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窗净几明的办公室内, 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
男人每说一句,女人脸上的表情便沉重一分,听他讲完温母脑出血的诱因, 温宥安久久回不过神。
最后, 她打开手机, 调出刚刚从温父助理那里得来的体检报告, “能否请您帮忙看一下这几份报告?”
上面的学术用语太多, 她看得一知半解,远不如直接问面前的人来的直接。
医生没拒绝,从拿起到放下不过五分钟便得出了结论, “从这三份报告来看, 患者近几年的身体状况其实一直不太理想, 突发性脑出血不是没有征兆。”
温宥安喉腔仿佛被人堵了团棉花, 半晌,她艰涩出声:“怎么说?”
“一般来讲,突发性脑出血可能是药物副作用, 脑外伤、脑动脉瘤、高血压、脑动脉狭窄或畸形、血小板减少性紫癜、白血病等多种原因导致的。”
“我妈妈她之前确实有高血压,但近几年已经得到了比较好的控制。”
医生摇摇头, 并不赞同她的讲法, “高血压的发病率通常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出现逐渐上升的趋势,40岁以上的年龄段发病率尤其高。”
“而且,从你母亲的体检报告来看,她的乳腺,甲状腺情况也不太好, 还伴随着头晕、头痛、心悸等症状, 这些都是气机郁结的临床表现。”
温宥安嘴巴翕动几下:“可是这些……她都没跟我说过。”
“父母不想让孩子担心,隐瞒身体状况是常有的事儿, 但你是不是也太不上心了?”
面对这位年轻医生的指责,温宥安半句为自己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最后只能羞愧地低下头,“抱歉。”
“不用跟我道歉,有时间还是多关心关心父母吧。”
温宥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旋即想到什么又问:“我妈妈这种情况,很严重吗?”
“你觉着呢?”
都讲到这个地步了,她居然还问她严不严重?但瞧着面前这姑娘年龄不大,也是真怕自己母亲出事儿,语气不由缓和了些,“严重是肯定的,但只要好好配合治疗,还是有希望康复的。”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六到二十四小时不等,你母亲脑部出血量算是小的,不过还是得在ICU观察几天看看情况,然后才能转去普通病房。”
“有几件事还得跟你说一声。”
“麻烦等下。”温宥安掏出手机打开录音,才对他道,“您请说。”
有些不信任医生的病患或者家属,为了预防后续可能出现的医疗纠纷,会趁医生不注意偷偷打开录音,并引导其说一些有利于自己的话,这种情况虽不常见,但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有些医生特别讨厌这种行为。
而贺延庭正是其中一员。
没等到下文,温宥安狐疑抬起头,刚好将他拧眉的动作收入眼中。
她立马会意,一边关掉录音一边向他表达歉意,“不好意思,工作习惯,冒犯到您了。”
男人看她一眼,“冒犯倒谈不上,只是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
他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便交代起了注意事项。
“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刺激患者,顺着她的意思来,尽量少惹她生气,少动怒,保持良好的饮食习惯和心情……”
男人声音不同于裴寂的低沉,听着更温和一些,许是与病人打交道久了,说话做事耐心十足,给了温宥安足够的时间去一一记下要点。
确认无误后,温宥安站起身,临出门又拐了回去,“贺医生是吧,能不能加个微信?我妈的病情也好及时与您进行沟通。”
贺延庭抬手扶了下镜框,不动声色地审视着面前的年轻女人,最后,一向不愿透露私人联系方式的他竟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个聊天软件,“可以。”
扫完码,温宥安再次向他致谢。
贺延庭没说什么,只是提醒她:“ICU探望时间在下午三点到四点,记得准时过来,错过了就进不去了。”
“我知道,我就在这儿守着,哪儿也不去。”
闻言,这位男医生嗤笑声,故意挖苦她:“有这觉悟,早些年干嘛去了?”
温宥安改备注的手顿住。
*
温父在国外出差,温宥安怕他着急,就没让人跟他说这边的情况,等温母情况稳定下来了,她就更不想让温父担心了,于是想也没想就翻出教秘的联系方式,准备请几天假好留在医院照看温母。
那边回复得很快:[不好意思,温老师,学校有规定,凡是超过三天且在一周以内的假期,都得经系主任批准才行,可能得麻烦您跟刘主任说一声了。]
看到‘刘主任’三个大字,温宥安好看的眉心慢慢拧成小山丘,出于礼貌,她还是打字向那边道谢。
只是指尖在新的对话框停留许久,也没能敲出一个字来。
上次因为越级汇报的事儿,刘主任对她颇有微词,此后便时不时地给她敲警钟,穿小鞋,各种卡她汇报以及项目进展,这次估计也不会轻易给她批假。
如她所料,发出去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第二天早上,依旧没有等到任何回复。
张姨见她总盯着手机看,很是理解地说:“小姐您去上班吧,这边儿有我看着,有事儿我就给你打电话。”
温宥安摇摇头,“不了。”
她只是有些担心,如果刘主任没通过她的请假申请,学院就不会安排代课老师,那样会耽误学生的学习。
但眼下这种情况,她也不可能一走了之,犹豫片刻,她找出梁子安的联系方式,斟酌着发了条消息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老师,我最近遇到了一些事儿,没办法去学校,也联系不到刘主任,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麻烦您帮我代一下课吗?]
梁子安回复得很快。
[我最近刚好结束一门教学任务,周一周五的课没问题,周三那节估计不太行,和别班的撞了。]
看到这儿,温宥安松口气。
她打字回复:[周三的那节课是大三的,我把课程调一下就好,大一的那两节课调不开,可能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
紧接着,他又发了条过来。
[听张老师说你家里出事儿了,没事儿吧?需要我帮忙吗?]
昨天张老师联系不到她,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温宥安抽空回了一通,那个时候脑子乱成一片,也就没注意说漏了嘴,没想到今天梁子安就知道了。
前脚刚托人家帮自己代课,她也不好太过冷漠,嗯了声,婉言拒绝道:“已经没事儿了,就是要住院观察几天。”
梁子安:[那就好,是市中心那家人民医院吗?等我忙完我就去看你。]
温宥安只当他说的是客套话,没放心上,回了句“不用”
余光瞥到那个被新消息顶下去的黑色头像时,眸光微微闪动,不过很快就黯淡下去。
过了一天一夜,裴寂依旧没回她消息。
*
手术后的第四天,也就是周六,温母转进了普通病房,望着她消瘦的苍白脸庞,温宥安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剜了一下。
她紧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地哭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温母最见不得她这幅样子,不满控诉,“我这还没死呢。”
在医院待久了,温宥安对这个字很是敏感,立马急了眼:“你瞎说什么呢,你才不会死呢。”
“那你哭什么?”
口腔比反驳的话先尝到咸腥,即便如此,温宥安还是别开头,嘴硬道:“我没哭,是你看错了。”
“行,你没哭,这几天也不知道谁天天在我床边以泪洗面,听得我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温宥安擦了擦眼角,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与平时一般无二,“你这几年的体检报告我看过了,明明那么多问题怎么一点儿不跟我说?”
温母盯着她泛红的眼眶看了会儿才回:“跟你说有什么用,你也不是医生。”
温宥安被她不以为意的态度气着了,“那像你这样一声不吭,万一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儿,你让我怎么办!”
她这个女儿,从小到大脾气都异常稳定,就算被人欺负了也不哭不闹,发火更是少见。
所以,面对她的质问,温母直接愣住。
最后碍于理亏,她只得生硬地转移话题,“老温呢,我住院的事儿没告诉老温吧?”
温宥安再生气,也没办法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只不过语气依旧冷冰冰的,“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我爸他马上就到医院。”
温母立马不乐意了,“你给他打什么电话啊,他人在国外出差呢,来回飞多麻烦!”
“作为罗女士你的丈夫,我觉得他有知情的权利。”
“什么知不知情的,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忙,我又不是照顾不好自己,再者说,我这不没事儿嘛。”
“妈!”
温宥安拔高音量喊她。
“非得出事儿才能给我打电话吗?”话落,一个中年男人火急火燎推门走了进来,正是刚从国外赶回来的温正林。
他一进门,就径直奔向病床上的女人,疲惫的脸上是怎么也掩不住的担忧。
“你说说你,我才走几天,就又生病了。”温父嘴上说着怪罪的话,话里话间却都是关心与心疼。
“爸。”
直到温宥安喊了他一声,两人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人,温正林瞪她一眼,“你瞒着我的事儿我们回去再算账。”
温宥安:“……”
“我下去缴费。”
说完,她就拿起缴费单往外走,两人的对话不断从身后传来。
“不是提醒你吃降压药了吗,怎么还是给忘了?”
温母叹口气,“老杨约我打麻将,一时着急,就给忘了。”
怕他唠叨,温母先发制人,“你不知道,老杨她儿媳妇儿又给她生了个大胖小子,长得白白胖胖的,可稀罕人了。”
温父打断她:“再稀罕也跟你没关系,你最应该关心的是你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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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母不满抱怨:“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自己抱不着还不能看看别人家的啊?”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你快点把身子养好,不然以后怎么抱孙子。”温父怕刺激她,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哄她。
“什么孙子啊,都没影呢,你看他们两个,有一个上心的吗?”提起这个,温母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
剩下的话温宥安没再听了,进电梯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温母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这次,她是真的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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