼声响彻整个大殿。
皇上也对辰王此番计谋深表赞同地点点头,“辰王此计甚好,稍后就让礼部草拟文书将今日之决定告知北境使团。”
得知辰王对和亲的打算之后,齐楚昭悬在心中的大石也算是安全落地。
如果真的能像辰王说得那般完满,孔靖瑶定会毫发无伤的摆脱和亲。
齐楚昭慢慢走到辰王身侧,“辰王高义,末将自愧不如,日后如果有何需要末将帮忙的地方,末将定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辰王笑着拍了拍齐楚昭的肩头,“齐将军少年得志,在大临定会有大展宏图的一日,届时还望将军苟富贵勿相忘!”
齐楚昭颔首,“辰王过谦了,末将自小于庆阳公主一同长大,庆阳公主有何事自是义不容辞!”
辰王笑着拂袖而去,“好好好!齐将军年少有为,日后定会成为栋梁之材!”
直到辰王从通化门上了马车后,柔和的笑意倏然在脸上凝结。
他伸出手指望向等候在一侧的齐楚昭,目光深邃而阴冷。
慢慢从口中轻声自语道:“齐楚昭已经留不得了。”
46 ☪ 第 46 章
◎深入虎穴◎
在住处接到大临皇帝答应和亲的决议时, 乞颜满对此并不意外,毕竟这个事情是大临先皇十年前就与北境王已经达成了一致。
不过,后面大临皇帝给出的聘礼的条件, 倒是引发乞颜满无尽地沉思。
这份决议,乍看这一切好似大临皇帝处处都在为北境当下的处境所考虑, 他们索要的聘礼也并不是巨额的银钱,或是奇珍异宝,而只是要了些北境随处可见的牛羊马匹,似乎非常积极地想要促成本次的和亲。
可是,乞颜满望着这些远远超过北境所掌握的牲畜数量, 心中隐隐已经猜测到了大临皇帝的意图。
拔突察觉到乞颜满自从看到这份决议之后就开始沉默不语,不由担忧地询问道:“殿下, 这份决议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乞颜满迅速收敛起自己的纷乱的心思, 摇摇头,“并无大碍, 大临要的聘礼都是些寻常可见的牛羊马匹, 只要我们按时足量将这些牲畜送至近郊的牧场, 那时大临皇帝就会履行将庆阳公主送去和亲的约定,也算是达成王上的心愿。”
拔突从乞颜满手中接过礼部送过来的手谕, 翻开看了看,其中所书写的内容与乞颜满所说的情况一致, 而后长舒了一口气,“咱们来之前, 王上还担心大临会就此事横生枝节, 这才让我一开始假扮您, 以防他们对您不利, 现在看来, 大临不愧是礼仪之邦,居然这么果断就应下了和亲的事。”
乞颜满坐在桌前,右手拇指与食指反复揉捻着指尖的青瓷杯盏。
忽而,一只棕色脖颈上拴着红色绦带的大雁匆匆从窗外一闪而过。
乞颜满腾的起身,视线追随着大雁飞过的方向凝视了片刻后,骤然放下手中的杯盏,他慢慢抬步走到门边,吩咐道:
“拔突,既然和亲之事已成功促成,事不宜迟,今日你就在住处将我们所有的行李收整完毕,明日我们就快马返回北境,趁着天气还未到酷暑将牲畜完璧送来大临。”
拔突颔首,“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乞颜满头也未回,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走过长廊的拐角之后,乞颜满再度确保四下无人之后,他脚下一点,毫不迟疑径直跃上房檐。
远远看到大雁一晃而过的棕色羽翼,乞颜满脚步飞快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其间,他越过好几个热闹的街市,险些就要被街面的行人发现他的行踪。
终于,当乞颜满徒手翻越上京城最高的那座摘星楼的顶楼时,那只拴着红绳的大雁正停在栏杆上悠然自得地整理着被风拂乱的羽毛。
乞颜满顺着大雁所在的方向,见到了一个十分单薄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他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慢慢挪步到那人的面前。
刚刚靠近身侧,黑色斗篷的兜帽被他的主人一把掀下,露出了一个半挽着发髻五官精致如谪仙一般的面容,当他冰冷的明眸对上乞颜满金色的眸子时,他的眼尾不禁泛起浅淡的红色。
乞颜满眼眶中早已蓄满了晶莹的泪水,颤抖着声线,“阿墨……”
墨先生垂眸,唇角露出淡然的笑意,“大哥,好久不见。”
闻声,乞颜满早已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疾步如飞冲了过去,一把将墨先生瘦弱的身子狠狠按入自己的怀中。
此时,乞颜满所有的思念涌到嘴边,只剩下一声一声轻唤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阿墨、阿墨、阿墨……”
墨先生嗤笑道:“‘阿墨’这个名字还真是久违了,上一次听大哥这样叫我还是在十五年前,在我还没有被送去姜家做‘药人’的时候……”
此话一出,乞颜满抱住墨先生的双手猝然收得更紧,用几近卑微的声音乞求道:“阿墨,那时候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但是,现在我在北境皇族有一席位置了,你跟我回去吧,我们可以回到小时候那样,好不好?”
墨先生抬起自己青筋缠绕着枯瘦苍白的五指,用尽周身所有的力气,狠狠将身形高大的乞颜满推了一个踉跄后,自己疾喘着倚着栏杆,仰天发出令人胆寒的狂笑。
半晌之后,他以充血双目怒视着眼前之人,“当初,你和母亲为了活命,将我作为交换送给姜神医做‘药人’,现在谁要你来这里假惺惺!”
说着,墨先生体力不支靠着栏杆滑至地面,他蹲坐在原地,抬手拭去额角溢出了汗珠,“我此次找你,不过只是想要告诉你,离孔靖瑶远点,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乞颜满没想到墨先生居然跟孔靖瑶有关系,他双眸中闪过震惊,“阿墨,难道……”
很快,乞颜满冲到墨先生身边跪下,双手捏着他纤瘦的双肩,茫然苦笑:
“没关系的,阿墨如果你喜欢,只要你答应跟我一起回北境,我现在立马就将她送到你身边!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什么都可以……”
“砰——”
一声闷响,墨先生将乞颜满的后背重重砸在石墙之上,他向着双眼红得似要滴血的乞颜满,嘲笑道:“这么多年,你倒是始终如一,当初以母亲的性命要挟,现在又想用孔靖瑶的生命来作为逼迫我回去的砝码……你这么着急我回去不就是想要我身上的血来救北境王吗?”
“今天我可以告诉你,别白费工夫了,我早已自服毒药,这一身可以起死回生的‘神药’早已随着姜家的消亡,不复存在了!哈哈哈哈……”
至此,乞颜满终于露出他原本恶狼一般凶险的本来面目,他长臂一伸紧紧扼住了墨先生的咽喉,“你别以为这么说,我就能信了!传闻中姜神医能百毒不侵的‘药人’绝不会这么轻易就会被破坏!今日无论你愿不愿意,都必须跟我走!”
墨先生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平日里的阴冷,他毫无预兆地从袖中抽出一根长针插入乞颜满的颈侧,“噢?你说什么,我刚刚没有听清,请你再说一遍。”
乞颜满一把抽出墨先生插入他颈侧的长针,眼神轻蔑地看了一眼,戏谑地笑道:“这十五年你在大临就只有这点能耐?”
墨先生一脸无辜地耸耸肩,“大哥,你这副模样可真够骇人,怪不得父王之前一直说你长得像吃人的畜生。”
乞颜满被他这句“畜生”彻底激怒,掐着动脉的手指正要再度收紧,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无法使力了,不过一息,就浑身僵硬倒地不起,就连说话的口舌都变得麻木,“你……你……”
墨先生掩嘴,“我天真的哥哥啊,你不会以为我什么都不准备就来见你吧?难道你没发觉刚刚踏上这个楼阁开始周围早已是云雾环绕了吗?没有觉得每一次呼吸都格外沉重吗?”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轻信你的花言巧语的傻小子了,有些亏吃一次就够了!”
说着,墨先生从靴子中摸出一把五寸的匕首,“哗”的一声没入乞颜满胸口。
乞颜满甚至还未来得及叫出声来,紧接着就是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每一刀都避开了乞颜满的脏腑,刀刀见血,刀刀不致命。
一刻钟之后,墨先生终于玩腻了,他右手一挥,将刀撇到一旁,满脸嫌弃地抽出乞颜满的中衣,一根一根手指依次拭去指尖沾染血污。
他撑着自己有些发麻的双膝缓缓从地上起身,鄙夷不屑地弯唇,“真脏!”
随后,墨先生连同自己身上那件溅上了鲜血的斗篷一起抛在了鲜血汩汩的地面。
仰躺在地面的乞颜满望着那个不徐不疾离开的身影,一腔怒火无处消解,咬牙怒吼:“乞、颜、墨!”
*
辰王回府之后,同时也带回了今日早朝皇上做出的决议。
现下,孔靖瑶毕恭毕敬地坐在辰王的书房,听着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今日早朝的热闹场景。
待到辰王说到尽兴之处,孔靖瑶配合感叹着“哇,义父好厉害”。
一顿激昂过后,辰王不好在外表露的情绪终于抒发完全,他此时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一手搭在孔靖瑶肩头,“阿兮,十三年了,当我叫你原本的名字的时候,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时孔靖瑶第二次从辰王的口中听到自己原本的名字,她激动得嘴唇都有些颤抖,“义父,我等这一刻已经十三年了,此次这件事我定当不负您的期望,将此事处理完满,届时也希望您……”
还未等孔靖瑶将话说完,辰王十分了然地点点头,“当初对你的承诺,我一刻都不曾忘记,只要你为我取下北境王的项上人头,姜家之事,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孔靖瑶起身谢礼,“好。”
辰王慢慢收回压在孔靖瑶肩头的手,“刚刚鸿胪寺传回消息,北境使团明日即将启程返回北境,你也赶紧回去准备准备吧,明日一走,待你再回来,你就恢复姜芷兮的身份了,阿瑶也会回到她自己的正确的位置上,该告别的人,你趁着今日还有时间,都处理好吧,以免今后就不再有机会了……”
孔靖瑶以为自己是万分期待这一刻的,但是真的当这个时候来临之际,她心中却生出了眷恋。
在她作为“孔靖瑶”的十三年里,她尽量避免与人深交,但是有很多真诚的人她情不自禁就开始将心交予他们——
比如,商语薇。
比如,陈泽晋。
比如,齐楚昭……
作者有话说:
换地图换地图~啦啦啦~
47 ☪ 第 47 章
◎约郎共会◎
下朝之后, 皇上单独将齐楚昭留了下来,两人在后殿单独见面。
现下,齐楚昭一心只想将孔靖瑶即将能摆脱和亲的消息, 第一时间带给她,以至于皇上唤了三次他之后, 齐楚昭才怔怔回过神来,满脸歉意地笑笑。
皇上早年与齐国公甚是交好,齐楚昭也算是他亲眼看着他们从呱呱坠地,到恣意年少。
就算时下精神依旧有些不济,但皇上却换上鲜有的长辈慈爱的神色, 打趣着,“怎么, 煜恒现在就这么不想听皇伯伯啰唆?”
齐楚昭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快速俯身垂首,“皇伯伯恕罪, 刚刚煜恒不小心走了神……”
皇上缓缓抬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 佯装生气地挥挥手, “行啦,朕知道煜恒现在心啊, 早就飞到辰王府去了,罢了罢了, 朕一世英名也不想临到老了,却要做一个被小辈嫌弃的啰唆老头, 但这件事, 朕思来想去, 唯有你可以胜任——”
皇上话音稍顿, “替朕一举拿下北境!”
闻言, 齐楚昭震惊地瞪大双目。
近三年来,齐楚昭曾多次上书圣上,自荐带兵北伐,替大临收归北境。
众人皆知,北境不仅气候恶劣,日常生活的物资也是极度匮乏。北境皇族向来贪得无厌,牺牲公主去和亲,只能换来数十年的安定,唯有一举拿下北境,才是百年千年之计。
可是,齐楚昭的这些建议此前数次被皇上无情驳回,没想到今日皇上居然主动将此重任交到他的手上。
思及此,齐楚昭立即跪地表决心,“请皇上放心,我之前反复提议收归北境,不单单是一时冲动,只为解决庆阳公主和亲之困,更是作过完全的考量,真心希望能尽末将的绵薄之力,为大临未来繁荣昌盛所虑!”
皇上满意地望着这位朝气勃勃的后起之秀,本想撑起身子起身,试了几次之后,他无力地选择了放弃,坐在龙椅之中虚虚地拍了两下扶手,“好,朕最欣赏的就是有勇有谋之仕,此番委以重任,朕相信不久煜恒必将交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
而后,皇上思忖片刻,又补充道:“关于此事的筹谋,煜恒多多向辰王讨教,早年他曾多次涉险与北境交涉,有些关节之处,或许辰王有不同的见地。此番出征,勿要急功近利,切记、切记!”
齐楚昭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果断拱手领命,“是!”
今日对于他来说绝对是双喜临门。
虽说,过不久就要出征,但他却在心中暗暗心下决心,当他再度回到京城之时,便是他向孔靖瑶提亲之日!
此刻,齐楚昭就连马车的速度都已经无法等待,他径直夺过小厮身下的骏马,翻身跃上后,打马飞快向着辰王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就知道,辰王向来宅心仁厚,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深陷龙潭虎穴,却视而不见呢!
如今,孔靖瑶的安全总算得到了保障,而他也将如愿出征北伐。
早朝的疲乏,早已被这两件喜事所取代。
当他下马后飞快冲入国公府大门时,恰逢国公夫人正扶着国公爷在前院训练行走。
见齐楚昭行色匆匆,国公夫人赶紧开口叫住他,“齐二!你这一天天风风火火的又是要去干什么?!”
闻言,齐楚昭后头望向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意都快要溢出,“娘,你得空可以准备准备聘礼了!”
齐楚昭一语毕,脚步并未停留,轻快地朝着自己的院子跑去。
国公夫人与国公爷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重重掐了对方胳膊一下,直到剧烈的痛感袭来,他俩这才确认,刚刚那个满面春风的齐楚昭真的不是他们没睡醒而产生的臆想……
国公夫人怔怔开口,“老头子,刚刚傻小子是不是说,准备聘礼?”
国公爷点点头,“啊,他就是说的准备聘礼。”
国公夫人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捏着国公爷的肩头使劲晃,“我、我要做祖母了?!”
国公爷冷哼一声,“那你倒是想多了……”
国公夫人直接撒开了搀扶着国公爷的双手,慌慌忙忙地朝后院跑,嘴里还碎碎自语,“不行不行,珠宝首饰得买现在最时兴的,布匹要从江南运过来路途都得月余……”
国公爷孤独站在院中,望着两人欢快的背影消逝后,缓缓抬头望向天上飘浮的白云,喃喃道:“你终于可以安心了。”
片刻后,国公爷才想起自己现在根本无法独立行走,而国公夫人就这么将他扔在院子正中不管不顾了,那眼下他又该如何回到自己的轮椅旁?
国公爷忍不住哭丧着脸,果然儿子一有事自己就失宠了,难过……
另一边,齐楚昭疾步回到自己房中后,就开始翻箱倒柜。
随身服侍的小厮有些疑惑,紧随其后迈进房中,入目的景象不禁让他大吃一惊,一向不在乎打扮的少将军今日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开始对着铜镜挑选起外袍来,比了一件还不够,还要将衣柜中的每一件都翻出来依次对比。
比划的过程中,时而蹙眉,时而疑惑自语。
但少将军来来去去,除了白色就是黑色,也不知有何可挑选的。
担心齐楚昭就此下去,会将卧房翻个底朝天,出于心痛洒扫侍女的心情,小厮慢慢行至齐楚昭的身侧,怯怯询问道:“少将军,有何是小的能帮您做的?”
恰好齐楚昭也不知他房中这些黑黑白白的外袍哪一件最符合年轻女子的心意,他转身面向小厮,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这件黑不溜秋的袍子,“你说这件好看,”又抬手指了指衣架上那件乌漆墨黑的袍子,“还是那一件更好看?”
小厮几乎怀疑自己是眼瞎了,这两件黑漆漆难道还有黑得五彩斑斓和黑得绚丽多彩的区别?!
他在心中默默暗忖片刻,通过点兵点将最后点到了架子上那件乌漆墨黑,抬手一指,拿出他作为贴身侍者的职业素养,“禀少将军,小的私以为这件更合适您今日的气质,你看它,肩线之处收得恰到好处,你这样的身形一穿上,如同是锦上添花,更是彰显您雄健的体魄。”
齐楚昭好似被小厮的说辞所打动,“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
就在他犹疑的片刻,小厮果断从衣架上取下那件长袍快速给他换上,并挑选了一条墨绿的玉带作为腰间的点缀,精致却又不刻意,细节又不累赘。
装扮完全之后,齐楚昭又对着铜镜照了照,终于满意地点点头,“眼光不错,下去找管家领赏吧。”
小厮这厢真是受宠若惊,他打小就被送进国公府,还是第一次见少将军如此紧张,看来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他压回自己嘴边的笑意,拱手,“谢少将军,这些都是小的应当做的。”
小厮本想着再继续在齐楚昭面前表现表现,他跑在前,刚开口,“小的,为少将军把马车叫到……”
话未说完,就见齐楚昭脚下一点,翻墙跃进了辰王府。
小厮呆呆望着如风一般消逝在天边的少将军,“这……好吧。”
*
欢儿百无聊赖地坐在左边欣赏孔靖瑶拆家。
她将衣柜中的每一件襦裙都翻出来看,每看一件就深深叹一口气。
欢儿以为她是因为以后可能就难以见到齐楚昭而难过,这么多年她为了这一天早已在默默打好了腹稿。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宽慰,就听到孔靖瑶长叹一声之后,自语道:“昨晚不该偷吃那只鸡腿的,这件是上月做的怎么穿起来也有些紧了呢?!”
闻言,欢儿不禁翻了个大白眼,看来这些年都是她白担心了,正主倒是半点都不着急。
孔靖瑶回过头来,正好撞上欢儿这个白眼,她轻笑着朝欢儿招招手,“欢儿,你别坐在那里偷懒了,明日咱们就要出行了,今日可能就是我见齐楚昭最后一面了,你还不快过来帮我打扮得倾国倾城,让他惊鸿一瞥一世难忘。”
欢儿拖着脚步缓缓走到孔径要身侧,不悦地努努嘴,“难道,您就真的半点都不担心,您不在的这段日子,齐将军被真的庆阳公主夺了去?”
孔靖瑶抬手轻轻点了一下欢儿拧住的眉心,“傻瓜,首先,我相信自己与齐楚昭这么多年的相处,即便是未来我作为另外一个人回来找他,他不会在意我的身份,不会在乎我的过往;其次,如果他真的轻易就被庆阳公主夺走了,那这样的人,你觉得值得我留恋吗?更何况这么多年来,程小枞帮我赚足了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银两,难道还愁找不到好男人?!”
听了孔靖瑶的话,欢儿心中的郁结也得以消解,嘿嘿地开心笑着,“果然,还是小姐最聪明了!”
“想明白了,还不赶紧帮我……”说着,孔靖瑶将一只手臂伸入前几日刚送来专程找江南巧匠定制的纱衣,甫一穿上,后背居然绷了起来,她嘴中抱怨着,“呜呜呜,定是程枞那个大笨蛋记错尺码了!”
终于,在欢儿的协助之下,孔靖瑶终于装扮完成。
欢儿退开几步,远远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不由感叹道:“小姐,我敢断言今日您必定能让齐将军五年十年之后,依旧念念不忘!”
孔靖瑶被夸得心中甜滋滋的,掩嘴轻笑,“倒也不用这么久啦!”
就在孔靖瑶一切就绪准备出门,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门缝传入孔靖瑶的耳中——
“庆阳妹妹,如若方便的话,请为我开一下门。”
48 ☪ 第 48 章
◎生辰宴◎
门扉从内洞开, 清晨的第一缕滚烫的日光轻盈地拂过孔靖瑶的绯红的双颊,浅粉色的纱衣和绸缎一般柔亮的秀发,随着她的步履富有节奏地左右摇曳。
与此同时, 门前那梨花树荫漏下的点点日光,好似无数的星子散落一地, 孔靖瑶站在银汉一般的光影之中,扬起明亮的笑靥,欢欣地望向门外静静等候的齐楚昭,惊讶道:“煜恒哥哥,你怎么来了?”
来之前, 齐楚昭其实已经在心中默默设想了无数两人想见时的对话,却从未预料到孔靖瑶在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没有任何的问话, 直接开了门。
计划被打乱, 一种“做贼心虚”的局促之感涌上齐楚昭的心头,他坚持挺直了腰背, 却在孔靖瑶看不见的背后紧张地扣着指甲, 静默了片刻, “今日来呢,是因为过几日我有事务需要外出一段时间, 无法陪妹妹一起过生日了,所以想着今日提前给妹妹过一个简单的生日, 不知妹妹是否能赏脸……呢?”
在齐楚昭说话的间隙,他发现孔靖瑶渐渐瞪大了眼睛, 满脸的惊讶, 他不禁有些后悔, 是不是自己刚刚的话过于直接, 与平日里的自己转变太大了, 是不是吓到她了?
谁知,孔靖瑶嘴慢慢变成了一个圆形,“啪”地双手一拍,兴奋地上前一步,“哇,煜恒哥哥咱们想到一块了!我昨日想着后面如若真的要与北境和亲,定然会有很多事务忙碌,恐怕今年就不能与大家一起过生日,所以今日在琳琅阁订了一桌,想着提前一起过呢!”
齐楚昭刚刚悬着的心终于稳稳落下,他连忙点点头,“好呀,既然是给妹妹过生日,当然是听妹妹的了!”
他过去很见过情绪如此鲜明的孔靖瑶,相较她之前每日沉闷阴郁,现在的她越发可爱了,齐楚昭将手偷偷放入袖中,偷偷摸了摸放置在袖中的锦盒,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送给她。
这时欢儿急急忙忙追了出来。
齐楚昭被吓了一跳,立即将袖中的盒子推得更深了些。
欢儿先朝门边站立的齐楚昭福身,转而看向孔靖瑶,“公主,今日日头毒辣,您要不要戴个帷帽出门?”
孔靖瑶悄悄用眼神给欢儿示意自己着满头的簪花,“无事,今日我随齐将军的车架出行,不会晒到,无须担忧。”
欢儿唇边噙着笑意,“是。”
而后,孔靖瑶有些羞怯地看向齐楚昭,“煜恒哥哥,咱们可以出发了吗?”
齐楚昭愣愣地点点头,“好。”
两人原本是一前一后,孔靖瑶踩着齐楚昭的影子,亦步亦趋走在辰王府的回廊之中,却不知什么时候,齐楚昭慢下了脚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最后并行于长廊之中。
孔靖瑶垂眸盯着地上宽大的身影发呆,走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自己一直被笼罩在齐楚昭的影子之中,她抬头一束强烈的光线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齐楚昭余光发现身侧的孔靖瑶微眯双眸皱着鼻尖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小猫,他侧过头去偷笑了一下之后,收敛住笑意,回过头来,张大宽大的手掌为她遮住了耀眼的阳光。
孔靖瑶察觉到眼前不如先前那般晃眼,缓缓尝试着睁开双眼。
当她睁眼之后,视线恰好落在齐楚昭额边正顺着鬓角悄然滑落的汗珠,小水滴顺着瘦削的下颌,凝在有几根胡茬未刮干净的下巴,步伐一晃,再次沿着修长的颈项,最终没入领口之中。
这时,孔靖瑶才惊奇地发现,原来齐楚昭与她并肩而行,是为了给她遮挡阳光,只要太阳一动,他就跟着木讷地调整自己的步伐。
这一举动被她默默看在眼里,心中觉得甜丝丝的。
齐楚昭一直都是这样,很多事情,他做了,嘴上却从来不说,一切他都只求问心无愧即可,至于别人的想法,他从不计较,也从不在意。
弯弯绕绕长廊走到了尽头,穿过垂花门,两人终于登上了候在府门外的马车。
待孔靖瑶坐稳之后,齐楚昭撩起帘子吩咐车夫,“琳琅阁。”
逼仄的车厢内,两人分坐一侧,目光不上不下,最终都落在了对方刚刚喝过的杯盏之上。
当车穿过一座牌楼之时,渐渐暗下来的光线,给孔靖瑶壮了壮胆,凭借着昏暗的视线,她抬眸凝视着齐楚昭,发现齐楚昭自打回廊开始流的汗水,至此都还未停歇。
她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块绣着鸢尾的丝帕,“煜恒哥哥,擦擦汗吧。”
齐楚昭愣了须臾之后,小麦色的肌肤也泛起了些许红晕,他颔首以示感谢,起身伸手去接。
恰逢就在此时,车轮偶遇路边的碎石,车身骤然歪动了几下。
慌乱间,齐楚昭隔着帕子紧紧捏住了孔靖瑶伸过来的手。
女子绵若无骨的柔荑被宽大有力的掌心牢牢包裹其中,灼热的温度透过丝帕,烫得孔靖瑶心间滚烫。
两人不约而同缓缓抬眸,鼻尖之间离得很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急促的呼吸丝丝缕缕拍在唇珠,齐楚昭怔怔望着孔靖瑶波光粼粼的眸子,而此时她的眼中唯有他一人的身影。
他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两片饱满朱红的唇瓣之上,急速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交缠的眼神之中氤氲着无法言喻的暧昧。
孔靖瑶似是察觉到什么,下意识抿了抿唇,如今红唇泛着莹亮的水光。
齐楚昭微不可察舌尖轻抵唇沿,喉结不自觉上下滑动。
这时,车夫粗犷的声音猝然响起,“禀大人,琳琅阁到了!”
这一声将两个在水中迅速沉溺之人猛然拉回到水面,紧握的双手霎时松开。
齐楚昭将两人方才相握的手掌紧紧捏拳负于身后,若无其事地先一步撩开车帘走了出去。
空余孔靖瑶一人木然坐在软垫之上,静静地盯着自己被捏得发红的手指发呆。
不一会儿,齐楚昭见孔靖瑶还未动身,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眼前又浮现出红润的双唇,颈侧陡然发烫,刚刚想要说的话,现在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候在一侧的车夫有些不解地望了望自己耳朵红到发烧的主子,又抬眼望了望里面呆坐的庆阳公主,结合他作为马夫多年的经验,这俩人难不成……
虽说现在开口的确有些煞风景,奈何此处车流大,他们一直堵在此处有些不合礼。
马夫终于朝着里面的孔靖瑶喊了一声,“庆阳公主,可否需要我家主子上来接您?”
这时,孔靖瑶才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起身往车外走。
就在她钻出车时,一只熟悉的手掌已经刚刚举到了她的眼前。
齐楚昭扭过头不去看她,但是他红晕未消的耳尖早已泄露了此时的心绪。
孔靖瑶微微仰唇,扶着他的手臂下了车。
两人一同走进店门,此时正是中午的用餐时间,掌柜和小二忙得脚不沾地。
孔靖瑶在门边停顿了片刻,眼尖的掌柜一眼就认出了两位贵人,马不停蹄朝他们这边赶,人未至声先到,“庆阳公主今日莅临着实让小店蓬荜生辉!您的包厢早已备好了,请随小的来!”
当两人停在门边时,齐楚昭才发现这间包厢不就是上一次孔靖瑶会见墨先生的那间吗?
那日不好的记忆再次在眼前浮现,他一想到墨先生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心中郁结!
但是,此处是孔靖瑶亲自定的,那就让今日两人美好的回忆将那日所有不好的统统覆盖,也是一件好事。
故而,齐楚昭怀抱着美好的期许,先一步推开包厢的房门。
令他没想到的是,迎接自己的居然是陈泽晋那张讨人厌的脸……?!!
当下,齐楚昭毫不留情立即退出门槛,将门重新紧紧阖上。
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齐楚昭开始自我洗脑,刚刚那一眼不过是自己紧张过度的幻觉,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孔靖瑶当然是想跟他两人一起度过,怎么会有陈泽晋呢……
这时,紧随而来的孔靖瑶远远就看到齐楚昭双手撑在门扉之上,脑袋抵在锁匙的位置,嘴中不知在碎碎念什么。
她疑惑地走上前去,“煜恒哥哥,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门外,不开门进去呢?”
闻声,齐楚昭晃了晃自己有些发胀的脑袋,干笑两声,“没事,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刚刚眼睛有些发花了……”
听他这么说,孔靖瑶回想起刚刚被他汗湿的衣襟,有些担忧地关心道:“严重吗?那你身子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瞧瞧?”
见孔靖瑶如此紧张,齐楚昭连忙摆摆手,宽慰道:“无事无事,我歇一下,应该就好了。”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念着,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当他再度下定决心牙一咬,使劲推开门时,陈泽晋的脸依旧毫无意外地出现在门前,此时的齐楚昭真的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到窗外去。
就在齐楚昭拖着沉重的步子即将跨入房门之际,商语薇猛地从门后蹦出来,大喊:“惊不惊喜!”
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齐将军,此时着实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给惊了一大跳,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过生辰当然是好朋友一起度过啦,煜恒哥哥你说是……吧?”孔靖瑶侧头看向齐楚昭有些失落的神情,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
难道他今日其实只想与她一人过吗?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们,冬至吃饺子了吗?
我只爱吃涮羊肉,哈哈哈哈哈
大家要多多保暖,出门记得戴口罩,要健健康康噢~
49 ☪ 第 49 章
◎有惊无险◎
齐楚昭强撑着精神, 勉强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声音柔和地回应着孔靖瑶的问话,“今日是你的生辰宴, 所有的一切当然是你自己来做主,便好。”
孔靖瑶回以微笑, 默默点点头。
但她却又忍不住偷偷关注着齐楚昭的神色变化,现下他表情好似跟之前无异,却又好似有某些情绪渐渐散去。
此时,察觉到这二人之间情绪有些微妙的陈泽晋一把揽过齐楚昭的肩膀,覆在他耳边, “难得咱们今日为了庆阳公主的寿辰齐聚此处,你耷拉着一张冰块脸不合适吧, 笑笑呗?”
齐楚昭依旧还陷在失望的情绪之中, 没好气地抬手重重拍下陈泽晋的手,侧头对他夸张地扯了扯嘴角, 转瞬很快又落下, 无精打采地反问道:“笑了, 这下行了吧?”
今日的齐楚昭自打进门之后就一反平日里稳重的常态,常年周旋在花丛中的陈泽晋小脑瓜一转, 就知道是因何缘故。
他偷偷看了一眼与商语薇聊得正欢的孔靖瑶,心中也不是很确定, 到底孔靖瑶对于齐楚昭的心思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
随即, 陈泽晋暗自下决心, 不行, 今日他必须要帮兄弟推一把, 不求抱得美人归, 至少让他俩能捅破这层隔了十来载的陈年窗户纸,也好啊。
如此想着,陈泽晋垂眸扫视了一下自己周围的桌面,终于锁定了目标,他一抬肘,不偏不倚将自己手侧的筷拖撞到了地上,而后夸张地大叫,“哎呀,我的筷托怎么掉地上了?!”
果然陈泽晋浑厚的音量,将聊得热火朝天的商语薇的注意力成功吸引了过来。
商语薇见他一副无能贵公子做派,掉个筷托值得这么夸张地大喊吗?
不出所料,她横眉冷目斜了他一眼。
就在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陈泽晋跟商语薇使了使眼色,“商二,我的筷托好像滚到你脚下去了,烦请你帮我瞧瞧,谢谢!”
商语薇见陈泽晋朝自己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不知道他那看重用的脑袋瓜子又在打什么馊主意,但又挨不住好奇,她思忖片刻后,还是遵循着他的话,扶着自己的发髻,弓腰钻到桌下认真寻找着那枚根本不存在的筷托。
就在她耐着性子在桌下寻了半晌,就连筷托的半点影子都未瞧见,耐心即将告捷之际,陈泽晋才不紧不慢地牵着自己的衣袂蹲着小步靠了过来。
还未等他开口,商语薇就给了陈泽晋脑门一记暴击。
陈泽晋表情扭曲,吃痛地扶着自己发红的额头,却一反常态半句都未苛责商语薇,而是一副神秘兮兮的神情朝商语薇勾了勾手指。
当两颗脑袋凑到一处,陈泽晋用气声贴在商语薇耳边,“一会儿咱们给煜恒和公主点小惊喜呗?”
听到“惊喜”二字,商语薇多年看话本子经典桥段依次迅速从眼前溜过,她非常兴奋的点点头,“好呀,好呀,你要怎么做?”
陈泽晋一脸坏笑压低声音,开始绘声绘色地给商语薇比划着自己的计划。
而此时桌面上,两位一无所知的主人翁,见两个捡筷拖的人在桌子下已经寻了有半晌还未见起身,相互不知所措地看了对方一眼,抿了抿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只能默默坐在原处相顾无言。
琳琅阁午市的顾客主要都集中在楼下,此时整个二楼唯有他们一桌客人,紧闭的大门直接将楼下的嘈杂隔绝开来,此时屋内安静得似乎都能听见二人呼吸时带动衣料相互摩擦发出的声响。
此时,齐楚昭也渐渐从失望的情绪中走出来,如今的他在心中回看自己先前那些幼稚行为,莫名觉得有些发笑。
他又悄悄将自己的手放入袖中,用指甲抠了抠那个刚刚没有逮到时机给出去的锦盒。
现在恰好两人暂且不在,也许现在就是将它送出去的绝佳机会。
“啊!找到啦!”
齐楚昭捏着锦盒从袖中拉出了半截,却被陈泽晋突然而至的声音吓得他捏着锦盒的手不由地一哆嗦,再次猛然将盒子整个退回袖中。
对先前桌面上所发生之事一无所知的陈泽晋和商语薇笑嘻嘻地从桌下钻了出来,意味深长地互看一眼之后,很快就恢复如常。
孔靖瑶的视线再度被商语薇吸引了过去,齐楚昭又错过了送礼物的机会,此时,袖中的盒子如有千金,压在他的心上,令他对陈泽晋口若悬河说道的朝中秘闻半点提不起精神。
不一会儿,酒菜也陆续被掌柜送上桌。
紧接着又是助兴的舞姬和乐手涌入房内,原本安静的包厢之中,变得热闹了起来。
乐声越来越大,他们四人相互说话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
大家并排坐在一处。
齐楚昭心中越来越烦躁,他不明白,为何向来最通人情的陈泽晋居然与商语薇并肩坐在中间,将孔靖瑶和自己分隔在座位最远的两端。
期间,齐楚昭有好几次,刚要起身想要前往孔靖瑶那边,都被陈泽晋拖了回去。
尝试几次都失败后,他鼓足的勇气彻底消磨殆尽,已经全然放弃今日要送礼物的念头。
齐楚昭开始为自己一杯接一杯的添酒。
却不知怎么回事,今日这酒他越喝越清醒。
窗外的橘红色的日光渐渐被幽暗所吞没,没有遮挡的夜空中,银钩一般的弯月从东边缓缓上移,细碎的星光洒满夜幕。
很快齐楚昭的面前已经摆着四把空壶了,他摇了摇手中这个早已没有回声的空壶,正欲抬手再要一壶,却被陈泽晋按住了。
陈泽晋摆摆手停下了音乐,看向齐楚昭,“一直在此处怪没意思的……听闻河边今晚有灯会,要不咱们也一起去凑凑热闹?”
听到灯会商语薇来了兴致,附和着,“灯会好呀,咱们一起去吹吹河风吧!”
孔靖瑶明日就要出发了,心下觉着今晚玩太晚了,恐会影响明日的状态,想要先行回府了,却又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心中正犹豫之时,商语薇撒娇似的揽住孔靖瑶的手臂,“庆阳姐姐,咱们就去看看嘛!”
陈泽晋也跟着劝说,“去吧,去吧,错过了今日,可就要等到一月之后才能有灯会了……”
孔靖瑶耐不住商语薇和陈泽晋相邀,勉为其难点点头。
之后,陈泽晋用手肘撞了撞一直一言不发的齐楚昭,“你不会不去吧?”
齐楚昭半梦半醒地怔怔点头,“去。”
达成一致之后,大家便抬步朝着琳琅阁外走去。
刚一迈出大门,白日熙攘的长街,此时都换上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猜灯谜的,有卖糖葫芦的,还有放孔明灯的……好不热闹。
商语薇对街边卖的饰品觉得格外新奇,拉着孔靖瑶一路走一路瞧。
陈泽晋和齐楚昭则并肩缓缓跟在她们身后。
原本齐楚昭的脑袋在酒精的作用下还昏昏沉沉,却在温热的晚风吹拂下,酒气散去大半。
他静静望着孔靖瑶欢愉的身影,以及她发间那只灵动扑腾着的蝴蝶步摇,他以只有自己和陈泽晋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和亲之事已经解决了。”
陈泽晋今晨也从父亲那里听闻了这个好消息,“你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打算何时去提亲呢?”
齐楚昭浅浅勾唇,这是他自打进入琳琅阁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还需要过段时日,最近皇上派我北上,伺机攻打北境……”
“无妨,”陈泽晋拍拍自己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去,京城有我替你守着呢,如若让我知晓那个王孙公子要打庆阳公主的主意,我第一个就不同意!”
齐楚昭扭头望向陈泽晋龇着牙强装凶狠的表情,嗤笑着点点头,“嗯。”
就在两人回头之际,刚刚明明还在不远处挑选簪子的商语薇和孔靖瑶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迹。
陈泽晋环顾一圈之后,拍拍齐楚昭的肩,“我去长街这边找,你往河边去找……”
“好。”
两人原地散开,朝着分工的方向走去。
刚刚不知为何蓦地涌入了一大群人,将商语薇和孔靖瑶给冲散了。
孔靖瑶四下寻找,发现陈泽晋和齐楚昭也不见了踪迹。
她回想起,先前跟商语薇路过一个拿着手工编的红绳的姑娘时,商语薇提过一会儿也要去河边的庙里求一根,想必现在商语薇可能也朝着河边去了吧。
孔靖瑶只能顺着拥挤的人流缓缓朝着河边挪动。
走着走着,她终于看到了商语薇口中的那座庙,在河的对面。
她踮着脚朝周围望了望,在她不远处的右前方恰好有一座横跨在河上的小桥,可以通往对面。
孔靖瑶强忍着与人摩肩接踵的不适,好不容易终于挤到小桥边。
她拧着裙摆,脚步轻盈,拾级而上。
走到一半时,孔靖瑶陡然发现对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正在向着她走来。
她望着他焦虑的神色,捏着裙摆的手,不自觉攥得更紧了些。
两人分开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但他脸上的着急,好似他们分隔了一世之久。
在二人目光相接之时,孔靖瑶驻足停在了原地,齐楚昭目光一怔,随后穿越重重人群奔向自己的心之所向。
好不容易找到人,齐楚昭明明心里很开心,话到嘴边,“你怎么能乱跑呢?!万一被人撞到了怎么办?以后人多千万不要乱跑,好好待在我的身边!”
孔靖瑶静静听着他的责备,只觉眼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心尖酸酸涩涩的,乖顺地点点头,用浓重的鼻音轻声“嗯”。
“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
“我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嗯。”
“刚刚有没有被吓到?”
“嗯。”
“你是不是吓傻了?”
“你才傻……”
紧张的情绪终于被此时的玩笑所化解,男子坚毅的眉眼,对上女子泪光闪闪的杏眼,不约而同地莞尔一笑。
默默心中向对方说了一句,等我。
蹲守在不远处草丛中的商语薇和陈泽晋幅度很小的击了个掌。
陈泽晋得意洋洋地扫了商语薇一眼,“你看,我就说能行吧!”
商语薇抱拳,“不得不说,在这方面你的确是大师,本小姐甘拜下风!”
“欸,那个呢?!”
陈泽晋抬眼看了一下桥那边的情况,发现还有一个环节漏了,催促着商语薇。
商语薇同时也瞅了一眼,“明白,小的立马去安排!”
50 ☪ 第 50 章
◎依依惜别◎
孔靖瑶渐渐发现, 不知为何这座桥上经过的都是一对对携手相伴的男女。
齐楚昭也发现了这一规律,有些不知所措地将视线转向别的方向,随意岔开话题, “来的路上,你看到陈泽晋他们了吗?”
孔靖瑶摇摇头。
这时, 一个卖货郎凑上来,“先生、小姐,既然一同来了这鹊桥,要不要一起放一个孔明灯啊?”
“鹊桥?!”
两人表情同步地瞪大了双眼,继而转头茫然看了看对方。
见孔靖瑶垂眸不说话, 齐楚昭赶紧上前解释,“我们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货郎自顾自从摊上拾起一个孔明灯, 递到齐楚昭手中, “没事,既然你们一同来到这鹊桥, 也算是难得的缘分, 一起许个愿, 就当做是个美好的念想吧!”
就在齐楚昭还在与货郎僵持之际,孔靖瑶抬手将孔明灯接了下来, 她微笑着说:“这个灯我们要了。”
齐楚昭定了定神,掏了一块碎银递到老板手中, 从一旁拾起一支墨笔递到孔靖瑶手中,“将愿望写在孔明灯上, 听说可以实现的。”
孔靖瑶回首清澈的眸子闪闪发亮, “真的?”
“嗯。”齐楚昭抿嘴浅笑。
孔靖瑶将笔抵在下巴上, 思忖片刻, “那我写这个。”
齐楚昭辄身想要去看, 被孔靖瑶赶紧抬手捂住,“写你自己的,愿望被人看了就不灵了。”
“万一我能帮你实现呢?”
齐楚昭试探着说。
此话一出,即便是在昏暗的光线之下,也不难看出孔靖瑶白皙的耳尖慢慢爬上绯红,她强装镇定摇摇头,“都说了不能说出来的,你就别问了!”
齐楚昭举手认输,“好吧,好吧,那我写的时候你也不能偷看我的。”
孔靖瑶俏皮挑眉,重重点头,“嗯。”
果然,孔靖瑶说到做到,在齐楚昭写的时候,她真的没有动来偷看的心思。
虽然是齐楚昭自己要求的,但是看到孔靖瑶真的对自己的心愿一点都不好奇的时候,他心中却涌上说不出的失落。
最后,两人一同举起写着心愿的孔明灯,轻轻往空中一抬,顺着柔和的晚风,他们的孔明灯迎风缓缓上升,渐渐化作一颗闪烁的星点,被送到遥远的天际。
送走孔明灯后,齐楚昭从袖中拿出那个早已被他体温焐热的锦盒,踌躇片刻后,郑重交到了孔靖瑶手中,“生辰快乐,这个是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
其实,今日孔靖瑶有几度都瞥见了齐楚昭的手按在这个盒子上,还以为这次没有机会了呢,没想到他终是将它拿了出来。
孔靖瑶惊喜地问道:“谢谢煜恒哥哥,我现在能打开看看吗?”
就在孔靖瑶想要掀开盖子的时候,齐楚昭红着脸一把按住,“那个,里面还有一封我给你写的信,你还是回去再看吧。”
孔靖瑶眉眼弯成一轮弦月,“好!”
直到,灯会结束,孔靖瑶和齐楚昭都没有再看到商语薇和陈泽晋的踪迹。
府邸距离河边并不远,两人选择一同步行回去。
轻柔的夜风悄悄拂过两人的衣袂,栀子的清香在身侧萦绕,街道两旁摇晃的灯笼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齐楚昭觉得不过一眨眼,辰王府的匾额就出现在眼前。
两人立在门前,静静对视着,谁都不愿先说离别的话。
这时,远远有个食铺的老板大声吆喝,“红豆酥嘞、红豆酥嘞……”
齐楚昭黯淡的眸光闪了闪,“红豆酥吃吗?”
孔靖瑶偷偷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嗯,走了这么久,我也有些饿了。”
“好,你在此处等我,很快就回。”
未等孔靖瑶回答,齐楚昭脚步轻快地朝着卖红豆酥的摊贩跑去。
孔靖瑶望着齐楚昭一颤一颤的发丝,心中暗暗揶揄,傻子,就不能邀请我一起去走走吗?
很快,齐楚昭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油纸包回来了。
孔靖瑶目测他怀中这一包恐怕得有个十几二十个,心中有些无奈。
齐楚昭一心只想着要将世上最好的都给她,完全没有考虑到女子的食量。
他将满载着红豆酥的纸包放入前来接孔靖瑶的小厮怀中,依依不舍地跟孔靖瑶挥挥手,“回吧。”
“嗯,”孔靖瑶点点头,“我看你走到府门前。”
齐楚昭无奈笑笑,迈步走到国公府门前,回首看到孔靖瑶还站在远处等他,赶紧朝她挥挥手,用口型催促道:快回。
孔靖瑶点点头,脚步却半分没有挪动。
齐楚昭颔首低笑,继而用口型告诉她:一起。
随后,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
二。
一。
两人一同转身,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齐楚昭从国公府大门的阴影中走出来,愣愣望着辰王府紧闭的大门许久后,不知想到什么,他紧绷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一边摇头,一边推门走了进去。
当欢儿看到小厮抱着一大包红豆酥出现在院门前时,着实惊了一跳,赶紧上前从小厮怀中接了过来。
气喘吁吁地抱回屋中。
欢儿望着满满一桌红豆酥,抱怨着,“小姐,你也不能要去北境一段时间,就买这么多吧,那行李也装不下呀!”
孔靖瑶忍俊不禁,“要你管。”
忽而,孔靖瑶想起幼时,有一段时间她与齐楚昭一起跟随过同一位先生学习,那时候孔靖瑶无论怎么用功都背不下来道德经,而齐楚昭只需要看一遍就能一字不差地将内容复述出来,那位先生毫不避讳地逢人就夸国公府的二少爷天资聪颖。
看来,每个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
于孔靖瑶,比如读书。
于齐楚昭,比如讨女孩子欢心。
孔靖瑶慢慢悠悠坐到桌边,将包着红豆酥的纸包摊开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打了红点的,她抬手将那个区别于其他的红豆酥拾起,对边掰开。
一张小小的纸条从中露出。
见是凌云阁传来的密信,以为是北境出现了什么问题,欢儿也急忙凑了过去。
只见,孔靖瑶将其缓缓展开,上面的密语换过来的内容是——
齐将军在孔明灯上写,只愿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刚刚看到开头几个字时,欢儿就明白了,赶紧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捂住眼睛,又忍不住好奇偷偷撑开了一点缝隙。
欢儿转念一想,如果让程枞知道自己专程用来传递凌云阁要信的密文被孔靖瑶这般糟蹋,想必能气得绷上这屋顶。
见此,欢儿好似猜到了什么,满怀期待凑到孔靖瑶身侧,“齐将军今日终于与小姐说开了?”
孔靖瑶摇摇头,“没有。”
“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活阎王’,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变得这么磨叽?!”
亲眼见证二人的感情的欢儿,此时恨不得扯着齐楚昭的耳朵,一字一字教他。
孔靖瑶摆摆手,笑意淡淡,“无妨,万一我这次出任务回不来呢?”
“小姐!”欢儿最听不得孔靖瑶说丧气话,立马双手合十朝着天上作揖,“小姐你赶紧拍一下木头,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是是,呸呸呸,童言无忌。”
丫头年纪不大,封建迷信倒是学了不少。
“不过我还有一份礼物,”孔靖瑶神秘朝欢儿招了招手,笑着从袖中拿出齐楚昭送给她的那个锦盒,“这个是他送给我的生辰礼物,虽然我的生日其实并不在七月……”
七月的生日是真的庆阳郡主的生辰,每年到这个时候,辰王就会邀请京中所有的皇亲贵胄来府中庆贺。而在孔靖瑶真正腊月的生日,只有欢儿记得给她煮一碗长寿面。
欢儿见她神色消沉,宽慰道:“小姐马上就要寻回自己的名姓,和真正的身份,之后的每一年相信齐将军都会陪在你身边。”
“嗯。”孔靖瑶眸中泪光闪烁,笑着点点头,“让我们看看他最后送给‘孔靖瑶’的礼物是什么?”
孔靖瑶伸手拧开盒盖上的钉鼻钮,掀开盖子,一只碧绿的玉镯映入她的眼帘。
玉镯的下方还压着一张小小的纸片,孔靖瑶翻开,上面是齐楚昭遒劲有力的楷书——
齐家的传家宝。
这一次,欢儿真的忍不住被齐楚昭含蓄的表达给气笑了。
“都这样了,齐将军就不能当面说一次喜欢吗?”
孔靖瑶对欢儿的话表示不赞同,“你不觉得他扭扭捏捏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吗?”
可爱……吗?
此时,欢儿彻底理解为何世人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突然,孔靖瑶紧闭的窗棂传来细碎的声响。
两人迅速噤声,视线一同投向左侧的窗户,手臂缓缓向下同时按在袖侧的匕首之上。
谁知窗外之人先一步求饶:
“我……是我,你们俩的杀气都快溢出来了!”
闻声,孔靖瑶和欢儿一同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脊背也松懈了下来。
欢儿走到窗前,将锁上的窗户从里面推开,程枞半个脑袋从窗下探了进来。
他刚一落地,就开始责问孔靖瑶,“老实交代,你刚刚又让影子给你探了什么消息,为何他们回来都在笑?”
孔靖瑶心虚没有说话。
欢儿偷偷用眼神瞄了瞄桌面上那张背过来的纸条。
就在孔靖瑶想要按住之时,程枞抢先一步将纸片夺了过来,摊开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忍不住讪笑,“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凌云阁主密报传情话……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面对程枞,孔靖瑶向来认怂,他太啰唆了,被他逮住小辫子能说一年。
见她认错态度诚恳,程枞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继而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和一封信递到孔靖瑶手中,“这个,是你混入北境使团的身份,他是个孤儿,性格内向,与团中众人没甚深交,是最适合作为潜伏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只愿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改编自“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宋-李之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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