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归梦一顿,愣住了,直到温热的手掌落在肩上才回神,慌忙抬头,目光震颤,连呼吸都忘了。
门诊大厅人声鼎沸,吵闹嘈杂。此刻却像是消失了般她全然听不见,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张睽违数年的脸。
精致的脸庞,鼻梁英挺,一双狭长的凤眼藏在银丝框眼镜后面,面无表情地警惕着周围,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与矜贵。
傍晚余晖斜斜照进来经过玻璃反射落在脚边,洒下一地金黄。朦胧光影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和利落的五官。
斯文清俊,郎艳独绝。
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心跳加速,张了张嘴想喊他却没喊出来。
察觉到注视的目光,梁缘低头,眼中寒意散下:“还好吗?有没有伤到?”
归梦眨眼,讷讷说:“……没有。”
梁缘松开手不放心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道,拧眉,屈指弹她脑门,“你怎么回事?明知道危险还往上冲,不要命了?啊!”
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梁缘心有余悸,“和小时候一样,傻乎乎的。”说完见女孩没什么反应,停下话头,“春雨。”
“?”
“怎么不说话。”他挑眉,“不认识了?”
“啊?”
归梦眨眼摇头,轻声喊,“梁缘哥哥。”
“知道叫人,看来没忘了我。”梁缘长眉舒展,视线落在她身上,唇角含笑,感慨道:“几年不见,我们家的小哭包都成医生了。”
他揉了揉归梦的头,“这些年辛苦了。”
归梦眼眶一热,胸口像塞了颗处于爆炸边缘的气球,又胀又酸。
学医八年,她一个女生本硕博连读到进入北医附院心脏外科实习,留任,成为主治,一路看似异常顺利可个中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偏过头去抽了下鼻,反驳道:“我不是哭包。”
“好,不是哭包,是救死扶伤的大英雄。”梁缘顺着她,弯腰,“所以救死扶伤的归医生不哭了好吗?不然别人以为我欺负你,一会儿把我一起收拾了。”
示意地瞥了眼旁边。
闹事的男人已经被联手制服交由保安钳住手脚,压在地上等警察来了移交。
归梦继续澄清,“没哭。”
“嗯,风沙迷了眼。”梁缘从善如流。
“……”
归梦被他的敷衍噎住,无以为继,好在有人及时把她救了。
“归医生你没事吧?”几个护士齐齐围过来,最后面的小护士甚至直接把梁缘给挤开了。
瞥到他错愕的模样,归梦偷笑了笑,收回视线,“我没事,原医生呢,她怎么样了?”
“擦破了点皮,还好。”原无忧抬手摸了下颈侧,不以为意,“倒是你,下次别那么傻跑去给人挡刀。幸亏没出事,不然我怎么跟你家里交代?”
“是啊,归医生你真的把我吓到了。”
“他拿刀冲过来我都傻在原地了。”
“谁不是呢。”
护士们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恐惧,归梦也后怕,“当时只想着救人也没想那么多,下次我一定注意。”
“可别有下次了。”
“归医生快呸呸呸!”
归梦配合地呸了两声,目光划过原无忧渗血的脖颈催促她快去处理。
“今天谢了啊,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我也没做什么。”
“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找你。”她一锤定音。
医院向来忙碌,尤其今天还发生了那么多状况,几位护士也一同告辞。
“那归医生,我们也去忙了。”
“好,拜拜。”
送走护士们,归梦转身猝不及防迎上了梁缘目不转睛的凝视。
她心口一紧,缓慢地眨了眨眼,轻声问:“怎,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她。
“没什么。”他弯唇,望着她的眼带了几分骄傲,“看看我们家的小姑娘有多受欢迎。”
“……”
大厅忽得又一波动静,循声瞥去,众人在为警察押走了闹事男而喝彩,无人在意小角落的对话。
归梦耳根染上绯色,脸颊也烫:“梁缘哥哥,你别欺负我!”
梁缘哥哥,你别欺负我。
这是她过去常说的话。
她脸皮薄不经逗,每次被梁缘惹毛了或者不好意思了就会弱弱地说控诉他一句“梁缘哥哥你别欺负我。”
梁缘恍惚地顿了顿,无声喟叹:“欺负你,我怎么会舍得呢。”
他的眼神太过温柔宠溺,看得归梦心乱。
她连忙撇开视线生硬地转了话题,“对了,梁缘哥哥,你怎么会在医院?”
按理他回来了应该直接回大院而不是在医院。不会是生病了吧?
想着她就问了出来。
梁缘说算是吧,然后在归梦困惑的询问里云淡风轻地说:“运气不好,赶上了场追尾。”
*
从医院出来夕阳落幕,晚霞散去,天边独留一片燃烧后的灰白。
周末的缘故,路上有点堵,幸好有交警在指挥交通没多久就通了。
归梦和梁缘并排坐在后面一排,中间仅隔了个空位。
他在打电话,从上车起已经打了一路。她也听不懂,只能从偶尔冒出的词汇里猜测出大概和工作有关。
窗外车流如织,晚风浮动。
她揿下车窗,低头看视频软件推送的外交部发言视频。
第一次知道外交官这个职业是在高三毕业后。
那年的夏天天格外热,蝉鸣聒噪。
她带着录取通知从门卫室一路小跑回来,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梁缘,却听到了他即将出国驻外的消息。
那天太阳很大,暴晒的阳光黏在身上她却如坠凛冬,手脚冰冷。以至于梁缘握上她的手时都在皱眉。
她偷偷搜过他去的地方。一个没有听过的国家名,连百度百科上的资料都只有寥寥数语。很远很远,远到没有网络,通讯也不便,落后得像上世纪的国内。
此后的时间里,他们的联系也在山高水远的异域隔绝里断了线。
一个在外交领域为国而战,一个埋首医学,至今,八年春。
“春雨,醒醒,到家了。”
清冽又带着温柔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拽出来。
归梦转醒,迷茫的眼扫过外面熟悉的建筑和景色才憬然反应已经到了。
小李停好车后就去后备箱搬行李了,宽阔的轿车里只剩下他们两。
归梦没想到她会睡着,揉了揉眼睛说,“这么快就到了啊”随后开门下车。
梁缘绕过来,垂眸问:“昨晚没睡好?”
她正欲回答就听到屋里传出脚步声。
“是春雨回来了吗?”
听到动静的邱茜从别墅出来,话说到一半停住,看向归梦身边站着的男人,“阿缘?”
“妈。”梁缘提步上前,“我回来了。”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邱姨眼眶微湿,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又诧异,“你们两怎么会一起回来?你去接的春雨?”
梁缘和归梦对视一眼,揽着妈妈的肩膀,说:“出了点意外,我们进去再说。”
“好,进去说。”
邱茜一边回一边吩咐放完行李出来的小李,让他去隔壁叫老爷子回来,然后拉着两人进屋询问。
听到梁缘讲他在回来路上遇到追尾已经坐不住了,知道归梦倾身去挡刀更是心惊。
此前小李没有详顺,她不清楚发生了这么危险的事,这会儿吓得拉着这个关心那个。
“姨姨,我没事。”归梦抱她,宽慰道,“梁缘哥的报告我看了,也没有什么问题的。您别担心了。”
梁缘也附和,玩笑,“现在是没事,一会儿就说不定了。妈,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有有有,想吃什么?”
“都可以,能垫一下就行。”
“妈去给你做。”
邱姨被转走注意,赶紧起身去叫来王婶随后起身亲自去厨房准备饭菜去了,归梦也借机上楼换衣服。
晚上,冷清许久的别墅因梁缘的回归再度热闹起来。除了梁兮在外省拍戏,连大哥梁宸都从公司赶了回来。
灯火通明,热热闹闹。
晚饭过后,四位男士去二楼书房聊事,邱姨和王婶也在厨房倒腾着甜点。
归梦想帮忙的,却被赶出来了。
她晚饭被喂得有点多,坐不住,干脆下了庭院。
院子里的路灯都开了,一盏接一盏,暖色调的路灯闪闪,给夜色添了几分温柔。
新抽出来的槐树叶在探头摇晃,归梦走到树下摇椅边捡起上面放置的毛毯躺上去。
四月的风里已然有了点夏天的意思,清风徐徐,暖意拂面。
她阖眼躺在安静的晚风里打着摆。舒适惬意下便没留意到有人走近,直到有阴影罩下来才有所察觉。睁眼,猝然对上了梁缘那双深邃的瞳眸。
瞳点漆黑,目光宁静,细看又会发现眼底藏着一场飓风,下一秒就要掀起汹涌海啸。
归梦心脏猛然一跳,手忙脚乱地想要起来,差点翻倒,被梁缘眼疾手快稳住。
他收回手,不经心的语调里含了笑,“慌什么,我又不吃人。”
归梦坐稳,悻悻说没有。
梁缘也没拆拆穿她,往旁边砌的石桌上一靠,随手压了根树枝采下片槐叶把玩,往事如月光缓缓流淌树下。
“今年的槐树还没开啊?”
归梦跟着看上去,明灯下的眼盈盈,淌着温柔,“下个月底应该就会开了,到时候还能摘一些蒸槐花饭。”
月光透过槐叶缝隙洒下细密的光,映在他眼底。空气中漂浮着缱绻安宁的气息。
一片安静。
“梁缘哥。”过了会儿她再度出声,
“嗯?”
“你以后真的不会走了吗?”
吃饭时梁爷爷提了一嘴,说他调回来了,但归梦还是想从他嘴里得到确认。
梁缘没有回答,而是把问题踢回去,直视着她的眼,问:“你想我走吗?”
不想。
归梦在心里回答了,垂眸嘟囔:“我说了又不算。”
枝头悬挂的月亮缺了半角,槐树旁莹白的灯光向着缺失的部分延伸补齐,隐隐有了圆满的趋向。
他捏着槐树叶在指尖,别有深意地说:“说不定呢。春雨,你希望我留下吗?”
“想。”归梦坚定。
“这样啊——”他拖长尾音在她紧张地目光里轻笑一声,尔后朗声说,“那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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