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聂思远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 果然不仅阿星回来了,就连之前的琼州府的捕头陈三火在那等着他。

    见到他后, 阿星连忙跑了过来,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过。

    “公子!”

    聂思远收起杂乱的心思,冷冷道:“我猜对了是不是?”

    阿星点了点头,神色说不出的难过,哑声开了口:“虽然针眼在头发当中, 十分隐秘,但若是仔细找,确实能找到她们都是被”

    接下来的话阿星说不出来了,聂思远长长叹了口气。

    “颅针求子。”

    这鬼地方根本就不是不在意男孩, 而是疯了一样地想要男孩——只想要男孩。

    陈三火站在旁边不发一语, 脸色格外苍白。

    聂思远还是想不明白,就算当地人宁愿用养蛊的法子来求子,又为何非要去那银娘娘庙?难不成那银娘娘还真有什么不同?

    而且既然生了不少男孩, 为何成年的却不多见?

    想到封琰刚刚打探到的消息,聂思远倒吸了口冷气, 突然意识到也许在北街笼子里关着的那些人可能就是那些成了年的男孩。

    如果真是那样,那县衙里的户籍档案必有人口的失踪的记录。

    “三火, 此事非同寻常, 三两句话我说不清楚, 只问你能不能带我去州府查一查户籍和以前的档案?”

    陈三火脸色微变,压低了声音:“你疯了!官府户籍和档案是你想查就查的?”

    若是以前,聂思远才不会与他说出这种事情, 趁着天黑, 他自己便能溜进去查的一清二楚。

    可现在他没了武功, 封琰又要盯着销金楼,只能求助陈三火。

    “此地死了多少孩子你比我清楚!难不成就让她们死的不明不白?颅针求子,这是多么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你身为官差,本该还她们一个公道,难道还想袖手旁观?”

    陈三火咬牙不语,脸色几番变化。

    聂思远嘲讽道:“其实也没有公道了,她们的父母都不在意她们,又哪来的公道?现在能做的只有查出真相。

    我不妨告诉你,所谓的向银娘娘以血求子,不过是用人命养蛊!若不查清楚,便是纵容那邪物一直害人!”

    陈三火脸色骤然惨白,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银娘娘已经流传数十年,又怎么会是邪物?”

    这几日的折腾已经让聂思远有些心力不足,忍不住咳了几声,阿星连忙拿出药让他吞了两颗,神色十分忧虑。

    这药极为珍贵,能在不伤身的情况下补足血气,一共就这么多。

    若再找不到机关图,大公子的身子也要撑不住了。

    “此事我已查到线索,之前销金楼里死了一男一女,虽然尸体被他们处理了,但是我去看过,死状绝非寻常,其中的女子便是用了别人的血供奉银娘娘庙里的青莲。”

    聂思远冷笑:“我可从未听说哪家的神佛会害人性命,甚至连死后腹中都会生出飞蛾!”

    他一步步走向陈三火,黑眸冰冷:“我问你,你们这的人生出的当真是男孩吗!”

    陈三火猝然抬头,就见眼前的公子虽然清秀单薄,仿佛手无缚鸡之力,可目光却带着看穿一切的犀利。

    他脸色血色尽褪,大大地张着嘴,喉结不自觉地滑动,许久之后颓然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

    半日后,琼州府守在门口的衙役们打了哈欠,见几人朝着他们走过来,眼睛一亮。

    “陈捕头,你查案回来了?可查到什么线索?”

    陈三火脸色苍白,勉强笑了下,给他们递了两筐橘子。

    “都说是鬼祸了,上哪去找线索,回来的时候见橘子不错,便买了不少,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去把大伙都叫出来,喝喝茶,吃吃这新上的蜜橘,我去后面把老白也叫过去。”

    那两人顿时眉开眼笑地跑了,也不管空荡荡的府衙大门。

    反正青天白日的,也不可能有人闯进来。

    聂思远换了身陈三火找来的捕快衣服,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进了州府大门。

    两人一路进去,来到了户籍档案所在的库房,就见一老头守在那里,也昏昏欲睡。

    “老白,醒醒。”

    陈三火走过去,拍了拍老头的肩膀:“大白天的打瞌睡,若是被人看见去大人那告状,你这个月的俸银都要扣一半了。”

    被他叫老白的老头悻悻一笑:“年纪大咯,精神也越来越不好,以前的时候玩个通宵都不觉得累。”

    “我看你就是年轻时候玩多了,才三十多的年纪便老成这样。”

    听到陈三火的话,聂思远悄悄抬头,这才发现那人并不是真的老迈昏聩,只是头发稀疏又透着灰白,眼下发青,这才看起来年纪很大的样子,步履倒稳健。

    确实有些像被酒色掏空,但也有些不同。

    “我买了橘子,兄弟们在前面吃呢,你也过去吧,正好我要查查小俞县周边的地形,就替你看一会儿。”

    陈三火三言两语把老白给打发了,进去后先把《琼州府志》翻出来,扔到了聂思远面前。

    “这里记载,银娘娘流传下已经有百余年了,若真如你所说是个害人的邪物,那必然害了不少人命,这里面为何没有记载?”

    聂思远一页一页地翻着,低声道:“你之前说,那是以前的七宝村传下来的?”

    “不错。”

    “那七宝村为何没了?”

    陈三火自顾自地翻着户籍记录,随口答道:“听说是闹了山贼,就没剩几个人活下来。”

    聂思远往前翻着,发现在那之前还有更早的记录。

    “高僧鸠摩罗什路经琼州,见遍地毒瘴,人寿不长,便留《阿弥陀经》引渡,州人大喜,于经文中得长生之术,建寨供之,后引妖魔觊觎,长生寨焚毁,后人于废墟中建村,名七宝。”

    聂思远怔了下,继续往后看,这才看到了银娘娘。

    “因长生之术七宝村灾劫不断,四十年前,鸠摩罗什弟子哑僧算出乃经文之祸,特来收回,再遇妖邪,以七枚佛珠镇之,经游方尼姑指点,银娘娘现,自此灾祸平,子嗣繁盛。”

    “怎么一会儿长生术一会儿镇妖魔的,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三火紧紧皱着眉,满脸嫌弃:“听说早年的州府志就是老白写的,后来年纪大了,正好留下来看管这些档案资料,可他记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聂思远低声道:“你那边查的怎么样,可有大量人口失踪记录?”

    陈三火将手里的户籍簿一扔,“我只翻了这几年的,家家户户记载的还算清楚,虽然有些意外死的,但几乎没人失踪。”

    “一个都没有?”

    “没有。”

    陈三火神色有些不耐烦:“还大量人口失踪,若真是那样,官府怎么可能不知道?来这查了这半天,毫无收获,你是不是在耍我?”

    聂思远眉头紧蹙,又看了看手里的府志,指尖轻扣。

    “毫无收获?”

    他冷冷地勾着唇:“你可知什么是长生?”

    陈三火怔住,就见他大半个身子隐没在暗中,窗外的阳光落在聂思远的脸上,显得晦暗不明,无端地生出几分冰冷和诡异。

    “长生就是不死。”

    聂思远轻声笑了下,“若这记载是假的,那银娘娘的记载便不会如此美好,若这记载是真的,那你猜得了长生术的那些人后来去了哪?”

    陈三火咽了咽唾沫,最终还是不信。

    “怎么可能真有长生之术,估计是当时的人随便写的吧。”

    这时,聂思远突然动了,一把抽出了他手里的刀,捅破了薄薄的窗户纸,只听外面一声低呼,陈三火这才注意到原来窗户外面竟然还站着人!

    破碎的窗纸掉下,露出了老白那张既年轻又苍老,充满了违和感的脸。

    此时刀锋架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了细细的血丝。

    “刚刚我看到你的时候便觉得奇怪,你的面容和脖子没有皱纹,可头发与与眼睛又带着衰老的痕迹,若说是被酒色掏空身子,但走路的时候气血又十分充盈。”

    他反手抽回刀,闻了闻上面的血迹,笑得毫无温度。

    “我来此地数日,唯独在你身上闻到了银娘娘的味道,那东西绝非善物,你却能活到现在,恐怕阁下也并非常人吧?”

    这个老白,像活人带着死相,又像死人沾了活气,身上必有蹊跷。

    老白的目光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浑浊,反而透着阴冷,哪怕站在阳光里,被他看着的时候都有种被暗中毒蛇盯上的错觉。

    陈三火早就愣住了,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病秧子随手就给下了刀。

    “你什么意思?”

    聂思远随手将刀还给了他,重新打量了一下窗外的老衙役,虽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毕竟自己就是借尸还魂之人,倒是比他更容易接受。

    “我的意思是,你面前的这位记录了琼州府志的老白,可能就是当年得了长生之术的人,只是那些事情你本可以不写,既然写了,为何不写个清楚明白,只留下如此模糊的记载?”

    老白慢慢转身离开,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我去吃橘子了。”

    聂思远盯着他的背影,眉头皱的更紧,而陈三火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他不会真的是”

    “先不管他,你先随我去个地方。”

    聂思远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与陈三火一路上山,径直来到银娘娘庙,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山上安静的可怕。

    “大晚上的,来这干什么?”

    陈三火抬起头,就见他竟然直接凑到神像面前,仔仔细细地检查着,不由得露出满脸愕然。

    “你要做什么?”

    聂思远皱着眉,一寸一寸地检查着面前的银娘娘像,越看越是心惊。

    这神像虽看着像是石头做的,其实远不如石头坚硬,发丝根根分明,就连皮肤上细小的毛孔都清晰可见。

    若不是那诡异苍白的皮肤,他险些都要以为这是个活人!

    “我要看看这到底”

    聂思远的话戛然而止,陈三火手里的灯笼掉落在地上,周围明暗交替,却依然挡不住他脸上的惊恐。

    只见一只冰冷苍白的手臂不知何时抬了起来,正死死地扼在聂思远的脖颈之上!

    银娘娘竟然活了!

    第42章

    聂思远的喉咙被人死死扼住, 双腿不断蹬动着,两只手根本使不出力气, 脖颈上强大的力气箍得他眼前阵阵发黑,逐渐失去视力,最后看见的便是一双冰冷死寂的眼眸。

    他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耳边轰鸣,虽然早知道这银娘娘怪异,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一个活人。

    可刚刚检查的时候, 他确定这人没有心跳,那冰冷的皮肤是绝对不会活人所有。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聂思远后悔没带上封琰就自己跑了过来,陈三火是琼州人,本就信奉银娘娘, 见到现在这副情景, 不当神仙显灵就不错了,哪还有心思和胆量救他的命!

    突然一根铜杵凌空抡下,狠狠地敲在了银娘娘的手臂之上, 虽没将那看似细弱的胳膊砸断,却让她稍稍松手, 终于放开了聂思远。

    聂思远跌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慌乱中抬头, 却看见之前的那个哑巴僧人挡在他面前。

    此时他喉咙剧痛, 疼得险些说不出话。

    “无言大师。”

    聂思远看都不看跌坐在地上的陈三火,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声音嘶哑:“您怎么来了?”

    他刚问出口, 猛然想起这位无言大师是个哑巴, 不禁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却听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比他还要嘶哑生硬。

    “阿星查出了那些孩子的死因,我便将她们埋了,感觉这里可能要出事就赶了过来。”

    聂思远惊愕地看向他:“您会说话?”

    无言摇头:“修的闭口禅,几十年没开口了,也没必要再坚持。”

    聂思远有很多话想问,但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有些忌惮地看向了朝着他们缓缓逼近的银娘娘。

    “这东西似人非人,没有脉搏心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无言脸上闪过一丝悲悯和自责,缓缓抬起手里的铜杵。

    “是活尸。”

    “活尸?”

    这一晚上聂思远受到的惊吓有点多,此时都已经有些麻木了,最让他感到震惊的是无言对于此物好像还很熟悉。

    “不错,这是百年前长生寨留下的冤孽活尸银月骨。”

    还没等聂思远多问,被无言称作银月骨的女子抬起双手,指尖锋利如刃,甚至在灯笼的照射下闪着寒光。

    她抬手便朝着二人袭来,虽无半点内力,却带着可怕的力道,身形步伐也诡异奇快。

    聂思远拉着陈三火躲开,眼睁睁地看着无言咬着牙与她纠缠,逐渐落入下风。

    可他看了许久都没发现这银月骨到底有什么弱点。

    虽说江湖中也有人修炼类似的邪门武功,诡异强横,可也没有这般模样的,所谓活尸又是什么东西?

    “大师,这东西到底怕什么?”

    无言抬手接下银月骨袭来的利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猝不及防下又被她抓破了胳膊,瞬间袖子碎裂,手臂上浮现出三道狰狞的血痕。

    “没有弱点!她不生不死,不腐不化,早就不算活的东西了!”

    他被逼的步步后退,一杵砸在银月骨胸口,对方不仅毫无知觉,甚至只是微微后退半步又逼到身前。

    聂思远看他招招被压制,躲闪的越发凶险,心里也是大急,慌乱中眼睛瞥过掉在地上的灯笼,心里微动,绕开颤斗的两人跑到了水池旁边。

    那些人用血养蛊,偏偏选在这里,想必是与银月骨有关。

    要么是银月骨需要这里的蛊虫,要么就是会被那东西所克,不管是哪样,他现在都得试一试。

    他从水里拔出一大把莲花,也顾不得是谁养的,直接扔向了银月骨,可她连看都不看。

    聂思远又拔出来一把,浇了灯油,用火折子点着。

    闪烁的火光终于引起了银月骨注意,她目光森然,竟然放弃了无言直接朝着聂思远扑了过去。

    聂思远心里一跳,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扔开,没想到银月骨也不管那烧着的花,还是朝着他袭来!

    操,这东西怎么追着他不放了?!难不成今日真要命丧在此?

    聂思远心里破口大骂,不知道这邪祟为何追着他不放,抬腿就要跑,结果因为折腾的太狠,直接脱力摔倒在地上。

    他的脸狠狠地砸在了花瓣当中,香气扑鼻,顿时被呛得连连咳嗽,可头脑却清明不少,甚至身上也多了些力气。

    “小心!”

    无言爆喝,银月骨的指尖瞬间袭来,就在距他离两寸的时候,又突然停了下来。

    聂思远本来已闭上眼睛等死,察觉到异动连忙睁开眼睛。

    此时天边乌云散开,正是满月之日。

    清冷的月光照在庙里,银月骨冷艳的面容虽然还是十分死板僵硬,可眸子里却多了几分茫然。

    她鼻子动了动,疑惑地看了看眼前的聂思远,又回头看了看无言,神色不仅更加茫然了,甚至还有些无辜。

    小庙之内,死一样的死寂。

    最终银月骨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聂思远劫后逃生,心脏狂跳不止,而无言也终于撑不住,直接跌坐在地上,低低地颂了声佛号。

    “大师,我不管你到底为何修的闭口禅,又为何开了戒,今日你若是不解释清楚,我可不会放你走。”

    聂思远苦笑,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意外地没有咳嗽,甚至经脉中隐隐还有气流涌动。

    他看了看地上妖艳的莲花,眸光微暗,终于知道了这蛊的作用是什么。

    激发气血,提阳拔生。

    这是虎狼之药,能在短时间内让男子气血大增,阳气上涌,难怪能生的出孩子。

    若怀的本就是男孩,便滋补太过,亏损肝肾,可若怀的是女孩

    他脸色铁青,眼底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语气却愈发平静,将此地供奉银娘娘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无言。

    无言没有出声,身子却渐渐颤抖起来,当听到那些人以血求子的时候,脖颈青筋毕露,再加上伤口流出来的血,显得极为狰狞可怕。

    “这活尸被人利用,以血养蛊,不知道害了琼州多少人,大师可知她的来历?”

    无言沉默许久,原本平静祥和的面容竟然违和地露出了几分疯癫自嘲的笑。

    “她的来历?”

    无言嘴唇抽搐,涩声道:“她就是这的人造出来的,他们自己造的孽,自己要还了!”

    聂思远早就不惊讶了,当地人连颅针求子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请大师详说。”

    “我师父鸠摩罗什从此地路过,发现这里土地贫瘠,百姓穷苦,人的寿数都很短,便留下经书,为的是让他们看破生死,不再执念,可他们却曲解了经书的意思,变成了不择手段地追去长生之术。”

    无言苦笑:“佛说有七宝,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可人们却认为这是要向神佛祭祀,每年要挑出七名女童献祭,以秘法和奇药融炼制药,银月骨就是当年的祭品之一。”

    女童,又是女童。

    一股怒气堵在聂思远胸口,让他说不出的难受。

    “银月骨对应的是银,被用银针入脑,可能是扎的不够深,她在被熔炼的时候逃了出去,直接跑到了乱坟岗,虽已无神志,却靠着本能吃着尸体长大,后来发狂后又回到了寨子里大开杀戒。”

    原来琼州府志里面说的妖邪就是银月骨。

    聂思远问道:“所以六十年前是你镇压了她?”

    无言沉默,缓缓闭上眼睛,大声苦笑。

    “我以为收回了经书就能阻止悲剧再次发生,又得知她身世悲惨,便用内力封了她丹田气血,埋入地下,只不过我在打斗中受了重伤,就连师父传下的佛珠也沾了她的毒血,还特意让人烧了,没想到”

    无言腾地站起身,浮现出几分癫狂,不见了之前的慈悲,如同面对那些冥顽不化的邪恶,金刚怒目,明王降罚。

    “没想到他们又把这活尸给挖了出来!因果循环,这是他们自己造的孽,又将邪祟供奉于庙中,也该有此报应!”

    聂思远怔住,看着完全变了副模样的无言和尚,只觉得无比陌生,却有些眼熟。

    “那蛊毒本就来源于银月骨血肉,曾经他们觉得用她的命可以换来长生,最后死于她手,如今他们又要利用她培育妖莲,甚至做出了颅针求子的恶行,天日昭昭,人间地狱,这的人也该为此付出代价!”

    无言大笑,脸上尽是疯狂愤恨。

    “老僧为替世人赎罪,闭口一生,全是白费!这苍生的罪,老僧背不起,不背了!”

    说完,他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此地之人皆身负重罪,公子还是莫管此事,尽让他们得报应去吧!”

    聂思远默默地看着他走远,终于明白了为何会感到熟悉。

    他突然想到自己刚刚还魂那阵,心里也充斥着怨恨和愤怒,是不是也是这番癫狂模样?

    可怜又可悲。

    封琰想必也都看到了,但是一直纵容着他,就算受了气也都忍着,哪怕是在地宫里察觉到了他的杀意,都执意成婚。

    现在聂思远回头一想,若不是因为他把怨气都发泄到了封琰身上,恐怕也要疯成无言这样。

    从早上离开,已经一天没见那狗东西了,也不知道他此时在做什么,如果又跑去北街,可别又中了陷阱。

    这时陈三火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哑声问道:“咱们现在回去吗?”

    聂思远捏了捏拳头,竟然久违地感觉到了内力的流动,转生莲虽然是害人之物,却让他终于恢复动手的力量。

    “不,明月照路,去莲花村。”

    他的声音幽幽散在空寂的山中,如鬼语喑喑,却让陈三火直接红了眼。

    “虽然死人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我们还可以给活人一个公道。”

    第43章

    七宝村内, 村长陈天启在天黑后收了桌椅茶具慢悠悠地回了屋子,就在他准备点灯的时候, 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他立刻转身,一把长剑便横在了脖颈之上。

    烛火幽幽亮起,露出了聂思远的脸。

    “是你?”

    陈天启诧异,却见聂思远没了之前的羸弱模样,也没了笑意,眼神冷的有些吓人。

    “难道村长大人更想见的是我夫人吗?”

    聂思远握着剑的手紧了两分:“可惜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问你几个事情,若是不老实回答,我先送你下去见阎王。”

    陈天启脸色微变,忍不住后退:“你不是来求子的吗, 灵药我也都给你了, 你这是做什么?”

    “灵药?你是说那催发血气,害人性命的毒花吗?”

    听到这话,陈天启目光闪烁起来。

    “你什么意思?”

    聂思远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毫不留情地卸了他的胳膊。

    “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你们用银月骨的血肉养了毒花,又骗其他人以血养蛊, 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陈天启痛苦地嚎了两声,又被他狠狠地踹了几脚, 却依然不肯说话。

    正当聂思远准备继续动手的时候, 陈三火惨白着脸走了过来, 在看见他的脸后,陈天启怔了下 ,眼里闪过疑惑的神色。

    陈三火没吭声, 一言不发地拿出从厨房找出来的筷子, 把顶端削得极其尖锐锋利, 抄起一根便直接朝着陈天启的指尖捅了进去。

    顿时鲜血喷涌,陈天启惨嚎,凄厉不似人声,疼得满地打滚。

    陈三火对他的哀嚎不管不顾,强行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也不问话,又捅进了一根筷子。

    直到捅进第四根的时候,陈天启疼得满身湿透,终于惨叫着开始求饶。

    从始至终聂思远都默默看着,只是也没想到在庙里被吓得瘫倒在地连救命都喊不出来的人,刑讯逼供的手段竟然比他还毒辣。

    “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是巫医!几十年前,有个云游的尼姑来到我们这,说是银月骨的血能让人长生,我们便把她挖了出来,用她的血制药,可谁想到那血有毒,让我们这的人生出的每胎都是女孩!后来巫医说,只要用血培育出转生莲就能克制毒性,让我们生出男孩!”

    “若真是有毒,那我们这岂不是来求子的都要死绝了?转生莲虽然养起来麻烦,却可以克制毒性,怎么就是害人了?”

    “只要心诚,用自己的血去养花,根本就不会死人!如果孕妇实在扛不住药性,真的在生产的时候死了,那就是天意!”

    陈天启哆哆嗦嗦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结果刚起身,又被陈三火一脚踹倒。

    聂思远继续逼问:“你们和销金楼到底有什么关系?”

    陈天启面上露出几分犹豫,陈三火眼底闪过怨毒,抄起筷子,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根一根地从他指尖捅了进去。

    “啊——我说,我说!!!”

    剧痛之下,陈天启惨烈地嘶嚎着,想要挣开对方的手,可刚刚聂思远那两下已经踹断了他的腿,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

    “服下蛊花后,生下男孩的概率极大,若真生出了女孩,要么是死胎,要么就是没有生育能力的,极乐楼会出一大笔银子买下!”

    “那男孩呢?”

    “转生莲是用银月骨的血肉培育的,花种却是极乐楼给的,他们要求我们村的每户人家每年都要送过去一个男孩,他们会给安排差事!”

    聂思远神色微变:“每年一个男孩?你们哪来的那么多孩子?”

    陈天启脸色灰暗,说不出话,陈三火却走到旁边,推开了一道暗门。

    “因为极乐楼给他们提供了无数的女人。”

    聂思远嗓子发紧,僵硬地走过去,只见那暗室之内竟然还关着几十个女子,其中许多都大着肚子,却神情麻木,毫无生气,宛如木偶一般呆坐在地上,手脚早就被人打断,甚至还在脖子上套了铁链。

    “畜生。”

    聂思远握着剑的手都在颤抖,关节都攥的发白,眼底已是猩红一片。

    无言大师说的没错,这里果然是地狱。

    “最后一个问题,那些男孩最后会被带到哪里?”

    陈天启哆哆嗦嗦的答道:“我不知道,听说他们会被集中送到一个地方干活,有些危险,不过还都活着。”

    他猝然看到了聂思远剑锋上滴落的血,再加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村里竟没有一个人过来,顿时打了个寒颤,隐隐地意识到了什么。

    “你不能杀我!上次我偷听到极乐楼管事的说,他们被派到了一个矿场,你要是杀了我,就永远不知道那个矿场在哪了!”

    陈天启嘶吼着,突然疯了似的往外跑,眼底满是对死亡的恐惧。

    可一道人影堵在了他面前,是陈三火。

    “其实你认出我了,对吗?父亲。”

    陈天启的动作猛地顿住,脸色惨白的低下了头。

    聂思远目光微动,发现陈三火正看着他。

    “公子之前问,用这毒花生出的真的是男孩吗,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陈三火声音嘶哑,缓缓拽开了衣襟,在那小巧的喉结之下,竟然又露出了女子裹胸的束带。

    “三年前我身体开始变化,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个男人,还以为是被银娘娘诅咒了,没想到原来从开始就是错的。”

    她的眼底满是绝望和死寂,惨笑道:“这算什么?既是男人,又是女人,又都不是,我到底算个什么?”

    聂思远面上浮现出几分不忍。

    转生莲强行提阳,会在短时间内让生下的小孩都呈现男性样貌,可随着时间过去,若本来就是女孩,又会出现该有的特征,最终变的不伦不类。

    无言大师愤怒到癫狂离去,又岂是因为银月骨一人的悲哀。

    此地之人为了生下男孩,不计后果,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去拜了银月骨,又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孩子最终会变成陈三火的这副模样,她们又要如何面对扭曲的自己?

    这是毁灭人性的惨剧。

    他要还的不仅仅是销金楼里那个姑娘的公道,更是这些依然活着的女孩的公道。

    “你杀过人吗?”

    聂思远将手里的剑递到了陈三火手里,缓缓攥紧了她的手。

    窗外的月光皎洁,莲花村寂静的可怕,可以隐约看到不少人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像是池塘里污浊的黑泥。

    偏偏站在屋子里的白衣公子,虽然隐没在暗中,却如濯濯青莲,温柔又坚定,让陈三火绝望黑暗的世界里也多了一抹洁白的月光。

    “我来教你。”

    下一刻,血花绽放,罪恶终结。

    陈三火手腕垂下,轻声问道:“你杀了他,又怎么找销金楼的矿场?”

    “我知道那地方在哪。”

    这时一道细弱的声音从暗室中传来,一个同样被人废了手脚的女子衣不蔽体地靠在角落里,突然笑了出来。

    “多谢恩人杀了那畜生替我们报仇,我被送过来之前,曾经被关在极乐楼里,听他们说过此事。那好像是个金矿,在琼州城北二十里的山里,可以去那找一找。”

    女子笑得灿烂:“此地不善,尽是污浊,恩人快走吧,只是要麻烦再跟您借个火我们太久没见到亮了,想再看看。”

    不仅她笑了,周围的那些女子脸上都多了些生气,感激地笑着。

    聂思远胸口发堵,没有动,因为已经猜到了这些人想要做什么。

    陈三火红着眼睛将油灯干脆利落地递了过去。

    “我也是被他送走的,幸好被师父带了回去,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到底是你们中的哪个,但请你们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定与销金楼不死不休,绝对不会让他们再继续祸害其他的姑娘!”

    女子也红了眼睛,笑着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销金楼派人过来,说是抓了个奸细,好像有个男人伪装成女子混了进去,废了好大力气才抓到,也扔到矿场去了,还让陈天启最近不要接见外人,你们若是真找到了矿场,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那的人都救出来。”

    聂思远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他这一晚上几经震撼,本以为不论碰到什么都可以从容面对,可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惊慌。

    封琰被抓了?

    他那么高的武功怎么可能被抓?

    可之前江肆那白眼狼刚刚来过,万一他与销金楼通了消息,用阴招暗算怎么办?

    狗崽子之前还受了伤,江肆又那么恨他,会不会折磨他?把他扔到矿场,是不是已经废了他武功了?

    聂思远简单与陈三火交代几句,立刻不顾一切地朝着琼州城北赶过去,什么推断谋划都想不到,脑海中一片空白。

    封琰被抓了。

    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第44章

    聂思远万万没想到在自己离开之后, 封琰竟然会出事。

    此时他应该先冷静下来去销金楼确认封琰是不是真的被抓了,可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冷静。

    销金楼的人是傍晚过来的, 而他刚刚离开莲花村的时候都已接近子时,如果封琰真遭人算计被扔到了矿场,肯定已经受了重伤失去了反抗能力,他每耽误一刻,那狗崽子就多一分危险。

    聂思远不敢拖延,让陈三火去打探消息, 同时让阿星在他回来之前都躲起来,自己则回城里找了匹快马,孤身朝着女子所说的矿场跑去。

    他在琼州城北的山里寻了许久,终于在天亮之前找到了那个隐秘的矿场, 果然看到了不少笼子, 每个都关了七八个男人,粗略估算至少有一百多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超过三十岁。

    现在还没到开工的时候, 那些人都挤在笼子里睡觉,外面还有二十来个壮汉看着, 因为已经是后半夜了,偶尔能听到他们打哈欠的声音。

    聂思远不敢贸然靠近, 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封琰的身影, 心里越发焦急, 却正好看到有两个人走了出来,好像是去撒尿,便悄悄跟了上去。

    “三哥, 原来不是让兄弟们轮番看守么, 怎么今晚都给叫过来了?”其中有一人懒洋洋说道:“我今天本来应该休息, 正准备去楼里找个姑娘放松放松,结果被管事的给叫过来,还以为有人跑了呢,结果也没发现少了谁啊。”

    水声哗哗响起,另一个人打了个哆嗦。

    “不是少了人,是多了一个,就长得贼好看的那小子,听说还男扮女装混进了销金楼,被抓住时撞坏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还不能杀,放楼里又不安全,管事的就先扔到咱们这来了。”

    听到这话,聂思远心里咯噔一下,险些从树上掉了下来。

    他现在只能不断安慰自己,也许封琰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换个办法潜入这里。

    可他自己都不相信。

    “男扮女装?”

    之前说话的人笑得有些猥琐:“一个男的能有多好看?”

    被他叫三哥的人冷笑道:“好看到有人一见他就包了他几天几夜,连给别人跳个舞都不让,我下午见了,确实长得有些姿色,听说他之前功夫不错,折了楼里不少弟兄,若不是提前给他下了药,恐怕都抓不住。”

    “真那么好看?”

    那人提起裤子,眼中闪过一抹淫|邪:“把他关哪了?我过去看看。”

    三哥鄙夷地看了过去:“管事的说他太危险,不让跟其他人关在一起,就用链子锁了扔到了后面那个大坑里,就算他摔坏了脑袋,可功夫还在,你可别因为好色就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是是是,我就是好奇么,等有时间远远看上一眼就行。”

    说完,那两人又走了回去。

    聂思远咬了咬牙,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内力已经开始逐渐消退,不由得暗道不妙,没想到转生莲的药效竟然这么快就要散去了。

    他哪里还敢耽搁,连忙朝着那两人所说的方向找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极深的大坑。

    那坑很大又深,里面黑乎乎的,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

    聂思远心里骂骂咧咧,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就是个陷阱,可万一要是真的呢?

    操,果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封琰那狗崽子到底还是嫩了点,竟然这么容易就着了道。

    他闭了闭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悲愤,公众号梦白推文台毅然决然地朝着坑里跳了下去,直接砸在了什么东西上,硬邦邦的,又带着人体的柔软。

    听到那熟悉的闷哼声,聂思远悬起来的心骤然落下,随即怒不可遏。

    他啪地点起了火折子,果然看见了封琰那张熟悉的脸。

    只是此时封琰与分别时候相差太大,眼睛紧紧闭着,脸色也格外苍白,衣裙更是破碎不堪,露出了不少伤口,勉勉强强地挂在身上。

    “封琰,醒醒!”

    见他这副凄惨模样,聂思远的心又提了起来,拍了拍封琰的脸,压低了声音喊他。

    可不管他怎么喊,封琰都没有反应。

    这下聂思远又慌了,使劲地晃了晃他,许久之后才见封琰缓缓睁开眼睛。

    “封琰!你怎么样?”

    漂亮的青年此时满身狼狈,头发乱糟糟的,就连那张惊艳满座的脸都蹭上了不少泥土,醒来之后看到他,眼里满是茫然和无措。

    看着他这副又可怜又好笑的模样,聂思远终于忍不住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真摔傻了?”

    封琰像是被他一下子拍得回了神,眸子里终于多了几分神采,却带着从未有过的陌生和戒备。

    “你是谁?”

    听到这三个字,聂思远懵了,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封琰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

    “你不记得我了?”

    封琰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困在身上的铁链,又看了看周围,目光中除了戒备,还多了些敌意。

    “是你把我抓到这来的?”

    聂思远怔怔地看着他,身上的力气逐渐消失,终于扛不住这一夜的折腾,跌坐在了地上。

    他抿了抿唇,眼眶莫名有些发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封琰也懵了,不知道这人抓了他,怎么还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看得他心里发堵。

    只是他依稀还记得小时候的那些经历,目光又渐渐冷了下来,没想到对方又走了过来,直接按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别碰我!滚开!”

    聂思远刚一碰到封琰,对方便立刻疯狂挣扎起来,十分抵触他的靠近,见实在挣扎不开,甚至张口就要叫喊。

    他手疾眼快,直接捏住了封琰腮帮子,结果手上一疼,被人吭哧一口狠狠咬住。

    妖异的眸子中怒火熊熊,带着熟悉的狠辣和冷酷。

    “不是我抓的你。”

    聂思远眼眶又有点泛酸,小声地吸了口气,先是抬起袖子擦了擦对方花里胡哨的脸,然后才小心地探着脉搏。

    指尖下的心跳强壮有力,但脉象又有些虚浮,除了被人用药封了内力倒是没什么大碍。

    他用另一只手又摸了摸封琰的后脑,果然摸到一个滚烫红肿的大包。

    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人敲了闷棍。

    瞬间聂思远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此刻他们一个武功全失,多走两步都能咳出肺来,另一个被人下了药,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刚刚他都想哭,可此时摸着那热热的肿包,竟然还有点想笑。

    在幽兰驿的时候,封琰还说他不会被迷香算计,结果他倒好,直接让人从背后一棍子砸到失忆。

    “噗。”

    那肿包热的发烫,聂思远实在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结果手掌上的尖牙又往下咬了两分,疼得他倒吸了口冷气。

    “嘶你要是把我也给咬死了,就一直被关在这吧,明天他们就得把你扔矿地上做苦力去!”

    他一巴掌拍在封琰脑门上,换来了更加凶狠的目光。

    “松嘴,我看看怎么给你解开锁链。”

    封琰没有动,还是十分戒备地看着他,聂思远也实在没辙,总不能跟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傻狗计较,只能轻轻地揉着他的脑后。

    “听话,真的好疼。”

    火折子的光并不是很亮,隐隐地照亮了聂思远的脸,突然与封琰记忆深处的某道身影发生了重合。

    他晃了下神,微微松开了嘴,就见那苍白瘦削的手掌上被咬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牙印。

    那刺眼的颜色让他瞳孔微缩,心里骤然一阵钝痛。

    “你”

    对于手上的伤,聂思远毫不在意,皱着眉去看那锁头。

    靠着转生莲提起的那点内力还在飞快消散,根本不够劈开封琰身上的铁链,至于开锁的钥匙,更是不知道在外面哪个人的身上。

    若是再拖下去,他们就真的出不去了。

    聂思远有些忧虑,在看到封琰头上歪歪扭扭挂着的银钗后眼睛一亮,直接拔了下来。

    “我是谁?”

    封琰看着他用那钗头捅着锁芯,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又是什么人?”

    “你叫封琰,目前还算是月神教的教主,至于我”

    聂思远头也不抬,说到这的时候动作不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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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停顿了一下。

    “我是你哥。”

    封琰没吭声,死死地盯着他的脸,越看越是熟悉,可不知是他留下的记忆太过久远,还是说根本就是记错了,总觉得眼前这个自成是他哥的人跟他认得的那个人有些不太一样。

    聂思远开了半天,额头上浮现出一层薄汗,马上就要碰到锁芯的时候,突然那铁链从他手里被人抽走,抬起头就见封琰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我没有哥,你到底是谁?”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聂思远也终于没了耐心,拽着他的衣服及直接薅到了自己身前。

    “你能不能先不捣乱?等出去后我再跟你解释清楚行不行!”

    结果封琰身上的衣服早就坏的七零八落,哪里经得住他这样的动作。

    只听刺啦一声,聂思远手上一松,直接把封琰的上衣全给扯了下来,不仅如此,因为惯性,对方那炙热的身体也全扑在了他身上。

    男子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黑发如瀑,散了满地,露出光滑白皙的后背。

    火折子的光微微闪烁,带着柔和的暖意。

    聂思远抬头,只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火红凤凰赫然出现在眼前,仿佛下一刻便要直上云霄,展翅啼鸣。

    啪。

    他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坑里重新恢复黑暗和死寂。

    第45章

    “喂, 你怎么了?”

    聂思远突然摔了手里的火折子,封琰吓了一跳, 连忙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可还没等起身,就被人一把拽住。

    冰冷的手指碰到的皮肤上,引发微微战栗,说话的人连声音都在哆嗦。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纹身?”

    聂思远脑海一片空白,虽然早就有了猜疑, 可一看到那火红的凤凰纹身仍然不敢相信。

    封琰是小哑巴?这怎么可能呢?

    两人面容完全不同,就算年纪相仿身高相似也不过是巧合,更何况小哑巴明明是被他害死的!

    虽然这样想着,可聂思远再次回忆起当初的见到场景, 两道身影却在他眼前渐渐重合。

    有人偷袭了封琰, 然后小哑巴就生死不明了,封琰在断魂崖上状态也不对,像是走火入魔一样, 甚至杀了他。

    所有事情好像都联系在一起,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聂思远被小哑巴救过,若他和封琰真的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封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没有相认, 甚至还说出那种混账话

    操, 他认出了!

    聂思远猛然想起封琰确实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叫出了名字,所以那句你怎么看起来还是挺小的其实是想说自己的模样没什么变化吗?

    所以这狗东西才会在后面与自己纠缠不休?

    所以在杏花天的楼上,陪他喝酒看他舞剑给他糖炒栗子的人都是封琰?

    聂思远嘴巴张张合合, 脸色青红交替, 终于红着眼睛捏住了封琰的脸。

    “封琰你个狗东西, 你到底是谁?又都瞒了我什么”

    封琰怔怔地被他掐着,不禁皱了皱眉,感觉这人的精神好像有点问题,目光有些嫌弃。

    “你不是我哥吗,怎么还问我是谁?”

    聂思远气的手都在哆嗦:“你先说你这纹身到底是哪来的!”

    封琰也生气了,把他使劲一推,看着自己身上七零八落的衣服,怒气冲冲地吼道:“我怎么知道!你到底认不认识我啊?不认识的话就离我远点!”

    聂思远嘴唇轻颤,被他推得又跌坐在地上,手脚冰凉,连站都站不起来,眼中除了震惊还有些难过。

    看着他跌倒在地,封琰神色微变,抿着唇不吭声了。

    许久之后,他满脸不情愿地朝着聂思远伸出了手:“不是说要先离开这么?有什么话出去再说行不行?”

    “咳”

    突然,聂思远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脸色涨红,越咳越凶,甚至都喘不上气。

    封琰没想到这人就摔了一下就咳得停不下来,连忙走过去想要扶他,却被聂思远把手挥开。

    “先出去。”

    聂思远咬牙从怀里掏出药丸咽了下去,勉强止住了咳嗽,可胸口却还是不断传来钝痛,脸色更是十分难看。

    封琰怔然地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低着头没再说话。

    两人趁着天色还未大亮,悄悄从坑里爬了出来,好在虽然他们的武功都没了,但是还能骑马。

    聂思远带着封琰找到了外面藏好的马一路飞奔,没敢直接回琼州城,而是在城外找了家农户住了下来。

    封琰来还想再多问两句自己身份的事情,没想到刚一迈进屋子,聂思远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喂,你兄长!”

    聂思远隐隐地听到封琰在喊他,却用不出半分力气,体内的内力如潮水般散去,最后消失殆尽,只留下了伤痕累累的经脉。

    转生莲的后遗症远比他想的要严重,他浑浑噩噩发了三日高烧,全身都剧痛无比,险些以为自己又要再死一遍。

    好在不知道是谁不断用冰凉的湿帕子放在他的额头上,总算能缓解一下那种生不如死的钝痛。

    等聂思远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几日,身上全无半点力气,喉咙里更是火烧一样的灼痛。

    身边的人立刻给他倒了碗水,聂思远抿了两口,这才看清给他倒水的人是封琰,不过身上早就换成了农夫的粗布短打,又把头发粗粗地绑在后面,看上去毛毛躁躁的,年纪好像更小了些。

    “你终于醒了。”

    此时外面已经天黑了,桌上的油灯静静烧着,散发出有些刺鼻的味道,封琰的脸色有些憔悴,却还算平静,也没再多添什么伤痕。

    看来他们现在还没被销金楼的人发现。

    “我还以为你会扔下我自己跑路。”

    聂思远低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垂落出脆弱的阴影,无意中看见自己的腕骨比之前还要突兀难看,就算不看镜子,他都能猜到现在自己的形容已经如何衰败。

    他想笑,又笑不出来,之前还想着如何重建聂家,替小哑巴报仇,挨个去收拾那些白眼狼,可他现在连活着都已经十分艰难了。

    聂思远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封琰就是小哑巴,还成什么成婚报什么仇,反正他早就欠了小哑巴一条命,大不了就当还他了。

    现在倒好,两人之间越发纠缠不清,若有一日他要是没了,封琰年纪轻轻就得当个寡夫。

    他还在走神想着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封琰却气得差点掀了他喝水的碗:“该死,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往哪跑?你觉得你能往哪跑!”

    他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病秧子,终于忍不住揪着他的衣领把聂思远提了起来。

    “我到底是谁?你又是什么人?不说我现在就掐死你!”

    聂思远满脸生无可恋,任由他提着:“你是魔教教主封琰,来琼州找你失踪的下属,我是你认的大哥,听说你在销金楼卧底的时候被人抓住,就去救你。”

    他顿了顿,又错开了眸子:“你随便找个魔教的人就能确认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不过这地方你没什么人手,销金楼也盯上了你,你还是得先回中州,让你的下属把你接到安全的地方。”

    封琰冷冷地看着他:“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都说了,我是你哥。”

    聂思远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狗东西就是那个单纯乖巧的小哑巴就头疼得厉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现在只想把他撵回去,等自己办完了事再去处理这个麻烦。

    “你骗我。”

    聂思远诧异地抬起头,整个身子都被人提溜了起来,对方热烈的呼吸扑在脸上,一抬眸就能看到那双恢复凌厉的眸子。

    “你才不是我哥!”

    顷刻间聂思远眼前天旋地转,身子被人狠狠地扔回了床上,还没等他缓过那阵晕眩,冰冷的手指已经死死地扣在了他的脖颈上。

    高挑的身影带着浓浓的压迫感,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却比以往更加浓烈,简直与前几日在销金楼倾倒众生的那个判若两人。

    “听闻魔教教主封琰前几日刚与聂家大公子成婚,此事天下尽知,如果我是他,跑到了这么偏远的地方,连下属都没带却偏偏带着你。”

    封琰眼尾发红,莫名地透出了几分委屈:“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我老婆?为什么不肯认我?”

    聂思远被他箍着脖子,差点又晕过去,使劲地挣扎着。

    “你胡说什么,就算成了婚,我也不是你老婆!”

    刹那间封琰目光一变,突然松了手,眼底满是愕然。

    “成婚?我跟你真的成了婚?”

    聂思远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刚刚实在试探自己,心里暗骂这狗崽子越来越精明了,竟然如此不好骗。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揉了揉脖子,没打算说出全部的事情。

    “是,但是你喜欢的不是我。”

    听到这话之后,封琰神色更加诧异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有喜欢的人,然后还娶了你?”

    说起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还有那些纠葛,聂思远自己都没理清楚,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忽悠。

    “你喜欢的是我们聂家的小家主,但他死了,后来见我与他有相像,便与我成婚,不过也只是为了睹物思人,我是他的堂哥,所以你也该叫一声兄长。”

    聂思远的手指在被子上蹭了蹭,仿佛还残留着鲜血的黏腻。

    七宝村……他没留活口,也没什么后悔的,不过他早就不是封琰心上那个干干净净的小家主了。

    与其让他失望,还不如让他永远记得曾经的自己。

    聂思远目光黯了黯,将他们来找十鬼献子图和琼州鬼祸的来龙去脉都跟封琰详细说了,不想让他再继续纠结两人的关系。

    “现在销金楼恐怕已经盯上了你我,之前的计划行不通,你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考虑到安全问题,我才让你回去。”

    对于他说的话,封琰半信半疑。

    因为他醒来的时候确实穿着女子衣裙,所以去销金楼卧底的事情大概不是假的,只是每每提到二人关系,这人便闭口不谈或者避重就轻。

    封琰才不信他们之间就只是睹物思人这么简单的关系,更何况对方之前见到他纹身时露出那般震惊崩溃的神色也很反常。

    “我一个人回去不可能,现在你身体还很虚弱,这两天先好好休息,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解开迷药恢复武功,至于销金楼再想其他办法处理掉。”

    看到封琰站起身可能是准备离开,聂思远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暗道这狗崽子到底还是嫩了点。

    没想到身边的被子又被人掀开,冷意灌了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聂思远诧异抬头,就见男人盯着他,目光幽幽,深不可测:“既然成婚了,咱们是不是得睡在一起?你说我娶你是为了睹物思人,那我就好好看看,没准还能想起点什么。”

    感受到突然靠近的体温以及对方不打算就此罢休的意图,聂思远呆若木鸡,随即心里疯狂咒骂。

    此狗真不好糊弄!

    此狗城府极深!

    第46章

    因为已经昏迷三天的缘故, 再加上封琰这狗东西突然要留下来,聂思远满心警惕, 根本就没有睡意。

    结果男人躺下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又蹭地坐了起来,跑出去不知道从哪端了碗粥进来,另一只手还提了个药罐子。

    聂思远被他逼着喝了粥,又灌了药,终于折腾的出了汗, 躺下的时候,直接晕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过来已经天色大亮。

    他揉了揉眼睛,没看见封琰人影, 听到外面有声音, 便走了出去,发现他竟然在劈柴。

    “你醒了?”

    封琰抬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里握着斧子, 旁边堆着小山似的柴火,不知道已经在这劈了多久。

    “这家只有一个老汉, 出门办事去了,还要几天能回来, 我在厨房笼屉里给你留了包子和汤, 应该还热着, 你吃过后记得把药也喝了,我一会儿先去打水,把柴火卖了后再去给你抓副药。”

    聂思远怔怔地看着他熟练的动作, 声音有些发涩。

    “你怎么还干上这些活儿了?”

    “这怎么了?”

    封琰头都不抬, 满不在乎:“虽然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但是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流浪街头,那时为了吃口饭什么没做过?”

    他嗤笑了一声,又劈开一根柴火,虽然没了武功,力气倒还充足。

    “真是讽刺,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当时因为这张脸差点被卖进窑子去。”

    聂思远倏地抬起头,想起之前让封琰去销金楼的时候对方的抗拒,心里骤然一疼。

    “你还差点被卖进青楼?”

    “记不太清,好像逃了几次,又被抓回去打个半死,后来还是逃出去了,差点饿死,好不容易捡了几个果子还被人给砸坏了。”

    久远的记忆猝不及防地涌现,聂思远脸色大变,猛地后退一步。

    “然后呢?”

    “然后碰见一个”

    封琰正要说下去,却发现对方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惨白,他怔了下,不知道这人怎么又露出了要哭出来的模样。

    “喂,你怎么了?”

    他扔了斧子,束手无策地站在旁边,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说错了。

    “果子被砸坏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聂思远定定地看着他,再次红了眼圈,胸口涩涩的发疼,就连心里也一阵阵发疼。

    “后来。那人赔了我俩包子,又拿了串糖葫芦,好歹让我有了口吃的,不过因为时间太久,也可能是这次磕坏了脑袋,我也记不太清了。”

    封琰满脸茫然,就见眼泪从聂思远眼眶中砸了出来,他连忙走过去想给他擦擦,可手实在太脏,只能尴尬地停在半空。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聂思远嘴唇煽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可眼泪却越掉越凶,逐渐模糊了视线,仿佛看到了小哑巴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又像是看到了当初那个固执又纠缠不休的少年。

    原来封琰真的喜欢他,他们很早就见过了。

    无声的泪不断滑落,封琰也懵了,心口钝钝的疼,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拽到了自己身前,用手臂轻轻拢住。

    不对,这样不对。

    这是个替身,自己喜欢的不是他。

    但为什么看见他哭的时候,心里这么难受?

    “你别哭。”

    男人笨拙地把手藏在短短的袖子里,在聂思远脸上蹭了蹭,指尖沾了那冰冷的眼泪,有了被灼烧的错觉。

    他总觉得这人现在是为他掉的眼泪。

    “要不然我去城里抓药的时候,给你也买串糖葫芦?”

    听到这话,聂思远哭的更凶了,他不敢想当初封琰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固执地跟在自己身后,最后甚至还换回小哑巴的身份来靠近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

    他伸手死死地抱住了封琰,趴在对方肩头胡乱地道着歉,哭的几乎站不直身子,张开嘴便能尝到眼泪的咸涩。

    封琰实在没办法,也顾不上手脏了,干脆把他又抱回了屋。

    直到许久之后,聂思远才恢复了冷静,只是像是被抽了魂儿一样,只要看到封琰便控制不住地失神。

    封琰发现这人对自己态度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刚醒过来的时候,这聂家大公子还敢凶他捏他的脸,昨晚也相当戒备,现在却眼珠一错不错地黏在他身上,让吃饭就吃饭,让喝药就喝药,像是突然没了所有脾气,格外温软听话。

    只是他有些郁结地揉了揉眉心。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啊?”

    聂思远怔住,这才意识到他在别人那可能只打听到跟魔教教主成婚的是聂家大公子,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叫什么。

    “我”

    已经放弃的名字压在心底,再也说不出口,可他也并不想用堂兄聂淳的名字,之前封琰也没有那样喊他。

    “修然。”

    他垂下眸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用了之前行走江湖时候的化名。

    等封琰想起来之后,便说那是堂兄的小字。

    封琰点了点头,见他情绪平复下来,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只是还有些纠结。

    难不成当初给自己买包子和糖葫芦的就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那眼前这个人喜欢自己吗?所以明知道自己心里有人,还要成婚,刚刚一听到那个人的事情,甚至会难过到哭成这样。

    这可怎么办?

    若是真对这人太好,关系太近,日后想起来之后必然要后悔,还不如现在稍稍狠心一点。

    他悄悄地拉开了与聂思远之间的距离,就见对方呆呆地看着他。

    那眼神看得封琰头皮发麻,不敢直视:“我去城里打探打探消息,顺便抓点药,你之前你不是说还有两个人跟咱们一起的么,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

    他若无其事地错开眸子,当做没看见聂思远黯淡的神情。

    “知道了,你的面容之前出现过,去的时候最好做下遮掩,之前我让阿星去杨柳巷等着,你去那应该可以找到他,至于陈三火,他是州府的官差,去见他的时候得小心,千万不要被人看见。”

    似乎是看出了他现在的抗拒和陌生,聂思远心里虽然难过,但也不得不将心思放在琼州的事情上。

    “你现在没了武功,万事当心,若是实在不行便先回来,销金楼在琼州扎根许久,势力强大,绝不是你我二人轻易就能毁了的,谋事在人,此事还得让琼州的人自己动手。”

    封琰没吭声,看着他往下说,只觉得就这短短片刻的功夫,眼前的人像是又变了个人,隐隐地感到有些熟悉。

    “先去茶馆客栈打听一下银娘娘的消息,七宝村的人被我杀了,他们短时间内可能找不到人顶替,极有可能让银月骨暂时消失,若真是如此,你便让陈三火找几个人说他们与极乐楼勾结,买卖妇女儿童,因此惹了银娘娘动怒,必然会有好事的去查,只要那些人看见”

    聂思远说着说着,发现对方看着自己不说话了,心头微动,指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我杀了七宝村的人,一个没留。”

    “那些畜生杀了就杀了,我只想问为什么不直接把真相说出来?”

    聂思远顿了顿,低低地叹了口气,看向窗外:“陈三火原本是女儿身,却因为那蛊毒变成了不男不女的存在,银娘娘为祸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有多少小孩和她一样,若是都知道了真相,又有几个人能够承受?这对于他们的家庭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外面风和日丽,阳光正好,看不见半点阴霾。

    “现在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不如就让他们以为是七宝村自己遭了报应,以后也没了银娘娘,让时间慢慢抹平这些伤痛吧,至少他们还能继续生活下去,只要把七宝村和销金楼毁了,不让他们再继续作恶便好。”

    封琰没说话,许久之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可我还是觉得她们应该知道这一切,至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受害者那么多,想必也不止陈三火一人发现了自己的异样,却没传出半点消息,她们可能比你想的更要坚强,倒是你”

    “你身体如此孱弱,也不像是练过武功的模样,居然能杀人,还真是让我有些意外。”

    聂思远愕然,正好看见男人临走之前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在七宝村,他长剑染血,没留一个活口,从那时就知道必然要引起封琰的怀疑,可他不后悔,那些人留不得,只是可惜了地窖中被害的那些女子。

    也许封琰是对的。

    陈三火将那灯递过去的时候,没有崩溃,没有绝望,只有坚定,像是将手里的光递给了那些女子,也接过了她们的恨。

    等等,陈三火!

    一道灵光划过聂思远的脑海,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疏漏了什么。

    在之前是陈三火找到地窖让他发现了那些女孩,这就说明她早就知道了陈天启与销金楼之间的勾结,那为什么从未提起?

    难不成她早就盯上了销金楼?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扣响,聂思远抬起头,几个人走了进屋。

    他看见了为首的人,瞳孔微缩,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后背猛地窜上一股彻骨的寒意。

    那人的模样竟然与销金楼后院柴房的那具女尸一模一样!

    下一刻陈三火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第47章

    聂思远打量着眼前的几个人, 许久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封琰说的没错,是我低估了你们, 你们比我想的要更加聪明坚强。”

    连同陈三火在内,这些已经被摧残过的姑娘们都换回了女装,站在他面前,没有愤怒,没有崩溃和绝望,眼底都亮着一抹光。

    那是复仇的火焰。

    她们早就不甘心被人再继续操控命运, 早就准备反击了。

    “我叫秋滟。”

    与那后院中女尸长着同样模样的姑娘开了口:“公子在后院中见到的人是我的妹妹,我们知道你和那个所谓的红焰姑娘是冲着销金楼来的,所以才会帮她遮掩,抱歉, 最后还是让她被发现了。”

    聂思远摇头:“此事与你无关, 只是现在来找我又是做什么?”

    “我知道你会帮我们。”

    陈三火换回了女装,也像是变了个人,她认真地看着聂思远, 七宝村的熊熊燃烧的火光像是刻在了她的眼睛里,亮得惊人。

    “从一开始你看到那些死婴, 我就知道你会帮我们,就像那晚你会教我杀人一样。”

    秋滟带着女孩们跪了下去。

    “现在求公子教我们如何杀人。”

    聂思远看着他们, 闭了闭眼睛:“这是条不归路, 手脏了之后可就回不去了。”

    秋滟笑了:“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可只要销金楼在存在,我们谁都没办法往前走,公子既然能教她, 便也教教我们吧, 作为感谢, 从此之后我们便听公子差遣。”

    “为何是我?”

    “因为我们没有别人可以相信。”

    陈三火眼角闪着泪光:“琼州闹了这么多年的鬼祸,我们知道真相又如何?那么多的死婴,又有谁管了?!只有你说这事你管定了,公子愿意管,所以我们就相信你!”

    聂思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枯瘦的手腕,仿佛连同血液都已干涸,可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心头涌上的火热。

    早在借尸还魂的时候他便决定不再多管闲事,时至今日,他发现他还是做不到冷眼旁观。

    没办法看着陈景林欺骗李绣的感情

    没办法看着那些死婴却不管不顾。

    也没办法任由销金楼七宝村利用银月骨不断地制造悲剧。

    病弱的公子抬眸一笑,如霁月清风,抚慰生者伤痛,平定死者怨念。

    “此事我还是管定了。”

    作为聂家的小家主,聂思远不仅自己天赋卓绝,更是掌握着聂家传承多年的各类武学。

    他耐着心将内功心法和武学基础一点点地讲给那些女孩,虽不见得能让她们短时间能成为多么强大的高手,却慢慢地为她们开启了武学的大门,也是新的开始。

    不过这些女孩都是普通人,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些,他便将重要的东西誊写在纸上,让她们带回去学。

    傍晚的时候,封琰回来便见到他起身将陈三火等人送走,不由得露出诧异的神色。

    秋滟见到他的时候笑了笑:“你没事?看来聂公子还真有本事,竟然能把你从那矿场之中救出来。”

    封琰疑惑:“你认识我?”

    秋滟怔了一下:“听说你在被他们抓住的时候磕坏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原来以为你是装的,竟然是真的不记得了?”

    封琰低低地嗯了一声。

    秋滟叹气,准备离开,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就听到后面传来了脚步声,回过头见封琰又追了出来。

    男人抿了抿唇,似乎十分纠结,却还是开口问道:“我怎么会在销金楼被人抓住?”

    秋滟不禁苦笑:“你一个男人穿着女装混进青楼,再怎么伪装也总会暴露的,之前我替你遮掩的时候就发现不对,更何况是月姨这种在风月场混迹了几十年的人,再加上有人传信说你有问题,那确认还不容易么。”

    “女装?青楼?”

    封琰惊呆了,之前聂思远说他在销金楼卧底的时候说的模棱两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穿着女装混进去的。

    “我自愿的?”

    秋滟哭笑不得:“那时候你又没磕坏脑子,若不是自愿,谁能逼你进来?而且我看你演的还挺高兴,为了哄你这位爷高兴,连舞都跳了。”

    “还跳舞?”

    “可不是么,一舞惊满堂,全是为了屋里那位,看你之前拗着脾气不肯理人家,还以为是不喜欢呢,最后还不是什么都肯做。”

    秋滟笑着挥了挥手,跟着其他人一起走了。

    封琰的神情有些崩溃,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他会做的事情,最后失魂落魄地回了屋,连秋滟最后说了什么都没注意。

    怎么回事,他不是最恨被人当成女子吗?而且更是厌恶青楼那种地方,怎么还主动穿着女装进去了呢?

    为了哄那病秧子跳舞又是怎么回事?

    聂思远与陈三火等人说了一整天的话,本来有些疲惫,抬起头就见封琰诡异地看着他,还以为这人又在怀疑他武功的事情。

    “我好歹也是聂家的人,就算身体差练不了武,但也熟悉那些功法和招式,背给她们听,让她们自己去学总还是可以的。”

    他抿了抿唇,不想解释太多,毕竟说的越多就错的越多。

    封琰还是盯着他没说话,脸色有些阴沉。

    聂思远缩了缩手:“我就是让她们自己学点保命的本事,这样也能多些帮手,又没瞒着你”

    封琰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实在不相信想自己竟然为了这么一个病弱的男人做到那个地步。

    难不成他真的很像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像到什么程度?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聂思远有些无措,低着头不出声,随即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脸颊,烫的他猝然抬头。

    男人突然俯下身,在他身上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这味道十分熟悉,愈发地失神。

    聂思远头皮都麻了,全身血液凝固,身子瞬间僵硬成木头。

    “干、干什么??”

    “你叫什么?”

    “聂修然。”

    “哪年生人?生辰何日?”

    “神龙五年,六月初四。”

    “可曾习武?”

    “不曾,不过见堂弟练过,倒也略知一二,但动不了手。”

    “病了几年?”

    “二十一年整”

    十分熟悉的回答,一模一样的顺序,似乎就是事实,却让封琰脑袋开始阵阵抽痛。

    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眼前的面容与脑海中模糊的人影不断地交替重叠,分分合合,像是一个,又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聂思远的脸色几乎苍白到透明,单薄的身子几乎完全被他扣在怀里,轻轻颤着,没有半点挣扎和抗拒。

    他能感觉到面前的人失神地看着自己,像是被蛊惑一样缓缓低下了头。

    紧接着唇上传来了熟悉的温软,两人全都身体一震。

    聂思远耳尖红透,仓皇转头,胸口怦然狂跳,尤其是在知道这人就是小哑巴之后,根本没办法拒绝封琰的靠近。

    平静的黑眸中波澜迭起,再也无法遮掩躁动的内心。

    封琰也像是受到了惊吓,这一次的亲近带着不可忽视的熟悉和愉悦。

    他确定他们两人之前一定有过更亲昵的行为,甚至不止一次地这样亲过。

    可他不是心上另有他人吗?

    “你饿不饿?”

    聂思远怔了下,轻轻点头,就见封琰像是落荒而逃一样冲向了厨房。

    “我去做饭,马上就好。”

    晚饭吃得安静,封琰没什么胃口,一直看着聂思远扒饭,等回过神的时候,看到满桌空着的盘子和干干净净的饭盆,呆滞了一瞬。

    聂思远撇嘴,早就见怪不怪:“我吃的多,是你自己说要养着的。”

    “我又没说不养。”

    封琰冷哼,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和这人的关系,干脆不想了,麻利地收拾桌子。

    听到这个回答,聂思远压了压嘴角的笑,磨磨蹭蹭地跟了上去,帮他递着碗筷。

    “今天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与你猜的一样,银月骨失踪了,销金楼让人传出消息说是有人偷了神像,我找人将矛头引向了七宝村,官府很快便会注意到那些尸体,估计会想办法把事情压下来。”

    “那可不行。”

    聂思远冷笑:“这事得闹大才好,闹到人尽皆知,都相信是七宝村的人遭了报应,别又成了府志上写的妖魔作乱那种糊涂账。”

    “那你想怎么做?”

    封琰将洗干净的碗筷收好,回过头就见他勾着一边嘴角坏笑,揣着袖子靠在门框上,又是微微晃神。

    “村无好村,官无好官,人无好人,这种事情还是让他们狗咬狗比较好,七宝村没了,销金楼一定会找新的顶上,但其他人未必能接受用孩子换取花种的条件,更何况刚出现七宝村遭报应的传言,所以现在剩下的花种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为了这点东西甚至可能不惜一切代价。”

    说到这里,聂思远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在手上掂了两下,那是他离开七宝村的时候拿走的转生莲种子。

    “只要想办法把这包东西引向销金楼的北街,也许就不用咱们动手了”

    封琰挑眉:“好主意,只不过北街防卫严密,寻常人靠近不得,现在咱俩这副德行,又怎么把你这袋宝贝引过去?”

    聂思远笑容一僵,指尖在袖口蹭了蹭。

    如果封琰没出事,去办这事就是小菜一碟,可现在确实是个麻烦,秋滟等人虽然能出入销金楼,但也没能力潜入北街。

    片刻之后,他眉头松开,粲然一笑,又让封琰心里狠狠一跳,喉咙不自觉的滑动。

    “有办法了,既然是替百里河办事,他也得出点血,我得跟他要钱去。”

    “干什么?”

    聂思远抱着胳膊,歪着头轻笑,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每次他打算动手之前,都会露出这番模样。

    “爷要包场,这就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第48章

    琼州城近来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银娘娘庙里的神像莫名消失不见了,甚至连提供花种的莲花村都被一把大火烧个干净, 二是销金楼筹办一场才艺比赛。

    当地人不少都信仰着银娘娘,更何况莲花村被毁,就再也没了求子的花种,这可是大事。

    可最近销金楼的姑娘们不知怎么都迷上了一个外地来的风流公子,除了他之外,一律不接待其他男人, 就算被月姨逼着接客,也只是草草应付,完事之后立刻又去找那公子了。

    从那之后百花争艳夜夜笙歌,只伺候那一个人。

    原本的客人都要气疯了, 纷纷去找月姨理论, 可听说那公子长相俊美,风流倜傥,吹拉弹唱无所不会, 直将姑娘们哄得眉开眼笑,又砸了重金包了全场, 就连月姨都笑成了花,恨不得直接贴上去。

    他们接连几日都没地方撒火, 各个心焦气躁, 有的连溜门撬锁的功夫都用了, 偏偏一个姑娘都看不到。

    就在这些人忍无可忍的时候,突然听说销金楼要举办才艺大赛,到时将不再限制客人进场。

    躁动的男人们顿时欢心雀跃, 再加上都听说销金楼收购了最后的花种, 就藏在北街, 不管是为了求子,还是想靠这个最后发笔横财,琼州城内几乎人人都将目光都盯向了销金楼。

    与此同时,销金楼内,聂思远换了身纯白的长衫,赤脚坐在地上,姿态疏狂,吹着一管长玉箫,几个姑娘俏脸微红,依偎着他的身子。

    秋滟在不远处抚琴,看着他这副左拥右抱几乎栽在万花丛里的模样笑而不语。

    一曲作罢,姑娘们发出银铃似的笑声,连连鼓掌,拉拉扯扯地把他往房间里拖,他也只是笑着任由她们拽着,进屋之后,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一抬头就看见了脸色黑如锅底一样的封琰。

    “怎么样,找着解药没?”

    聂思远满身酒气,脸上带着潮红,看向封琰的时候眼中满是期待。

    封琰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好在那俩姑娘笑嘻嘻地看了看他们一眼,就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怎么了,没找到?”

    聂思远见他黑着脸不说话,以为是没找到东西,顿时皱了皱眉。

    封琰是在销金楼喝了下了迷药的汤,所以才会被封了内力,他本以为解药就在月姨房里,才特意将她灌醉,让封琰趁机去找。

    怎么会找不到呢?

    封琰气得手都在哆嗦:“这就是你想到的好办法?你就不怕百里河知道你拿他这么多银子是为了来青楼玩,活撕了你?”

    聂思远揉了揉眉头,也有些委屈:“这不是跟她们演戏么,又不是真的来玩,还不是为了帮你找到解药,然后想办法把花种引到北街去吗?”

    封琰都要气疯了,大步走上前,一把扯住了聂思远的衣服。

    聂思远大惊,连忙往后躲,就见这人气得脑门青筋都跳了出来。

    “为了我?”

    封琰从他怀里一拽,拽出来一把花里胡哨的手绢香包:“这都是什么?你收这些也是为了我吗?”

    “为了我你在楼下吹拉弹唱,可劲的显摆?”

    “看看,这么多东西,人家姑娘可不像是跟你在演戏。”

    聂思远脖子一梗,对着他的连连逼问斥责,刚要顶回去,就看见封琰从他怀里一件一件地掏东西,突然一抹火红映入眼帘。

    ——竟然是个鸳鸯戏水的小肚兜,上面还绣着小金莲三个字。

    瞬间封琰的脸色真的变了,就连聂思远也噎住了。

    操,这是哪个姑娘演的这么入戏,连这么生猛的玩意儿都偷偷地往他怀里塞!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起来:“这也是为了我?”

    “不是不是,误会,都是误会!肯定是她们塞手绢的时候塞错了!”

    聂思远头皮发麻,连忙解释,结果手腕被人死死按住,强横的力量直接将他怼在了门框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封琰盯着他,手上微微用力,鸳鸯戏水的红肚兜立刻碎成了布片。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大公子,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的人!如果毁了销金楼的代价是让你跟这些人鬼混,那可别怪我心狠,直接带你离开这里!”

    见他已经恢复内力,应该是解开了迷药,聂思远心里松了口气,只得耐心着性子哄他。

    “嗯,撕吧撕吧,本来我也没打算留着这些,你别生气,真的就是做做样子。”

    封琰没吭声,继续往他怀里掏,本来已经没什么东西了,指尖却突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拿出来之后是个描金的小扇子。

    跟其他东西不一样,这个是藏在怀里深处的。

    聂思远本来满脸不在意的模样,见他恶狠狠地盯着那小扇,顿时脸色一边,突然挣扎起来,要去把东西抢过来。

    “不行,这个不是她们的,你不能毁了!”

    “是吗?”

    封琰胸口起伏,丝毫不相信他的话,指尖微微用力就要折了那柄扇子,结果聂思远突然狠狠一撞 ,逼得他松了手,瞬间扇子回到了聂思远手里。

    “拿来。”

    发现了他对这东西的在意,男人的声音愈发冰冷压抑,夹杂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聂思远抿着唇,脸色微白,反手将扇子藏在了身后,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这不是姑娘们的东西,别的随你折腾,这个不行!”

    “给我。”

    封琰缓缓地朝着他走近,目光冰冷彻骨。

    “不给!”

    聂思远咬了咬牙,还要再解释两句,却没想到封琰已经因为他的再三推拒无法遏制心里的暴怒。

    高挑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没给他任何挣扎逃跑的机会,一只手狠狠地捉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提着后衣领就把他扔到床上了。

    聂思远身子一矮就要逃,结果一条硬邦邦的腿直接卡在了他的下面,将他几乎是扑在了封琰怀里。

    “呜”

    粗暴炙热的气息迎面袭来,没有半分温柔,充斥着暴怒和独占欲。

    聂思远仰头被迫地承受着,视线逐渐被水光模糊,耳边不断萦绕着封琰愤怒的低吼。

    “你都已经与我成婚了,为什么要收别人的东西?是谁给你的扇子,让你这么藏着护着?你是我的!我的!!!”

    封琰死死地掐着他的手腕,越吻越深,膝盖卡着的位置也越来越危险,不断在他脖颈身上啃咬着,带着微微的刺痛。

    上一次也是这样。

    聂思远苦笑,手里死死地攥着那描金小扇,被那膝盖顶撞的几乎喘不上气来,身子却慢慢放松下来。

    他闭了闭眼睛,抬起头,主动在封琰脸侧轻轻地亲了一下。

    “别气了。”

    说来也是奇怪,只是这轻飘飘的三个字便让封琰的身体微僵,立刻停下了疯狂的行为。

    “扇子是你的。”

    封琰眸子瞬间睁大,唰地坐起来,松开了手,却见聂思远还躺在那,微微抬起胳膊用手挡住了洇红的眼角和脸颊。

    “这是你上次跳舞咬着的扇子。”

    聂思远咬着唇,实在感觉有些难堪,转身扑在床上,用枕头捂住了自己脑袋,也不管呆滞在旁边的封琰了。

    封琰的喉咙艰难地动了动,被聂思远说的话惊红了耳朵。

    完了,自己刚刚鬼身上了,竟然发狠地亲了一个不喜欢的人。

    可这人怎么还偷偷藏他咬过的扇子啊

    “我、我武功没事了,现在去把花种放到北街去。”

    封琰站起身,慌乱地朝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不能从正门出去,又赶紧跑到了窗户口,看都没看就跳了下去,险些被绊个跟头。

    半晌后,聂思远才掀开枕头,只是脸上还残留着微红,看着床上的凌乱,又看了看手里的扇子,委屈地撇了撇嘴。

    上次封琰把他啃了之后还知道心疼,会道个歉哄一哄,这次说走就走。

    狗东西,还真把他忘得干干净净,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十天之后,销金楼果然大门敞开,所有的姑娘们都起了大早,认认真真地梳洗,盛装出现在人们面前。

    人们发现她们一扫往日颓靡和慵懒,全都双眸明亮,笑容满面,每个都格外的光彩照人,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平时看守在销金楼的打手们都纷纷走了出来,看直了眼。

    聂思远坐在二楼上,与秋滟对视一眼,都点了下头。

    在销金楼的后面,月姨被紧紧地绑了起来,捂住了嘴,满脸惊恐地看着熟悉的姑娘们纷纷扎起头发,眼中是从未见过的冰冷坚定。

    陈三火与几个人走到了销金楼的后院,因为穿着裙子的缘故,那些打手们见到她们衣也只当成了楼里的姑娘,并没有戒备。

    他们身后便是通往北街的大门。

    “月姨说,今日是大宴,琼州上下共同欢乐,让我们请几位哥哥也到前面去喝酒。”

    陈三火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换上了陌生的裙子,轻轻地挽住了其中一人的手,那人不自觉地就朝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瞧,开场了。”

    下一刻,琴声起,萧声扬,风萧萧兮,百花齐放。

    第49章

    没有人知道火是什么烧起来的, 就像没人知道为什么销金楼千娇百媚的姑娘们为什么会手持利刃,成了刽子手。

    就连聂思远也没想到她们的心里竟然藏了那么多的恨。

    在后院火光亮起来的那一刻, 所有姑娘的眼神全都变了,一个个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绝色修罗,挥舞着藏起来的短刀,冲向了平日里她们曲意逢迎的恩客。

    哀嚎声和咒骂声不绝于耳,原本莺歌燕舞的销金窟成了男人们的噩梦。

    聂思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因为这并不是他的计划。

    昨日还笑盈盈靠在他身上的姑娘们此刻都满脸狰狞凶狠, 像是想要一口气将这些年全部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一下一下地扎着眼前的男人们。

    秋滟叹了口气,走了过来,脸上也沾着血。

    这个从他认识每次都是笑着的姑娘, 眼角已生了细纹, 血溅上去干涸后,像是用朱砂笔画的花纹。

    “公子不必害怕,如今他们遭受的不过是我们这么多年想还给他们的东西罢了。”

    秋滟没了笑, 神情冰冷地指了指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

    “那个人家里有老婆孩子,可从来不回去, 他说家里的没有外面的叫的好听,于是每次都喜欢用针啊钉子啊什么的去扎她们, 只要不留下特别明显的印子, 月姨也不会说什么。”

    “还有他旁边那个, 是个酒鬼,每次都要让姑娘陪着喝酒,就算喝得大醉都不能停, 我们楼里有几个因为陪他喝酒伤了胃, 严重的还会吐血, 疼得整夜都不能睡。”

    “右面那个因为自己不行,所以特别喜欢打人,这的姑娘几乎都被他打过”

    聂思远看着姑娘们将那个喜欢打人的男人绑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用凳子砸,一边砸一边哭,最后竟然都笑了,仿佛终于从噩梦中走出来一般。

    “他们从来没把我们当成人,从来没有,不仅可以随意的买卖处置,随意殴打,甚至还可以要了我们的命。”

    秋滟嘴唇颤抖着,死死咬住,眼中含了泪,朝着聂思远弯了弯身子。

    “此地不宜久留,公子若是还有计划,便速速离开,我们等火势大了之后便会去找您,从此隐姓埋名,任您差遣。”

    “不必。”

    聂思远闭了闭眼睛,笑着朝着她抱了抱拳:“你们既然已经挣脱了牢笼,就不必再被任何人控制,以后何去何从都是自己说的算,我此次前来确实是想在销金楼找件东西,就不多留了。”

    他顿了顿,眼中多了几分敬意。

    “秋滟姑娘,若你们没有地方去,可以去明宫不夜城去找百里河,只说是个姓聂的让你们去的便好,从此江湖路远还望珍重,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还能再听你抚琴一曲。”

    秋滟怔住,含泪笑了:“北街看守的人多,这会儿估计也该听到动静跑出来了,三火她们应该已经撤离,外面的人很快便会冲进去,您多加小心。”

    聂思远点了点头,刚准备离开,就见那些姑娘都朝着他笑着点了点头,他怔了一下,回了一个笑,随即大步朝着后院跑过去。

    按照计划陈三火等人绑了月姨,又点了火,打开了后院通往北街的门,秋滟她们会引导外面的人去北街。

    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须要确定十鬼献子图的下落。

    本来封琰不肯让他一个人去,但是矿场那边的人也不能不管,现调人手已经来不及了,聂思远只能让封琰去矿场救人,自己去北街找图。

    他一路跑过去,果然看见原本看守的人都朝着前院冲过去,外面的人群已经注意到销金楼的异动,不少人都贼头贼脑地看着,都想要趁火打劫,在里面找点值钱的东西。

    聂思远绕开那些人,来到北街正门,那里已经无人看守。

    他有些诧异,感觉事情有些超出了计划,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就发现原本关着奴隶的笼子已经全部被人打开,里面的人早都跑了出来,有的被守卫杀了,有的还在跟剩下的人厮斗,总之混乱成了一团。

    按理说陈三火等人绝没有本事能做到这个地步,但既然出现了这种局面,对于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就像之前封琰说的那样,北街里面大部分的房间都用来安置装人的笼子,只有少部分是储存东西的库房。

    聂思远翻了几个库房都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听着外面越来越嘈杂的声响,他心里越来越急,胡乱地翻着。

    可这里虽然有不少值钱的物件,偏偏就是没有百里河要的机关图。

    见鬼,难不成消息是假的?

    就在聂思远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长条形的盒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眼睛一亮,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发现那果然是个存放画卷的盒子,可打开后里面竟然是空的。

    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厮打吼叫声,显然是人群已经快要冲进来了。

    聂思远看着眼前空着的盒子,喉咙滑动,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如此轻易地混进来。

    有人知道他的目的,并且利用了他的计划,捷足先登,拿走了十鬼献子图!

    至于这个人是谁,连猜都不用猜。

    肯定是江肆那个小白眼狼!也只有他才有这么大的本事!

    一股怒火猛地冲向了聂思远心头,让他气得攥紧了拳头,心里暗骂真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好徒弟,让他在前面吹拉弹唱吸引火力,自己却溜到了后面,趁着陈三火他们制造混乱偷走了机关图!

    他利用销金楼解决了封琰,又利用自己解决了销金楼,然后从容不迫地打开笼子,让局面更加混乱,顺顺利利地就拿走了东西!

    想到自己和封琰这些时日又是乔装易容,又是卖色卖艺的折腾,最后白白便宜了江肆,聂思远险些直接气晕过去。

    “公子?”

    就在聂思远怒不可遏,被气得两眼发黑的时候,竟然听到了陈三火的声音。

    他诧异地转过头,就见陈三火早就换回了官差的衣服,满脸愕然地看着他。

    “你怎么还没走?外面的人都要冲进来了!快走啊!”

    聂思远被她连拖带拽地拉出了北街,两人身上都满是狼狈,不过陈三火的脸上却带着笑。

    “不知道是谁帮了忙,北街关着的人全被放出来了,都嚷着要跟销金楼拼命,外面还有不少人疯了似的要进去找花种,这下可真够乱的了。”

    她看着火光中的销金楼,哈哈大笑。

    “原本也没想到能真的毁了销金楼,可今日这样一折腾,出了这么多的人命,再加上跑出来的那些人,从今以后谁不知道销金楼在买卖人口,看他们以后怎么开下去!”

    聂思远神色稍松,点了点头,心里还在骂着江肆。

    那小白眼狼早就跟了沈家,如果说图纸就是沈家交给销金楼的,那他没必要跟在自己身后趁火打劫。

    可若不是沈家偷的图,又会是谁?难不成盯上他们的除了沈家还有别人?

    “对了,有个小公子让我把这件东西给你。”

    陈三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卷画,递到聂思远面前:“说来也奇怪,他急匆匆地说了几句话就跑了,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认识你。”

    聂思远打开画卷,诧异地发现这竟然正是他苦寻不得的十鬼献子图。

    “他可还说了别的?”

    看着手里的图,聂思远的目光变得逐渐复杂起来,突然发现他有些猜不透江肆的心思了。

    “他还说银月骨是被人控制的,让你千万小心。”

    提到银月骨,聂思远的心猛地一沉,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漏算了什么。

    如果说银月骨是被销金楼控制的,那现在销金楼被毁,她早就应该现身了,可至今都未出现,那她会在哪里?

    到底是哪比销金楼还要重要?

    不好,是矿场!

    聂思远猛地想到,那是销金楼私藏的金矿,根本没有上报朝廷,可以说这是滔天财富。

    为了守住金矿的消息,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所以危险的不是北街,是封琰孤身前往的矿场!

    “三火,这事闹大之后你的身份很容易暴露,琼州你待不下去了,我之前跟秋滟她们说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去不夜城,但我低估了金矿的价值,销金楼不会让这个消息传出去的,你们现在很危险,必须立刻动身前往不夜场让百里河保护你们!”

    陈三火满脸惊愕,随即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去杨柳巷找阿星,他会帮你们的。”

    聂思远将手里的话塞到陈三火手里,使劲地握了握:“一定要好好活着,让百里河教你们本事,告诉他那是他答应我的!”

    陈三火点了点头,看着他抢了一匹马,朝着矿场飞奔而去,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睛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嘶喊:“你会来找我们吗?”

    “一定会的!”

    看着眼前消失的身影,陈三火抹了抹眼角,坚定地朝着秋滟等人的方向跑了过去。

    与聂思远猜的一样,等他来到矿场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果然看到了银月骨熟悉的身影。

    此时封琰正与她缠斗,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显然不是对手。

    银月骨的可怕聂思远深有体会,看着封琰也渐落下风,他除了干着急之外竟然想不到任何办法。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到矿场,银月骨的动作一停,随后动了动鼻子,森然麻木的目光突然转向了他。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杀意,熟悉的寒毛倒竖。

    聂思远脑海空白了一瞬,毫不犹豫地转身撒腿就跑,身后再次传来了可怕的破风之声,同时还夹杂着封琰的怒吼。

    “你来干什么!”

    “我来救你这个狗东西!”

    聂思远一边毫无形象地逃命,一边破口大骂,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崩溃。

    操,这银月骨是看上他了吗?怎么还就盯上他一个人了呢?!

    他这次过来是不是又成了千里送人头了!

    📖 第四卷 :鬼不语情字难拆 📖

    第50章

    聂思远几乎是疯狂逃窜, 身后的杀意铺天盖地的袭来,银月冰冷的目光更是犹如实质刺在背上。

    封琰冲过来想要拦住她, 可对方就像是没看到他,目标异常明确,只针对聂思远一人。

    泛着银光的利爪险险地从聂思肩上擦过,瞬间带出数道狰狞的血痕,封琰跟在后面,又气又急, 一边追一边骂。

    “你好端端地待在城里,跑过来碍什么事啊!现在好了,这娘们疯了一样地要杀你,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

    眼前就是山崖, 聂思远不能继续跑了。

    他气得眼前发黑, 脚下一个踉跄,刚要回头骂人,咽喉便传来刺痛, 后背瞬间浮现出一层冷汗。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银月骨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聂修然!!!”

    封琰目眦欲裂,丹田中的内力宣泄而出, 身形快如闪电,疯狂地朝着聂思远扑了过去。

    在这一刻, 他竟久违地感受到恐惧和害怕, 仿佛刚经历过什么惨痛的教训, 至今还心有余悸。

    “躲开!你快躲开啊!!!”

    听到凄厉的嘶吼,聂思远茫然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这会是封琰发出的声音, 然后便看见了一双猩红泣血的眸子。

    他想起来自己在几个月前曾经见过这样的眸子, 凄绝美艳, 又带着野兽崩溃时的绝望狰狞。

    银月骨的利爪已经袭到了他的胸前,很容易就能穿透本就单薄的身子,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聂思远身边,抓着他的胳膊狠狠一扯。

    脱臼的声音从他肩膀处传来,聂思远疼得差点晕过去,可正因为这股凶残强横的蛮力,将他从阎罗殿前直接给薅了回来。

    他的身体直接撞在了封琰身上,两个人滚在一起直接朝着山崖下掉了下去,连半点停顿都没有。

    聂思远眼前天旋地转,被人死死箍在怀里,连口气都喘不上来,眼睁睁地山崖上的银月骨离他们越来越远。

    完了,又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封琰突然拔出刀狠狠地插在了山崖的峭壁之上,两人下坠的速度瞬间缓了一下。

    可上面的土太松了,刀很快又滑了出来,两人继续朝下坠落。

    “别怕。”

    封琰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几分,聂思远听到这声安慰后有些无奈。

    他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

    说来也奇怪,其实只要这狗崽子在他身边,他就不会慌,只是死到临头了有点后悔没对他稍稍好一点。

    “封琰,我”

    砰!

    两人的身形骤然停住,封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两人下落的身体突然被山崖上横生的树干给拦住。

    只是因为冲力太大,封琰又是拦腰撞上去,直接疼得脸色惨白,差点松了手。

    “我操”

    俊美的青年此时面容扭曲狰狞,终于疼的骂出了声,却一点一点地收紧手指。

    “病秧子,我现在使不上力气了,你自己往上爬。”封琰一口一口地倒吸冷气,声音有些发颤,“你别怕,慢慢爬,我绝不会松手。”

    聂思远怔了下,才意识到这声病秧子是在说他,气得脸都鼓起来了,但他也知道情况危险,闷声不吭地往上爬。

    封琰始终死死地攥着他的胳膊,指尖都陷入肉里,掐出大片青紫,疼得要命,却又带来了强大的安全感,仿佛只要他还没松手,聂思远就一定不会死。

    过了许久聂思远才爬到了树干上,封琰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让你慢点,你还真这么慢,废物。”

    他开口就骂,聂思远又急又气,直接上手捏住了他的脸,摸到一手冰凉的冷汗。

    “你还好意思骂我?有你这么救人的吗?对方的招式没挡下来,反而带着我一起跳崖,这是救人还是殉情?你怎么不直接挖个坑,咱俩一起躺进去算了!”

    封琰瘫倒在树干上,爬都爬不起来,还记得冲他翻了个白眼。

    “那你呢?大公子从琼州城里跑过来,就是为了让银月骨追的抱头鼠窜,千里送人头?”

    聂思远又羞又恼,忍不住抬脚踹他:“千里扛猪槽,还不都是喂(为)的你!你那么大能耐,怎么打不过她?”

    他踹了之后还不解气,聂思远左面胳膊都脱臼了,还用右面的胳膊去薅他衣领。

    “说好的罩着我呢?上次被百里河算计就算了,这次又被销金楼算计,人都被敲傻了扔到矿地里,要不是我来捞你,那大坑都要窜出坟头草了!”

    封琰抿着唇不吭声,由着他又踹又拧。

    “呸,还骂我是废物,你还不是只有脸长得好看!以后当什么教主,我再找个地方把你卖了,没准还能当个花魁,天天就负责咬扇子给爷跳跳舞,那多好!”

    两人吹着呼呼的冷风,呛了半天,最后都觉得丢人,最后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封琰抿了抿唇,满脸傲娇地哼了一声,转开了目光。

    “脸好看?”

    聂思远没吭声,封琰挣扎着爬过去,故意俯下半个身子,抬眼打量他的神色。

    “还偷偷藏我咬过的扇子,是不是要干什么坏事?”封琰坏笑,“现在是不是还揣在怀里呢?”

    聂思远冷着脸,一把推开了眼前有些嘚瑟的人:“早扔了。”

    封琰才不信,伸手就要去他怀里掏东西,结果又抻到了腰,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聂思远暗骂了活该,看着上面皱了皱眉,总感觉银月骨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上次在银娘娘庙,我身上沾了转生莲的味道,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让银月骨盯着了我。”

    封琰脸色一正,低声道:“不是都洗过澡了,怎么她还能闻出来?”

    “蛊的气味用水是不掉的,得用药。”

    聂思远垂着眸子,没有说太多,其实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中了转生莲上的蛊。

    若是之前闹腾成今天这样,怕是半条命都没了,可直到现在他都没咳嗽一声。

    他喉咙动了动,还是没将怀疑说出口,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

    “咱们不能回琼州城了,那里现在正乱着,若是银月骨趁乱追过来,咱们都得死在她手里。”

    “那回中州吗?”

    封琰龇牙咧嘴地站起身,疼得差点直不起来身子,刚刚撞的那一下几乎将他当场腰斩,至少要养个十天半个月。

    “去西北白家。”

    聂思远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十分自然地扶住了他。

    “白氏药行是现在天下最大的药材商,往来交易频繁,不论咱们去买什么药材都不会引起别人怀疑,而且那边名医聚集,还可以顺道帮你看看脑子。”

    封琰脸黑了一瞬,“还真是让大公子费心了。”

    聂思远咳了一声,开始找补:“我也是担心自己会引来银月骨拖累了你。”

    结果听到这话,封琰的脸色更难看了,神色冷淡地抽回了胳膊。

    “那就赶紧走吧。”

    白氏药行在全国各地都有分行,不过总行在西北一个叫望乡镇的小地方,家族嫡系子弟都在那里。

    那地方距离他们不远,但也不算太近,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到。

    不过聂思远的预感是对的,银月骨不知道靠什么指引,晚上又找到了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提前设好埋伏,暂时困住了她,差点真就死在了她手上。

    封琰本来就不是她对手,再加上之前的腰伤,这次交手险些被银月骨开膛破肚,小腹上又多了条血淋淋的口子。

    聂思远看着都疼,封琰却满不在乎,连夜带他跑到了西北。

    一进镇子,聂思远立刻找人配了副驱虫除味的方子熬了一桶药,在里面泡了一天一夜,这才终于暂时摆脱了银月骨的追踪。

    他请了位老大夫替封琰看伤,腰上的只能养着,被打坏的脑袋一时半会还真没办法,只能先用针灸慢慢散去瘀血。

    “之前配的药汤味道散的太快了,还有没有别的方子?”

    聂思远抬起手腕闻了闻,感觉两日前的药味儿几乎已经散没了,趁着老大夫给封琰行了针,又跑来跟他请教。

    老大夫也是无奈,这人身上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偏要搞那些奇怪的药汤说是去味儿。

    “倒是还有个方子,驱虫除疫有奇效,可少了味药材,如今配不出来。”

    聂思远奇怪:“还有白氏药行没有的药?”

    封琰脱下上衣,让老大夫给他重新包扎好小腹上的伤口,于是又露出振翅欲飞的凤凰纹身。

    聂思远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摸摸,结果封琰却冷淡地避开了他的手。

    他眸子微黯,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老大夫也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异样,自顾自地收拾药箱。

    “缺了副商路,原本市面上倒是有,但因为这里闹鬼祸,白家的人要用它驱疫除灾,所以就都留存自用了,你们若是认识白家的人,倒是可以跟他们要一些。”

    “鬼祸?”

    聂思远抬头,眼底闪过诧异:“这地方也闹鬼祸?”

    老大夫接下来的话则让聂思远和封琰同时变了脸色:“可不是么,最近几年我们这总是生出一些残缺怪异的孩子,没人的地方,半夜还能听到小孩的哭声,云游的尼姑说这是鬼子哭胎,冤魂没有办法转世,所以开始作乱害人。”

    老大夫神色忌惮:“听说那白家三爷就是被鬼子给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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