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 091
◎黎明的黎,清湛的湛!◎
【091】
同时, 第二法庭入口响起一阵脚步声。
几十名媒体记者鱼贯而出,瞬间坐满旁听席。
秦简混入其中,自然坐到陆溯旁边, 低声汇报,“陆总,全安排好了。”
陆溯淡淡点了下头。
九点整,法槌敲响, 张顺之告朱权安诽谤正式开庭。
被告席位,朱权安面色沉稳,面对法官的提问,他回得有条有理。
直到徐回周发问:“20XX年11月26日, 你收到编辑部递交的我当事人张顺之先生撰写的稿件,是否替换了另一稿件发表?”
朱权安面露愠色,“绝不可能!我从事新闻行业几十年,第一要义就是求真, 真实才是新闻的生命与价值, 经过记者调查核实过的稿件, 我绝不会没有职业道德替换以及撤下!”
他义正严辞, 徐回周只是和法官说:“我申请提交第一份证物。”
法官同意了。
第一份证物是五份鉴定记录, 徐回周说:“我当事人有手写初稿的习惯, 这有五份不同鉴定机构出的鉴定报告, 可以证明我当事人撰写这份报道的时间在11月25日,其内容与刊登的内容截然相反。”
朱权安反驳说:“书写时间并不能证明他递交的是同一份稿件。”
徐回周淡定说:“我申请第一位证人。”
法官同意,一名中年男人走上证人席,朱权安脸色微微一变, 中年男人先宣读了保证书, 保证他是张顺之前领导, 朱权安的前下属,当时报社编辑部的主编。
他说:“我能证明我当时递交的张顺之稿件,与刊登出来的不符。”
朱权安的律师表示反对,“这位先生与我当事人有矛盾,五年前因玩忽职守被我当事人开除,他的证词不可信。”
法官翻着资料,“反对无效。”
徐回周又继续拿出了第二份证据,这一次,是11月16日,朱权安验收的一栋别墅照片,以及11月26日至次年1月底,共收到五笔转账,共计金额200万。
徐回周说:“这套别墅和200万,皆来自同一人孙毅。”
朱权安看向他的律师,律师反驳道:“这是我当事人的私人收入,与此案无关。”
法官也问徐回周,“第二份证据与此案有何关联?”
徐回周掷地有声,“因为被告正是为了这200万与一栋别墅,污蔑我当事人编发虚假报道,吊销他记者证,以此为由在全行业封杀我的当事人,不仅导致我当事人蒙受不白之冤十年,名誉受损,并在十年间只能干苦力谋生,女儿患病无钱治疗,只能向社会募捐!”
张顺之在旁眼睛都听红了,朱权安更是坐立不安,满头大汗。
徐回周继续说:“我申请第三份证据,是我当事人在5月份无力承担女儿治疗费用,找上民生栏目向公众求助的采访。”
法官显然已经动容了,当庭播放了张顺之那段求助采访。
朱权安频频看律师,他的律师稍作考虑反对,“一切全是原告律师的无理推测,原告只是一名普通记者,依原告律师说法,孙毅为何要花如此大价钱针对他?”
徐回周和法官说:“我申请第二位证人。”
当孙毅出现在证人席,朱权安起初是觉得官司赢定了。
孙毅是他朋友,他接到开庭通知,回忆很久才想起张顺之是谁,而当年正是孙毅找到他,说张顺之采访得罪了人,给他一套别墅以及两百万,要他想办法让张顺之在新闻行业混不下去。
现在孙毅出庭作证,总不能自己砸自己脚。
然而孙毅读完保证书,瞄了眼旁听席的陆溯,吞咽着口水,老老实实承认了,“是,当年我是用弯水区的别墅和200万,找到赵权安贿赂他开除张顺之,并让张顺之不能继续从事新闻业。”
朱权安瞬间急了,他急切起身,“审判长!他胡说!他被收买……”
“肃静!”法官敲法槌警告,“现在不到你发言。”
朱权安冒冷汗了。
法官又问孙毅,“你为何针对原告?”
孙毅深吸口气,闭上眼说:“不是我,是大关集团前董事长秘书,他要我找朱权安开除张顺之,不让张顺之继续做记者。”
法官问:“你知道原因吗?”
孙毅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朱权安脸色煞白,人证物证俱在,他只得最后一搏,“孙毅也被收买了!他们串通好害我!审判长,大关集团是大企业,按孙毅的证词,大关集团凭什么要搞张顺之一个小记者,我可以拿出证据,张顺之在职期间,绝对没有采访调查过大关集团,不存在冲突!”
张顺之早已气愤不已,他看向徐回周,徐回周点头后,他拉开椅子起身,郑重向法官和陪审团鞠躬,眼含泪水说:“我知道原因。”
所有人看向他,张顺之一字一句,“20XX年8月,我接到一个任务,撰写我市一名高中生黎湛,在加纳齐落山脉自杀的新闻,我调查过后黎湛是当年的理科市状元,平日热爱生活,努力学习,我认为他的死亡原因蹊跷,向上级申请要去加纳齐落调查。”
法官听得认真,问:“这事与本案关联是?”
张顺之说:“因为带回黎湛遗书的四人里,其中之一便是大关集团的继承人,如今大关集团总经理顾孟成!”
全场哗然,记者媒体更是嗅到猎物一样兴奋,经过许可后,纷纷赶紧录像。
徐回周接话说:“审判长,我代表我的当事人申请暂时休庭。”
法官问:“原因。”
徐回周说:“我们需要申请新的证人。”
法官,“谁。”
徐回周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当年四人之一,明星沈屿澈。”
与此同时,一辆警车停在法院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沈屿澈刚下车,记者的镜头对着他就是三百六十度环绕。
此起彼伏的各种声音——
“你真杀人了吗?”
“你后悔吗?”
沈屿澈谁都没有理会,就要进法院,突然被喊住,几名警察又带着他回车上。
人群里有记者在讲电话。
嘈杂中,沈屿澈听觉异常灵敏地捕捉到了两个字。
他脸色瞬变,甚至不顾警察,转身大步走向那名记者,推开其他人,抢过记者的手机,尖锐着嗓音问:“你说谁!”
对方不知道换人了,又重复一遍,“黎湛!别报道错字了,黎明的黎,清湛的湛!”
手机从沈屿澈手里滑落,警察追来制住他,四周尖叫喧腾,他全然听不见,麻木着脸浑身冰凉,脑海里只听得见两个字。
黎、湛。
沈屿澈喉咙涌上腥味,猝不及防呕出一口血,往前一栽晕倒在地。
……
顾宅,电视屏幕上来回播放沈屿澈晕倒在法院门口的画面。
顾序堂捂着心脏脸直发青,他就知道,雪球会越滚越大,迟早扯出当年黎湛的事,只差一天,明天顾孟成便能解除出境限制。
顾序堂助理赶紧拧开药上前帮他服药。
顾孟成没动,他只盯着电视屏幕的右上角。
新闻画面里,法院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他一眼认出是徐回周。眼删挺
这段时间顾孟成被顾序堂关在别墅,他想徐回周想得快发狂了,刚接到通知,徐回周要全权代表张顺之告他,他只有一个念头,终于可以见到徐回周了。
顾序堂服完药,再一看顾孟成,他马上看透他心思,又气到心脏疼,他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又一次栽在男人身上!”
顾孟成这时又想起了黎湛,他攥紧手,黎湛的事确实有些棘手。
他沉思几秒,回身问律师,“看见我的宋明彦已经死了,沈屿澈只是听宋明彦提过,他的证词有作用吗?”
律师说:“需要查实才能作为证据,并且沈屿澈现在是谋杀未遂,只要您确定没留下任何证据,甚至可以反咬他一口。”
顾孟成相当自信,“绝对没留下证据。”
季修齐也在办公室看新闻,片刻他取下眼镜,他接连一个月没休息好,眼球红得惊人,他揉了揉酸涩胀痛的眼角,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一片模糊。
许久,他低低笑出声,“回周,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地狱吗?”
徐回周没有回答他,此时徐回周在陆溯的副驾上睡着了。
陆溯安静开车,到了目的地,见徐回周睡得熟,也没叫醒他,单手支着储物箱,歪头看着他的睡颜。
眼睫毛根根分明,又长又翘,随着徐回周无声的呼吸,偶尔轻动一下。
陆溯开始数徐回周的睫毛。
1、2、3……
数到99,那扇漂亮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睁开了。
陆溯很是可惜,“醒这么快。”
徐回周眼里是未睡醒的迷蒙,但也清明得很快,他看了眼时间,离见面时间只有十分钟了。
徐回周调整了一下坐姿,解着安全带。“怎么不叫醒我?”
陆溯也准备下车,“你睡那么香,叫醒你也太残忍了。”
徐回周开门动作一顿,在有陆溯的地方,他已经连在短暂的车程里,也会安心睡着了。
很快徐回周收敛了心情,下车了。
他和陆溯并排走进电梯,摁下顶楼,中途无其他人进来,很快电梯到了顶层,电梯门打开,等候的服务员微笑着鞠躬,“欢迎光临云顶花园咖啡。”
服务员领着二人去了包间。
包间门虚掩着,服务员先敲门,随后推开门,“江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江星奇正在搅拌咖啡,抬眸见到进来的男人,搅拌棒哐当掉进杯子。
时光瞬间倒流回那个雨夜,他哭着拍开了六棋村276号的门,哀求漂亮的少年,“你是顾哥最在意的朋友,求你帮帮我,我想见他,我好想见他!”
可……不是死了吗?
江星奇不可思议地张大嘴,“黎湛?”
徐回周微笑颔首,“您好江先生,我叫徐回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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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2 ☪ 092
◎证人联盟。◎
【092】
徐回周又说:“我是黎湛的哥哥。”
江星奇喃喃, “太像了……”
陆溯先替徐回周椅子,徐回周坐下,等陆溯也在旁坐下, 他微笑说:“我和阿湛是有些相似,常有人认错。”
江星奇缓和了几秒,轻轻吐了一口气,笑着说:“其实我只见过黎湛两次面, 只是他的外貌太无法让人忘怀,我记到了现在。”
他感叹,“都十多年了呢,当初听到他自杀, 我还惊讶了好一阵子。”
徐回周说:“今天冒昧打扰,就是为了阿湛的事。”
江星奇很意外,徐回周便简短说了找他的目的。
江星奇眼睛瞪得老大,“什么!顾孟成与黎湛的死有关?”
再次提起年少时伤他至深的名字, 江星奇早已没有感觉, 只是听到顾孟成会害死黎湛, 他沉思片刻, 抿了下嘴角, “实不相瞒, 我知道顾孟成很喜欢黎湛, 很喜欢,为黎湛疯狂的喜欢,他应该舍不得害死黎湛吧。”
徐回周不置可否,只说:“他的罪由法庭判决, 我找你的目的, 就是希望你能出庭作证, 复述你刚才所言,证明当年顾孟成喜欢过阿湛。”
江星奇沉默了,陷入了犹豫。
一方面,他不愿再和顾孟成再有任何牵扯,他当年被顾孟成伤太深,可以说是体无完肤。
然而那个他被顾孟成抛弃,无助又难过的雨夜,只第二次见面的黎湛,却没有拒绝他的请求,选择帮他联系顾孟成。
他……要出庭作证吗?
徐回周没干扰江星奇的选择,他安静等待着。
这时他放膝盖的手被握住,男人的手宽大干燥,还有着温暖的手温,徐回周没有抽出来,换了不常用的左手端起咖啡,淡淡喝了一口。
徐回周放下咖啡杯,江星奇也做出了选择,他点头。“我愿意出庭作证。”他轻声,“当年黎湛也帮过我,他如果不是自杀,我也希望能找出真凶。”
徐回周莞尔,“谢谢。”
离开云顶花园咖啡到上车,徐回周一直没说话,车开了一半,陆溯才问他,“走什么神?”
“有点意外。”徐回周说,“江星奇同意得很快,比我预计顺利。”
前方遇到红灯,陆溯停住车,他望着后视镜,镜子里,徐回周望着窗外,长睫微动,看不清他的情绪。
陆溯指腹摩挲着方向盘,看似不经意说:“不意外。”
徐回周转头看他,“为什么?”
“我没见过黎湛,只从张顺之,陶明奚,江星奇只言片语里,已经感受到黎湛的美好。”陆溯偏头对上徐回周的目光,勾起嘴角,“再说,有黎湛亲大哥,我们的徐大律师做参考,那黎湛也必然是惊才绝艳,正常人都必轻怜重惜,唯有丑类恶物才舍得伤害他。”
徐回周自动屏蔽后面一串夸张的话,他分析着陆溯那声“亲大哥”。
他猜不透陆溯是开玩笑,还是陆溯其实知道,他即黎湛。
徐回周眼眸微动,摔下悬崖,能在原始森林存活的概率近乎为0,除沈屿澈,没人会相信黎湛没死透。
何况他早消除一切能证明他是黎湛的证据。
就算是黎湛的亲属——不认他的爷爷,也早在5年前去世,没有其他亲属,甚至无法查DNA族谱。
他不主动坦白,世上不会有第二人知道他是黎湛。
他虽可疑,陆溯能确认他身份的概率,也实不算高。
徐回周思索着,稍稍放了心,他刚要转移话题,绿灯亮了,车再次出发,陆溯说:“别看了,再看我要找个地方停车亲你了,误机可不怪我。”
“……”
片刻,徐回周收回视线,他又转向窗外,已经上了机场大道,窗外景色从高楼大厦,渐渐成了绿树花海。
他说:“一个半月后开庭,明天出发来得及,要找个地方亲也可以。”
陆溯加速了,还真在前方下了大道,找个地方亲够了徐回周,才重回到机场大道。
倒也没误点,在广播疯狂叫着两人名字时,他们踩点上了飞往临州的飞机。
*
落地临州是晚上了,张颂雅得知徐回周来了,一定要请他和陆溯去她家吃晚饭。
两人去了,张颂雅做了一桌地道的临州菜,大部分菜看着颜色红艳艳的,但意外的不辣。
白米饭松软香甜,菜色家常可口,徐回周吃了一碗米饭后,又添了半碗米饭。
吃过晚饭,张颂雅切了一盘水果,和两人在小院子里聊天。
张颂雅与蔡易守离婚后,气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精神气也上来了,她眼笑眉舒,“小徐啊,原来摆脱掉一个脏男人,病也会自然好,我现在和女儿过得不知多好,我还应聘了你资助的阳光小学,重新做回老师,每一天都过得充实有意义。”
她眼里都是光,“这都要感谢你,小徐。”她又催促,“今年的甜瓜可甜了,阳光小学的学生在操场边种的,你们快尝尝。”
青绿的甜瓜香甜绵密,入口即化,像是哈密瓜味的冰淇淋一样,徐回周也吃了一块,还给陆溯挑了一块。
陪张颂雅唠完嗑,徐回周进入了正题,“今天我是特意来找您的,需要您帮个忙。”
张颂雅笑眯眯的,“说吧,能帮上你忙,我可太开心了。”
徐回周说:“您还记得您保存的那封举报信吗?”
张颂雅点头,徐回周说:“我想请您一个半月后去首都一趟,出庭证明那封举报信收到的时间与内容。”
张颂雅脸色严肃了,“你碰到官司了?”
徐回周微笑,“您别担心,不是我,是我一个亲人。”
他旁观者一样娓娓道来黎湛的生平,张颂雅听得大骇,最后得知黎湛死在了原始森林里十年,张颂雅眼眶发红,半晌她擦着眼角说:“别说黎湛是你的亲人,就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庭我也一定会出!”
徐回周衷心感谢。
到深夜告辞,张颂雅又不许两人走,一定要留他们睡觉。
只是张颂雅的房子虽是三房两厅,但两间客房里,有一间张颂雅女儿的卧室,徐回周婉拒了,“我们定了酒店。”
张颂雅还是坚持,“酒店取消就行了嘛。没事的,我女儿另成家了,她只是偶尔回来住一两晚,平常有客人拜访,也是住她房间,床褥常换,没关系的。”
盛情难却,但睡女生的房间,徐回周还是觉得不妥,思索两秒说:“那我和阿溯住一间就行。”
张颂雅打量着他俩的身型,有些担心,“客房的床只有1米5宽,你俩会有些挤。”
回答的是陆溯,“睡一晚没关系,我们明早的飞机。”雁珊停
张颂雅笑弯眼睛,“成,你们去洗澡吧,我去换套新被褥。”
徐回周让陆溯先去洗澡,跟着张颂雅去帮忙了。
铺好床,张颂雅就回房休息了,陆溯洗完澡回来,徐回周开着笔记本在整理上庭资料。
陆溯没打扰他,拿过一本书,上床无声翻着。
等徐回周忙完,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2点了,他关机回头,陆溯背靠着床头,脸已经埋在摊开的书里睡着了。
徐回周轻手轻脚出了房间,房子小,不想洗澡吵到张颂雅和陆溯,他只简单擦了身体。
洗漱好回到客房,他关门关灯,借着窗外的月光走到床边,小心抽出陆溯怀里的书,合拢放到床头,正要把陆溯塞回被子,陆溯伸手将徐回周捞进了怀里,直接抱进了被子。
徐回周难得心跳漏跳,他低声提醒,“在别人家里。”
陆溯在他耳边笑,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暗哑,“我还没那么无耻。床垫太硬,我抱着你睡。”
徐回周不动了,片刻他将头靠在陆溯肩膀,安心闭上了眼。
第二日,张颂雅早早起床煮了两碗猪油酱油面条,徐回周和陆溯吃完早餐,直接去了机场。
“真不找陶明奚作证?”登机时陆溯随口问。
徐回周排除陶明奚的原因很简单,他没想到时隔多年,陶明奚还保存着他的照片,也还记得他。
他担心陶明奚能认出他。
所以他没计划找陶明奚作证人,“她的证词没那么必要。”
“她是学生时代关注黎湛的人之一。”陆溯却不认同,“她的证词,最能证明黎湛的精神状态。”
陆溯笑,“你的王炸也不是一开始就出,当天公开审理,那么多观众,还要在电视上播放,由证人证据一步步揭开当年真相,不是更震撼吗?”
徐回周沉默着,上飞机落座,他才问:“你不认识黎湛,为什么相信他没精神问题?”
徐回周深深看着他,“黎湛的母亲在衣柜上吊自杀,他父亲割脖自杀,你没见过黎湛,怎么就知道他不会自杀?”
“很简单。”陆溯回得毫不迟疑,他侧身笑眯眯望着徐回周,“我信你。”
徐回周怔住好几秒,才收回目光,打开笔记本继续工作。
再落地回首都,车就停在机场停车场,陆溯要准备回家,徐回周说:“去找陶明奚吧。”
他莞尔,“如你所说,需要有个人,证明黎湛没有抑郁症,更没有所谓的遗传疾病。”
陆溯也笑了,“徐大律师英明!”
见到陶明奚的过程和其他人一样,唯独意外的是,她并未认错徐回周成黎湛。她爽快答应出庭,只在陆溯去取车时,她不眨眼地望着徐回周,温声说:“徐律师,请您务必帮黎湛讨回公道。”
徐回周也微笑,“一定。”
陆溯开车过来了,徐回周上前开车门,陶明奚又忍不住张嘴,但到底没出声,目送着车驶远,她用力揉了一下红透的眼眶。
徐回周望着后视镜,他没漏掉陶明奚的动作,他长睫微动。
大概第二个人,知道他是黎湛了。
他在走神,陆溯问了两遍,他才回神说:“再说一遍。”
陆溯弯唇,“现在去找许珩吗?”
徐回周摇头,“开庭前十天再去找他。”
陆溯就换了车道,驾车回家了。
*
开庭前十天。
找许珩,徐回周独自上的楼,他按了门铃,许珩开门见到他,也没有惊讶,礼貌请他进屋。
徐回周进屋,发现客厅的沙发和椅子都盖着防尘罩,许珩说:“我辞职了,再找下一份工作前,我准备出去旅游一趟,十天后晚上的飞机。”
听到是十天后晚上,徐回周就知道不用开口了,许珩愿意出庭作证。
他微笑,“我走过不少地方,需要推荐随时找我。”
许珩点头,他不确定问:“留下吃个便饭?”
徐回周挽着袖子,“我帮你。”
许珩轻轻笑了,“行。”
进了厨房,许珩先去冰箱拿肉菜,徐回周看见冰箱里已经没有了做炸酱面的材料,全是新鲜的蔬菜果肉。
他收回了视线,静静等待十天后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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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 093
◎我和你不一样。◎
【093】
开庭当日。
徐回周穿了白衬衫, 烟灰西装,他很少领带,今天也挑了一条墨绿底烟灰斜纹领带。
下楼陆溯在门前等他, 初冬气温已经很低,陆溯笑着递过大衣,与他同款的经典纯黑水波纹羊绒,“穿上。”
徐回周接过穿上, 今天陆溯找了司机,两人上车坐后排。
去法院路上,陆溯没有打扰徐回周,让他充分休息, 直到法院,陆溯才说:“知道你经验丰富,我还是要说一句。”他低头握了下徐回周的手,“大律师, 加油。”
徐回周弯唇, “我会。”
今日庭审不仅公开审理, 还接受了网民请愿, 实时网上直播。
不到九点, 法院官网的直播间有上千万在线观众。
等九点正式开庭, 在线观众更是破亿。
徐回周和张顺之走进原告席, 坐满的旁听席发出了小小的惊呼,法官敲了一次法槌提醒,现场才安静下来。
被告席的顾孟成,目光始终跟着徐回周。
他已经知道徐回周这段时间找到证人, 提交的证据。
除去有一种恍若隔世, 回到十年前的错觉, 他还有疑惑。
那封举报宋明彦和那老头婚外情的举报信,是什么情况?
他未见过,也未听说。
顾孟成眸色深邃,只是徐回周全程没有回应他的注视,直到第一位证人陶明奚上庭。
徐回周问陶明奚,“你记忆中的黎湛是什么样?”
陶明奚深深吸了口气,“他话少安静,同学有题问他,他却来者不拒,我观察过,高一第三次月考,有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中午放学后找他问题,那道题非常难,全年级就黎湛拿了满分,那男生一直没听明白,就一道题,黎湛耐心和他讲了两小时,到下午第一节课打铃,午饭都没吃。”
“黎湛还勤奋,他的成绩绝不只是因为他的天份。”陶明奚回忆着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我偷偷往他桌肚里塞过巧克力,弄掉了他的笔记本。”
“那是我见过最——”她想了几秒形容,“最详细整洁的笔记本,像印刷的参考书一样。”
此时旁听席又发出小小的感叹声。
直播间的评论区也刷屏了。
“只是听回忆,我已经脑补到一个光风霁月的少年了,我要是黎湛的同学,不敢想象我能多认真好学……”
“那样美好的人,我见过一定记一辈子!”
“这个证人暗恋黎湛吧,证词可信吗?”
“到底什么意思啊,是沈屿澈杀了黎湛?”
“网上爆料说是有四个人?”
……
同时徐回周终于看向顾孟成,他表情淡定,“据我所查,被告在黎湛生前,曾买下了其租住的六棋村276号隔壁,276号和277号。并且在黎湛死后,买下了整栋楼。”
顾孟成的律师暗示他拒绝回答,顾孟成却对着徐回周点头,“没错。”
徐回周就收回视线,向法官申请第二名证人,江星奇。
顾孟成早不记得江星奇了,也并不担心江星奇的证词。
他是喜欢黎湛,但证明他喜欢黎湛,毫无用处。
包括接下来的沈屿澈,季修齐,顾孟成都无所谓。
这场官司的意义,就是他见到了徐回周。
这时他听见江星奇回答着徐回周的问题,“是,我和顾孟成交往过。”
顾孟成马上反对,“只是玩玩,算什么交往?”
江星奇无所谓地笑了一下,“玩玩也行,我和顾孟成玩过一段时间,我能证明顾孟成喜欢黎湛,他喝醉酒,亲口说过他爱黎湛。”
徐回周又申请了许珩作证,到许珩,他很坦然地说:“顾孟成选我做情人,是认为我的眼睛像黎湛。”
法庭直播间评论就炸了。
“好漂亮的眼睛啊,和原告的漂亮律师一样都是凤眼!原来的黎湛该多漂亮啊?”
“一个猜测,顾孟成是追而不得怒而杀人?”
“……所以这到底和沈屿澈有什么关系?”
同时徐回周请上了第四名证人张颂雅,以及第一件证物举报信。
徐回周说:“当年宋明彦和其导师蔡易守有不正当关系,张女士,请问这封举报信你是何时收到?”
张颂雅很肯定地说:“20XX年7月26日。”
徐回周面向法官,“黎湛于20XX年8月20日于加纳齐落失踪,宋明彦、沈屿澈、顾孟成,以及季修齐四人带回黎湛的遗书。”
他眼眸清亮,“我申请递交第二份、第三份证物,举报信的鉴定书,以及黎湛的遗书。”
证物呈上,徐回周继续说:“举报信的鉴定来自国内外十家鉴定机构,都是同一个鉴定结果。”
旁听席都屏息听着,顾孟成也微微揪眉峰,盯着证物若有所思。
徐回周掷地有声公布结果,“这封所谓的举报信,是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拓写而成!”
全场哗然,徐回周继续申请第四份证物,展示PPT。
屏幕上,一页两面,相同的字用红圈圈了出来,他解释道:“左侧是黎湛为曙光之家写的活动黑板报,右侧是举报信,曙光之家的前院长,还保存着每次福利院活动的照片,这是我从照片中的黑板报,找到与举报信相似的76个字,几乎可以确定。”
他戛然而止,整个法庭静若无人,甚至法院直播间的评论都静止了,等着徐回周的下一句。
徐回周字字铿锵,“这份举报信,是有人提取黎湛写过的字,特意拓写!目的是为了让看到举报信的人,认识黎湛的人,误认举报信是黎湛所为!”
顾孟成脸色变了,他追问:“沈屿澈还是季修齐?”
顾孟成发问,旁听席的顾序堂气得按住了心脏。
当年顾孟成从加纳齐落回来,说给黎湛下了药,黎湛半夜踩空摔下悬崖死了,他当时就疑惑过,黎湛半夜去悬崖做什么,只是他并不在意,没有追究。
如今宋明彦过往曝光,加上那份举报信,顾序堂立即明白了,顾孟成背锅了,当年黎湛之死另有蹊跷!
不过顾孟成显然还没想到这一层,直到季修齐走上证人席。
季修齐没看徐回周,也没看任何人,他宣读完保证书,一句话让所有人瞪目哆口。
“黎湛不是自杀,是被谋杀。”
法官短暂的惊愕后,问:“你能详细描述吗?”
季修齐这才看向徐回周,他眼底流动着复杂的情绪,将当年发生的事,说给了黎湛。
“那一晚,我在彼岸花海里,看着宋明彦伸手推了黎湛,沈屿澈在我斜前方,也沉默看着。”
季修齐声音隐隐颤抖。“然后我看着宋明彦先离开,沈屿澈再离开,我才到悬崖边看了,黑,瞧不见底,我丢了一块石头,没有半点儿声音,和黎湛一样,他也没发出声音。”
“我靠!一群人渣!”旁听席有人忍不住爆了粗。
然而法警没动,没有让那名爆粗的人离开法庭。
法庭直播间评论区更是飞快刷频。
“卧槽卧槽!!!”
“好歹毒的所谓朋友……”
“沈屿澈杀人有瘾?”
“这个季修齐,是不是上过十大优秀人物?”
“啊啊啊!季修齐是我暗恋过的医生!我的黑历史!”
……
季修齐听见了骂声,他脸色发白,看着徐回周继续说:“我回到帐篷,宋明彦和沈屿澈都睡下了,我也睡下了,凌晨两点,顾孟成叫醒了我们,说黎湛不见了。”
“天快亮了,我们才到了悬崖,发现了黎湛的脚印,还有掉落的一支钢笔。”
季修齐回忆着——
“他掉下悬崖了……这么高,肯定活不了!”
四道人影彼此隔着一段距离。
季修齐攥紧钢笔没说话,宋明彦脸皮发白,嘴唇翕动着,拼命摆手,“我不知道!昨晚我睡很早!”
顾孟成血红着眼没有说话。
风声喧嚣,崖边野花林唰唰作响,血红色的花瓣漫天飞舞。
四人皆沉默着,直到太阳升起,照亮山地,沈屿澈缓缓开口了。
“湛哥和我说过,他妈妈是产后抑郁症自杀,他爸爸也是崩溃自杀,也许他遗传了父母的……”
沈屿澈点到即止,宋明彦连连点头,附和上了,“肯定就是这样!黎湛他家有这个基因,在曙光之家,他也是因为基因性格有缺陷,没人愿意领养他啊。他撑了这么多年,昨晚——”
宋明彦小心打量着其余三人的反应,声音越来越响亮,“黎湛终于撑不住自杀了,他那么善良,所以挑自杀地点都是悬崖,不影响到别人。”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不麻烦别人是他的作风。”
“你分析得对。”
“没有遗书怎么证明他是自杀?”
沈屿澈听到季修齐的问题,他掐了一朵彼岸花,走到悬崖边,红着眼丢下了悬崖。
“我们是他仅有的好朋友,他最后的结局,我们帮他写吧。”
一名无父无母无家,孤儿院长大的孤儿,谁会在意他遗书的真假呢?
没有。
何况带回遗书的人,是他唯有的亲朋好友。
……
季修齐回忆完,他从徐回周身上收回目光,对着顾孟成说:“黎湛轻易被宋明彦推下悬崖,是顾孟成在黎湛水壶下了迷药,他想□□黎湛,导致黎湛喝下迷药意识模糊,被宋明彦所害。”
顾孟成没有反驳,他脖子青筋尽爆,如果季修齐所说为真,那他就是被沈屿澈算计了两次!
法官认真听完才问:“证人,你所说的事有证据吗?”
季修齐点头,“我拍了照片。”
这时沈屿澈被押了进来,季修齐又看向徐回周,“还有一段视频。”
徐回周不知道还有一段视频,等季修齐交上视频,他认真观看屏幕。
屏幕里出现了沈屿澈的侧脸和背影。
沈屿澈藏在彼岸花里,眼眸发光注视着前方,当宋明彦伸手推了那抹清瘦的身影,沈屿澈嘴角上扬,无声比了个V,等宋明彦仓皇失措逃开,过几秒,沈屿澈走出彼岸花,走到悬崖朝下挥手,微笑说了一句话。
风声阵阵,听不见沈屿澈的声音,但他嘴唇的形状,依稀看出他是在说——
“再见,哥哥。”
徐回周眸光微深,他感受到强烈的视线,回应过去,就对上了沈屿澈的注视。
沈屿澈无视旁听席对他的议论,他深深盯着徐回周。
黎湛!
徐回周真的是黎湛!只有黎湛,季修齐才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沈屿澈瞳仁血红了,他不可能失败,黎湛为什么没死?
这时法官问季修齐,“你意思是,你是整件事的旁观者,是宋明彦、沈屿澈、顾孟成三人导致了黎湛的死亡。”
季修齐沉默了,他取下胸前别着的黑色钢笔,无比温柔地轻轻摩挲了一遍。
他脑海里浮现第一次见到徐回周的名字,假如时间能重来,他一定在十年前,不提出去加纳齐落。
其实徐回周说错了一件事,他提议去加纳齐落,只是听说在那里有一棵红叶的野花椒树,他想找到那棵树给黎湛惊喜。
但兴冲冲赶去黎湛的小出租屋,听到宋明彦在哀求黎湛别曝光他与导师的婚外情,他的的确确,生出了连他自己都厌恶的恶毒念头。
他辗转反侧三天,还是“无意”透露了这条信息给沈屿澈。
他早发现沈屿澈嫉妒黎湛,他也预想到了,沈屿澈会做的事。
因此他没有反驳徐回周。
他是期待着黎湛的消失。
高考成绩出来前一晚,当他推开门,养父母满是失望的眼神,父亲叹气,“高考理科状元是黎湛,你还是第二名。”
他早在很久前,期待着黎湛的消失。
季修齐笑了,他将笔别回胸前,摇头说:“不,我是参与者。我将黎湛死亡的真相告知我父亲后,他替我迅速抹除了黎湛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我同时于20XX年9月27日重返了加纳齐落,在悬崖底找到了黎湛的尸体。”
陆溯在旁听席第一排,瞳孔微缩,他知道季修齐在撒谎。他看向徐回周,徐回周却面无波澜,神色平静。
似乎徐回周早知道季修齐会这么说。
倒是沈屿澈红透的瞳仁渐渐疑惑,他头疼地拧起五官,尸体?
徐回周不是黎湛?
季修齐继续,“我找到黎湛时,黎湛的尸身还没被野兽发现,我带了助燃器,火化了黎湛,尸骨丢进了水里。”
言下之意,黎湛死透了,尸体也找不到了。
季修齐再次看向徐回周,四目相对,他咽下叹息,说:“我非法处理了,黎湛的遗体。”
这便是徐回周为他准备的地狱。
黎湛不能复活,世上只有一个徐回周,那处理黎湛尸体的,只会是他。
徐回周转身,郑重向法官申请最后一份证据。
季修齐拍摄的三张照片。
看见顾孟成往黎湛水里下药的照片,顾序堂暗自松了口气。
打迷|奸案,顾孟成甚至不用坐牢,顶多名声坏了影响大关一段时间股价,只要时间过去,舆论能被抹掉。
徐回周还在发言,又将案子拉回了最初,“我当事人要追查黎湛的死亡真相,大关集团为了掩盖继承人顾孟成所为,大关集团董事长秘书通过孙毅贿赂报社总编朱权安,诬陷开除我当事人,在此我向审判长,各位陪审员申请,还我当事人被抢走的十年,一个公平的判决。”
他字字未提黎湛,但所有人,都希望能同样给死在十年前的黎湛一个公道。
张顺之红着眼说:“请求审判长也给死去的黎湛一个公道!给他迟了十年的公道!”
旁听席起初安静,忽而爆发出声援,“给黎湛一个迟到的公道!”
法警全默默背对旁听席,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法官也没阻止旁听席喧哗,经过讨论后,她郑重,又威严地敲下法槌。
“本庭宣判,顾孟成侵犯张顺之名誉权成立,赔偿原告十年财产损失,精神损失,抚慰金共150万元。另季修齐非法处理遗体罪成立,判有期徒刑三年,顾孟成、沈屿澈涉嫌黎湛案需另行起诉。”
沈屿澈突然卸掉了全身力气,他双手撑着桌面喘息。
还好,徐回周不是黎湛!
就在这时,顾孟成突然揪紧沈屿澈冲向法官,以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夺下法槌,用力三次重击沈屿澈颞部。
一切发生在瞬间,温热的鲜血喷涌。
沈屿澈视线模糊了,顾孟成丢开他,他身体绵软向前倒,耳畔是尖叫和顾孟成的骂声。
“敢骗我十年!你他妈骗了我整整十年!”
顾孟成还在踹他,似乎又被拉开了,但沈屿澈毫无知觉了,他视线惊恐地盯着前方。
红色、鲜红的,像那朵扔下悬崖祭奠黎湛的彼岸花的颜色。
浓郁血红的视野里,他只能看到徐回周。
徐回周离他很近,又无比遥远,那张和黎湛相似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扬起右手,向他比划了几个手势。
那是——
“啊啊!!!!!”
最后一刻,沈屿澈从喉咙发出极其激动又不甘心的呐喊。
只是他再无法发声。
他眼皮落下,一只手不甘着还想要爬向徐回周,只剩皮包着骨头的五指尖锐着凸出手骨,颤动着指着徐回周。
徐回周、他是……黎湛!
徐回周眸光平静看着沈屿澈扑倒在地,激烈抖动着,又看着沈屿澈万分不甘地、彻底永远安静了。
他放下了手。
刚才比划的手势,是沈屿澈发明的手语,只他们两人知道。
他回答了沈屿澈16岁生日那晚,在阴暗潮湿后巷,问他的那句话。
“可换做哥,也会跟我一样啊,不是吗?”
徐回周的回答是——
“不一样。我和你,从来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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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 094
◎阿湛。◎
【094】
五分钟后, 两辆救护车赶到了法院。
一辆拉走了心脏病发的顾序堂,一辆送沈屿澈去急救。
徐回周和陆溯对视一眼,两人迅速穿越人海, 上车跟上了拉沈屿澈的救护车。
沈屿澈直接送进了抢救室。
徐回周问了医生一句话,“手术有几成把握?”
医生欲言又止,“0.1。”到底还是说,“就算救活也多半是……”
植物人。
医生点到即止。
抢救室大门随之紧闭, 徐回周静静看了一会儿红灯,转头看陆溯,“他得活着。”
陆溯没问理由,立即掏电话走到旁边打电话。
打了几通电话, 陆溯回来揉了一下徐回周的发顶,“国内最权威的脑外科医生一小时后到。国外专家了明早八点能到。”
随后手熟练下滑揽住徐回周的肩,带他到长椅坐下,“先休息, 放心, 你辛苦那么久, 上天一定会眷顾你一次。”
徐回周确实有点疲倦了, 头往后枕着陆溯的臂弯休息, “可上天眷顾过我一次了。”
陆溯猜测着徐回周的眷顾是摔下悬崖活了下来, 还是活着走出了原始森林, 那双始终含笑又疏离的桃花眼,前所未有地柔软了,“是我说错了,不是一次, 上天会眷顾徐回周余生的每一分钟。”
徐回周一愣, 几秒后微微笑了, “借你吉言。”
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一名护士跑过来,见抢救室外只有两个人,她的话顿时卡在嘴里。她也追了今天的庭审直播,认出徐回周是原告律师。
这沈屿澈的费用,他们应该不会垫吧?护士非常头痛,不会又要医院先记账吧……
她正愁着,徐回周主动起身说:“沈屿澈的所有费用,会有人来付。”
护士松了口气,她又悄悄打量了两人各一眼,才转身离开了。
不出徐回周所料,入夜顾家就来人了。
顾序堂的助理直接往医院账户转了七位数,并支付了专家团的费用。
现在最希望沈屿澈抢救过来的,反而是顾家。
陆溯请的专家进了抢救室,等抢救室的红灯熄灭,是65小时后。
沈屿澈又在ICU待两天后,又转进了普通病房,他抢救活了,但也仅仅是活着,睁眼昏迷。
眼睛偶尔能眨,嘴唇也能动,但永远不会醒来。
医院建议拔管放弃,徐回周还没开口,顾序堂助理立即表示,“不拔,钱不是问题。”
沈屿澈只要活着,哪怕是活死人,顾孟成的刑期也能少几年。
顾序堂助理付了钱,确认沈屿澈在医学上算活着,就离开了。
陆溯就借口送专家,把单独的空间留给了徐回周,他知道徐回周有话留给沈屿澈。
徐回周俯视着病床上血色全无,脸颊几近凹进去的沈屿澈。
时隔十年,他掏出手机,点开了虫儿飞。
稚嫩童音在轻缓的旋律里,来回循环着——“虫儿飞,虫儿飞……”
“好听吗?”徐回周平静开口,“你最喜欢的歌,以后日日有人会定时放你听。”
他俯身靠近沈屿澈的耳畔,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别害怕,你还能活十年。你夺走了我的十年,我也回报你十年,还会找你最看不上的垃圾,就找我碰见过的那种恶臭蛆虫,肥肉大耳,满嘴黄牙,日日夜夜贴身照顾你的吃喝拉撒。”
沈屿澈两只眼睛竟然都眨了一下,徐回周继续说:“这就怕了,开胃菜而已。我以前接过一桩案子,医生说植物人的世界与鬼压床相似,他们困进身体大小的永久黑箱子里,也永远无法逃出。我当时马上想起了你,你那么怕黑,是多适合你的地狱啊。”
随后他轻轻拍了拍沈屿澈的脸颊,“对了,告诉你一件开心的事吧。维持你以后十年的费用,全是陆溯支付,十年一千万,这是你第一次花他的钱,应该会很开心。”
沈屿澈面部有细微的痛苦变化,心率也忽然加快,徐回周微笑,“专家说你能感知到疼痛,看来是感受到了。”
徐回周收回手,用力在被面蹭了蹭指尖,淡淡说:“再见了大明星,慢慢享受吧。”
*
走出病房,一个许久未见的人在走廊等着徐回周。
自从在南波岛告白后,两人这是第一次见面,霍右礼还有些微的尴尬,“听说你来医院了,我过来看看。”
徐回周这才想起,这是霍右礼工作的地方。
徐回周上前说:“好久不见。”
霍右礼看了一眼病房,最近几天网上铺天盖地全是沈屿澈的新闻,昨晚还有狗仔试图潜入偷拍沈屿澈的状况,想不知道也难。
霍右礼咳嗽一声,“其实这样强行续命,患者毫无自尊,还特别受罪,你要认识患者亲人,可以建议他们选择拔管,也能让患者走得舒服体面点。”
“他这样活着。”徐回周突然问,“你觉的很残忍吗?”
霍右礼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是的,非常残忍。”
徐回周笑了笑,没说话了,他朝着霍右礼最后点了下头,就算是告别,迈步走向电梯。
霍右礼攥紧拳,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他鼓起勇气转身,又告了一次白,“回周,真的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徐回周脚步不停,这次回答他,“我只会给我男朋友机会。”
电梯门关上了。
电梯下到一楼,门刚打开,徐回周就看到外面的陆溯。
陆溯见真是徐回周,面无表情瞬间笑容荡漾,“我正要上去接你,你就下来了。”
徐回周走出电梯,认真说:“我刚告诉他,之后的维持费用你出。”
他指的是沈屿澈,陆溯挑眉,上前与徐回周并肩走,“我赚钱只给你用,你爱给谁付都行。”
徐回周莞尔,“骗他的,顾家会为顾孟成一直买单。你也知道,我很会骗人。”
陆溯腿过于长,同样的步伐,走着还是比徐回周快了几步,他索性回转倒着走,眼含笑看着徐回周不挪,“那如果没人付,你会拿我的钱给别人用吗?”
徐回周移开目光没回,走出医院是几级不算高的台阶,陆溯还倒着似乎没发现,快踩空,徐回周迅速抓住他手臂,“台阶……”
余下的话消失了,陆溯反握住徐回周的手,揣进他大衣口袋,脸不红气不喘地转身,稳步下台阶,“你还没回答我,徐律师。”
天气冷,陆溯的手却像火炉一样滚烫,在那小小的口袋里,徐回周回握住了陆溯的手,嘴角轻扬。“不给。”
*
入冬后一天比一天冷,到跨年那天,顾孟成杀沈屿澈的案子也传来消息。
大关集团的律师团使出浑身解数,一审判决下来是有期徒刑二十年,再上诉也被驳回,维持了原判。
张顺之就请客了,他请了陶明奚,康鑫事务所的所有律师,以及徐回周和陆溯去烧烤。
张顺之包了整个烧烤店,先倒了一杯满满的酒敬徐回周,“徐律师,我敬你一杯!没有你,我这辈子都要蒙受那不白之冤了!”
徐回周不爱喝酒,但他对张顺之心怀歉意,他刚要端酒杯,先被陆溯抄走了,陆溯一口饮完,放下空杯笑:“得留个人开车,我喝。”闫膳廷
张顺之哈哈大笑,“陆总你开玩笑吧!找代驾……”
他老婆往他嘴里塞了一片瓜,笑眯眯接过酒,又向陆溯敬酒,“这杯酒我敬陆总,谢谢您帮顺之恢复记者身份。”
陆溯来者不拒。
酒过三巡,他不知喝了多少杯酒,眼里春意盎然,单手撑着脸,笑吟吟盯着徐回周周看,另一只手在桌下也没老实,捏着徐回周的指尖来回摩挲。
没多会儿,喝嗨了的事务所律师来叫他们去打桌球,徐回周不玩,陆溯就被他们拉走了。
所有人都去玩了,只剩徐回周帮大家翻着肉,这时陶明奚坐到他对面,陶明奚也没喝酒,她看着徐回周,分明是那个她心动的少年。
但季修齐在法庭亲口说了,他处理了黎湛的尸体。
黎湛的确离开了。
她认错人了。
陶明奚认真倒了一杯茶水,曾经她悄悄给黎湛买了很多瓶矿泉水,只是没勇气,一次都没送出去。
现在她郑重递给徐回周一杯茶水,微笑说:“徐律师,以茶代酒,感谢你让黎湛的冤屈重见天日。”
徐回周接过了,他回以微笑,端杯一饮而尽。
陶明奚离开,肉也烤好了,徐回周将烤好的肉夹进盘子,拿过大衣走出烤肉店。
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应该是才下,地面还没痕迹。
徐回周掏出手机搜索,和他记忆里一样,小时候住的小区,就在附近。
他收起手机,趁着陆溯他们在打台球,迈脚走进了雪夜里。
二十多年过去,小区还在,只是那时算不错的小区,如今成了老破小,倒是也有物业管理,掉秃的树上挂着一盏盏过节的小红灯笼。
小区门口卖水煮花生的竟然也还在。
徐回周记得,碰上爸爸加班,回来总会给他带一小袋盐煮花生。
只是水煮加了一点盐,花生却是那样的美味。
徐回周走过去,摊主是个头发灰白的老奶奶,热情问徐回周要多少。
徐回周要了一大袋,称了足有5斤,老奶奶笑出了牙花子,又多给舀了一小勺。
一直放在炉火上热着的水煮花生热气腾腾,徐回周打了一个结,提着进了小区。
每栋楼的窗户都透出温暖的灯火,大约是下雪了,路上特别安静,徐回周沿着记忆,一路走到了他曾经的家。
走到21栋,他抬头安静看着亮着灯的阳台。
不知道现在住的是第几任屋主了。
徐回周看着阳台,脑海里浮现母亲晒衣服的样子。
有阳光的天气,妈妈会端着一大盆衣服到阳台,在那两根细细的绳子上挂满花花绿绿的衣服。
有他的衣服,妈妈的裙子,爸爸的裤子……
他搬来小板凳要帮妈妈晒衣服,妈妈就会笑着弯腰亲亲他脸,“我们阿湛长大长高了,再帮妈妈。”
阿湛。
再不会有人,叫他阿湛了。
徐回周手指抓紧了塑料袋,这时身后有人跑来,徐回周收住情绪就要离开。
熟悉的声音,微微喘息着。
“阿湛。”
作者有话说:
番外计划目前是,小陆总报仇二三事,小情侣甜蜜蜜日常,求婚,还有一条十年前反杀if线,你们有想看的可以先留言!能写我尽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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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 095
◎陆溯,我快死了。◎
【095】
盐水花生的热气从塑料袋缝隙冒出, 不时熏在徐回周手指间,小片的雪花同时落到徐回周长睫上。
时间仿佛一下缓慢了三倍,他僵硬着转身。
窗户里透出的灯火, 路边那一盏照明的小路灯,照着飘摇的雪花片,落到那张英俊年轻的脸庞上。
徐回周的视野被雪花模糊了,他不确定、又轻声地询问。
“陆溯, 你喊我什么?”
陆溯找了一路,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呼吸间喷出的白雾清晰可见,地面已经落了零星的雪, 他快走几步,这次停在了徐回周面前。
他低头看着徐回周,那双总是锋利冷冽的凤眼,唯一一次露出小心翼翼, 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
陆溯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刺扎了一下, 不疼, 但是无尽惆怅的酸涩。
他伸手紧紧抱住徐回周, 滚烫的呼吸贴着徐回周耳后那片凉透骨的皮肤, 他无比缱绻地再次喊他, “黎湛。”
鼓鼓囊囊的袋子, 随着徐回周手指的松开,顺着那柔软的大衣,哐当落到了地上。
徐回周大脑有很长时间的空白。他试图思考,几次都无法集中, 他嘴唇翕动, 嗓音从喉咙硬挤出来, “再喊一遍。”
陆溯搂紧怀里开始颤抖的男人,“黎湛。”
“再一遍。”
“黎湛。”
徐回周下巴嵌进陆溯的肩窝,模糊的视线越过陆溯的肩膀,遥望着前方。
一高一矮的身影从楼道里出来。小孩蹦蹦跳跳着要冲进雪里,又被大人提着帽子揪回来,给小孩仔仔细细戴好帽子围巾,才牵紧小孩越走越远。
徐回周眼眶温热了,继而是汹涌澎湃的滚烫,他抬起僵硬的双手,死死锢紧了陆溯的后背,他分不清是融化的雪花还是泪水,全世界变得朦胧不清,唯有他抓着的——
清晰的陆溯。
“我是。”他埋进陆溯的肩膀,收紧抱住陆溯,一遍遍重复。
“我是黎湛。”
“我是黎湛。”
“我是黎湛!”
陆溯的肩膀湿润了,他也一遍遍亲吻着徐回周的发梢,回应着他,“你是黎湛,你是黎湛……”
雪越下越大,不知过去多久,旁边有人停下来教训陆溯,“年轻人,欺负你女朋友了?”
陆溯瞥了一眼,是一个提着垃圾袋的老人,他微微挑眉,“他是我男朋友。”
老人还是板着脸,“欺负男朋男友也不行啊!瞧他哭的,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陆溯感到徐回周揪住了他大衣,他闷闷笑了声,“您放心,我再不欺负他,让他受委屈了。”
仗着身高,老人瞧不见,他旁若无人亲了下徐回周耳垂,只和徐回周说:“宝贝还来不及。”
老人这才满意走了,点着头说:“这才对嘛,现在找对象多不容易啊,气跑了有你哭的!”
等老人走远,陆溯低头又咬耳朵,“听见没?找对象不容易,尤其我这样的五好青年。”
徐回周这才抬头,一双眼又红又肿,不知是闷的,还是别的原因,他脸也少见着红透了。
徐回周要松开陆溯,又被陆溯搂住,陆溯低头,嘴唇若即若离亲着他眼皮,“无论你的名字是什么,对我而言,你就是你。给个机会,大律师,我想做你对象,一辈子。”
他呼出的气息有着淡淡的酒气,徐回周眸光闪烁。
他几乎要答应了。
陆溯的体温太温暖,他也想要拥有,一辈子。
只是短暂的失态,如同萤火,来得快,结束也很快。
他轻推开陆溯,眼里倒映着万家灯火,微笑说:“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陆溯也不强迫他给答案,抬手拂掉徐回周发梢的落雪,又捡起掉落的盐水花生,另一只手牵紧徐回周,“出发前先买点东西。”
陆溯牵着徐回周去了精品店。
跨年夜,深夜精品店也人头攒动,陆溯问了店员,牵着徐回周直接去帽子区域。
店内大部分在逛的都是小姑娘,陆溯和徐回周外形扎眼,又紧牵着手,纷纷偷瞄着他们。
陆溯视若无睹,不停取帽子给徐回周试。
陆溯笑,“你戴都漂亮,全买吧。”
徐回周取下试戴着车厘子色羊绒帽,摇头说:“这顶就好。”
陆溯接过,又拿了同套的羊绒围巾,羊绒手套,还有一把小红伞,换只手牵着徐回周去付账。
离开精品店,立即寒气逼人,陆溯转身,专注给徐回周戴上帽子手套,又帮他仔仔细细裹上围巾,只露出那双仍泛着红的凤眼。
徐回周一直望着陆溯,想到在小区看见的那一幕,突然笑了。
他没出声,但眼眸微微弯曲,陆溯看出来了,眼尾轻挑起,撑开小红伞遮到徐回周头顶,“我系得不好?”
小红伞就是正常尺寸,勉强遮住徐回周,陆溯只能遮到头,肩膀很快落了薄薄的雪。
徐回周拉着陆溯手臂靠近他,摇头说:“我刚看见一名父亲,帮他小孩戴帽子围巾,也是你这样。”
陆溯曲起食指,笑着轻弹了一下他额头,“别,我可不想当你爸。”
他再次捉起徐回周的手揣进他口袋,“走吧,去哪儿?”
徐回周说:“墓园。”
带上一束芦苇花,两人打车到了墓园。
在山脚便能看见山上错落的灯火。
跨年夜,也有不少人来扫墓。
山上风大,地面也积起了雪,走过咯吱作响。
徐回周包裹得严实,完全不冷,他带着陆溯到了母亲的墓。
上次徐颖送的那束芦苇已经干枯了,陆溯递伞给徐回周,他蹲下换上新鲜的芦苇花,望着墓碑说:“你母亲的名字,和你一样好听。”
随后起身去看徐回周,远处有人在扫墓,烧着纸钱,火光远远映到徐回周眼底,他神情落寞到毫不掩饰。
陆溯抬手覆盖徐回周的手共同撑伞,“很想念她吗?”
徐回周摇头,过会儿又点头,他握紧伞柄,“我恨她。”
“她自杀的时候,我恨她。被送进曙光之家,我恨她。从悬崖摔下去,我恨她。碰到坏人,我恨她。”
“她要是还活着,她就不会让我遭受那些伤害与痛苦。所以我恨她。”
一滴泪悄然掉进围巾,徐回周拉下围巾,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歪头看着陆溯,眸光温柔,“可我又那么想她,每天每夜在想,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所有一切换她为我做一个糖三角,或是对我再笑一笑。”
他问出他困惑半生,从未问过别人的问题,“陆溯,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我从不做错事,也很听话。”
徐回周还在笑,陆溯却心疼得快爆炸了,他单手揽过徐回周,用力抱住,“我要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徐回周听着陆溯有力的心跳声,安心闭上了眼。
他信陆溯,他相信陆溯不会离开他,抛弃他。
可他——
没时间了。
命运对他不是那么好,唯一的陆溯,也那么晚才遇到。
再睁眼,徐回周抬头说:“陆溯,我要回家。”
*
打车回到别墅,daylight去宠物乐园跨年了,明天才回来,别墅里黑灯瞎火,进屋陆溯去摸开关要开灯,就被徐回周抓住手,徐回周将陆溯压在入户门上,踮脚吻住他。
还能听见外面呼啸的雪声,郊区的雪,下得比市区大。
陆溯在烧烤店没喝醉,现在却醉了,他靠着门,抬手圈住任徐回周的腰,任由徐回周毫无章法地咬他,等徐回周离开了,他才紧扣住徐回周的腰不让动,瞳仁里有着浓郁的欲望,他哑着嗓子说:“哥,我要抱你。”
徐回周主动去脱陆溯的大衣。
一切发生在瞬间。
陆溯低头撬开徐回周嘴唇,左手锢紧徐回周的带着上楼,右手解着扣得严丝合缝的衬衫扣子。
大衣,衬衫一路掉落,到二楼,陆溯用肩撞开了主卧的房间,进了卫生间,最后的内裤也掉到地上。
没有开灯,陆溯拧开花洒,将两人快速都冲了一遍,抱起徐回周回卧室,亲吻着倒进柔软的床铺,深深陷了下去。
窗帘没时间去关上,小雪变成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簌簌拍着落地窗,陆溯俯视着身下的人。
树林子里挂满的灯带穿过大雪,微弱的橘光照在徐回周眼尾,拖出一抹绮丽旖旎的红色。
这一次,那深邃幽黑的眼眸里,流动着和他同样的欲望。
圆滑的指甲轻轻掐进陆溯后背的皮肉,徐回周扬起脖子,弧度优美的脖颈闪闪发亮,是漏网没擦掉的水珠,他低低喊了一声,“阿溯……”
陆溯低头细细吻着徐回周的眼尾,“马上。”
他伸手拉开抽屉,摸半天摸出一个四方盒子。
徐回周视线湿漉漉的,恍惚瞥见包装,他有些意外,“什么时候买的?”
陆溯抽出一只,剩下的丢到旁边,手摩挲着徐回周的耳垂,咬住包装袋撕开,封住徐回周的唇回答了他。
“南波岛回来那天。”
……
徐回周睡得很沉。
第二天醒来,他在陆溯怀里,房间窗帘已经拉上了,只缝隙钻了一缕光亮进来,应该是天大亮了。
适应了昏暗,徐回周抬头,先看到陆溯那一圈青涩的下巴。
年轻人的胡子,总是很旺盛。
徐回周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还很硬,硌手。
他嘴角微微扬起,从陆溯怀里脱了出来。
他后面已经睡着了,陆溯应该是帮他清理过,身上没有不适的感觉,只有一些钝钝的痛感。
他披上睡袍,避开满地撕开的包装纸离开房间,虚掩上门。
下楼时徐回周走得慢,也没力气捡起一路散落着的衣服裤子。
到一楼,徐回周先去厨房接了一杯温水,服下昨晚没能吃的药,这才打开手机。
开机完成时间跳出来,徐回周眼皮很重地跳了一下。
17点02…
下午了。
徐回周顿了顿,点着电话薄正要改陆溯的备注,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徐先生,还有三天到最后期限,您要尽快作出决定。”
徐回周手指停滞,他目光恍惚了一会儿,指尖挪到短信,点了删除。
然后他认真改了备注——血气方刚。
刚改完,身后袭来干燥的温暖,他被从后抱住,那硌手的短青胡茬蹂|躏着徐回周的耳垂。
“起那么早?”陆溯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沙哑,“你不在,我一个人睡不着。”
徐回周被胡茬扎得烦了,他推开陆溯的下巴,“马上天黑了。”
陆溯低低笑了一声,快速在徐回周脸上偷了一口,还是不放开他,缠着他低声问:“还疼吗?”晏山亭
徐回周后脖颈的皮肤红了一小片,他淡淡说:“还好。”
陆溯发现了那块红皮肤,他挑挑眉,故意贴着徐回周耳垂逗他,“我又饿了,你饿吗?”
徐回周顿了顿,他轻声:“吃火锅吗?”他回头,笑着和陆溯说,“我们吃火锅吧,我想吃火锅。”
*
徐回周又戴了昨晚的帽子围巾,陆溯开车,两人先去宠物乐园接Daylight。
Daylight看到徐回周就如往常一样高兴冲向他,徐回周腰还很酸涩,稍一迟疑,还是张开双臂要接他。
下一秒,陆溯半路拦截,抱住扑腾的Daylight,笑着揉它头,“乖了,今天爸爸抱你。”
他回头冲徐回周单眨了左眼,“我只做Daylight的爸。”
徐回周,“……”
接到Daylight,陆溯又开车去了陆氏旗下的一个大卖场。
绕路,但这个卖场宠物友好,能带Daylight进去。
买了所需的火锅食材,陆溯要去结账,徐回周按住购物车,看向远处,“逛逛宠物区。”
陆溯“啧”了一声,摸了一把Daylight的头,“你爸对你多好,又要给你买东西,我都没这待遇。”
Daylight高兴得疯狂摇尾巴。
徐回周笑,“没说不给你买,今天你随便买,我付账。”
陆溯微微眯眼,“确定?”
“确定。”
陆溯就将购物车全交给徐回周,“你先带Dayligh过去。”
徐回周目送陆溯走远,才推车带着Daylight去宠物区。
这个卖场的宠物区也有普通小超市的面积了,宠物玩具,冻干罐头零食,驱虫药,衣服应有尽有。
徐回周认真挑选着,Daylight破坏能力不强,每年只会玩坏两个玩具,他选了二十个玩具,他喂Daylight都是生骨肉,新鲜做的狗饭,看着保质期一年的罐头冻干,他顿了顿,还是拿了一年的量。
驱虫药也是拿了三年保质期内的量,还选了一个新狗窝。
一辆购物车都装不下,超市工作人员分了几次先送到收银处。
徐回周又去烟酒区域,拿了一瓶酒。
和陆溯在收银台汇合,徐回周看到一盒游戏机,堆满购物车的游戏盘。
陆溯揽着他肩说:“我精选的游戏,我们要全部通关,最快也要一年。”
徐回周握紧购物车的车把,浅浅勾唇,“结账吧。”
回到别墅快九点,出门前壁炉烧了柴,燃着火噼里啪啦响着,地暖加壁炉热得不行,陆溯脱下大衣,挽着袖子就要去厨房,徐回周拉住他,笑着说:“这顿我来煮。”
陆溯担心他腰还不舒服,“我打下手。”
徐回周摇头拒绝了,“火锅简单,我来就行。”
徐回周提着食材进了厨房。
很快屋内飘满香味,徐回周做了粥底火锅。
陆溯找出一张小桌子,搬到壁炉前面,落地窗外还在下雪,摆好了碳火炉,新鲜海鲜,牛肉,绿叶蔬菜,以及昨晚徐回周买的盐水花生。
徐回周又去拿了一瓶酒。
陆溯眼眸微眯,“你要喝酒?”
徐回周打开瓶盖,倒满满两杯,他微笑递一杯给陆溯,“和你可以喝。”
一顿饭吃完,一瓶酒见了底,徐回周也醉倒了。
他趴在桌上,脸红得厉害。
陆溯也微醺了,他起身抱起徐回周,低头在徐回周绯红的唇上啜了一口,笑着轻声,“酒量不高,还要喝高度的白酒。”
他抱着徐回周上二楼,直接回他房间。
给徐回周掖好被子,他又去卫生间拧了温毛巾,给徐回周擦了擦脸,这才关门去隔壁休息。
睡一间房,他怕把持不住。
主卧里,门刚关上,徐回周就睁开了眼。
他脸易上色,喝半杯啤酒都会红得厉害。
他低声,“对不起。”
黑眸清明地盯着天花板,快要天亮,徐回周起床了,他换上衣服,只拿了护照和手机,还有陆溯送他的防丢绳,悄无声息走出别墅。
他来的时候就一只行李箱,一盆花,一只狗,现在唯一能带走的行李箱,也不需要了。
到车库,他正要上他的越野车,身后响起陆溯低沉的声音。
“留这么一大笔钱给我,是Daylight的生活费,还是给我的分手费?”
徐回周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
他回头,陆溯拿着一张银行卡,贴着写着密码的便条贴。
银行卡他放在了Daylight的新狗窝里。
徐回周嘴唇动了一下,到底发不出半个字。
陆溯眼睛通红,他等了一晚上,还是等来了徐回周的不告而别。
他五官都压抑着揪紧,上前第一次吼了徐回周,“你果然又在骗我!昨天我就发现你不对劲,是我做过火惹你烦了,疼了?我都可以改,我会听你的话,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偷跑?徐回周,你不觉得这样对我非常残忍吗?这样的你,和抛下你离开的人有什么区别!”
徐回周愣住了。
他望着陆溯很久,攥紧的手终于缓缓松开了。
他扬唇想要笑,却挤出了一张怪异僵硬的脸。
他声音特别轻。
“陆溯,我要死了。”
他颤抖着,又重复一遍,“我快死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段内容,我觉得放一章情绪不合适,还是得分开发,所以明天再发出来完结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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