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偷情
月光, 从厚厚的云层里冒出了头。
眼下两人所处的这一方天地,幽暗静谧。
KTV里的音响声隔着一层玻璃,仿若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又闷、又轻, 不及温楚此刻心跳响动耳的声音。
她垂眼望去,阳台以外她们脚下高楼林立,一片绚彩霓虹星星点点如同铺满银河的碎星。
再近些, 眼前是浓稠至极的黑, 与清雪的白。
温楚没忍住滚了滚喉咙, 这种氛围, 好像在偷情啊。
她们两个背着所有人,在暗处偷情。
这样的念头一旦冒了头, 便如野草般疯长,隐秘的刺-激感化作细小的电流,越过峦山平原,涌入幽谷。
温楚小腹一热,可耻地脸红了。
“……”
四周围的空气里仿佛飘着些看不见的火星,烘得人又热又燥。
适应了会儿秦见纾的拥抱, 温楚身体也不再如开始那般僵硬,她悬于半空无处安放的手,很轻地贴在对方柔软的腰肢上。
如离巢而出的雏鸟,绕树三匝终于有枝可依。
秦见纾说心里不舒服, 那不舒服的原因还能是什么?
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
“对不起, 我不知道今天晚上程听然也在。”更不知道, 程听然这次出现竟然不同以往那样安分, 还主动上来招惹。
温楚心下懊恼极了。
下午,她才刚刚陪着秦见纾看完医生过来, 原想的是带对方过来散散心不至于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憋坏,却没想到这回出来,根本不是散心。
秦见纾现在心情说不定更差了。
侧了侧脸,温楚想去看看秦见纾,可一偏头就蹭到对方松软的发丝,好闻又淡雅的香气,馥郁芬芳。
她只隐约瞧见秦见纾半边侧脸,阴影下,长睫浓密。
“嗯。”
对于这番解释,秦见纾闷闷回应了一声。
她双臂深拥的力度未减,也不说话,浑身柔软发烫,好像一条攀附于温楚生长的藤蔓,在贪婪地汲取对方身上的养分。
温楚将这声过于简单回应当做是不满意。
她用脸轻贴着秦见纾的发丝轻蹭,嗓音也娇了起来:“可是,我和她已经是过去了,我不喜欢她,我有喜欢的人。”
每个人都有过去,秦见纾有,她自然也有。
温楚现在心无杂念,只想快快将人哄好,哄开心了,所以拿出自己许久不用的撒娇本领。
果然,秦见纾对她抛的这个饵很有兴趣。
温楚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肩侧秦见纾轻微动了动,顺着自己话往下问:“那你喜欢谁,喜欢我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
像是提前偷看过考卷的学生,温楚信心满满揣着答案给自己的老师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十足地确定。
她嗓音清润,笑容明朗,猝然弯起的眼眸如月光一样澈亮:“不喜欢的话,我怎么会让你这样抱着我?”
她们相互喜欢,早已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秦见纾要听,温楚自然不介意亲口再说一遍,她清婉的语调中夹着细碎的笑意:“喜欢你,只喜欢你。”
秦见纾歪了下头:“我做什么都喜欢吗?”
“嗯。”温楚想要重重点头,后又发觉自己被秦见纾抱着不好动作,只好重新一遍,“做什么都喜欢。”
“故意骗你出来,你也喜欢?”
“喜欢。”
“这样抱你,你也喜欢?”
“喜欢。”
“好吧。”像是被温楚的乖巧温顺取悦到了,秦见纾眉眼舒展开来,蕴上丝缕笑意。
她松了松臂膀,正准备结束这个亲密而又缠绵的拥抱,这时掀眼,忽然瞥见了对方烧红的耳尖。
如被雨水滋润过含苞的玫瑰,娇艳欲滴。
秦见纾先是好奇地伸出指尖碰了碰,温度些许灼人。
温楚几乎是下意识往旁缩躲:“?”
这一缩躲的动作,被秦见纾视为“不乐意”。
就在一分钟以前,她才从温楚嘴里听到了很多遍“喜欢”,那既然怎样都喜欢,怎么碰下耳朵就不喜欢了?
秦见纾掌心附上对方的后颈,薄唇微张:“别动。”
带有命令的味道的两个字,让温楚心头一酥。
不等她细细回味秦见纾的语气,周遭轻薄的氧气被悄然夺走,温楚呼吸一窒,注意力在顷刻间收往一处。
浪荡的海水轻轻拍打着,水声泠泠。
温楚感觉自己是被盯上的猎物,被捏住了要害。
巨大的浪潮扑来,将她淹没。
秦见纾环着她,用齿尖衔住她的耳垂,轻轻碾磨,时重、时轻,舌尖掠过之际又似轻巧的安抚,温柔的折磨让温楚没忍住发出细微一声吟哼。
正是这一声轻吟,让秦见纾停下了继续作怪的动作。
她将脑袋绕回身前,垂眸去看自己拥住的人:“怎么了?咬疼你了吗?”
她似有不解,眉头轻蹙起:“可是我应该没有用力……”
秦见纾还并不知晓自己的方才的那一下略施小惩,掀起了多大的骇浪。
她们依偎在彼此怀中,青丝勾缠,如黏搅在一起的海藻。
在秦见纾疑惑的声音里,温楚主动仰脸朝对方迎了过去,她半张的红唇润着水光,下颌绷紧透出急切的意味。
最终,也只是与秦见纾的唇险险擦过。
秦见纾侧过脸,避开了。
此刻,秦见纾方才回过神来温楚那声低吟代表着什么。
不是疼,是情动,是难以自抑,是被撩起的丝缕野火。
她还以为闹着玩温楚应该不会有多大反应,现在看来……
夜色下霜薄的月光沉入温楚眼底,化成了一滩柔软的水,她眨着一双勾人眼,看向眼前的人:
“我想亲你。”
“可以吗?”
软绵发娇的语调,像绕指柔的薄棉轻纱,沁了蜜,让人不忍拒绝。
秦见纾一下自乱阵脚,呼吸节奏也乱了。
潮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颈侧,轻灼肌肤,绵密的酥-麻感将人瞬间吞没。
她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温楚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不过秦见纾很快找回了自己节奏。
她顶着同样一张发烫的脸,轻轻摇头,双唇抿成一线:“今天……不行。”
在这里,也不行。
隔着一层玻璃门而已,眼下的平静说不定随时被人拉开门撞破,又想到一路过来,长廊上遇见的那些耳鬓厮磨的男女。
秦见纾丝毫没有抵触的想法,只是觉得,这样亲密而又隐私的事情不该被人随意窥走。
话音落地的同时,温楚眼里的光也黯了下去。
她双臂一松,缓缓退出对方怀抱。
如浇头冷水,秦见纾的拒绝让她很快冷静下来。
片刻后,理智重新压倒被撩起的情欲,温楚像是陡然想起什么突然长叹,低头按了按眉心:“我忘了你……得慢慢来。”
对哦,秦见纾心里那关还没过呢。
现在不适宜发展太快,而且她们也还没有确定关系。
对方那句“今天不行”,被温楚理解成了这个意思。
秦见纾本想解释两句,可见对方不一会儿就为自己找到了其它理由,又想起今晚因为程听然带来的不快,于情于理,温楚是该受些惩罚。
她也就懒得多做辩解了,干脆顺着往下说,浅含笑意:“嗯,是得慢慢来。”
“那你让我再抱一会儿。”
温楚又心底的躁动还未抚平,很快又没脸没皮地贴了上去。
多难得的机会啊,托了程听然的福秦见纾平时对她做过最亲密的行为也就是牵牵手,碰碰手背。
今天也算是开大荤了!
她心里美滋滋的。
回到包间里,两人前后脚进门,紧接着数道视线齐齐朝这边落了过来,而后又迅速移开。
让人颇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等温楚一坐下,杨柳就捏着她的手机递了过来:“手机都没带,你俩偷情去了啊?”
“胡说什么呢你。”
被对方一句话就猜中,温楚柳眉轻蹙,装模作样地瞪了她一眼。
只是眼尾含情,眸中春意未散还漾着泠泠水光,这一眼实在没什么威力,倒似嗔怪。
杨柳惊疑不定地看向对方,被夺舍了?
她一双眼睛跟安检仪似的在温楚脸上来回扫视,半晌,终于得出结论:“嗯,看来真没去偷情,口红都还在。”
温楚:……
是她想的吗,她倒是希望口红被洇化了。
自己是补不起那个妆吗?
温楚冷着张脸,跟杨柳简单交代了两句:“包间里太闷了,我们出去透透气,聊了会儿天才进来。”
浑身上下,萦着一股淡淡的怨气。
杨柳觉得怪怪的,浅聊两句,很快闪回自己女朋友身边找温暖。
没一会儿,程听然过来这边茶几上拿没开的酒。
她和其它人简单打过招呼,说话间,视线也状似无意轻飘掠过温楚的唇,停顿了会儿,心思昭然若揭。
温楚更委屈了。
要是秦见纾今天让自己亲了,程听然还能不死心?
不喝酒,也不参与游戏的两人在KTV又象征性坐了几首歌的时间,很快起身告辞。
虞思曼没留,只是简单说了句到家群里发条消息。
来时,是温楚开的车,走的时候,她主动让位自己去了副驾的位置。
车里有常备开车用的平底鞋,秦见纾在车旁换下高跟,直起腰来的一瞬间,眉额与温楚平齐,两人又一样高了。
又到了要分离的时候。
“还能抱一下再走吗?”温楚眼底绽开了小朵烟花。
“温楚,”秦见纾嗓音里透着些无奈,她指尖轻抚过对方的眉眼,低声诱哄,“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
以后是多久,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温楚佯作乖巧点头,心里却明白,秦见纾是个画饼大师。
这饼画得。
不过自己今天是不是确实有些黏人了?
想到这,温楚敛起了眼中漫开的笑意,拿出自己沉静持稳的模样,勾了勾唇角:“好,来日方长。”
秦见纾在这时收回了手,温楚转身离开。
路边昏黄的光将她影子拉成好长一条。
秦见纾盯着对方绰约的背影看了会儿,忽然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前方,已经走远的人影顿了顿。
温楚回头遥遥看了眼,将手机附在耳边,没有先开口。
手机那边,是很轻的呼吸声。
倏尔,秦见纾声音响起。
她一字一顿:“温楚,我有没有说过,能够认识你我觉得特别开心。”
身畔有风吹过,卷起衣摆,头顶树影婆娑。
温楚从喉间轻轻哼出“嗯”地一声,声音里泛着懒意:“真巧,我也是。”
大约一年以前的那天晚上,她把那个支离破碎的秦见纾捡回了家里,从此与之有了不同寻常的交集。
真快啊,一年就过去了。
无意识间,温楚脑海里走马灯一般转过了许多画面。
不过这些画面里,似乎还缺了一幅。
温楚心下默念。
算算时间的话,秦见纾的生日好像也快到了。
第72章 生日
六月底的时候, 高三学子最后返校估分填报志愿,彻底毕业。
七月,学校趁着准高三期末后一个周的休整假期叫来了附近收废品阿姨, 将这些教室里曾经在课桌上累得高高的课本与复习资料一并打包, 论斤卖出。
五毛一斤的价格,在过往的三年里承载了太多人的梦想,无数架纸飞机从同一起点飞出去, 有的迎风而起, 有的原地坠机。
重南中学的传统, 为了节省学生上下楼的时间, 二三楼永远是高三专属。
低楼层空掉的教室,在准高三学子返校补课之际, 被再一次填满。
就如同他们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像轻软的白棉,被压了又压,留白的部分再用密密麻麻课程塞满,严丝合缝,恨不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要挤一挤才好。
温楚所教的四班, 从四楼搬到了二楼。
新的年级办公室,则是被安置在了三楼。
略微有点出入的是,陈方美觉得自己那个位置老是对着空调风口吹,吹得人不是很舒服, 所以和温楚简单调了下工位。
这样一来, 温楚旁边坐着的人就成了秦见纾。
像是学生时代被老师安排到了和暗恋对象坐在一起, 温楚面上波澜不惊, 心中却是早已心花怒放,绚彩的烟花炸了一遍又一遍。
换工位这事, 让温楚足足心情好了一个周。
不过很快,她就没多少心思去想这些了。
暗涌的情愫方才萌芽,就被重重压在了繁忙的教学工作底下。
补课和正常上课没什么两样,年级会议开了一个又一个,教学计划调整了再调整,老师们紧赶慢赶,总算在八月到来之前进入到了全面的一轮复习。
从炎炙的夏到温凉的秋。
夏天的余热还未尽数消散,可每每黄昏落日彻底沉下以后,凉夜的习习晚风轻拂过裸露的肌肤,总能让人切实的感觉到秋天已然到来。
秦见纾的生日在八月的最后一天,三十一号。
隔天,就是全校开学的日子。
温楚这天没有排晚自习,一天八节课,她轮了四个班总共上了六节,下午最后一节上完后回到办公室里,说话的嗓音都有干哑。
站了一天,累得快要全身散架。
等不及五点规定下班时间,温楚在位置上歇了会儿拎起包就走。
以至秦见纾从行政楼回来的时候,只瞥见旁边一个无人的桌位,桌面空荡干净,从窗缝落了一条细窄的光进来。
她的视线,转而落在斜对面的陈方美身上:“温楚人呢?”
“她上完课就回去了,说要回父母家吃饭,怕晚了堵车。”
“而且她今天不是没排晚自习吗?”
当老师的上下班时间其实没有那么死板固定,毕竟为了保证教学任务,大家也都经常义务加班。
偶尔早退迟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陈方美伸了个懒腰,往后退开椅子:“唉,累死了,我也好饿,先去食堂吃饭好算了,这些东西晚点回来再弄。”
“秦主任,一起吗?”她抬头去看站姿优雅的秦见纾。
只见对方不出意料地摇了摇头,一如既往地婉拒:“你去吧,我晚点再吃。”
陈方美波澜不惊,点点头,迈着小碎步出门了。
她随口一问,也只是出于惯性礼貌。
毕竟整个年级都知道,秦主任的金牌饭搭子是温老师。
哪轮得到她呀!
今天温老师不在,估摸着对方是准备随便对付下。
暑假期间,食堂因为只需要提供一个年级的餐食,所以仅仅开放了两个打饭窗口,连二楼都没有营业。
偶尔会有吃腻的时候,大家会选择走出校门换换口味。
秦见纾对于吃的不太挑,正巧今天也没什么胃口,所以和陈方美料想的一样。
六点以后她来到食堂一楼,从窗口摆出来的最后两碗凉面里挑了一碗,端走。
淋了红油的花生米看起来愈发香脆,脆嫩的黄瓜丝香气清新,飘至根前,带着点酸辣料汁的甜酸味。
明明开胃,却让面前的食客有些食难下咽。
陈方美从办公室走后没多久,秦见纾就收到了温楚发来的“报备”消息。
她得知对方确实是回父母家赶晚饭了,不久前刚下二环高架。
温楚还问自己想不想吃脆皮烤鸭,那家烤鸭店就开在温楚父母家小区楼下,前阵子对方给她特地带过一次。
那回是两人夜下了晚自习,去她家里一起吃的。
当时温楚问自己好不好吃,秦见纾的回答是,她很喜欢。
大约是放在心上了,温楚这才想着要买第二次。
但这次,秦见纾却不太想吃了。
她拒了对方的提议,又添上句在忙着做二轮复习资料,让温楚专心开车,暂时结束掉聊天对话。闲著夫
碗里的凉面搅拌好刚吃两口,手边电话响了。
秦见纾余光轻瞥一眼,看到是远在丰城父母打过来的。
她腾出只手去接电话,温婉的音色中多添了几分刻意的笑:“喂,妈妈……嗯,我正准备吃晚饭。”
“都多大的人,而且今天晚上还有晚自习走不开,生日就不过了。”
“嗯,我知道的。”
秦见纾手腕轻转,一根一根挑着碗里的凉面,眼底轻薄一层笑意蕴了几缕斜斜照来的夕阳,才显得多了些温度。
同那边的人耐心讲了几分钟,电话挂断,她眼中的笑意也如袅袅云雾般轻飘散去,仿若从未存在过一般。
秦见纾垂眸,看了一眼碗里几未动过的凉面,忽然放下筷子。
不想吃了,吃不下。
不是天气的问题,也不是面的问题,更加不是食堂师傅手艺的问题。
是她自己的问题。
秦见纾看了一眼和温楚的消息对话框。
她们的最新一条消息,仍旧停留在半个小时以前。
算算路程,温楚这会儿应该已经到父母家了吧?
按下心间无端涌起的躁意,秦见纾坐在那兀自平复了会儿心情。
自己从没说过生日的事情,温楚无从得知,不清楚也正常。
况且,最近这一段时间她们都很忙。
秦见纾简单安慰了自己一番,很是敷衍,她打心眼里不愿再在这件事情上对温楚进行过多的解读。
今晚轮到她上四班的晚自习。
按照惯例,四班这群调皮鬼会在她踩着铃声赶到教室以前,规规矩矩开始晚自习。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秦见纾抱着试卷走到四班教室门口,停下脚步。
空旷的走廊一路过来,各班都亮着灯,与面前黑黢黢教室仿佛两个世界。
她踩着从容的步子迈进教室,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也隐约瞧见了教室内学生晃动的人影。
这说明,是有人故意的。
秦见纾蹙了下眉,偏头去看里门口最近的学生:“你们班怎么不开灯?”
无人回应。
忽然,教室里响起轻微“呲”的一声,一簇细小的火苗在黑暗中跃起。
暖黄的火光后方,是一张明艳的笑脸。
紧接着是两簇、三簇……
温楚夹着嗓音,起了个头:“祝你生日快乐——”
底下的学生跟着她,一边拍手,一边跟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所有人都跟说好了似的,生日歌唱得又轻又小声,不曾打扰到隔壁其他班级上晚自习,与静谧的夜色完美融到一处。
虽失了些热闹劲,却将短短几句歌唱出了温柔的细腻感。
火光映在秦见纾那双墨色的瞳孔里,摇曳不止,微弱的火苗烘亮小小一方天地,她不错落地盯着前方。
温楚整个人隐在浓稠夜里,一半明,一半暗。
歌声止住的那一刹那,将秦见纾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灯光骤亮。
她被头顶的亮光闪了下眼,抬手遮了遮。险祝付
等视野再度开阔之际,秦见纾掀了掀眼,只见温楚就站在两米外地方看着自己,眉眼间蕴着轻盈的笑意。
头顶最后一朵小乌云也被悄悄拂走。
秦见纾沉郁的心情,总算变得明朗。
“温楚,你不是回……”
“今晚你好像没有晚自习。”
到嘴边的话变了个方式问出口,秦见纾尽量克制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看起来平静。
“是啊,”温楚提了提手里的双层蛋糕,放上讲台,她俏皮地冲人眨眼,声音却是甜丝丝的,“我没有晚自习还特意跑到学校来陪你过生日,岂不是更显出我的好了?”
“咦~~~~”
讲台下方,学生发出参差不齐的起哄调。
“温老师和秦老师的感情真好啊,要是我也有个这样的闺蜜就好了。”
“我不就是吗哈哈哈哈!”
“你放屁!”
“温老师是不是还给秦老师准备了生日礼物啊,是什么,拿出来看看啊!”
“有有有,是有礼物,不过不给你们看,只能寿星看。”话音落地,温楚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上前两步,到了秦见纾面前,“生日快乐,这是给你的小礼物。”
特意挑选的精致礼品盒,上面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光看,也看不出是什么。
秦见纾眼眸弯起微小的弧度,轻声说了句谢谢。
随后,她抬眸扫过讲台下方。
“好了,安静。”
即便是今晚这样好心情的时候,秦见纾说话一样带有天然的震慑效果。
原本还有点闹腾的教室,顷刻间就静了下来。
“今天确实是我生日,谢谢大家的祝福,一会儿下了第一节晚自习你们把温老师送的蛋糕切掉,大家分了吃,”说到这,秦见纾顿了会儿,“课代表过来把上午收的卷子拿下去发了,卷子拿到手以后自己先看看,一会儿我会挑错得多的几道题来讲。”
“温老师,你出来一下。”
几句话将事情交代完毕,秦见纾将手里的一沓试卷交到课代表手上,自己率先出了门。
教室里,又恢复到正常晚自习的秩序。
从安静到热闹,再到安静,总共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
温楚跟着秦见纾,亦步亦趋。
秋凉的晚风卷着斜斜的雨丝拂过她裸露的小臂,沾了点点湿意。
两人穿过长廊,到了僻静的另一端。
这边连着几个班都是走音乐或者美术的艺术班,教室里黑灯瞎火的,走廊上也没开灯,他们不参与暑假补文化课,这时候已经外出集训。
秦见纾和温楚说话,特意往这边走。
“我以为你不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她站在廊边,心里仔细斟酌要说的话,结果一个没注意握到了着被雨飘湿的金属栏杆,只好又飞快缩回。
温楚看她伸手又缩回的动作,被莫名可爱到,重重“嗯”了一声,紧接着故意取笑:“然后呢,就有点生我的气了。”
看看傍晚给她回的消息,都是些什么?
温楚当时正在去取蛋糕的路上。
“……”被对方戳穿了心思,秦见纾没说话。
她错开了眼。
一眼望去,斜对面连着好几个黑黢黢的教室。
再往前数最近一个亮着灯的,就是四班的教室。
虽然隔得远不太看得清,但依稀可以透过亮起的窗看见一排又一排学生可爱的后脑勺。
借着昏暗的光,温楚隐约瞧见对方轻微扬起唇角。
以及眼底骤然亮起,细细碎碎的光。
秦见纾的目光重新落回温楚的脸上。
她缓而慢地眨了下眼,舒缓的语调中,透着坚定:“温楚,我们陪她们一起熬过最后冲刺的这一年吧。”
温楚朝后,轻轻倚在墙面上:“我送你的礼物你还没看呢。”
就开始提别的事情。
她声音里透着与那晚如出一辙的幽怨,似有不满。
秦见纾舒展眉眼,开始拆手中的礼盒。
不一会儿:“镜框?”
温楚从她手里接过那个质感不错的细金边眼镜,缓缓展开:“你原来那个镜框不太适合你,我早就想给你换个新的了。”
原来那个,怎么说呢。
温楚估计也是秦见纾随手配的,再普通不过的黑边眼镜,虽然说一副眼镜而已,也压不住对方那张优越的脸。
可总觉得有些不配,暴殄天物。
且这样的感觉,随着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就越来越强。
秦见纾工作时身上的温柔与严谨,不该被那副普通的眼镜压得死板、沉闷,要是换上自己挑的这副的话……
“戴上,试一下。”
温楚盈盈含笑,她直起腰来,将展开的眼镜轻轻搭上对方挺翘的鼻梁。
眼底,划过一丝惊艳的光。
眼神黏连在对方那张清艳透着丝正经的脸上,逐渐变得幽深:“……嗯,果然很适合你,改天等你有空了我陪你去验个光,重新配上镜片。”
秦见纾却还一无所察,她薄唇张合着:“是吗?”
“我刚刚说的话……”
“我知道你的意思,”温楚咬着轻软的语调,截断她的话,“专心陪她们走过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送她们进考场。”
这本来就是身为老师应该要做的事情,更何况已经高三了。
秦见纾有多热爱自己这份教书育人的工作,这一年来,温楚看在眼里,她自然也知道对方的心思更多是放在了哪里。
她的笑音被风吹散:“我愿意和你一起。”
“但一年的时间那么久,你不打算给我预支一点甜头吗?”
就算是钓笨驴也得给它安上一根能得看见的胡萝卜在前头晃,秦见纾惯喜欢给自己画大饼,可惜温楚不吃这套。
她得先收到实质性的好处,才愿意。
平光镜面下,秦见纾目光像松软的云,给人一种予取予求的错觉:“比如呢?”
温楚倾身靠近,她伸出纤长的手在自己的唇瓣上轻点两下,眼尾含情。
虞思曼生日那晚回去以后,温楚想了又想,总算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秦见纾当晚的一系列举动都意味着什么。
秦见纾拒绝她,说的是“今天不行”,而不是“不行”,或者是“现在还不行”。
而且医生也说了,那不是病。
所以温楚得出结论,那晚自己大抵是又被调戏了,而不自知。
眼下暗示性地举动,让秦见纾微微睁大了双眼,她轻声低语:“这是在学校。”
“没关系,这边不会有人过来,也没有摄像头,看不到。”
“轻轻碰一下就好。”
温楚长睫扑扇着,低声诱哄,又似撒娇。
她在秦见纾身前站得很定,落下薄薄一层阴影,只等着对方主动凑近过来亲自己。
秦见纾也确实被说动了,眼底暗光闪烁着,忽明忽暗。
她轻轻握住温楚清凉的小臂,一点点凑近过来。
最终,被难在了奇怪的地方。
秦见纾脸烧烫得可怕。
她声音细若蚊吟,带着点疑惑:“……是不是要把眼镜取下来?”
“不用,”温楚忍俊不禁,指尖顺着她的颈线划过,“脑袋稍微侧一点。”
温楚猜想对方大抵是第一次主动亲人,以至于很简单的一个动作,让她做出了青涩而又笨拙的感觉。
秦见纾思考了会儿这个“侧一点”是侧多少,是往左边侧,还是往右边侧?
想明白以后,她终于如愿来到了想到地方。
从未有过的触感。
温楚的唇温软中带着丝凉意,像掺了冰沙的棉花糖,甜腻腻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秦见纾细细感受着。
她们气息交缠在一起,潮热暧昧,连带着心跳也漏了一拍。
秦见纾始终谨记着说好的“碰一下”。
碰完,她刚准备撤开。
大约是被察觉到了意图,几乎同时,后颈绕上来一温热的手,带着轻柔却又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后路直接截断。
温楚低头,轻轻抵开她的舌关。
她伸手勾着对方的颈,将人带向自己,肆意地加深这个吻。
暗色的夜里,丝丝绵绵的雨斜斜飘落到两人道交缠的人影上,秦见纾被温楚带着,勾着,晕晕乎乎地完成了一次特别的体验。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
只是她脚下发软,像踩在了云端上。
秦见纾想,不怪温楚骗了自己,毕竟自己骗她在先。
一人一次,总算扯平了吧?
第73章 过夜
九月一日正式开学后, 教学强度比起暑假又上了一个新台阶,高三开始上第四节晚自习了,且要求全体住校, 集体管理。
晚自习后延, 也意味着老师的休息时间被再次压缩。
如雪花的试卷洋洋洒洒不要钱一般往下发,复习资料每周更新。
各班课代表守着等,刚从打印机里出来还热乎的资料, 余温尚在, 就被迅速发到了每一个同学的手里。
忙碌而又枯燥的高三生活, 分秒必争, 重复着日复一日,那些空白的时间间隙被名为学习的细沙一点点压满、填实, 直到再也塞不下。
温楚切切实实又再经历了一次高三。
不同的是这一次身份调换,她是老师。
每当办公室的吴老师在大声埋怨没时间回家陪老婆孩子的时候,温楚总会悄抿住唇看向一旁的秦见纾,然后捧起自己空掉的茶水杯,从对方面前悠然路过去接水:“还好我没有对象,吃不到吴老师这种苦。”
这时, 秦见纾总会无声地看她一眼。
赶路人钓在前方的那根胡萝卜总需要按时更换,不然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秦见纾会在夜下晚自习以后将人带回家里,将温楚想要的胡萝卜换上新的, 然后旧的那根, 就会被变着法地吃下肚。
数着日子, 新年到来了。
学校寒假补课上到了大年二十八, 学生和老师同一天休息。
放假后,秦见纾几乎没有多余能够留给温楚的时间, 她买了三十当天的高铁票,掐着日子回丰城过春节。
温楚还来不及陷入“又要分开最少一周”的煎熬情绪,秦见纾就病倒了。
高铁发车的前一天傍晚,人烧得迷迷糊糊。
两人在火锅店坐着,面对面吃火锅,吃到一半的时候,温楚才发现秦见纾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
只见人两边脸颊,泛着诡异的红。
起先,她只以为是室内温度太暖和,秦见纾脸上的红是被热腾腾的火锅气烘的。
直到对方露出恹恹的神情,连带眼睛也迷蒙起来像是蕴了一层看不见的水雾。
温楚就近在隔壁的药店买了个体温计,量出温度以后,差点将东西扔进滚烫的锅里:“三十八度七!”
“烧这么厉害,你就没觉得身上哪不舒服吗?”
温楚不自觉就拔高了语调。
秦见纾蹙着眉,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我脑袋昏昏沉沉的,还以为是午觉没睡好。”
昨晚也没睡好。
所以今天下午什么都没做光补觉了,但没想到一觉醒来脑袋越发晕了,她没往发烧上想。
现在想来,大约是这段时间一直高压连轴转,以至于那根紧绷的弦稍稍一松,竟然就直接断掉。
这病来得实在不适时宜。
早一个星期前,温楚就在办公室里碎碎念说放假了要好好出去吃顿火锅,这家店又是她们排了半个小时才排到的。
秦见纾从不愿意做个扫兴的人。
她抿住唇角,接过温楚手里的温度计,出口的声音软绵没有力度:“先吃东西吧,吃完以后回家再说。”
轻描淡写的模样,就好像发烧生病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般,习以为常。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不重视。
温楚哪里能由着秦见纾乱来,她眉头紧皱着,冷着张脸抬手叫来了服务员:“人都这样了还吃什么啊,不吃了。”
看病要紧。
可真行啊秦见纾,发烧了还想着先吃火锅呢!
吃火锅能吃好病吗?
温楚也想不明白,这人难道是铁打的。
将大部分还没下的食材打包,她们结账离开。
从商场下来回到车里,温楚依旧喋喋不休,大抵是对秦见纾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颇有意见,她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仍旧有些生硬:“你乖乖坐好,我现在带你去医院,明天上午你还得赶高铁呢。”
“温楚,你不可以这样和我说话。”
秦见纾声音顷刻就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抗议。
大约生病的人情绪会要敏感些,此刻的她双唇抿成一线,不太清明的眼眸里泛着泠泠水光,望向对方。
仿若落进了一池温和的春水里,被无尽的柔软包围住。
温楚再也提不起丝毫与人置气的心情。
她懊恼非常,总算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瞧瞧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竟然对秦见纾一个病人用这种语气讲话!
温楚压了压唇角,放柔眉眼,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态度变得温柔许多,还掺了几分娇:“对不起嘛,我只是有些着急。”
“安全带自己能系上吗?”
嘴上这么问,她其实还是不放心,特意偏头去看秦见纾的动作。
温楚看见秦见纾轻轻点头,然后低头将安全带拉过身前,完美系上。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
过了会儿,身侧传来秦见纾透着疲意的声音:“不去了,我不想去医院,很麻烦。”
温楚定定看着她,思考两秒:“那回家。”
怕秦见纾记岔了家里没药,进小区以前,温楚将车子停在路边又进到附近的药店里买了一袋子药,都是些退烧治感冒的。
到家后,她将秦见纾推进卧室换衣服,自己蹲在茶几面前边看说明书边拆药。
等人换上居家睡衣从屋里出来,温楚捏着一粒白色的退烧药上前,另只手递过刚接的温水:“喝水,吃药,然后睡觉。”
一觉醒来,应该就能退烧了。
秦见纾这病来得没有预兆,她琢磨着可能是近期工作太累抵抗力下降导致的。
除了发热以外没有其它的症状,应该不会特别难缠。
总之,自己今晚在这守着就是。
说起来,两人如此暧昧的关系发展到现在,还没有谁主动在对方家里留过夜。
秦见纾含了口水,低头吞药,烧得久了舌尖微微泛着点苦味。
随后,她掀眼看向面前的人,音色发软:“那你呢?”
温楚接过秦见纾递来的水杯,下意识用上了哄人的语调:“我今晚在你家陪你,你要是晚上醒来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叫我。”
说完,她偏过脑袋目光在整间屋子转了圈,最终,落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睡沙发吧,家里有多余的被子吗?”
时刻谨记自己还没转正,温楚很有避嫌的自觉。
秦见纾秀眉轻拧住,深深看了温楚一眼。
她头脑愈发昏沉,就连呼吸都带着滚烫的味道。
可意识,却又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秦见纾一双薄唇微微翕动着,很快做了决定:“你和我一起睡卧室。”
*
家里没有新的睡衣,却有秦见纾穿过的,洗得干净,还透着淡淡的洗液香。
温楚抱着干净的睡衣钻进洗手间里,很快换好,出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连带着头发丝都沾染上了秦见纾的味道。
她两颊微微发烫,站在卧室门口定了好一会儿神,才推门往里。
房间里一片灰黑,只留了床头一盏暖黄的小灯做照明。
温楚侧目望向床头,只见床上被子底下鼓起小小一团。
秦见纾吃过药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她轻手轻脚来到床的另一侧,小心掀开被子一角,然后将自己轻轻放上床。
很近的地方,秦见纾的体温朝这边度了过来。
均匀的呼吸声从旁传来,如羽毛一样轻盈,落在温楚并不平静的心湖,涟漪渐起。
她举起手机看了眼,现在不到八点半,远远不到自己平时睡觉的时间,更何况现在又是和秦见纾躺在同一张床上。
她怎么睡得着?
温楚睁着眼,简单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片刻后悄然背过身去打开手机,开始冲浪。
从微信朋友圈看到小绿书,又从小绿书看到微博,中间她还跑到企鹅软件在班群里出没了一会儿,最后打开很久没看的几个小组。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一点。
似有若无的困意袭来,手机电量也终于在这时见红。
温楚伸手,正准备按掉床头亮起的小黄灯。
这时,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翻身的动静。
被子底下,一双泛着暖意的手越过床中间的空白地段,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臂:
“……温楚?”
秦见纾的声音迷迷糊糊,带着浓浓困意,还有些哑:“你还没睡吗?”
她手心的温度浸透肌肤,让温楚没忍住打了个颤。
一冷一热,一冰一火。
温楚张了张唇,侧转过脸去看她:“嗯,刚准备睡。”
“你怎么醒了,要喝水吗?我去给你接。”
她说着,就要翻身下床。
可秦见纾的手还紧紧握着,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被子底下,温楚试探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哪想对方察觉到这点意图后反而握得更紧了。
借着微弱的光,温楚侧过身来看向秦见纾。
对方眼眸紧闭着没有睁开,昏黄光影下似鸦羽的长睫轻轻颤动,瞧着,睡得并不安宁。
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温楚正想尝试去叫秦见纾的名字,倏尔,安稳睡着的人轻轻翻了个身,被子底下,她的另只手也摸索着伸过来,不一会儿就整个人都窝进了温楚的怀里。
被子底下,原本鼓起的小小两团,变成了一团。
怀里忽然就多了个人。
温楚全身僵硬住,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秦见纾半张脸埋在她颈间,鼻间喷洒出来的气息几欲将她灼伤。
温楚听见对方轻声呢喃两声,像极了梦中呓语:“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啊?”
她低了低下巴,垂眸,试图看清秦见纾埋在自己颈侧的另外半张脸。
然而只是徒劳。
被面下,秦见纾的另只手也十分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腰肢上,声音透着闷:“记不清了。”
温楚沮丧地放弃挣扎,举手投降。
过了会儿,秦见纾又不动了。
听着耳畔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温楚特别害怕对方会以这样一个姿势睡着。
要是这样的话,那她今晚都不用睡了!
清了清嗓子,温楚故意提醒:“既然醒了那就量下体温吧,看看烧退了没有。”
被子底下,她一只手轻轻推动秦见纾的肩膀,试图提醒对方应该同自己保持适当的距离,而不是现在这样。
一张双人床,旁边空了大半!
自己都快要被秦见纾挤下床去了!
“嗯……”听见温楚说的话,秦见纾身体动了动,也顺从地将脸从她侧颈的位置移走,睁开一双朦胧睡眼。
温楚悄悄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舒完呢,秦见纾就又贴了过来。
与方才不同,这回,对方额头轻抵住她的,半睁开的眼底是被搅碎的清波,轻盈晃动。
温楚一颗心荡了又荡,呼吸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变沉。
始作俑者却恍然不觉,半晌,她从喉间哼出轻轻一声疑惑:“量好了吗?”
温楚轻咬下唇,眼尾泛红。
谁教你体温是这么量的?
第74章 降温
温楚仿佛身处油锅里, 被秦见纾提溜着煎炸烹煮都来了一遍才肯罢休。
最终,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的体温更高,她不依不饶将人从床上扒拉起来, 总算用温度计又再正常量了一遍。
三十七度, 已经退烧,处于正常的体温范围。
温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放人去睡觉。
后半夜, 秦见纾睡得还算是规矩。
温楚提心吊胆一整晚没睡安稳, 但总归没再发生“怀里突然多出个人”这样的考验人定力的事情。
拿这个考验干部?
那干部可要被彻底腐蚀了。
卧室里空调温度开得够高,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温楚被渴醒, 又干又涩的嗓子跟被燎了遍火似的,她迷迷糊糊伸手到床头找水喝, 隐约,听见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好像是下雨了。
温楚没管,摸过水杯囫囵着喝了两口水下肚就又一头蒙进被子里,再度睁眼的之际,天刚擦亮。
秦见纾醒来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往身侧去摸,结果摸了个空。
被子里空荡荡的, 透着凉意,可见温楚起床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
两相对比之下,昨夜那个有些烫人的怀抱显然让人更加眷恋。
窗边的帘子被拉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 灰暗的房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身处现实世界而真实感, 反而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继续窝进被子, 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的荒谬念头。
秦见纾昨夜睡得太沉, 刚醒的这么会儿,脑袋晕乎乎的仍旧有些发飘。
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好好缓了缓, 才掀被下床。
“你醒了啊?我去给你盛碗粥,然后再吃个水煮蛋,楼下的早餐铺子都关门回去过年了,将就吃点。”从厨房里探头出来,温楚和乍然刚醒的秦见纾打了个照面,这就自然地安排上了。
她本来想下个清汤挂面,结果打开秦见纾家里的冰箱一看,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想来是屋子的主人知道今天要走,所以提前清空冰箱。
可温楚吃面有个怪习惯,再清汤寡水的面也得铺两片绿菜叶上去才行,这才退而求其次,掏了两把米扔进电饭煲煮白粥。
秦见纾扶着卧室门缘站在那,看温楚无比自如地在她家里忙来忙去,俨然一副没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
冷清的房子里生生缭绕出几分烟火气。
从厨房里盛好粥出来,又摆上碗筷,温楚见秦见纾还像个木头似的站在那没动,遂又扫过对方一身轻薄的睡衣,眉头轻皱:“你怎么都没换衣服?”
她上前两步,低声嗔怪着将人往卧室里推:“把衣服换好再出来,凉。”
“袜子也穿上。”
昨晚刚生了场病也不知道注意点,真是让人不省心。
冰凉的掌心温度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浸到秦见纾背部的肌肤上,她肩骨轻微一颤,一时也不知道是被这骤来的冷意凉到了,还是因为别的。
现下八点刚过,秦见纾十点一十的高铁。
换好衣服洗漱过来到桌前坐下,温楚又适时将一只甩好的温度计递到了她面前:“温度计,夹着。”
“……”秦见纾嘴唇嗫嚅两下,想要说点什么,终究是将字句咽回了肚子里。
暖和的粥饭吃进肚子里,五脏六腑都仿佛活了过来。
她还从来没被别人这样细心照料过,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黏糊糊的白粥煮出来不算漂亮,温楚加水的时候加少了,煮出来不像粥,更像是饭。
不过洒了白糖喂进嘴里,也并不难吃。
反而甜丝丝的。
秦见纾舀了一口白粥送进嘴里,轻嚼两下,忽然问:“昨晚睡得好吗?”
“嗯……”这一问,算是把温楚给难住了。
想到昨晚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嗯啊嗯的沉吟半天没给出个准确答案,反而掀了掀眼,将问题原封不动抛回去:“你呢?”
这副含糊犹豫的样子,反倒让秦见纾丝毫没有难度地猜出了答案。
她忍俊不禁,眉眼弯起细微的弧度:“我睡得很好。”
“还是多亏了你呢,温楚。”
浸染了笑意的字音如羽毛,轻轻挠过温楚的心。
她没接话,从鼻腔里懒懒哼出一声,尾音轻扬。
这算是表扬?还是故意打趣?
温楚没琢磨出个明白的味儿来。
不过她比较大度,记着秦见纾是个病号而且一会儿就要拖着行李箱离开云城了,不和对方计较。
几分钟后腋下的温度计拿出来一看,三十六度八,在正常范围内。
温楚没有因此懈怠,趁对方吃完东西返回卧室收拾随身行李的时候,又冲了杯感冒冲剂端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亲眼瞧着秦见纾一滴不落的喝下去了,她才略略放心。
仿佛对方是什么精致易碎的瓷器,需要细心呵护,温楚没意识到自己的过分上心有哪不对。
九点,秦见纾带着箱子准时从家里出发去高铁站,差不多二十分钟的车程,一路上,她又眯着睡了会儿。
安静的车厢里,温楚打开轻音乐将音量调小了些。
她掐着表算,见时间还够,特意将车速放缓了一点。
车子开起来,窗外飘过丝丝绵绵的冬雨就没了形状,只是随着风一缕缕撞在玻璃上,化出浅浅的水痕。
一路顺畅到了高铁站,隔几十米远,温楚就望见了站前乌泱泱的送客车队,这些车子一辆接一辆往门口放人。
限停的地方超过三分钟就要开罚单,仅仅只够说两句话,放个人的时间。
温楚的车跟着前头的队伍缓速前进,咫尺的距离,越来越近。
一旁,她余光瞥见秦见纾已经低头开始松安全带,后座的包也拎到了前排,准备随时下车的样子。
沉郁的心情忽而涌上心头。
温楚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她唇角平直,佯作漫不经心的模样转过脸去看秦见纾:“有计划什么时候回来吗?”
“还不知道,我尽量早一点。”
秦见纾正低头在包里翻找眼镜,一会儿看指示牌要用到,她下意识开口:“而且过完十五就要返校补课,顶多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回来了。”
注意力放在别处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温楚的眼神在这时有了微妙变化。
瞧秦见纾说得多轻飘的样子,“顶多”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很短吗?
还是说,只有自己觉得长而已。
这句话轻飘得不像样子,落进温楚的耳朵里,让人觉得百般不是滋味。
偏偏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酸酸胀胀的心情撑满了胸腔。
温楚收回放在对方身上视线,态度瞬间淡了下来:“哦。”
她在尽量克制让自己不要冷脸。
心里却阴阳怪气的……暧昧嘛,作为暧昧对象要知进退,懂分寸,毕竟自己也不是正经身份呢。
秦见纾似有所感。
她手下动作一顿,抬眸朝驾驶位上的人望去,视线只是在温楚脸上扫了一圈而已,就已经大概琢磨到对方的心思。
“温楚,我会想你的。”秦见纾突然道。
没有预兆,猝不及防。
同样一句轻飘的话语直直撞进温楚心底,落在最柔软的地方。
她唇边漾起一个轻盈的笑,眼底铺满了温柔与缱绻。
温楚像是一只被顺好毛的猫,心中方才涌起的那些别扭情绪,顷刻间散了。
“知道了。”别扭,又欢喜。
两种情绪缠杂在一起,她只得装作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应了一声,不想在这场交锋中太落下风。
“你记得吃药,我拿了两包冲剂还有两片退烧药放你包侧边兜里了,中午在高铁上用过午餐你记得再喝一包冲剂。”
“嗯,我会记得的。”
秦见纾悄弯起唇角,乖巧点头,紧接着又缓缓眨了下眼:“就算不记得你也会提醒我,不是吗?”
“秦见纾,”听见这句,温楚重重喊了她一声,“出门在外你不要这么依赖……我。”
到了嘴边的“别人”被温楚临时改成了“我”。
许是她自己打心眼里也认为,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属于“别人”的范畴。
她是自己人。
秦见纾含笑:“不能吗?”
温楚轻咬住唇,被对方反问了一句没有答话。
有什么不能的?
秦见纾明知道自己是在说反话,也不给自己留点面子,非要刨根问底。
真是讨厌!
两人这么会儿拌嘴的功夫,车子已经开到临时停靠的区域,稳稳停住。
温楚扶着方向盘,看向她,最后叮认真嘱了一遍:“反正你回去自己多注意一点,今早烧虽然已经退了,但也不知道吹了风以后会不会反复。”
现在正是冬季里最冷的时候,人走在街上没一会儿都冻得脑仁疼。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秦见纾那边下了高铁有没有人来接。
温楚幽幽叹口气,伸手抚上对方光洁的额,又细细感受了会儿温度。
正要抽回手放人下车呢,陡然间,手腕被人轻轻捉住。
她半边身子被秦见纾牵引着,往对方面前倾斜过去。
秦见纾捉着她的手,一只不够,另一只也牵了上来。
先是贴额,而后又从前额滑到了两边脸颊,小心捧着,极近的距离下,对方以指尖在她掌心里轻轻碾过,如猫挠一般。
“现在放心了吗?”
清清淡淡的语气,叫人品出了难言的滋味: “嗯,感觉发烧的那个人好像是你呢。”
言罢,秦见纾松开了温楚的手。
她回到位置上,一手拎包,一手扣下车门的按钮。
门外开的瞬间,一阵刺骨寒风扑涌而来,迅速卷过车厢里的每个角落。
自然,也好心地给温楚降了降温。
第75章 春桃
今年除夕在家吃过团圆饭, 温楚照例和一群朋友一起,不同的是这次小圈子换了一批人,没有程听然。
多数都是杨柳小姐在外面新交的朋友。
温楚有眼熟的, 也只一两个, 大多不认识。
过了初五,老温早年的生意搭子从老家开车返程,返程路线这么巧要经过云城。
一家在此停留一天, 顺便上门探望多年不见的好友。
谁知恰好撞上了杨柳不请自来, 大包小包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叫得可甜, 不意外从老温手里讨了个大红包去。
初六这天原本应是清清静静, 准备春节最后的收尾,家里呼啦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老温连忙拿起手机扒拉周围的餐厅,看晚上要订哪的位置才好。
“温楚,你和杨柳别老躲房间说悄悄话呀,也出来陪陪我们。”
“知道了阿姨,我们就来!”杨柳这个嘴快的帮着应了一声,然后用脚轻轻碰了碰温楚的小腿, “你妈叫你。”
“嗯。”温楚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她歪在懒人沙发里,一目十行地浏览今天错过的热搜新闻,对杨柳的话并没什么表示。
看起来,出去客厅的兴趣不大。
兴趣不大主要原因, 还是老温的生意朋友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儿子, 双方家长热衷于牵红线, 话说不了两句就要往感情方面偏。
温楚坐在那听了两句, 很快琢磨出味儿来。
这一大家子返程路线这么巧会经过云城,大约也是故意的, 有双方家长私下做局的嫌疑。
在外头干巴巴坐了会儿,她寻了个借口离开,没多久发消息把杨柳也摘了出来,这才免掉一场尴尬。
只是外头家长还是会时不时催促她们出去。
妈妈还给私发微信,说这样很没礼貌。
杨柳这个早早就同家里出了柜的,倒是悠哉悠哉地在一旁看好戏。
她两只小腿轻晃着,没个正经样:“你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没准备出柜呢?”
聊起出柜这个话题,杨柳总是能以“过来人”的身份自居。
头顶泄下来冷白的光有些刺眼。
温楚阖起眼,将手机轻轻扣在胸前,一双薄唇张合着:“去年给他们打了一针预防,反应有点大。”
“不过我现在连女朋友都没有,有什么好出柜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脑海中闪过一张温柔的脸,两人近日来那些相处的细节,碎片,影影绰绰如画浪般漂浮浪动。
无意识间,温楚唇角弯起细微的弧度。
这一敏感细节恰好被杨柳这个严格的观察员给捕捉到了。
“呵呵。”
杨柳虚伪地干笑一声:“我说实话,你俩这跟谈了也没什么区别,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一种什么新鲜的玩法……”
亲也亲了,心迹也互表了,就是不提在一起。
杨柳大概听温楚说过她们之间好像还做了什么约定,隔段时间秦见纾就要给温楚发次赈灾粮。
啧,玩得真花。
要不是对面真是直女,秦见纾的为人也摆在那,杨柳还真以为温楚是被什么高段位的女人钓住了。
听见这番话,温楚蓦的睁开眼。
她轻慢地哼了一声,目光在杨柳脸庞轻飘掠过,扔下句“你懂什么”。
“慢有慢的好,再说了,现在高三谈恋爱多影响高考。”
杨柳:“说得好像是你俩要高考一样。”
温楚轻睨她一眼:“怎么,学生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这个话题两人私下里不是第一次讨论,只不过每一次都没什么结果。
杨柳好没趣地撇撇嘴,话锋一转:“那不说这个,你考虑一下我刚刚说的话。”
她今天来,也不光是来拜年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杨柳还大包小包买了不少贵重东西。
说起这事,温楚坐直身子,正色道:“不考虑,你要只是觉得我们家资源好用你就去找温叶姐姐,现在老温的产业都全是她在管,你走正常合作的路子,该签合同签合同该给钱给钱,提我也不好使。”
杨柳一脸不死心:“可你才是老温的亲女儿啊,你怎么一点儿上进心都没有!跟我一起创业多好!”
温叶,是温楚拐了十八个弯祖上有着浅薄血缘关系的一个远房堂姐,比她大三岁,在老温家小一辈里是最为出色的那一个。
由于温楚对经商做生意从来都没有兴趣,老温和妈妈年轻时攒下的那点基业现在全交由温叶这个职业经理人来打理。
激将法对温楚并不管用。
她屈起指尖,挽起自己耳边飘落的一缕碎发,笑意轻晃:“本小姐志不在此。”
“钱嘛,够花就行,像我们这样的以后不会有孩子,多出来的钱你将来是想留给谁?”
温楚习惯了自由懒散的生活。
对于她来说,当下的生活质量比钱更重要。
大约是因为不缺钱,家里也从不苛求她去做什么。
从二十一岁毕业到现在,温楚做过企业的小职员,也去酒吧当过调酒学徒,甚至有段时间小摊经济很火,她拉上杨柳还有另外几个朋友一起开着对方价值不菲豪车去江边摆摊。
直到前几年,爱玩的性子定了些,这才收心同意家里为自己找了一份带编的教师工作。
当老师,是温楚毕业以来做得最长久的一件事了。
杨柳显然是清楚她的性子,觉着这么几年下来自己对这份职业大约也腻了,所以来找她一起去做别的。
两人说话这么会儿功夫,虚掩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杨柳还想说什么,被突然这突然的动静给吓得噤了声。
温楚仍旧一副惬意从容的模样,她伸了个懒腰,在母亲大人的眼神注视下缓缓起身,声音沁了丝丝甜意:“妈妈,我们正准备出去呢。”
杨柳早已习惯好友这副见人说人话的样子。
她坐在那,岿然不动。
温妈妈看了她们俩一眼,清了清嗓子:“家里没准备什么年货,你和小李去一趟超市买点坚果零食回来,水果也买点。”
“还有生抽,家里酱油瓶也空了。”
小李,就是老温那个生意搭档的儿子,全名叫李鸣。
温楚点点头:“哦,好。”
待到妈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之后,她才徐徐朝杨柳望去:“那杨柳和我们一起去。”
*
离家最近的大型超市,在一公里外。
温楚拿了车钥匙领着另外两人一起下楼,到了要上车的时候,杨柳十分知趣地抢在李鸣前头拉开副驾的门:“不好意思啊这位弟弟,我这人坐车有怪癖,不坐副驾的话浑身难受。”
“你不介意吧?”
李鸣尴尬地摇了摇头:“……没事,那你坐前面就好了。”
反倒是温楚,听见好朋友的话没忍住轻笑出声。
杨柳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可别太没良心了!
要不是不忍心看朋友饱受相亲困扰,自己能编出这么扯的理由吗?
车子上路以后,杨柳摸出手机给许意宋报备了下行程,说自己现在陪温楚出去逛超市,顺便充当相亲挡箭牌。
同样的话,想了想,杨柳也复制了一遍发到她们四人小群里,还特地@了秦见纾。
这群最开始是为了她们四个人一起出去玩拉的,后来在许意宋的要求下,群名在不久前被改为了《祖国花朵护卫队》。
因为群里四个人里,有三个都是老师。
至于杨柳这个无业游民嘛……
她很自觉地将昵称改成了“编外人员”。
不到十分钟的车程,李鸣尽力和车上的两位“姐姐”搭话,可惜温楚装作在专心开车的样子,接话并不没有很及时。
甚至偶尔还表现出一副“啊?”、“怎么了”、没听见”这样敷衍耳背的样子。
好在,杨柳是个好心的。
顾忌着一会儿回去恐怕弟弟会找叔叔阿姨告温楚的状,她轻咳一声打圆场:“她开车的时候不擅长一心二用,你别介意。”
李鸣:“嗯……”
短短十多分钟,这位姐姐说了两次让他“别介意”。
到了地方,李鸣捏着手机走过来,非常礼貌地扬了扬手机:“刚刚阿姨让我妈发了个购物清单过来,我们按着单子买就行。”
“加个微信吧,我把单子发给你。”
早不发晚不发,偏偏这时候发。
发就算了,还只发一份单单给了李鸣。
自家妈妈打的什么主意,一目了然。
不过想到对方一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温楚默了默,配合地亮出二维码和人加上好友。
李鸣也十分迅速将购物清单给她发过来,没有说多余的话。
两人始终客客气气。
但从李鸣如此顺应家长的故意安排来看,杨柳推断他对温楚还是很有好感。
至少是不抵触。
单子上列的东西多数是零食生鲜水果类,分在超市不同的区域。
温楚大致看过一遍后,直接提议她们三个人分开采购:“这样会快一点,有问题吗?”
作为一个被拽来的工具人,杨柳飞快摇头说了个“好”字。
李鸣嘴唇张合着刚要开口,字音都没发出声呢,温楚就直接拍板了:“既然都没有意见,那杨柳你去买坚果炒货,我留在零食区,李鸣你去生鲜那边。”
李鸣:?
欲言又止,他最终也只吐出个“好”字。
将身边跟着烦人精赶跑了,温楚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图片清单上列的零食不多,她绕着零食架一排一排的挑选,挑好放进购物车里的,多是自己和杨柳爱吃的。
很久不逛超市,温楚耐心多了些。
她边走,边看,偶尔在某一瞬间走神想到秦见纾,开始思考对方吃不吃零食。
先前好几次去秦见纾家里,似乎也没看到有零食这种东西的存在。
温楚陷入沉思。
说起来,她们还没一起逛过超市呢……
这种极具生活气息的事情。
也不知是不是相互间有感应,温楚思绪没飘多远,就被忽然响起的电话声给拉回到现实世界。
秦见纾打来的。
手机附在耳边,她听见了熟悉语调声,温婉清柔:“你在外面吗?”
“在超市,家里让我出来买点东西。”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这么突然,秦见纾主动打电话给自己?
该不会是想她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温楚长睫扇了扇,抖落头顶洒落下来细碎的光影。
她指尖划过架子上一排彩虹糖,缓缓停住,刚好拿起一盒桃子味的。
清新的春桃,水嫩的粉色和记忆中清甜的糖果香,让温楚想起自己和秦见纾的接吻时候的感觉。
丝丝绵绵的酥-麻感自心间窜起。
温楚紧盯着手里的糖果盒,眼神忽而变得幽深。
名为思念的浪潮扑涌而来,霎时将她整个吞没。
想想,再过两天就该是秦见纾给自己发赈灾粮的时间了,但对方暂时还回不来。
她倏地紧了紧手里的糖果盒,讲话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秦见纾……”
“——咦,原来你也喜欢桃子味的彩虹糖啊?”
温楚这边刚起了个头呢,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及煞风景男人的声音。
她心里那头蹦蹦跳跳的小鹿,干脆直接一头撞死在墙上,眼底泛-动的情念,也顷刻间消散了个干净。
煞风景的人并不自知,仍在自顾自地走近。
李鸣伸手,从温楚面前的货架上也拿起了一盒桃子口味的彩虹糖,笑容明朗:“我也喜欢,不然买一盒回去我们俩分着吃吧?”
分着吃。
分,着,吃。
倏尔,温楚听见了电话那头秦见纾憋笑的气声。
她木着张脸转了过来,将手里那盒糖拍进男人怀里,唇角平直抿成一线:“我不是让你去生鲜区了吗?”
生鲜区,不认字吗?
第76章 荤的
没说两句, 手机提示有其它电话打进来。
秦见纾低头查看,和对面的温楚简单交代:“先不跟你说了,我人在医院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你也……忙你的。”
唇角牵起细微的弧度, 秦见纾无声地笑了。
她不太想让温楚觉得自己是在取笑, 实在是杨柳在群里一路实时播报,绘声绘色,就差怼脸录个视频往群里发了。
如若不然, 自己也不会想着给对方打个电话询问情况。
“嗯, 那我先挂了。”
面前还有个煞风景的, 温楚含糊回了对面的话, 匆匆挂断。
几人照着购物清单迅速买好东西,到收银台排队结账的时候, 李鸣非要抢着表现这么一下子,让两位女士到前面不远的地方去等。
温楚也懒得和他争。
趁这会儿时间,她翻了翻列表,总算瞧见被自己开了免打扰忽略掉的消息红点。
群聊窗口打开,总共五六十条的消息。
温楚大致翻了翻。
她说呢!
怪不得秦见纾大下午的忽然来个电话,又什么都没说, 还有方才电话里那一声莫名其妙的笑。
温楚转头,幽幽望向身旁的好友。
杨柳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她悄悄瞄过对方的屏幕界面,心里突然一个咯噔:“……怎么了, 秦见纾找你麻烦了?”
不至于吧?
天可怜见, 自己也没在群里乱说什么, 一些事情描述的时候用词虽然有些夸大, 不过还都相当客观,没有故意挑事。
秦见纾瞧着也不像是那么小气的人。
倏尔, 面前的人凉凉吐出两个圆润字眼:“没有。”
温楚轻拧住眉,又兀自收回视线。
正因为没有!
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看得杨柳满脸疑惑。
温楚注意力重新落回手里的屏幕上。
她此刻已经将界面从群聊窗口切出来,点开了自己的置顶窗口,正在犹豫要不要给秦见纾发消息。
如果发的话,又要发些什么才能将意思传达到,却又不会显得自己太落下风呢?
这是个技术活。
思考两秒没得出结论,温楚索性放弃迂回战术。
她一记直球打了过去:
【你知道我被家里介绍对象认识,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这可是在和男人相亲。】
——就不吃醋???
接连两条消息发过去,温楚特意打了个补丁重点提醒秦见纾,以免对方意会不到自己的意思。
万一呢。
看见消息的一刹那,秦见纾仿佛瞧见眼前浮现温楚那张别样生动的脸,女人娇俏别扭又十分在意的模样,她脑海中活了过来。
她甚至能够毫不费力,准确勾勒对方轻压唇角的习惯动作,亦或者是细淡的柳眉,因为不悦而微微上挑。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已经这样熟悉温楚了。
秦见纾笑意自眼底化开,如初春消融的雪水,清波泠泠。
她在回复框里打下一行简短字句,也是温楚想要看见的话:【那你可要和他保持点距离,不然我会吃醋。】
字里行间,都透着调笑的意味。
虽然敷衍,但却正中某人下怀。
正因为是男人,正因为了解温楚。
换做女人可就不一样了。
秦见纾不知道为何,又想起了程听然。
看诊医生正在同秦爸秦妈叮嘱日常注意事项,消息发完以后她收起手机,又仔细听了会儿。
“小纾,医生说按这个单子去一楼交钱然后拿药,还说扫这个上面的二维码缴费就行,不用去窗口排队。”
从诊室出来,秦妈妈注意力全放在了她手里的那张缴费单上,声音里隐隐透着担忧和不信任:“那这个码能扫吗,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是走的医保报销吗?”
不经常用这些,再加上这几年防诈意识宣传铺天盖地,秦妈妈也有几分警惕。
秦见纾将手里的缴费单据折好,从外套里摸出车钥匙,轻声宽慰:“没关系,这些我去弄就好了,你陪爸爸先回车上。”
秦爸爸退休后身体大不如前了,去年体检,更是检查出不少问题,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往医院跑。
几个月前更是半夜发急病被救护车拉去急诊,人没事,但住了三天院才回的家。
老两口体恤女儿工作压力大,又远在天边,一些事情也就瞒着没说。
所以秦见纾原定过完初六就回云城的计划,直接被延后推迟到十五元宵。
送走父母,她捏着缴费单坐扶梯下往一楼。
拿完药出了医院大门往停车场去的时候,秦见纾意外碰见一个很久不见的熟人。
对方边看手机边走路,两人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秦见纾迟疑地叫了一声:“江杨?”
“啊?秦见纾!”
被突然叫住,江杨先是诧异,在看清叫自己的人是谁以后直接叫出了声:“我的天,好久不见了吧!毕业之后就没你的消息,前阵子不知道听谁说你已经结婚了,我还想说四年室友你怎么都不给我发请柬呢。”
秦见纾原本在笑,听完江杨的话后神情渐渐被困惑和迷茫占满。
从她脸上,江杨读出了点信息:“没有吗?”
她撇撇嘴,也不尴尬:“那可能是我记错,记成另外一个人了。”
从大一入学第一次在宿舍见到江杨对方就是这种性格,大大咧咧,外向奔放。
看见好多年没见的室友依旧还保留着当年那份朝气与大方,秦见纾不免有些怀念。
她清清嗓子:“那你呢,你现在……结婚了?”
如果是按部就班的人生轨迹,当年的同学应该大多数都已经结婚。
所以,秦见纾才会有此一问。
不想引来一声惊叫——
“怎么可能!”
仿佛秦见纾提起的是什么晦气词语,江杨“呸呸”两声,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以前就老爱看一些百合漫百合小说,虽然人是直女,但也是真的接受不了跟男人恋爱。”
“不结婚不找对象,就自己一个人也挺好。”
说到男人,江杨嫌弃地摆摆手。
谈到结婚,自己真的罪不至此。
如今的她也是三十好几,却仍旧洁身自好是一名骄傲的牡丹人士。
见对方这样有抵触又有些好笑的态度,秦见纾忍俊不禁。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当年还念大学的时候江杨是她们宿舍里唯一一个高举反恋爱大旗的清醒人士。
而当初的自己,尚还被困在世俗的迷雾沼泽里,懵然不知。
念书时她无意间点开的那本百合小说,就是江杨分享到群里的。
秦见纾犹记得当时看到一半才发现这本小说写的是两个女生之间的恋爱故事,自己震惊了许久。
好奇怪。
自从她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可能喜欢同性开始,到现在。
相关的人和事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宛若一场悄然而至的春雨,随风潜入,润湿那些不起眼的边角,将她带离原先的轨迹,愈发偏轨。
两人聊了会儿,交换了现有的联系方式。
走之前,秦见纾忽然想到什么,随口问了句:“江杨,你现在还看那些漫画吗?”
*
秦见纾是个及其擅长思考和钻研的人。
同温楚亲吻的次数多了,她也逐渐意识到一旦进入到亲热模式,自己就会彻底失去主动权。
温楚的经验,无疑比自己这个常年贯彻“柏拉图”的直女要丰富得多。
对方总会在未能得逞之前用撒娇可怜的眼神望着她,勾得她心软,又在得逞以后肆意掠夺,连喘息的间隙都不给她留。
她总是被对方勾着,带着,如同一只任人摆布的牵线木偶。
好几次,秦见纾都被温楚缠得心神荡漾,差点脱不开身。
每每此时,对方就特别像是一只会蛊人的妖精。
她依稀能够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掩藏不住的,更深层次的情欲。
可那是什么呢?
女人和女人之间,除了接吻,还能做些什么?
秦见纾没有私下上网搜索过,一是觉得暂且还用不到,二是……这样的事情怪让人觉得害羞的。
不过今天既然在医院门口碰见了江杨,她也就顺口问了句。
开车将父母送回家,如常用过晚餐,饭后,一家人还下楼去绕着小区散了会儿步。
二月天的夜,风一刮仍旧冻得人发颤。
穿再多也不顶用,走了两圈,妈妈直嚷嚷受不了,催促着丈夫女儿还是赶紧回家吹空调得好。
秦见纾回到家里,同父母知会了一声后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夜阑人静,四下总算无人了。
她膝盖微屈靠在床头,开始查看未读消息。
除了温楚以外,还有一些其它朋友发来的,再就是江杨。
挂着红色消息数字的对话框仿若有种神奇的魔力,蓄意勾引人去点开。
下午在医院门口秦见纾问的那句,对方应得爽快,还拍拍胸脯打包票说等从医院回去了她从U盘里挑些不错的给秦见纾发来。
现在看来,江杨也确实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秦见纾迟疑片刻,鲜少地没有第一时间点开温楚的头像。
她点开了江杨的窗口。
往上一拉,十几个文件包——
【江杨:想不到你也对这些有兴趣!】
【江杨:快看看我这些年攒下来的精品,你自己挑挑看,喜欢哪个看哪个,有荤的有素的~】
荤的?
素的?
秦见纾花了几秒钟时间,略微思考了一下这两个词语在此种语境下所代表的含义。
并不算难的语言文字题。
在隐约模糊触及到单薄的文字背后所蕴含的深意以后,秦见纾忽然觉得一阵口干,人也有些微微发燥。
定了定心神,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屏幕上,指尖有规律地一点点划动,将每个文件夹都按顺序点开查看了一遍。
看到最后一个的时候,秦见纾顿住了。
指尖轻颤。
……还有视频?
第77章 赈灾
简单查阅文件的秦见纾并没有太在意视频的文件夹分类, 此刻受到第六感的指引,她目光上移,果然看见江杨在文件名后方仔仔细细扩了两个字:(荤的。
“……”
秦见纾长睫轻颤, 只略微迟疑片刻就退出了这个文件夹。
应该, 暂时还用不到吧。
她和温楚之间,八字还差一撇,即便要发生些什么也是确定关系以后的事情了。
细细斟酌后, 秦见纾从江杨发来的文件挑了一本韩国的百合漫, 打开前, 她还特别仔细地看了眼文件名字有没有特别标注“荤素”两个字。
什么也没有, 也就说明应该是正常内容。
她找江杨要这些东西的初衷,也只是想透过其它的方式去了解一下别的同性情侣都是怎样恋爱的。
从第一章 开始阅览, 秦见纾看得认真。
细水长流的剧情大概走了两章,章节末尾,她指尖习惯性轻轻往下一拉。
上一格女主还在公司团建聚会收尾,气氛欢愉,下一格画面就突然跳到了暗色的公寓床上,两个赤-身-裸-体的女人缠抵在一起, 高清无马赛克。
秦见纾幽清的墨色瞳仁在那一瞬间微微扩缩,润泽的唇也因为惊讶而半张合着:“……”
这就是江杨说的“精品”?
秦见纾后知后觉明白了点什么,在立马退出和继续看下去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十几分钟后, 她已经大致弄明白两个女人在床上是怎样操作的了。
只能说漫画画得很详细, 画手的审美也非常在线。
极具视觉冲击的香-艳画面通过线条和颜色勾勒出来, 活灵活现, 有种旖旎的美感,酥酥-麻麻的悸动直冲天灵盖, 并不叫人觉得恶心反胃。
四周围的空气里仿佛燃着看不见的火星,加上头顶空调在运作,秦见纾只觉得小腹窜起一缕缕火苗,她被燎得口舌发干。
短短一会儿时间,已经是第三次端起床头的水杯。
杯子里最后一口水也很快见底。
秦见纾伸出舌尖润了润干燥的唇,正准备下床再接一杯水。
这时候,手机屏幕弹微信电话的提示。
温楚拨来的。
秦见纾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光顾着看江杨发过来的各种文件,都忘记回复温楚的消息。
杨柳在晚餐之前就找了个借口溜了,剩温楚一个人在饭桌上应付两家家长明里暗里的牵桥搭线,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送走这一大家子,有了单独喘息的空间,她一翻手机结果发现自己下午给秦见纾发过去的消息都没动静。
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温楚盘腿坐在床边,一面擦头发,手机放在大腿上开的外放:“秦见纾,你到家了吗?”
“嗯。”秦见纾先是轻声应了一下,随即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不对劲。
至于为什么会不对劲……
几乎是瞬间就明了过来的她,脸烧烫得不行。
“有事吗?”缓了两秒,秦见纾尽量让自己的音色听起来正常。
但温楚对她多么熟悉,一听,就听出了不对:“你怎么了,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的样子。”
嗓音里透了些哑,电话那边也安静得过分,而且平时秦见纾是不会问她“有没有事”这样的话。
总而言之,怪怪的。
温楚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视线垂落在屏幕跳动的通话秒数上:“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没看吗?”
“我……”
“你生病了吗?”
正思忖该要怎么将这件事圆过去,温楚就将话递了过来。
秦见纾索性顺着对方往下说:“嗯……不算,用过晚餐后陪家人出门散了会儿步,风有些大,可能有点着凉了。”
说话间,她重新靠回床上,膝盖屈着被褥在面前隆起高高一团。
方才因为漫画里香-艳画面而引起的身体异样,此刻也在缓缓平复。
温楚听了她的话,没做任何怀疑:“虽然丰城不比云城这么冷,但晚上出门你还是得多穿一点,注意保暖。”
“前两天发烧多难受你忘了?”
距离上次生病才不到一周,这就又着凉了。
温楚在电话那头抿着唇,一脸不悦,漉漉的湿发上还垂着要落不落的水滴。
秦见纾听着,放轻柔声音:“知道了,我下次注意,好吗?”
意外地乖顺,惯常温柔的嗓音因为今夜带了特殊的哑,所以听起来格外缱绻,还有些蛊人。
温楚也不知怎么了,被秦见纾这一句“好吗”莫名勾起了心思。
她敛了敛眸子,声音忽然变沉:“我想你了,秦见纾。”
骤然放低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勾人的娇意,千里之外,秦见纾看不见的地方,温楚眸光潋滟:“你还欠我赈灾粮呢。”
*
从初六到十五元宵,又是煎熬的一周。
中间温楚大姨妈如期造访,以至于那几天晚上和秦见纾打电话的时候,她更娇了,总爱和人说一些暗中撩拨的话,然后装着哄着让秦见纾应承自己回来以后补发双倍赈灾粮。
杨柳说她见人说人话,确实没说错。
温楚在这方面,没太多包袱。
自从她之前有次发现秦见纾很吃撒娇这套以后,就经常跟人撒娇,比起两人最开始互相试探时的小心和腼腆,简直判若两人。
元宵这天,往年都是整天要和家人一起过的。
今年例外,温楚早早起床从自己的小窝驱车回家陪父母,吃过午饭,她才说晚上不回来,约了朋友。
秦见纾两点的高铁,五点十五到。
正是饭点,两人商量着先回一趟小区将行李放好,再出门吃晚餐。
车子停到负一楼的车位上,温楚帮着对方将沉沉的行李箱从后备箱取出来。
这时,秦见纾扶着拉杆看了她一眼,特意出声:“你在车里等我好了,不用麻烦上去一趟,我马上下来。”
只是顺手放个东西,用不着两个人一起。
可温楚却眨眨眼,固执坚持:“我想和你一起。”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不肯放过一分一秒和秦见纾待在一起的时间。
又或者只是单纯想要陪伴。
秦见纾一眼望进温楚那双专注的眸子里,轻轻应了声“好”。
可她没想到,看似平静的一汪湖水底下隐藏的是狂风骇浪,蓄谋已久。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秦见纾将行李箱推到墙边放好正要和温楚说“可以走了”,刚转身,一双温热的唇就覆了上来。
温楚扶住她的腰肢,将人调转个面直接抵在门上,温柔吮吻着。
或轻,或重。
空着的另一只手则是贴着对方的小臂曲线往下,滑入掌心,十指相扣。
秦见纾心跳很重,周遭空突然变得黏稠,潮湿。
两人气息缠杂着,鼻息间氧气仿佛被掠夺了个干净。
许是察觉到了秦见纾呼吸太重,吻到一半的时候,温楚贴心地松开唇瓣,给了对方喘息换气的机会。
只是她的掌心仍旧牢牢贴在秦见纾的腰侧,半睁的眼眸妩媚含情,深幽似海,一眼望去仿佛要将人吞噬进去。
温楚太过热切,太过霸道,秦见纾听着自己已经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她张了张唇:“温楚,你……”
温楚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秦见纾半张合的唇瓣上,上头还残留着晶莹的水痕。
“你说的,要补我双倍的赈灾粮,不许说话不算数。”她贴近对方,漉漉含着水光的眼里满是无辜。
嘴上说着撒娇的话,另一只手却高高举起牵引秦见纾的小臂屈起,扣在冰凉的防盗门上,做着截然相反的事情。
强烈的两面反差引得秦见纾心下一荡。
她齿尖轻轻咬住下唇,一时不知该要说些什么去驳温楚的话。
直到温楚的气息再度将她包裹住,青丝缠连。
密密麻麻的吻如绵密的雨丝飘落下来,落在她的细眉,眼尾,再到唇角。
秦见纾只感觉被温楚亲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灼伤。
她的牙关被温柔抵开,滚烫的舌燎起灼人的热浪,层叠荡起的浪潮扑涌而来,将她们彼此一同淹没。
胸腔里的心跳声越来越重,一下,又一下,分不清是谁的。
直到——
“可以了。”
秦见纾微微侧脸,躲开了温楚再度落下的吻。
她们这次缠绵得太久,也太深。
尚存的一丝理智回笼,提醒秦见纾不能在这么下去。
温楚将脸埋在她的颈间,用鼻尖轻轻蹭过,又撒娇:“再亲一会儿嘛。”
秦见纾招架不住。
她只得换个说法:“温楚,我饿了。”
舟车劳顿,坐了三个小时的高铁,饭点时间又被温楚哄着在家亲了这么久……秦见纾没有说谎,她早就饿了。
听到这话,温楚才恋恋不舍地抬起脸来:“那好吧,我们出门吃东西。”
说完,她不再一副柔弱无骨样子缠在秦见纾身上。
温楚站直了身子,眸光在秦见纾那张绯红的脸上流连了会儿,忽然伸出指尖勾起对方黏连在唇瓣上的发丝,温柔别到耳后。
秦见纾羞赧地别开眼去。
到底是自己太纵容温楚了。
她定了定神,稍稍平复过激荡的心情以后,克制地通知对方:“你的赈灾粮被停了。”
温楚:?
不等她开口提出抗议,倏地,主卧虚掩的门里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
怎么,是幻听吗?
两人一齐回头,秦见纾轻拧着眉朝卧室方向走了两步,伸手将门推开——
眼前之景,触目惊心。
被泡发的天花板还在断断续续往床上滴水,整张床都湿透了,水顺着床脚流到地板,将地板泡发,一片狼藉。
温楚简单扫了两眼,估摸着秦见纾要是和自己在外面吃过晚饭再回来,水应该就直接流到客厅了。
这情况,房子肯定不能再住人,估计房东还得跟楼上扯皮要求赔装修钱。
一瞬间而已,温楚脑海里快速转过了许多事情。
尤其是刚刚秦见纾那句“赈灾粮停了”。
她悄然看了对方一眼,薄唇微张,充当一个合格的废话提醒机:“你家好像楼上的水淹了。”
嗯,淹了。
那今晚住哪呢?
第78章 麻烦
秦见纾现在可没功夫去听温楚说其它的。
既然楼上漏水, 就说明可能不止卧室这一个地方。
思及至此,她又将家里所有角落都检查了一遍。
果然,次卧和厨房也遭殃了, 站在沙发上打着手机光仔细查看可以看见客厅天花板的涂层也已经被水泡发, 往下滴水只是时间问题。
整间屋子的受灾程度,主卧最为严重。
漏水面积这样大,楼上莫不是发大水了?
秦见纾将房子的大致情况拍了个视频发给房东, 然后才拨电话给物业, 叫那边派人过来和自己一起交涉。
意外的是楼上敲门没人应, 只隔着门听见隐约几声猫叫。
原来楼上的小夫妻昨天下午就开车回隔壁城市的岳家过元宵节去了, 眼下正堵在回程的高速上,估计回来都得是半夜了。
现在这种情况, 秦见纾只能先推着行李跟温楚回家,之后两人又带着几个空箱子折返一趟,取了些要紧的物件离开。
一番折腾完毕,霞红色的天也漫成了浓浓的夜。
晚饭是出门吃不成了,秦见纾眼下瞧着也没那个心情,回来的时候温楚顺手在楼下的土菜馆点了几个菜打包。
“过来, 先吃点东西。”
从厨房里钻出来,她远远朝站在阳台上的人喊了一声。
今晚本应该是小别后好好重逢的时间,别这么一出意外,搅得格外不愉快。
两人面对面坐下, 不等秦见纾开口, 温楚就先一步拿起筷子出声:“你可以先住我这里, 离得近, 那边有什么事情也好过去处理。”
“而且重新找房子也需要时间。”
她轻轻眨眼,两句话堵住了秦见纾拒绝的可能。
年后的租房市场供不应求, 租金基本都要上浮个10%到20%,可不是什么找房子的好时机。
而且学校里事情那么多,对方哪有那么多功夫花在这种事情上?
温楚考虑到的,正是秦见纾为难的地方。
秦见纾听完默了会儿,没有直接拒绝,却委婉道:“那我尽快看房子。”
说完,她捏起筷子安静低头吃饭。
小区楼下那家土菜馆温楚时不时会光顾,说实话,生意不错,厨子的手艺也很稳定,只要不发生把盐当做糖放这种事情,味道一般都过得去。
秦见纾此刻显然被心情影响了胃口。
先前她还说饿,现在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之所以强逼着自己坐在这里吃,只不过是胃饿得开始泛酸有些受不住了。
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原本就使得她很疲累,今天回来,还遇到这么档子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
秦见纾打不起太多精神,整个人身上萦了薄薄一层阴郁气。
这副模样落在温楚眼里就是头顶有朵怪兽乌云在飘,龇牙咧嘴的,恐吓着要将所有人靠近的人——包括她,全部吃掉。
那样可不行,她不能任由秦见纾这么下去。
温楚轻飘拨开那片令人讨厌的云,曼声开口:“其实住久一点儿也没关系。”
秦见纾夹菜的动作顿了顿。
她抬眸,平静看向桌对面的人。
温楚轻轻咬住筷尖,凝视对方,眼底荡开轻盈的笑意:“我的意思是,家里书房空着反正也不怎么用,你可以在这里安心住下来,明天我让人送一张床过来,铺上就能睡。”
本来就是次卧改的书房,再改回去,也不费多少事。
“就是活动空间可能没有你原来的卧室那么大,你不嫌弃就好。”
为什么要另外找房子?
温楚心思弯弯绕绕的,她就那么客套一说,其实心里打的主意巴不得对方一直住在自己这里才好。
“谢谢。”
这番说辞秦见纾没有直接拒绝,可也没有说答应。
她此时还没察觉到温楚更深层次的目的,只以为对方是出于两人的关系,单纯好心,心下润开一片融融暖意。
温楚却不乐意了,她细眉微微上挑:“跟我还说谢谢吗?”
不等秦见纾再开口回应,她已经伸手夹了几块肉放到对方碗里,语气里多了些嗔怪和心疼:“你多吃点嘛,回去过个年回来都瘦了好多。”
“瘦了很多吗?”
秦见纾怔了下,另只手下意识抬起抚过自己的脸。
她回来前确实称了体重,不过瘦了两斤多一点,应当没有那么明显能看出来才是。
秦见纾看着温楚,那眼神分明是在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是啊,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温楚轻轻一笑,想起不久前在对方家里那一场由自己主导的热吻,心下燎起一片浅浅的燥,她尾指轻微勾起:“刚刚在你家的时候,我量了下你的腰……”
当时,她的掌腹始终紧贴在秦见纾柔软的腰肢上,自然是用手丈量着感觉到的。
秦见纾听懂了,神情显露出些许不自然。
“继续吃饭吧。”
她低下头去。
温楚却细心地发现,对方白腻的耳尖很快漫上一层可疑的红。
害羞了。
物业那边,八点半的时候打来电话和秦见纾简单说明了下情况进展,说是楼上的小夫妻业主已经回来了。
至于漏水,是家里的宠物饮水机接触不良突然不出水,导致家里养的那只小狸花跑到厨房自己打开水龙头喝水。
水流了大半天,不仅把自己家淹完了,连带着楼下也一起遭殃。
这对夫妻回到家里打开门,小狸花正蹲在厨房的冰箱顶上冲他们喵喵大叫,仿佛淹了这个家的罪魁祸首并不是它。
物业作为中间人拉了个协商群,将那对小夫妻,还有秦见纾一起拉到群里,秦见纾转头就把房东也拉进来,直接发起群视频让两边业主进行无障碍交涉。
趁着对方和人线上协商功夫,温楚火速在手机上下单了一些日常用品,例如浴巾、牙刷还有毛巾之类的物件。
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一只还崭新的枕芯,套上枕套,放在床头和自己的枕头并排摆放。
做好这一切,她站在床边的地毯上满意地打量着这张双人床,恍然有种秦见纾是她女朋友,两人已经开始同居的错觉。
但错觉,终归是错觉。
深夜,秦见纾拖着疲惫的身躯洗漱完进到卧室。
床头一盏暖色的小灯亮着,柔软的光线铺满小小一方天地。
温楚特意留出大半边床给她,自己翻身对着另一侧,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
秦见纾掀开被子的一角,刚准备躺进去——
“温楚,你……”
穿这么少?
秦见纾捏住被角的指尖微微蜷动。
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人是侧背着门口睡的,被子拱起小小一团。
她掀开被子以后恰好瞥见温楚裸-露在外的上背,黑色的吊带松松垮垮附在肩头,宛若一条深色的海藻。
又像是蛰伏在清雪地里,蓄势待发的游蛇。
仿佛只等着猎物靠近,然后狠狠地螫咬一口。
冷白的肌肤,被暖黄光线烘出温腻的感觉,足够诱人,让人忍不住生出要伸出手去摸摸看的想法。
秦见纾眸光微闪,刚从浴室出来的她眼底雾汽似未散完,水光潋滟。
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温楚缓缓翻身,她懒散地支起一只手托起下颌,看向秦见纾:“怎么了吗,我平时睡觉都这么穿。”
秦见纾方才的话其实没问完。
但温楚却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她依旧侧躺着,只不过转了个面,风光一转,大片的雪白顺着精致锁骨往下,诱人的曲线隐没在胸前那层轻薄的布料底下。
秦见纾低敛着眉眼,悄然移开视线。
却压不住响音很重的心跳。
前几天看过的那本漫画场景,此刻不断在脑海闪现。
香-艳的、刺-激的、暧昧的。
她小心地钻进被子里,然后将被角掖得严严实实,也将温楚“无意”外泄的春光给捂了起来。
温楚正色:“赔偿细节聊得怎么样了?”
她无声地勾了勾唇角,直直盯住秦见纾那张清艳的脸。
秦见纾没去看她,温凉的音色沉入夜里,如一汪平静的湖水:“我这边的话,房东已经退还之前的租金和押金,还另外按合同多赔了两个月的钱,附近房源给我推了几个。”
至于其它的物件损失,则是等回头细细统计过后一起报给楼上业主,统一进行赔付。
作为租客,她这边只是麻烦一点,房东才是真正焦头烂额,重新装修房子的钱还和楼上有得一阵扯。
“什么房源?我看看。”
温楚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细长的胳膊越到秦见纾身前。
掌心摊开,纤长的手指根根均匀秀美。
秦见纾将手机递给她,将身后的枕头垫起,往后靠去:“其中有个就是同小区的,还有个在你们小区,都很近。”
“我看了一下,价格稍微贵了点,不过都还在合理范围内。”
温楚没有说话,她接过手机简单翻开了一下那几个房源,语气平常:“那准备什么时候去看房?”
“可能明天午休?”
明天要返校上班了。
谈论起工作上的事情,秦见纾甩掉先前那点不自在,垂眸去看身侧的人:“或者傍晚也可以,越快越好,我不想拖太久。”
或者说,不想麻烦温楚太久。
温楚听完,静默两秒。
几息过后,她以掌心抵住床面坐了起来,薄薄的被褥自身上滑落,露出藏于底下的黑色吊带裙。
柔软的腰肢藏在裙摆底下摇曳着,她贴近身侧的人。
“秦见纾。”
近乎情人间的低喃,仿佛要摄人心魂。
温楚的双臂如游蛇一般绕了过来,她轻轻环住对方肩颈,泛着娇意的委屈声音底下藏着莫名危险的气息:“住我这里不好吗?”
“还是说,和我一起住不好?”
第79章 六月
秦见纾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人, 随时会被拉下欲望深沉的海。
温楚倚在她肩头,气息很热,呼吸很轻, 指尖沿着她耳后的小窝画圈来回勾动, 一下又一下,跟羽毛拂过似的。
曼妙身躯紧贴她的手臂,挤压间, 秦见纾碰到小片温腻的柔软。
那是什么, 大家都是女人, 再清楚不过。
丝丝缕缕被电流窜过的酥-麻感涌入四肢百骸。
秦见纾动也不能动弹, 只觉得自己是被身旁的人施法控住了。
即使还隔着一层布料,她都觉得自己那片肌肤被重重灼伤到。
秦见纾忍了又忍:“温楚……”
这一声似喟叹, 又似低喃。
她垂眸,入目便是对方秀挺的山根,再往下,是微微挺翘诱人的红唇,丰润饱满,润着晶莹水光, 引得人忍不住想要凑上前去狠狠咬一口。
黑色的吊带裙如浓墨一般泼洒,与秦见纾的长款睡衣紧挨着,融成一片。
分不清谁是谁的,好似她们原本就该是一体。
听见秦见纾隐忍压抑地一声轻唤, 温楚微微仰头, 撞入对方眼底。
面前的人睫羽轻颤着, 眼底泠泠清波早已被搅成一池荡漾的春水, 让人瞧着像是随时要碎掉的样子。
这么不经逗啊?
温楚唇角勾起丝缕笑意,作为始作俑者, 她很满意秦见纾的反应。
先前她还担心秦见纾这样矜冷自持的人会不会对女人的身体没什么感觉,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你这样,我怎么和你住在一起?”
秦见纾的声音软得几乎要掐出水来。
被击溃了防线的人,再也不复方才冷静自持的模样。
原先,秦见纾只单纯以为温楚是不想自己麻烦,此刻温香软玉在怀,她算是知道对方三番几次强调“不用另外再租房”的原因是什么了。
两人从始至终就没有想到一处。
秦见纾深吸一口气,在温楚看不见的地方她轻轻攥住床单,眸光沉下了来:“我们当初说好的,你忘了吗?”
说好她们之间的事情先缓缓,等高考结束以后再谈。
但近段时间,秦见纾总觉得事情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
温楚表现得太过热切,热切到自己无处闪躲。
“我没忘啊。”宛若得势的小人,温楚一双诱人的唇越发抵进。
她若有似无地贴在秦见纾颌角,吐息温热:“而且我也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吗?”
秦见纾从没见过谁人在自己面前这样狡辩:“你……”
“我什么我。”
“难道我勾引你了吗?”
温楚轻笑一声,那笑荡进了秦见纾心里。
她勾起眼尾,指腹重重碾过对方发烫的耳垂,有恃无恐:“还是说,你被我勾引到了?”
秦见纾欲要脱口而出的“是”字,又悄然咽回了肚子里。
她怎么能承认,自己被温楚勾引到了。
那对方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以后只会愈发的过分。
温楚显然是了解秦见纾的,她拿准了这一点,悠悠开口:“都没有吗?那也就是不成立,疑罪从无的观点秦主任应该听说过。”
三言两语,温楚为自己彻底洗清了“罪过”。
纯良又无辜。
却得来秦见纾一声“狡辩”的评价。
事实到底怎样,两人心知肚明。
偏温楚得了便宜还不依不饶,她直起腰身,一双杏眼含情不服气地望进秦见纾眼底:“那你别让我有机会狡辩。”
她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低声引诱着:“你可以,堵住我狡辩的嘴。”
这样,她就不能说话了。
玩得上瘾,温楚险些收不住,她直勾勾地盯着秦见纾脸上每一寸细微的神情变化,人家越是闪避隐忍,她就越要招惹。
直到秦见纾钳住她胡乱作弄的手,施力拿开:“不准再靠过来。”
温楚眯了眯眼:“嗯?”
耳畔,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叹传来:“我答应你,一起住,你不要再闹了。”
再闹下去,她也不是很受得了。
秦见纾此刻全身上下仿佛被火燎过一遍,小腹也热热的,估摸着一会儿还要去厕所单独处理一下。
温楚折腾半天,可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
她满意轻哼一声,躺回被子里。
见人当真作罢不再乱来,秦见纾总算松了口气,此时才发现,自己手心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汗液濡湿。
她掀开身上的被子:“我去趟厕所。”
温楚却在此时翻了个身,枕在小臂上看她:“我是认真的,秦见纾。”
“让你住我家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在,但更多是觉得方便,如果你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可以给我交房租,价格就按你之前租金的一半。”
“反正,我们早晚要住在一起。”
反正,她们迟早会确定关系。
温楚这话说的笃定,天然,透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味道。
秦见纾也是第一次知道,温楚的诸多副面孔里还有这样霸道,不讲道理的一面。
她微微侧目,望向身后的人。
温楚背着光,脸的轮廓被身后暖光模糊了一圈,被笼在暗色的阴影里。
她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有,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你和我同住一个屋檐底下我们各睡各的,不会让你为难。”
到这,秦见纾终于有了反应。
她轻轻“嗯”了一声。
温楚不满,被子底下,她伸过手用指尖挠了挠秦见纾的手背:“嗯是什么意思?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秦见纾握住她作乱的手指,放在手心:“快睡觉。”
*
如秦见纾所料,房东和楼上的业主在装修赔偿这一块并没有达成一致,后续大约需要司法介入裁定赔偿。
好在,她只是个租户而已。
拿到自己该拿的赔偿金,周内,温楚陪着她又回了几趟出租屋,将该搬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温楚说得没错,搬家确实费劲。
而且,她们确实早晚要住一起。
秦见纾没有说的是,从温楚讲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秒种起,自己就已经被说服了。
高考预热的风从三月吹到六月,柳树抽出嫩芽绿过一季,到初夏的时候,篮球场旁边的池子里荷花开了。
经过三年沉淀,又一批学子即将踏上人生旅途的第一趟征程。
与往届并无两样,高考这两天学校包了大巴车接车送,将考生从学校直接送达考点,大家的准考证也在车上统一发放。
为了应对突发事件,重南将考点附近的半边茶楼都包下来了。
从学生进入考场的那一刻起,老师便会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直至整天的科目全部考完结束,再一齐返校。
到八号当天下午最后一科英语开考以后,茶楼里,围坐在一齐闲聊的老师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肩上挑了一整年的重担,过了今晚,终于可以卸下来。
“送走这群祖宗,接下来终于可以好好陪陪家人了。”吴老师抿了一口碧螺春,往后朝沙发椅上靠去,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最后一科了,眼下还留在这的,除了秦见纾这个年级主任以外就是各班班主任。
陈方美被吴老师的话逗笑,她歪过头问:“那吴老师,暑假准备带你女儿去哪玩啊?国内旅游还是出国啊?”
“不知道,我自己先歇阵子再说。”
说到这,吴老师抖抖腿朝隔壁桌的秦见纾看去:“对了,学校不是说咱们今年的团建挪到高考后吗,是不是就这几天了?”
八号考完一直到月底填志愿前,他们有一段挺长的休息时间。
秦见纾正侧头听温楚同自己讲话呢,被吴老师这么一问,立时想了起来:“是这几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遇见马科长,他给了我三个方案。”
“那我现在就发群里吧,弄个投票,你们选选看到时候想去哪。”
摸出手机,秦见纾将文件发到了年级群里。
温楚坐在旁边,也打开文件仔细看了看。
三个方案,第一个是爬山,而且爬的还是青山,唯一可取的地方是能够公费在山上住一晚,泡温泉。
至于伙食什么的,大约中规中矩。
第二个是野炊露营,视线刚转到这呢,就听见旁边陈方美的嚷嚷声传来:“谁大热天的跑去露营睡野外啊,野外生存一日体验卡吗?”
听到这,温楚抿唇露出笑意。
现在虽然只是初夏,但到了傍晚蚊虫都会跑出来,这个露营计划大约会被直接pass掉。
最后就只剩乡村农家乐的方案了。
有果园,有钓场,到了晚上还有烤全羊和特色篝火节目,主打一个回归田园生活。
“你想去哪个?”
耳畔,传来秦见纾低声问询的声音。
温楚侧目,一下就撞进对方那双含笑的眼里,她将嗓音压得又低又轻:“哪个都可以,反正都是和你一起。”
“——都是两天一晚啊?”
“——不得了哦,学校这次还挺大方的嘛。”
隔壁,陈方美的声音再度响起。
吴老师也赞同地点点头:“你也不看看万丰集团这一年往咱们学校赞助了多少钱,体育馆都翻新了,这点团建费用算什么。”
陈方美:“也是。”
她此刻心中已然有了决断:“那要我选的话估计就选农家乐了,出去玩又不是体训,大热天的谁想去爬山啊,钓钓鱼摘个果子倒还行。”
“到晚上,再美美吃个烤全羊。”
“然后上床,睡觉。”
已经将一整天的团建安排都计划好,陈方美甚是满意。
她转过头来看向旁桌的两人:“秦主任、温老师,你们觉得呢?”
温楚刚要作答。
“——对了,照这样宽裕的经费走,过夜至少也应该是两人一间吧?”
陈方美火速低头重新查阅方案细节。
一看,果然如此。
那要这样的话,她就得提前去约室友了。
毕竟温老师和秦主任是肯定要住一起的,她早就习惯。
没办法,好闺蜜嘛。
第80章 正式
群投票发出以后到截止前一秒, 农家乐方案以十三票压倒性的优势直接胜出。
倒不是说其它两个方案不好,一整年熬下来,大家终于得以从高压性教学工作里脱身而出, 所以都不约而同选了一个最不费力, 也最舒服的出游方案。
去年下半年的团建活动推迟到现在,总算拍板定案。
秦见纾收集好年级里其它老师的意见,又和学校讨价还价把携带家属这一条给谈了下来——每位老师可以免费携带一位家属, 多带自费。
这样算下来, 如果带家属的话就不用和其它老师拼房, 家属两人正好一间。
消息通知到年级群里, 群里十七个人,硬生生刷出了七十个人的热闹:
【这下好了, 我带我老婆孩子一起去。】
【那我带闺蜜!老公就留在家里带孩子[害羞][害羞]】
【我带妈妈~】
在这一长串的刷屏消息里,体育老师宋思淼的提问却格外引人注目:【那个,能带暧昧对象吗?】
这句话,不意外在群里掀起一场巨大的八卦浪潮。
秦见纾和温楚从头至尾没有发言参与讨论,身为备受瞩目的单身组两人,在宋思淼说出那句话以后, 她们就被聚焦了。
怕她俩看不见,还有人特地在群里@她们。
【@秦见纾@温楚,你俩带家属吗?】
整个年级已婚的老师居多,除了宋思淼和还有一两个单身的男老师以外, 就数秦见纾和温楚。
也不知为何, 这两人的感情状况比起其它人就是更受瞩目。
大约是她俩各方面条件都比较突出, 且长时间没有动静的缘故。
大家打趣了宋思淼一会儿, 注意力很快转移。
温楚最先发现群里@爆的消息,彼时的她正和秦见纾靠在家里的沙发上挑选影片, 准备投屏。
大下午,正是天气炎炙燥热的时候,客厅大阳台的窗帘被拉得死死,屋内光线灰暗,头顶空调安静鼓作释放冷风。
一小缕烫金色的光从缝隙里钻进来,仿若勿入隐秘角落的不速之客。
温楚瞄了两眼手机,轻唤一声正举着平板在片库挑选电影的秦见纾:“快看群消息,有人@你。”
秦见纾没有立即抬头。
“哪个群?”
“年级群。”
这段时间攒下没看的电影太多了,从院线下映又上到平台片库,秦见纾挑得眼花缭乱。
她想看的有点多,难以抉择,最终还是选了一部上周刚刚下映的系列科幻片进行投屏。
这才慢吞吞拿起手机查看所谓的群消息。
高考正式结束,高三全体老师早在几天前也放假了,只需在月底学生填报志愿的时候再回去处理一些相关的事情。
温楚也在这时倾过身子,将脑袋探到她手机屏幕前。
亮着白光的小小一个屏幕前,挤了两个脑袋。
秦见纾猝不及防,低头的时候险些撞到温楚的前额,柔韧的发丝拂过她的脸,一点点痒意。
她疑惑开口:“你刚刚不是看过了吗?”
为什么还要凑过来再看一遍。
温楚轻哼两声,蚊吟似的:“我就要和你一起看,快点看。”
秦见纾有些无奈。
打开闪烁着红点的群消息,系统自动弹到她被@的地方。
秦见纾手动往下划拉着,一条条耐心读完了全部。
旁边,温楚一双笑眼早已弯成了月牙状,前方投影幕布上映来的白光在她眼中流转,如月光倾泻。
秦见纾的注意力,不自觉被她吸引了过去:“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思考应该怎么回。”
“你呢?”
秦见纾又会怎么回。
是一如既往的回避感情问题,还是直接就说不带。
群里大家将她和秦见纾一起@了出来,显然,她们两个都躲不开要回复。
温楚索性将这个问题抛给对方。
高考都结束快一周了,这两天她暗暗观察秦见纾,也没见对方有什么动静。
狐狸在打什么主意,一目了然。
秦见纾眸光在她那张姣好的面容流转片刻,很快,低头回复。
不到半秒,温楚瞥见自己群消息框里弹出一条新的消息:【秦见纾:带的。】
其他老师:
【!!!?】
【真有情况?!】
【天,高三这么忙秦主任还有功夫脱单?】
群对话框里一时表情表乱飞。
屏幕外,温楚看见这个回答也愣了愣,她直勾勾盯住秦见纾的侧脸,对方却没有分心抬头看她。
在成功调起大家激动兴奋的的情绪以后,秦见纾又发了条消息出去:【我带这个@温楚。】
温楚亲眼看着她发出去的。
发完以后,秦见纾抬头看向她,眉眼间缀了星点笑意:“满意了吗,家属。”
很轻的一声“家属”,飘到温楚的耳朵里,心尖发痒。
她真是低估秦见纾了,没想到曾经不开窍的直女现在说起撩人的情话来,还挺会。
【……?】
【原来闹着玩呢[笑哭][笑哭]】
【差点以为自己有幸目睹秦主任脱单现场,结果不是。】
众人狂喜过后发觉是一场戏弄的玩笑。
可总有人不甘心话题就这么过了,于是捣乱又添了句:【温老师怎么能算呢?】
下方很快开始刷屏队形:
【温老师怎么能算呢?】
【温老师怎么能算呢?】
……
温楚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同样伸手点了下消息后方那个红色的“+1”特效。
【温楚:温老师怎么能算呢?】
【秦见纾:温老师怎么不算呢,你们可以带妈妈、带闺蜜、带暧昧对象,我怎么不能带温老师呢?】
【秦见纾:不然温老师带我也行。】
“我说的对吗?温老师。”回完这条消息以后,秦见纾便扣下手机不再看手机。
她转过脸来,盈盈望向身侧的人。
幕布上映来的光影变幻,时而幽暗,时而昼白,霜色的光落在秦见纾脸上,衬得人肌肤越发冷白,与暗夜里倾落的月色并无两样。
温楚被勾动了心思,神情微妙,不由自发追问:“那温老师算是什么身份的家属呢?”
群里的大家或是妈妈、或是老公/老婆、又或是闺蜜,只有秦见纾指名道姓。
不等对方开口,温楚先一步开口抢答。
她轻笑一声:“暧昧对象。”
将自己的身份设定在了一个并不满意的位置上,温楚刻意得太明显。
以退为进的招数,算不得高明,不过倘若秦见纾今天就这样默认,那她想来大约会非常的失望。
悬着一颗心,温楚漫不经心地往沙发背上靠去,唇瓣轻抿着,挂着虚无缥缈的笑意。
她怀里抱着一个大号的青蛙抱枕,目光定定落在前方幕布投影的画面上,五指微微陷进软绵的抱枕里,早已暴露难言的心思。
温楚扪心自问,自己已经等了太久。
诚如杨柳说的那样,这样的事情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只怕都会觉得自己被是被一个手段高明的女人钓住,在钓着玩。
如今高考早就结束了,秦见纾却迟迟没有表态的意思。
温楚以为,转变关系这一点,即便两人事先有约也应该是秦见纾主动提出更近一步,而不是由她来。
“我觉得,可以适当去掉前面两个字。”秦见纾一双墨色的瞳孔蕴着碎光,凝望着她,温柔而又缱绻。
对象。
温楚在心里细细咀嚼这两个字。
——等等,她是秦见纾的女朋友?
——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方才还满脑子的手段和试探,这会儿温楚像是大脑被按下了重置按钮,神情有些茫然:“我什么时候成你对象了?”
“你不知道吗?”秦见纾微微蹙眉,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为她贴心回忆,“高考过后自动转正,当时说好的不记得了吗?”
还有这回事?
温楚有些傻眼。
只是不等她来得及细想,秦见纾已经裹着身上的小毯子朝她靠了过来:“好了,先看电影吧。”
光顾着说话,电影都开始好一会儿了。
伸手可以够到的边几上,放着切好的果盘和饮料。
秦见纾蜷着膝盖,半边身子靠在温楚肩头,偶尔,会从果盘里叉起小块水果送到嘴里,也会时不时地投喂身边的人。
这样相安无事,气氛融洽,电影剧情也渐渐释放出即将进入高-潮的信号。
温楚在这时动了动肩膀。
她垂下眼眸去看依偎在自己肩头的人,视线笼住了对方小半张脸:“秦见纾。”
“嗯?”
“自动转正这个事……我记得没有说过吧。”
温楚音色温凉,平静的声音底下暗藏汹涌。
她想了又想,反复回想过去这一年里自己和对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可以确定的是,和秦见纾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约定。
既然没有,那就是秦见纾在骗她。
骗她?
暗色的光影下,秦见纾神情闪过一丝明显的不自然。
她仍旧坚持:“说过的。”
“真的?”
“是你忘了。”
温楚扶着她的肩膀,直起腰认真看她:“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凌厉的眼神望进她眼底,仿佛能将人的灵魂看透。弦珠赋
秦见纾垂下眼帘,双唇抿成一线,活脱脱一副受了委屈不想吭声的样子。
见人这样,温楚身上的气势一下就软了,她不由觉得好笑:“明明是你骗我,怎么还一副被我欺负样子。”
说完,温楚两只手撑在沙发面上,低头弯腰去找秦见纾的眼睛。
倒头来,变成了她枕在秦见纾的腿上。
她微微仰脸,迎上对方的垂落的目光。
秦见纾这会儿也肯说实话了,她声音细细的,藏着几分不明显的懊恼:“我想挑个合适的时机再说,想着……至少要正式一点。”
结果日历上翻来翻去,六七月也没什么特别的节日。
而且放假这几天下来两人整天腻在家里,也没出门。
秦见纾想着,要不就趁过两天去农家乐找个机会和温楚正式提出来。
在她想来,这样一个机会必然得是在气氛刚好,情绪也到饱满到位的情况下。
结果没想到刚刚群里起哄,温楚率先一步朝自己发难了。
倘若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提出确定关系,未免有些太过轻浮,也显得自己像被逼迫。
秦见纾一时难住。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还未成型的计划被全部打乱。
但现在,却不得不说了。
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附到了温楚的脸庞上,轻轻摩挲,指尖顺着优越的颌线缓缓下划,眸光如水:“给你买了个礼物,是条项链,本来是准备到时候送你的,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我收在床头柜里了,你要看吗?”
项链啊。
秦见纾还准备了表白礼物呢。
看来这次说的是实话。
总算得到满意的答案,温楚唇角勾起轻微的弧度。
她捉住秦见纾的手腕,拇指指腹在对方凸起的腕骨处重重揉搓,含笑轻问:“送项链,是想把我拴住吗?”
秦见纾神情一软:“你又不是小狗。”
“但你要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加重。
指尖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来,停在温楚唇角湿润处,轻微勾了勾,似是难以压抑心中的疯长的邪念:“我就是想把你拴住。”
栓在自己身边,哪也不去。
这样带有侵占性的话语钻入耳中,温楚心头划过一丝微妙的悸动。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空荡的脖颈,脑海中一闪而过秦见纾刚刚说的“拴住”的画面。
拴住,她吗?
无形的火苗自心头窜起,温楚只觉得整个人都开始发烫了。
她胡乱想着,因着方才一个不可言说的念头,大脑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这时,秦见纾已经俯下身来,温湿的唇在她唇角落下轻轻一个吻,细细摩挲,缱绻而又温柔:“温楚,做我女朋友。”
“好吗?”
好吗?
温楚被秦见纾一句话,两个字问得头晕目眩,连带着呼吸也跟着加重了。
太没出息。
又不是没被人表白过,至于吗?
温楚在心里大声数落着自己,却拦不住心底炸开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花,炸的她心花怒放。
她尽量克制,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迫切。
但坚持不到五秒——
“好。”
温楚伸手绕上了秦见纾的脖颈,将人拥住,紧紧揽在怀里,贪婪地汲取对方身上的气味。
倘若她是一朵开得娇艳的花,那秦见纾就是自己唯一的养分。
耳畔,传来对方低声轻笑的声音。
秦见纾吻了吻她烫人的耳朵,气息炙热灼人:“是不是有点答应得太快了?”
秦见纾以为,按照温楚的个性应当是要和自己坐地要价,先拉扯上一番才够。
不曾想这么顺利。
被点破心思,温楚也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脸埋在秦见纾的脖子里,声音又娇又闷:“没关系。”
“能够坚持五秒已经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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