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梁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电梯,来到归梦身边,让她松手。
归梦踟蹰不愿,“可是她都还没有和我道歉。”
她嘴微撅,偏头,一双圆润的杏眼水盈盈地巴巴望着他,眼尾浸了点红,像被欺负了的宠物,可怜得紧。
梁缘上手抽回她的小爪子安抚过后,抬眸,目光淡淡落在僵住的女生身上,语气平静,“道歉吧,小丫头等着呢。”
“我——”
女生不服,想力争被她的朋友拉住,摇了摇头,“滢滢,算了。”
被叫做滢滢的女生平时骄纵惯了,让她跟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孤女道歉她做不到,梗着脖子不说话。
梁缘也不催,叫了声她的名字,漫不经心说道:“陆滢,你觉得我们家老爷子要是知道你欺负他带回来的小姑娘会怎么样?”
陆滢的脸歘一下就白了,她震惊地望着梁缘,神情惊恐。
“滢滢!”
她的朋友不由着急,陆滢只好咬牙不情不愿地看向归梦,道歉道:“对不起。”
“听到了。”归梦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并不原谅你。”
“你不要太过分!”
女生难堪地瞪过去,尖锐的指责刺得梁缘皱眉。
他缓缓抬眼,明明没说一个字却让对上他目光的女生无端得感受到了一股压力,就像宽硕无比的猛兽利爪,轻而易举就将她的火摁灭了。
她几时受过这样的气,又气又委屈,“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话虽然是对归梦说的,眼睛却看着梁缘,眼里带着明显的委屈和讨好。
归梦没察觉到她的心思,只是觉得她这个逻辑很怪,眨眼狐疑:“我没说要你怎么样啊,就是不想原谅你,不可以吗?”
顺罢嘀咕了句“莫名其妙”,而后转身跟梁缘说:“梁缘哥哥,我们走吧。”
她走了几步,发现梁缘还站在原地,疑惑地又喊了一声,“梁缘哥哥?”
梁缘没有动,他抬眼觑向对面咬牙怒视的人,不经心的语气里带了冷凌,“陆滢,这是最后一次。”
一个警告,话未说尽,却足够震慑。
三人重新回到电梯口,之前的电梯下行接人了。
梁缘伸手去按键,旁边就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声音,“梁缘哥哥,谢谢。”
他收回手,回头看她,“还好吗?”
在这个小丫头来家里的第一个晚上,他妈怕他态度太冷伤到小姑娘,粗略地同他提过她家里的情况。可怜到他都生了恻隐。
陆滢的那些话说得过于难听,就算是他听了都不舒服,更何况是这只过于软萌的兔子呢。
归梦愣了下,朝他笑了笑,“没事啊,我都习惯了。”
“习惯了?”
关照狐疑,“你以前经常遇到这种事吗?”
归梦嗯,“以前附近村里的小孩在学校老欺负我,后来我就偷偷告诉老师了,他们被老师骂了一顿后也就没再欺负我。”
关照点了个赞,“很棒!”
电梯上来了,“叮”一声向两边打开。
她赧颜,有点不好意思地边走边继续说,“爷爷说只有懦弱的人才会拿别人的身世当做攻击点。对付这样的纸老虎要勇敢反击,他们才不会得寸进尺。”
电梯宽敞安静。
梁缘微微垂眸,看着电梯壁里才将将到他腰间的小姑娘,一时无言。
出了电梯他才叫了她一声,“归梦。”
小姑娘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梁缘走过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无声叹气,“我给你撑腰,以后别被欺负了。”
*
出来得早。太阳还冉冉挂在天边,红色的霞光在云层里氤氲开来铺坠着天空,云霞成琦。
路上依旧人山人海,似乎比来时那会儿还多,沿街的饭馆门前几乎都排起了长队,员工在旁边边发海报边吆喝揽客。
一片热闹景象。
念及她刚经历过不愉快,到后海入门处时关照提议梁缘带归梦去逛逛。
梁缘看着前面稀奇地左瞧右看却始终与他们保持两米距离的归梦。
关照也看过去,说:“出来前沈四骗人小姑娘是来后海玩,结果到现在她连园门都没进过。反正你这么早回也无事,不如带她去散散心。”
他一想也是。
听到要带她去景区时归梦一愣,杏眼微瞠,眨了眨,“诶?不回家了吗?”
“晚点再回去。”梁缘说,“先带你去吃饭。”
之前在包间里给她点的小吃她都没吃几口,过了这么久应该也饿了。
归梦哦,乖巧说好。
关照要回家看弟弟挨打就没一起。分开后梁缘径直先带她去用餐。吃完出来,太阳像一颗沿碗壁打入的蛋黄,顺着沙峰缓缓滑进了地平线。
城市灯火上演,街灯璀璨。
夜间的后海比其实白天要热闹得多。阑珊的街上人来人往,都是来自祖国大地五湖四海的游客,挤挤攘攘,氛围美好。
有些当地人还热情地自发充当导游解说历史文化,幽默风趣的解说引得满堂彩。
归梦悄悄跟着听了几次,那偷偷摸摸宛如做贼的模样看得梁缘一乐。
将她从人群里捞出来,好笑问道:“你有我这么当地人作陪不够,还跑去蹭听?”
归梦恋恋不忘大爷的风趣讲解,闻言仰头,“那你为给我做讲解吗?”
梁缘说:“不会。”
归梦一脸‘那你好意思和大爷比’的表情,撇撇嘴,小声咕哝了句“梁缘哥哥欺负人”。
近呼耳语的轻声还是被梁缘捕捉到了。
他目光余光扫过去,眉梢微动,挽唇无声轻笑。
兔子咬人了。
两人从北门逛到西门,走到圆月落在灯头当照明才启程回去。
到家后梁缘进门就上了楼,归梦在客厅陪着邱姨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上去。
她走到房间门前,手刚握上门把身后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扭过头一看,愣了愣。
梁缘正从屋里出来,先前的衣服已经换下了,这会儿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和她一样一手把着把手一手抓着条毛巾。
估计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水珠顺着发尖一滴滴滚落在地板上。胸前也被洇湿了几处,隐隐约约能看出的精瘦的腰身轮廓。
归梦脸不由一烫,连忙转过头去。
梁缘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出来关了门同她说了几句话便往楼梯口走,走了几步忽而停下,“归梦。”
她手一抖,惊慌回头,“昂?”
也亏得声音小,才没被听出破音。
梁缘靠着楼梯的扶手,挑了挑眉,黑色的瞳眸映着戏谑,“晚上你是不是偷偷说我了?”
“啊?”
归梦懵逼,“没有呀。”
看她奋力回忆的苦恼样,梁缘也不为难她了。他摆了摆手说:“应该是听错了,进去吧。”
归梦觉得莫名其妙,哦了声开门进屋。
梁缘收回视线拾级而下,淡漠的眼中浮起笑意。
本想借她晚上说他欺负她的事逗一逗她的,没想到小丫头,忘性还挺大。
罢了,饶她一回。
*
“水土不服”这个词在课本的讲解里常常会伴随着一些游人的思乡情。彼时只能片面的领会游人离家的苦涩,等切实体会到它真正的体会时归梦快瘦脱相了。
在来北市的第二个星期,她终于因为水土不服进了医院。
其实此前她就已经有水土不服的症状了,只是因为不严重,也不想麻烦邱姨她们便一直瞒着。直到这两天情况加重,被晚上来给她送牛奶的梁缘猜了出来。
那个时候小姑娘因为呕吐腹泻双buff脸色几近白纸,气虚得连“梁缘哥哥”都叫不出来了。
当晚,梁缘就把她送去了医院挂吊瓶。
短短两天时间她就瘦了一大截,尤其那张连巴掌大都没有的脸更是皮贴着骨,一点肉都没有。
邱茜看着都躺在医院了还反过来安慰她的小姑娘,又自责又心疼,“你这孩子不舒服怎么不知道跟阿姨讲。要不是梁缘发现你还得瞒多久?”
“春雨,姨姨真的生气了。”
归梦心里一暖,同时也因为自己的麻烦而更愧疚了,拉了拉邱茜的手很轻很轻地道歉说“对不起,姨姨我错了”。
邱茜本来也只是吓唬吓唬她的,哪能真跟她生气。看着她顶着一张惨白的小脸软乎乎地哄她,哪还生得起气。
叹了口气,还是狠心再吓唬她,“回头再跟你算账!”
归梦笑着说好。
吊瓶打到下午就结束了,医生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又开了几副药就让她出院了。
来接她的是梁缘,因为邱阿姨觉得她现在太虚弱了拦着不让她自己走,硬是让梁缘背她。
“姨姨我已经好了,不用麻烦梁缘哥哥的。”
归梦连连摆手,等护士抽了针头就赶紧下来穿鞋。折腾太猛,导致鞋带子没系紧松开后被她踩住了,差点摔倒。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听姨姨的话让你梁缘哥哥背你。”邱茜上前拉她坐回床上,转头叫梁缘过去。
“姨姨,真不用——”
“听话!”
归梦挣扎着起来,刚就被梁缘打断,他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她身前光是阴影就把她罩完了。
梁缘垂眸,视线落在这只眼神乱飘,不知所措的小白兔身上,轻哂一声。
“春雨。”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小名。
归梦睫毛颤了颤,顿住半秒随后缓缓抬头,撞进了他深邃的墨瞳里。
他抬起手落在她发顶拍了拍,不经心的目光落在她坨红的脸颊上,低笑了声。
声线清冷随意,像老家深谷里夜间穿过的山风,威寒不自知。
“小姑娘,都学会瞒事了,兔胆长得挺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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