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愔羞于启齿,可当她真的来问时,他又觉得很高兴。
她会主动询问,应该也是在意他的吧?要不然,她可以像以往那般,不闻不问,努力做好王妃和妻子的本份,从来不会僭越。
现在的陆玄愔在她面前,不再如以往那般沉默寡言。
他仍是不喜开口说话,人前仍是那个冷冽、少言又强势的雍王,只是这种不喜在遇到她时,会为她让步。
其实他也知道,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沟通。
他习惯身边的人揣摩他的意思,只需要他一个眼神,他们就会做得妥妥当当,从不需要他去费口舌解释什么,曾经就连她也是如此。
而她则是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以及作为替嫁的王妃等原因,习惯谨言慎行,更不会主动与他沟通什么。
这也导致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像夫妻,更像是上下级。
发现这个问题后,陆玄愔想要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么两人之间便有一个人要主动一些。
自从知晓她从小生长的环境,以及褚伯亭他们所做的事,他心疼她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强迫她什么,心里决定自己要主动一些。
而且,如果他想要得到她的回应,这些是必然的。
不过就是努力追妻,为了追到她,主动一些又何妨?
是以这次她难得主动询问,陆玄愔就算再羞于启齿,也没有像以前那般,心里明明在意得要死,却死活不肯开口。
虽然他说得有些隐晦,不过褚映玉从来不是蠢人,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
得知他居然很在意孟瑜山的存在,甚至为此吃醋时,她是不敢置信的,忍不住问道:“王爷,你怎么会觉得我……在意瑜表哥?”
他一直盯着她,见她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突然像是明白什么,又有些不确定。
“你……不在意?”他小心翼翼地问。
陆玄愔最大的心结,就是她和孟瑜山曾经有过婚约,而且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以她当时的处境,如果她将孟瑜山当成救赎,倾心于他,其实他也能理解的。
只是理解归理解,心里的吃味并不少。
褚映玉哑然失笑,见他紧紧盯着自己,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到底有些不忍心。
这辈子她得到过的真心很少,以至于对别人的真心和好意,就算不能接受,也不会特意去伤害,或者践踏。
“没有呢。”她温温柔柔地说,“王爷也知道的,我的性子素来不讨喜,太过木讷,外祖家的人都不喜欢我。特别是舅母,她一直反对这桩婚事,想给瑜表哥另择一门贵女为妻,想要退掉这桩婚事,自是不会让我和瑜表哥太过亲近,与他产生什么感情……”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有些淡。
整个孟家几乎没有一个让她能感觉到善意的人。
不是像外祖父那般对她怀有杀意,冷淡之极,就是像舅母齐氏那般严防死守,
或者像舅舅那般无关痛痒的虚伪……
陆玄愔看到她脸上的神色,心中刺痛。
哪里还顾得上吃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拉着她的手,坚定地道:“映玉,很好!很好、很好……”
明明这么好的姑娘,那些人却不珍惜她,一个个都欺负她,要不是她自己坚强,只怕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她会被他们打压到崩溃,甚至自绝……这或许也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由此可见,其实她真的很棒,很厉害。
若是她的性子稍微软弱一些,只怕根本支撑不下去,而她不仅撑下去了,还让自己在那样的环境和所有人的打压下,蜕变得如此优秀。
自从她嫁进来以后,她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将王府的产业经营得红火,每个季度的收益增加了几倍不止,与宫里的皇后、太后都相处得极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甚至只要想到王府有她在,他就放心地将一切的事务都交予她……
如果这样都不算优秀,他想不出什么样的姑娘能算优秀。
况且,他从不觉得她木讷,那不过是无法反抗那些人为她制造的牢笼,她为了自保故意为之罢了。
听他连续说了几个很好,褚映玉又有些想笑。
虽然这话不应当,不过显然现在这位王爷眼里,对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似乎不管她是什么模样的,他都觉得很好。
褚映玉心里浮现几分赧然。
早上梳洗的时候,她特地看过镜子,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现在仍是瘦得可怕,算不是有多好看。
可在他眼里,好像她仍如未中毒之前的模样,不管她是什么模样,在他眼里都是好看的。
有这么一个从不介意你是什么形象,都坚定地爱着你、认为你最好的人……
这让她怎能不动容?
陆玄愔看到她眼里浮现的笑意,心中微动,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他笑得很舒心,只要看到她的笑,他也由衷地高兴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好像跑题了。
陆玄愔轻咳一声,有些忐忑地问:“那你,对他……”
就算已经从她的话中能猜测来,她和孟瑜山之间因为孟家人和齐氏的阻隔,从来没什么感情,仍是想听她说。
褚映玉也没在这种时候故意欺负他,坦然地道:“其实就算没有替嫁一事,我和瑜表哥之间也是不可能的。舅母迟早有一天会想办法毁掉这桩婚事,就算没能毁掉,或许也会让我以不堪的方式进门,让我作小,再给他另择高门贵女……”
这样的情况下,让她如何对一直不能给予她安全感的孟瑜山产生感情?
所有人都觉得孟瑜山很优秀,可这样优秀的人却对未婚妻的处境视而不见,一心建功立业,本质上也是一个冷漠又不负责任之人,让她如何倾心恋慕?
更何况,孟瑜山是齐氏的儿子,为人子女,就算父母再多的不是,也不好指责什么,最后受委屈的只会是他的妻儿。
她早就明白这点
,从未指望过他,更遑论是对他产生什么感情。
反正迟早不属于她的未婚夫,她不会傻得对他投入什么感情。
听到这话,明明可以确定她对孟瑜山没有什么感情,可陆玄愔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他宁愿她曾经有个寄托,这样活得不那么苦累。
可惜孟瑜山负了她,给不了她需要的。
这一刻,雍王殿下甚至不讲理地迁怒孟瑜山,厌恶此人,觉得他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未婚夫,人品堪忧。
既然不能保护她,那就早些退婚便是。
幸好,她没有嫁给孟瑜山。
陆玄愔一边在心里迁怒孟瑜山,一边想着要对她更好才是。
就像是要弥补她前一十年的所有不如意和委屈。
褚映玉能感觉到他的用心,知道他这是在心疼自己,迷茫之余,又不知道怎么拒绝。
她实在不擅长拒绝别人对她的好。
陆玄愔哪会看不出她的无措,越发心疼,握着她的手说:“没关系,你无需、介怀,你要、好好的。”
只要她好好的,她高高兴兴的,他就满足了。
他并不想逼她什么,只是想要对她好,想要给她这世间最好的。
隆冬腊月过去,新年到来。
这年的除夕宫宴,褚映玉并未出席。
所有人都知道雍王妃中毒,听说如今身体依然不好,她不出席也能体谅。只是雍王也不出席,便让人觉得有些耐人寻味。
王府里,褚映玉看着外面飘飞的大雪,问道:“王爷,这样好吗?”
虽然皇帝命令他在府里反省,但像逢年过节和宫宴这种情况,还是允许他出去露个面的,也算是给他一个机会,可以趁机去向圣人求情,说不定圣人一个心软,就解除他的禁足。
陆玄愔道:“没事,我陪你。”
他不为所动,也不觉得自己如此有什么不好。他舍不得留下她一个人在府里,守着偌大的王府,唯有守着她方才能安心。
这三年来,他已经丢下她太多次,他只想好好地陪她。
两个人现在就像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的夫妻,外面不管洪水滔天,似乎都影响不到他们。
褚映玉偶尔听说,现在朝堂上,安王和宁王斗得厉害。
虽然平王已经被陆玄愔废了,但还有一个宁王,宁王还是圣人特地扶持起来的,顶替平王曾经的地位。
自从先太子去世,储君未定,圣人的态度十分暧昧,似乎哪个儿子都没选,不管下面的儿子斗成什么样,他高高坐在那里,稳坐钓鱼台。
特别是陆玄愔退出了那些皇子间的争斗,雍王府也沉寂下来,没有他的牵制,安王和宁王的斗争越发的激烈,连后面的那些年纪不大的皇子都被牵扯进去,没一个能侥幸逃脱。
陆玄愔好像真的不管外面的事了。
他安心待在府里,守着他的妻子,正在努力地追妻,陪她抚琴弄花
,赏雪作画,研究香料,闲情逸志,极尽风雅。
差一点就经历生离死别,他现在无比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光,舍不得离开她,只想弥补前面浪费的那三年时光。
直到春暖花开之时,陆玄愔带着褚映玉住到庄子里。
这庄子里有一处汤泉,听孤鸿子的意思,这眼汤泉有对病人的身体好的物质,多泡汤泉对褚映玉的身体有好处。
只要对她身体有好处的东西,就算再难得,陆玄愔都会想方设法地弄到,不过是泡个汤泉罢了,自然要来的。
至于宫里的圣人会不会说什么,他压根儿就没管。
褚映玉泡了几回汤泉,觉得确实精神许多,忍不住说:“不知这汤泉对母后的病体可有益处?要不要禀明皇祖母和圣人,也让母后过来住上一段日子?”
她知道皇后不能轻易出宫,不过若是为了皇后的病体,想来圣人应该会允许的罢?
陆玄愔摇头,让她不必担心,皇后那边有孤鸿子盯着。
自从孤鸿子被请进宫给皇后治病,皇后的身体比以往好了许多,至少不必再受太多的苦楚。
这也是陆玄愔能放心地待在府里的原因,暂时不去争什么。
当然,虽是不争,却也是争的,只是转到暗处。
春天的桃花盛开,褚映玉看着山道上的桃花,不禁想起曾经的好姐妹姚桃,想起姚桃母女俩的亡,心里涌起无尽的悲伤。
三年前,姚桃母女俩回京时遇到山匪死了。
更让她难受的是,今年夏天,传出姚大将军叛离大周、降了南诏的消息。
她了解姚大将军,知道他是一个忠义之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
可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让她惶急不已。
褚映玉终于忍不住问:“王爷,姚大将军为何要降南诏?”
陆玄愔摘了一朵桃花递给她,闻言神色微顿,说道:“他没降。”
“真的?”褚映玉面露惊喜之色,她就知道姚大将军不是这样的人,“那为何传出那样的消息?”
陆玄愔将姚将军的妻女当年死亡的真相告诉她。
这是荣亲王所为,目的是重创姚大将军,想让荣亲王的人拿到西南的兵权。陆玄愔后来和姚大将军联系过,姚大将军故意做出降了南诏的假相,其实早在年前,他就秘密回到京城,向圣人禀明这事。
褚映玉双眼泛红,满脸恨意,“原来是荣亲王……他为何?”
对无辜的妇孺出手,简直畜生不如!
陆玄愔轻声道:“他是……前朝、余孽。”
闻言,褚映玉愣了好久,第一次请求他:“王爷,请您一定要让荣亲王得到处罚,我求您……”
她的身体在颤抖,神色悲痛。
她视为母亲的姚夫人,视为姐妹的姚桃,死在那些人的阴谋之中,要说不恨是不可能的。
陆玄愔心疼地将她拥入怀。
其实
不用她请求,光是荣亲王是前朝余孽这事,就必死无疑,更不用说他们做的还是谋朝篡位之事,更不能容忍。
等褚映玉收拾好情绪,又问道:“圣人知道这事吗?”
陆玄愔坦然地看她,“不知。”
知道这事的,只有皇后和他。
这便有些微妙了,皇后和雍王都知道这事,偏偏他们都没有告诉那位置上的皇帝。在皇帝心里,荣亲王这位皇弟的地位非比寻常,对荣亲王从来没有怀疑,对其荣宠不断。
若是皇帝知道荣亲王的真正身份,只怕会受到打击罢?
褚映玉甚至已经能预感到即将迎来的血雨腥风。
这年的中秋宫宴,圣人中毒,陆玄愔被紧急召入宫,整个京城进入戒严。
接着,安王和荣亲王叛乱,圣人驾崩。
雍王陆玄愔平定叛乱,在定王和朝臣的支持下,登基为帝,雍王妃褚映玉被册封为皇后。
时隔一年,褚映玉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
就在册封为皇后的当天,宫里传出皇后有孕的消息,举国欢庆。
褚映玉坐在龙床上,轻轻地抚着肚子,神色有些复杂。
已经成为皇帝的陆玄愔围着她,紧张不已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她抬起眼,看着面前身着衮冕的男人,明明一身威仪,偏偏满脸紧张,然后笑了笑,“没事,只是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呢。”
去年这个时候,她差点就死了,盼着他赶紧回来。
如今不过一年,两人的感情日益和睦,甚至他已为帝、她为后,而她也怀上他的孩子,再无人能欺他们。
陆玄愔先是松口气,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到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和脸蛋,温声问:“累不累?哪里、不舒服?”
今儿忙了一天,又确诊出她怀有身孕,总担心会累着她。
褚映玉见他忧心忡忡的模样,不免失笑:“还好,其实除了累点,没什么感觉。”
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不过一个月有余,她根本就没什么感觉。
新生命的到来总是让人喜悦的,更何况这孩子来得如此及时,让初为父母的两人满心期盼。
两人聊了会儿还没出生的孩子,突然想到什么,褚映玉问:“陆玄愔,我听说前几天,朝堂上有大臣提出选秀之事,可有这事?”
大概是两人的相处越发和睦,褚映玉在他面前已经很少用敬称,十分自在。
甚至有时候,她还会直呼他的名字。
陆玄愔自然是喜欢她如此,在他心里,他从来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她的夫君,而她是他的妻子。
两人之间是平等的。
就连手中的权柄,在他看来,他的妻子有那能力,同样能分权给她。
“有你,就够了。”陆玄愔坦然地说。
他没准备选秀,登基第一年不会,以后也不会。
褚映玉定定地看他半晌,说道:“你不后悔?”
“不悔。”他轻抚她的脸,她的容颜已经恢复往昔,在他眼里,没有比她更美好的姑娘。
有她就够了。
褚映玉靠在他怀里,主动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她知道他的性格,是个重承诺之人,且说到做到,既然他这么说,那么他这辈子都不会打破这个誓言。
这一刻,她心里的种种胆怯、介怀和苦闷都消失,只剩下被呵护的暖意。
她说:“陆玄愔,你知道吗?我很庆幸遇到你。”
这辈子,她最大的幸运,大概就是用来遇到他。
何其有幸,让她遇到这么优秀的人,他有俊美的容貌,有美好的品质,有坚定的信念……
陆玄愔只是一怔,然后紧紧地抱住她,将脸埋在她颈间。
终于……
他终于等到她的回应。
这一刻,他甚至有一种感动到想落泪的冲动。
原来两情相悦是如此美好,比这世间任何事都要令他动容,令他欢喜,而他们还有一辈子可以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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