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了礼物,赵瑜就开始说起前些日子门派内的事务,上次他来去匆匆,一些不那么要紧的事都没跟自家师兄提,这会儿有空了,便一一说了出来。


    殷千阳静静听着,时不时给出一些回应。


    花遥见他两个一副和谐友爱的样子,心中厌烦,索性借口去消食,走远了一点,眼不见为净。


    他们今晚停在了一片山林里,不远处是条小河,乌灵马被拴在河边的树上,此刻甩着尾巴,慢悠悠地在河边找草吃,一派悠闲自在。


    花遥无事可做,殷千阳就在不远,他也不能趁机寻找灵虫,干脆走到乌灵马身边,用手指给它梳毛。


    他手法娴熟,乌灵马被梳得舒服,打了个响鼻,棕色的大眼睛温驯地看过来,低下头,用脑袋顶了顶花遥的胸口。


    花遥露出一丝笑意,揉了揉它的大脑袋:“好马儿。”


    待将乌灵马全身都梳了一遍,花遥在它旁边坐下,看着月色下的河水。


    乌灵马不懂人的喜怒哀乐,也不懂人的恩怨情仇,只慢悠悠地甩着尾巴,享受着眼前的宁静。


    流水潺潺,在这静谧的氛围里,花遥的心也跟着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想着那二人的谈话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便起身到河边洗了洗手,准备回去。


    刚要站起,花遥耳尖忽然一动,起身的动作忽地停住。


    他抬起手看了看,像是觉得没洗干净似的,又将手放回水里,若无其事地继续洗了起来。


    不远处,河边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动了一下。


    见河边的人影没有反应,那东西贴着地面,从草丛的缝隙里,缓缓来到了花遥身后。


    少年一无所觉,还在慢吞吞的洗手,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那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距离少年不足一步之时,忽然暴起,化作一道黑影,张开大嘴,猛地咬向少年!


    眼前那锋利的毒牙就要落在少年手臂上,一道银光突然射来,蓦然穿透黑影的身体,将其死死钉在地上!


    白衣剑修紧随其后,飘然而至。


    落在少年身边,殷千阳看了一眼地上扭动的黑蛇,望向少年:“可有受伤?”


    少年像是被吓到了似的,呆呆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赵瑜也赶了过来,打量了一番唐尧,见少年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其他伤口,松了口气道:“居然有毒蛇,还好师侄你没走远。”


    看了看被长剑穿透了身体,渐渐失去生机的黑蛇,赵瑜又有些奇怪:“都这个季节了,怎么还有蛇?”


    殷千阳看着愣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的少年,微微皱眉,对赵瑜道:“我先带唐尧回去。”


    赵瑜也看到了少年的样子,担心他被吓出魔怔,点点头:“好,这里交给我,师兄你带师侄回去好好休息,别被魇住了。”


    “雪魄。”


    殷千阳唤了一声,待星银长剑飞回剑鞘,他低头看向唐尧:“能走吗?”


    少年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站起,跟着他往回走。


    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赵瑜正找了根树枝,将蛇挑起,看样子是想要研究一番。


    黑蛇刚刚死透,身体还没僵硬,挂在树枝上,像一根粗粗的黑麻绳。


    毒蛇?


    花遥在心中默默道。


    不,是蛇蛊。


    黑蛇一出现,花遥就发现了,这不是普通的毒蛇。


    冬天的蛇相比较其他季节,更容易咬伤人,因为冬眠的蛇突然被惊醒,会进入强烈的应激状态。


    但花遥很确定,那条蛇游过来的方向,之前没有任何动静。


    ——这条蛇是被人操控着过来的。


    刚开始,花遥只以为控制蛇的是驭兽一门的人,他想看看那控蛇之人想要做什么,便没有立即离开。


    此外,他也担心这是殷千阳对唐尧的试探,便没有轻举妄动。


    但等蛇到了近前,他却发现,这不是蛇,而是一条蛇蛊。


    蛇蛊既是蛇,也是蛊。


    这种蛊与一般的蛊不同,需要主人从小将蛇带在身边,每天用自己的血和毒药喂养,一直喂到成年,方能成蛊。


    成蛊之后,蛇蛊属于蛇的那面依然存在,本身的毒性却会发生变化,不致死,但发作起来会让人痛不欲生。


    这种毒会根据蛇蛊吃下的药材而变,只有蛊的主人能解,蛊主便以此来控制中蛊人。


    此种方法弊端极大,一是蛇蛊不够隐蔽,容易被人察觉,二是即便蛇蛊咬中了,倘若中毒之人意志坚定,就能完全不受影响。


    譬如花遥自己,他就是活活痛死,也不会向其他人服软。


    费时费力,成效也一般,是以花遥虽然知道有这么一种蛊,但从来没炼过。


    不过,即使没炼过,花遥的眼力却还在,蛇蛊成蛊之后,外表会发生变形,越好的蛇蛊,这种变形便越少,模样也越像蛇。


    刚刚那条蛇蛊,外表看起来同毒蛇一般无二,仅仅只在某些微妙处露出些许蛊的特性,若不是花遥接触过的蛊极多,只怕也看不出来。


    显然,那蛇蛊的主人在喂养之时,必定下了极大的功夫,才能养出这么灵动的蛇蛊来。


    只是,那人为何要对自己下手?


    花遥看了一眼身边的殷千阳。


    剑修察觉到他的注视,投来视线,无声询问。


    花遥摇了摇头,冲他笑了一下,垂下眼。


    唐尧只是一个普通少年,连初出茅庐都算不上,自然不会引来敌人。


    既然不是冲他来的,那么那个蛊师真正想要对付的,恐怕就是殷千阳了。


    呵,想不到十年不见,殷千阳的仇人也越来越多了。


    把这件事暂且放下,花遥想起了刚刚让他“发呆”的真正原因——


    在那蛇蛊出现之时,他的识海动了一下,隐隐约约感到似乎有只熟悉的蛊虫出现在了附近,想要和他建起联系。


    他的蛊虫基本都在雁荡山为了对付殷千阳用完了,如今除了殷千阳那里的血蛊,还流落在外的,也就只有之前下在韩穹灵犬上的那一只。


    后来韩穹几人离开,带走了灵犬,蛊虫也被一并带走。


    离得太远,蛊虫也就暂时脱离了花遥的掌控,没有他控制,宿主死后,为了活下去,蛊虫便会自动寻找下一任宿主。


    花遥本以为它会选择那几人中修为最高的韩穹,但前几日在山洞内遇到时,却并未在韩穹身上感应到蛊虫存在的痕迹。


    他还以为这只蛊虫就这么丢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


    殷千阳二人以为他是回不过神来,其实那时他是在尝试和那只蛊虫沟通。


    只可惜双方似乎距离太远,花遥只能大致感应到蛊虫的方位,却无法发出命令,有殷千阳在身边,他也不可能去找。


    ……


    回到原来的地方,花遥在毛毡上躺下,控制着呼吸,让呼吸渐渐变得深沉舒缓,假装睡熟,实际却始终保持清醒,注意着身边的动静。


    那人能选在殷千阳二人都在的时候偷袭他,想必很有把握,一击不成,怕是很快就会再来第二次,他虽然很乐意看到有人对付殷千阳,却不想把自己也卷进去。


    殷千阳到他旁边坐下,雪魄剑轻轻放在手边。


    花遥听着他发出的细碎声响,默默在心中数数。


    数到第三十下的时候,赵瑜回来了,往少年身上看了一眼,放低了声音:“师侄没事吧?”


    殷千阳轻轻点头。


    赵瑜松了口气,在火堆边坐下,道:“那条蛇我看过了,似乎就是普通的蛇,可能是师侄靠的太近,蛇突然被吵醒,所以才攻击他。”


    殷千阳听了,却半晌没说话。


    赵瑜皱起眉,看向他:“师兄,你觉得有问题?”


    殷千阳沉思片刻,微微摇头:“也许是我多心了。”


    赵瑜也凝神想了会儿,拿着翡剑起身:“我再去周围看看。”


    殷千阳点点头:“小心。”


    花遥没去管他们的交谈,一直在心中默数,数到第四百下的时候,他知道,出事了。


    ——赵瑜一直没回来。


    殷千阳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他站在少年身边,看着赵瑜先前离开的方向,闭眸放出神识。


    神识绵延百里,到了所能释放的极限,可方圆百里之内,却没有一丝一毫赵瑜存在的痕迹。


    作为同门师兄弟,殷千阳很清楚赵瑜的实力,以赵瑜御剑飞行的速度,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不可能飞出百里之外。


    但在神识的探查之下,他也确实没有找到赵瑜。


    仿佛赵瑜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起雾了。


    不知何时升起的白色雾气,从远处蔓延而来,以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速度,越过河边,朝火堆旁的二人笼罩过来。


    花遥感到凉凉的水汽扑到了脸上。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


    太安静了。


    风声、水流声、柴火噼啪声……一切都消失了。


    他蓦然睁开双眼,一切声音又忽然朝他涌来。


    火堆依然在燃烧,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不远处的河边,传来乌灵马打响鼻的声音。


    一切仿佛没有变化,但花遥往身边看去——


    殷千阳,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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