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寄楚困到要睁不开眼,圆钝的鼻尖撞到笔尖,落下一个小黑点。
微痛的触感惊醒大脑,他去阳台洗脸,试图清醒一下,只收获睫毛上挂的漉漉水珠,还是很想睡觉。
回来时才收到simple的回复。
[simple:(图片)]
[simple:要不要打电话教你怎么写?^^]
纸张上的内容拍得清晰,陈见越的字写得很好看,笔迹清瘦,苍劲有力,铁钩银划间自带风骨。所谓字如其人,元寄楚对他稍稍改观一些,慢吞吞地将答案誊抄到自己的作业本上。
有好心怨种帮忙写作业,元寄楚更加懒得动笔,完全放弃了对后面作业的思考,整个人如同晒干的软体动物平摊着等待simple传来后续答案。
实在无法坚持,他选择上床睡觉。
陈见越已经学到高数第二章。
第一章都是高中知识点,对于他这样的许久没接触过数学的文科生来说有点困难的,但勉强能看懂。第二章难度翻天覆地大飙升,他又从网上查网课,花了好长时间才弄懂一个知识点。
要是被熟人知道,绝对会笑话死他。
陈见越是天选文科生,记性好,看什么都过目不忘,出身的亦是书香门第,幼儿读物便是精简版的四书五经。相较于同龄人还在纠结选文理科,他从小就开始往考古类方向培养,也不负长辈们的期望,展露出极高的天赋。
可他的人跟发色一样叛逆。
拒绝长辈往国外深造的推荐,选择在国内继续读大学。
所有人都觉得他自暴自弃不学无术,万万没想到,他在深更半夜帮小男生写高数作业。
可他第二题都写到一半了,还没等到元寄楚的回复。
“不对。”
陈见越皱起眉,真的不对劲。
他恍然发现自己像条任劳任怨的驴。
元寄楚骗着他写了半天作业,连个“嗯”都吝于回复。连村口拉磨的驴,都能得到一根胡萝卜。
读着四书五经长大,陈见越是有尊严的人。
他眉皱得更紧,直接弹过去一个电话,想告诉元寄楚自己早就看穿他的真实身份,质问元寄楚到底是什么目的。
元寄楚正在换睡衣呢,被铃声激得在床上跪直,下意识按下接通键。
手机平铺在床单上,摄像头恰好照见他腰以下的位置。
元寄楚穿的是保守的长袖睡衣,直男审美的纯白款式,可以说毫无美感。床帘内光线昏暗,首先映入视线的,是向内收束的窄瘦腰肢。元寄楚持着跪坐的姿势,背对手机,软肉垫在足后跟,柔软衣料显出一道内凹的曲线。
睡衣未完全穿好,拢在肉感足的地方,隐约露出的肌肤雪似的白。原来这截腰身生得如此细,是因为肉都积在邻近的部位。
这样刁钻的视角,好似元寄楚直接坐在了陈见越的脸上。
“草。”
元寄楚听见手机里传来男生的低骂声。
其实就是很普通的一幕,青春期的男生荷尔蒙无处发泄,男生宿舍夜聊能展望更过线的画面,陈见越从不屑于参与那样的聊天,可长着耳朵,或多或少也能听到些。而镜头里的男生明明没露多少,最要命的部位藏得严严实实,只能凭借想象,估算出一只手就能兜住那里。
连元寄楚本人都没在意,陈见越鼻子却一阵发热,好像看了什么不得了的。
火速按下了挂断键。
等元寄楚反应过来时,手机已经跳转到两人的聊天页面。
[simple:对不起。]
[simple:不知道你在换衣服。]
[simple: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不希求你的原谅,只要能弥补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元寄楚一点也不介意穿着裤子被陈见越看了屁/股,揪着他打来电话的事生气——
虽然说大学生普遍昼伏夜出,其他三个室友都还醒着,现在毕竟也过了零点,到了元寄楚的休息时间。
若是元寄楚睡得再早些,陈见越岂不是会吵醒元寄楚?真是反了天了!生气的元寄楚纯然忘记自己是满口谎言、罪过更大的那方。
再加上元寄楚还在冒充女生,对simple的刻板印象又多了个“半夜给女生打电话的饥/渴屌.丝”。
怒气冲冲化身拳皇。
[a努力学习小元:你干什么?有病吧,这么晚还打电话?]
[a努力学习小元:把我老公吵醒了怎么办?]
[a努力学习小元:小心他打我时,连你一起揍了。]
[a努力学习小元:(拳头)(拳头)(拳头)]
陈见越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咬着牙发誓不要被元寄楚玩弄的决心。
只觉得自己太失礼了,贸自打视频来质问,惊扰元寄楚穿衣服。
陈见越擦着鼻血,单手打字:
[simple:向你转账“50000元”。]
[simple:都是我的问题。]
[simple:不要生气好不好?]
[“simple”撤回一条消息。]
[simple:你生气也是正常的,是我先做错了,对不起。]
[simple:(被打飞)(被打飞)(被打飞)]
元寄楚不敢收。
收钱超过三万便是敲诈勒索了,元寄楚只是装骗子,而不是真骗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搞陈见越的赛前心态,他可不想第二天被抓进局子里。
[a努力学习小元:你做什么?我只是个单纯的卖茶女,不要用钱羞辱我。]
陈见越转钱也是情急之下的反应。
常打游戏的好手速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迅速写了一篇一千字的小作文向元寄楚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并在结尾表示“我马上继续帮你写数学作业”。
这话说到元寄楚心坎上了,他变脸也很快。
[a努力学习小元:0.0刚才被鬼上身了,不是故意凶哥哥的。]
[a努力学习小元:哥哥加油,写完后记得把答案拍给我。]
[a努力学习小元:我先睡啦,晚安。]
“咔擦”一声。
等陈见越从飘飘然的状态中回过神时,元寄楚发来的那几条消息已经被他截图下来,并且设成了壁纸。
陈见越:……
他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了。
————
————
元寄楚睡得很好,第二天起床时精神奕奕。
从a大校南区到最近的道观,坐地铁需要三个小时。元寄楚早早出发,又爬了半小时石阶,到达山顶的道观。
他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在道观门口慢悠悠休息时,收到了simple发来的新消息。
[simple:写完了。]
十道题的答案整整齐齐列在草稿纸上
现在是正午。
写高数题对元寄楚而言易如反掌,这十道题要是他自己写,两个小时就能搞定。
他并不知道simple辛辛苦苦学了通宵,还以为simple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今天早上睡醒才开始写的,所以这么晚才发来。
[a努力学习小元:谢谢哥哥。]
[a努力学习小元:光子电学基础课后习题合集.zip]
[a努力学习小元:哥哥再看看这些呢qwq]
[simple:……]
[simple:好。]
片刻后simple又发来了一张照片。
元寄楚点开一看,是一封手写的检讨书。
毕竟陈见越真没做多大的错事,纵使他才华横溢,也编不出像样的检讨内容——更不敢直接在纸上写“我对看了元寄楚屁/股的事深感抱歉”。
为了使内容更充实,他在信纸末尾,默默抄写了十遍“小元对不起”。
看到自己的姓,元寄楚背脊一紧,生怕被识破身份。
[a努力学习小元:我不叫小元,我的id是瞎取的。]
[simple:好^^]
中午正是道观的营业时间,元寄楚凭学生票半价入内,依次拜过三清天尊,虔诚道出自己最近遇到的困境。
点燃三支清香,烟雾袅袅中,元寄楚愿世界善待异性恋,祝自己再不会卷入奇怪的同性恋游戏中。
那本《大学生恋爱技巧》也被他带过来,询问道长意见后,掷入铜炉内烧了。
道观内景色优美,元寄楚闲逛半日,还想供上一盏属于自己的功德灯。
登记姓名的小道士写到一半,忽然记起什么,又追问了元寄楚的生辰八字。他翻出另一本装订更精细的登记册,对着上面摇摇头:
“小居士,您的哥哥已经为您供了八十年的功德灯,您确定还要再续吗?”
哥哥?
元寄楚脑海里浮现那个人的身影,顿时蹙起眉。
……
出门时,元寄楚在石阶下偶遇一位年轻的小道长。
在打人。
小道长拿着拂尘直往旁边的中年灰衣道士身上拍,边拍边骂:“去去去。”
元寄楚微愣。
灰衣道士“哎呦”几声,狼狈逃窜。
小道长回眸看见元寄楚错愕的眼神,连忙解释:
“小居士好,这人是个假道士。今天刚从看守所里出来,就迫不及待又来山上行骗。”
原来如此。
小道长也是附近学校的大学生,兼职在道观赶人,与元寄楚讨论片刻学校食堂多难吃,便各自离去。
刚走到人迹稀少的地方,元寄楚就被角落里冒出来的灰衣道士拦住了。
“小居士,我见你与我有缘,”灰衣道士上来就问,“你知道杀猪盘吗?”
元寄楚一阵心虚。
岂止知道,他正在假扮杀猪盘的骗子。
灰衣道士抬着下巴,颇为自得:“我手上有三个恋爱脑男资源,你不如来跟我一起行骗,以你的姿色,拿下他们是分分钟的事情。骗来的钱,我们五五分成,月入百万不在话下。”
元寄楚“嗯嗯”应着,推脱自己是个直男,演技不足以支撑骗同性恋的事情,离开道观后立即拨打了举报电话。
这年头的骗子竟然如此光明正大。
他又在朋友圈转发了一个反诈骗文章。
灰衣道士并不知道自己已被正义群众举报,转身往山下的kfc走去。
蹭到了免费wifi,未读的消息一条又一条窜出来。
全来自于一名叫桑桥的男大学生。
这是灰衣道士行骗多年来遇到过最单纯的一位。
桑桥自称自己在梦中撬了同学的男朋友,并且对他念念不忘,问大师如何找出这位梦中情人。
灰衣道士骗他,这十分好办,只需付出些许金银。
桑桥的室友看出他被诈骗了,反手将灰衣道士举报了,害得灰衣道士昨晚在看守所里呆了一夜。
还好桑桥极力作证两人是正常交易,外加他家中也有些关系,才将灰衣道士捞出来。
[桑桥:大师,你让我找的两个需要解惑的人,我已经找到了。]
[桑桥:你放心,他们都是十足的蠢货,这次绝对不会举报你。]
灰衣道士给他拉了一个小群。
群名叫“姻缘解惑”,十分符合桑桥的心意。
[桑:多谢大师,我这就将我那两位蠢货同学拉进来。]
灰衣道士悠悠提醒他不要忘记交入群人头费1000元。
桑桥大气地直接替两位同学交了钱,也提醒大师不要忘记曾许诺过自己的,拉新人进来可送姻缘符一枚。
两位新用户被拉入群聊。
一个id是[lin.],一个id是[simple]。
两人见到彼此后都扣了个问号。
[lin.:@simple,你怎么也在这?]
[simple:呵呵,我就进来看看桑桥如何被骗的。]
[桑桥:别吵了,大家相聚在这里,当以和谐友爱为主。你们都安静下来,听大师发言。]
灰衣道士捋捋胡须,先在群聊里@了蔺持。
蔺持此时正在球场。
他烦躁地将篮球拍向地面,拧开矿泉水瓶盖灌水,喉结上下滚动。
现在是练球中场休息时分,同学聚在一旁跟他聊八卦:“蔺哥,南区的人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我们有个保底王牌。”
蔺持掀起眼皮看他,“然后呢?”北区球社社长得知蔺持高中时拿过校联赛冠军后,千请万求他到时候来参与比赛,作为隐藏杀手锏将南区杀个猝不及防。
同学得意洋洋:“我把陈见越的微信推给他了,还说这是我们北区校草,南区篮球社那傻子还真信了。”
蔺持点点头,心不在焉。
手机界面停留在与桑桥的聊天页面上。
就读同一个专业,两人隐隐是竞争关系。前两天那个模糊梦境,彻底让蔺持对桑桥的观感降至冰点。
究竟只是个梦,梦里那个把他当狗欺负的漂亮小男生,现实中根本不认识他。蔺持告诉自己不必理会,心里却隐隐仍在介意发现陈见越也有元寄楚好友的事——陈见越这傻缺从哪来的元寄楚微信?
北区大一的有名人物就那几个,他们三人私底下都是一个圈子的,家中甚至还有世交,但是隐隐都不太看得上彼此。
都觉得另外两人是罕见的蠢货。
刚才桑桥主动联系他们,说自己遇到了一个算命大师,拉他们一起入群聆听大师教诲。
蔺持垂眸注视手机,懒倦戳开群聊的聊天框,耳沿骨钉熠熠。
[lin.:你以为全世界都像桑桥这么蠢?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骗子。]
桑桥被算命的骗子骗钱的事情已经传遍北区,蔺持不知道具体原因,没第一时间退群也是想看看桑桥怎么被忽悠的。
[aaa专业算命:你的暗恋对象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直男,他不仅不喜欢你,还无视你发来的消息。对不对?]
蔺持:……
[lin.:向“aaa专业算命”转账10000元。]
[lin.:大师,有破解的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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