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姜娩有些意外,没想到谢翊居然会过来帮她解围。
她上前走到谢翊身边,看了看对方的脸色,惊喜道:“你醒啦?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说话时,眼睛在发着光,藏在其中的关怀溢于言表。
谢翊沉吟了一会儿,似是在斟酌她这份关心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然后微微一笑,“我无碍,不过,这位公子是……”他朝王岳看了过去。
姜娩生怕王岳那张嘴说出什么让人误会的,连忙道:“以前的同乡,今日偶然碰见了。”
王岳心有所图,可不想姜娩这么蒙混过去。
他挺直了腰板,打算在姜娩面前压这破落户一头,好让姜娩改变想法,可在抬头的瞬间,忽然就愣住了。
眼前的青年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灰扑扑地还打着补丁,衣装却掩盖不了本人出尘绝艳的气质。男人身形颀长,宽肩窄腰,纵是拄了拐杖,背脊依旧挺直。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露出精致的轮廓和下颚线条,一双凤眸细细打量着他,其中的睥睨不加掩饰。
刹那间,王岳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他嘴唇张张合合,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王岳在心里头安慰自己,这姓谢的不就是个从京城来的吗,都被放逐到边关了,那和丧家犬无异,他怕甚?
有了这番宽慰,王岳好像又有了一些自信。
谁料,谢翊却在这时说了句:“原来是同乡,刚才我看这人想对夫人动手动脚,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误伤了这位公子,实在抱歉。”语毕,他还真一脸歉意地对王岳抱了抱拳,可言语之中依旧有着明显的轻视。
王岳一句话没说,脑子却有点蒙了。
姜娩不想和王岳多纠缠,直接对谢翊说:“你腿上还有伤,就别杵在这儿了,回去吧。”
谢翊不拆穿她的急迫,反而装模作样地伸出手:“夫人,我忽然有些头晕,你扶我一下。”
“啊?不会是还没好吧?”他因为花生过敏晕倒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姜娩心有余悸地端详了一番,然后乖乖扶住了他,“你小心点,靠着我走吧。”
一手扶着谢翊,姜娩又叫上跟在后头的谢童,三人慢腾腾地朝谢家走去。
王岳望着三人的背影逐渐远离,终于回过神,发泄般朝土上踢了一脚,在嘴里啐了一声。
回到屋里后,姜娩把谢翊扶到椅子上坐好,给他倒了杯热水。
谢翊端着水正要喝,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炽热目光,狐疑地望过去,正巧撞上姜娩担忧的视线。
他蹙了蹙眉,对这种直接的关怀起了几分怀疑,随后又是一种抵触。把杯子放回桌上,他问:“怎么了?”
“头还晕吗?要不要再找郎中来看看。”姜娩问。
“不必,我歇歇便好。”
“那行,我去给你做点吃的。”说罢,姜娩出去起灶烧火,发现上午给谢翊做的粥没有吃。便将瓦罐端上灶台,准备热一下,又折回屋里问:“你今天没吃东西?”
谢翊默了两秒,因为先前怀疑姜娩,他宁愿饿着也没有喝她做的粥,只能道:“没有胃口。”随即,又问:“说起来,我昨日为何会晕倒?”
姜娩说:“你花生过敏啊。”
“过敏?”
“额……大概可以理解为你的身体排斥这种食物的意思。”
“那为什么你和童儿不会?”
“过敏因人而异,程度也有大有小。不同的人过敏源不同,有的可能只会长藓,有的则会严重一点,”姜娩解释着,心虚地补了一句,“……这是郎中说的。”
实际的情况是姜娩火急火燎把郎中找来,郎中看了一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时姜娩自己也慌了神,谢翊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怎么突然吃了点东西就晕倒了,昏迷后,他的状态也不好,脸上起了些红点。
还是郎中问了近日他吃的用的,姜娩才反应过来是过敏。
这一下又把姜娩吓得够呛,过敏不严重还好,若真的反应过大,加上古代的医疗技术,恐怕就能要了谢翊一条小命。
直到最后,听郎中说谢翊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姜娩才放心下来。
谢翊眯眼瞧着姜娩,没有再继续追问。姜娩生怕他提起王岳,实在不想解释原主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连忙借口去看灶上的粥。
等她一走,谢翊把谢童叫过来,凑到妹妹耳边耳语了几句,再起身回了卧房。
谢翊撑开卧房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在灶台边忙碌的姜娩。两人刚才虽然都没提过王岳,不代表谢翊忘了这个人。
方才两人说话的时候他听到了些,于是认出那人是姜氏要私奔的“情郎”。可到今日,姜氏一直没有动身,还果断拒绝了,这让谢翊心中的猜忌更多了几分。
究竟是姜氏真的转变,还是……
她所图更多呢?
谢翊拿出自己藏在床上的玉佩,醒来这么久,他也是该有些行动了。
第一步,就从姜氏入手吧。
***
隔壁付大娘给谢童做的衣服说是三日做好,实际花了两日的时间,她便把成衣给谢家送过来了。
自从来到虎马村,谢童这还是第一次能穿上新衣服,小家伙高兴得不行。
但姜娩拿到衣服,没有先给她换上,而是烧水给她从头到脚洗了个澡。等从水里捞出来,给她换上新衣服,姜娩把谢童的头发绞干,在付大娘的指导下,给小丫头梳了个双丫髻。
平时姜娩瞧着谢童灰扑扑的,人又瘦又小一只,说好听点是丑萌,说难听点那就是跟个瘦猴一样。
今天把新衣服换上后,整个人精气神都变了,看起来还有些可爱。
穿上了漂亮衣服,谢童就到她哥跟前臭美去了。
谢翊乍一看梳着发髻的幼妹蹦蹦跳跳来到跟前,忽地想起在伯府时,童儿打扮地漂漂亮亮,一见到她就喊“大哥”的模样。
时过境迁,小姑娘没了往日珠钗罗裙点缀,也碍于失声再也不能说话。谢翊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看着谢童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疼爱和怜惜。
谢童拉着自己的新裙子在他跟前转了两圈,一脸焦急地看着谢翊。
谢翊猜出妹妹的意思,摸了摸她的脑袋:“很好看,付大娘给你做了衣裳,你要记得感谢她。”
说罢,谢童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道谢,又一溜烟跑出去,拽了一下付大娘的衣角,对她压了两下大拇指。
付大娘一脸疑惑。
姜娩在旁边说:“童姐儿在给您说谢谢呢。”
付大娘笑道:“谢什么谢,你嫂子教俺做饭,俺给你做衣裳,你应该谢你嫂子。”
谢童又对姜娩做了个“谢谢”的手势。
姜娩逗她:“提醒你才知道给我说谢谢,平时真白疼你了。”
话音刚落,院子外就传来了一道声音:“姜娘子,你在家吗?”
姜娩听着声音像是杨文杉的妻子方淑娘,走出来看到,发现不止是她,那日杨文杉席面上的管事杨娘子也在,身旁还跟了两个军户家的媳妇。
近几日,来找姜娩的人无非为了两件事:
一是跟着她学做菜,二是和她换点吃的。
方淑娘一行人也是听到姜娩教了人做菜,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来请教。当然,她们带的东西也不少,方淑娘妯娌二人带了三个鸡蛋,另外两位一起送了块肉。
姜娩当然不会拒绝。
恰好今天也要教付大娘,她把几人请进来,闲话几句,就开始做饭了。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谢翊走出来看。
他来到虎马村后,周围人都避着他,他在卫所里都是独来独往,姜娩名声不好,闺中没有什么密友,谢家门前除了姜娩的娘家人偶尔上门,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姜娩今天中午做的是臊子面。
他看着她在院子里给大伙说怎么揉出来的面劲道,又说臊子汤怎么做才入味,就跟书塾里的先生一样,就差没有把灶台变成讲台。
院子里,姜娩教她们揉完面,把面放到一旁醒着,开始着手做臊子汤。
杨娘子忽然问了句:“姜娘子,你相公的腿可好了?”
姜娩有些奇怪杨娘子怎么会提到谢翊,随口答:“还没有呢。”
“那这次去山里开路,你们得赶紧在卫所抱病,要不然那黑心肝的把你相公也算了进去,这腿怕是养不好咯”杨娘子说。
姜娩一怔,好奇道:“去山里开路?”
“你还没听说,”杨娘子诧异,“这年过了后,鞑子那边就开始不安分了。咱们这里离鞑子近,若是来犯,连逃都没处逃。所以朝廷下了令,要从这边的山里修条道、建烽火台,卫所的军得全部去服役呢。”
方淑娘也道,“我相公听说我们今个儿来找你,特地让我叮嘱娘子一声,给你相公抱个病。”
“我知道了,多亏娘子提醒,要不然我和夫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听到。”
姜娩已经做了决定,等谢翊伤好,她就和离,可不能因为这种事耽误谢翊恢复。
方淑娘笑了笑,“姜娘子你甭和我客气,我以后还要向你请教怎么做吃的呢。要能跟你学两手,等相公去山里修路,我也能给他送些好吃的。”
“送吃的?卫所不是有伙头军吗,他们不负责伙食?”
杨娘子叹了口气,“伙头军才几个人,他们除了给几位百户做点吃的,哪管大家死活,到时候山里开了工,不是家里亲自去送饭,哪还吃得到!”
姜娩听着,眼珠转了转,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说到修路,几个妇人不免又对鞑子起了怨言。这个说鞑子去年抢了几个村,那个说鞑子掳了多少少女,姜娩偶尔应和两声。
等她的面做好,大伙学会了怎么做臊子汤,也就从谢家告辞了。
姜娩把面盛好,叫谢童和她一起把碗端进屋。香喷喷的面上了桌,她先把谢翊的那碗推上前,坐在桌边,拿了筷子准备吃饭,听到谢翊问:“你这段时间都打算别人来问你,你就教她们吗?”
“当然了,她们都和我换东西呢,这么好的生意,干嘛不做。”
“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刚才姜娩教大伙时,谢翊一直在观察,这家伙不但没有保留,反而是倾囊相授地教学。谢翊不知道她这手艺是怎么学的,一门手艺就是一个人安身立命的手段,可她呢?生怕别人学不会似的,教得那么认真。
不过对于姜娩而言,她要是担心别人学了两手就能超过她,那她上辈子就白活了。
后世美食这么多,她都能靠自己的手艺开了连锁饭店,现在还能担心谁取代她不成?
只是这些话,她自然是不能给谢翊明说:“做菜这东西也是要熟能生巧的,他们会了,不代表就能做得比我好吃。而且,大伙生活这么苦,就图嘴上这一口吃的,我既然会,那还何必藏藏掖掖。”
谢翊好笑:“你还真是大方。”
“先不提这个,我还有个事要和你商量商量。”姜娩把刚才听来的事转达给谢翊。
他现在还伤着,自然是不会去服役。谢翊正要给姜娩说去卫所抱病,只见眼前的女孩儿两眼冒着光,向他提议:“到时候他们去山里修路,我就去给那些没有人送饭的卫所军送饭,你觉得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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