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在屋里吧!我来给你送一些我娘今早刚烙的面饼!”


    阿飞嘹亮又有活力的声音如一声洪钟,撞进了方砚知和沈舒年的耳朵里。方砚知用眼神示意沈舒年前去开门,自己先把衣服给套好了。


    沈舒年只消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打开门栓,却没有将门户大开,担心屋外的人看到屋内这些东西。沈舒年展开进出门的身位来,站在门口看着面前拎着竹篮子的男人。


    “刚烙的!香得嘞!”


    阿飞语气愉悦,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到了开门的人不是方三,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他不知道这个陌生男人是谁,又为何在方砚知家里。


    阿飞将手中竹篮往身后一藏,脸上笑容顿时消失无踪。他面露警惕,嘴角绷得死紧,攥住拳头,语气不善地问沈舒年:“你是谁?怎么会在老三的屋子里面?”


    沈舒年尚未开口解释自己的身份,就见方砚知穿着衣服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仪表,一边朝阿飞走过去。


    他按住阿飞紧绷的手,安抚道:“阿飞,阿飞!别紧张,这位公子是我朋友,这几天来安庆村游玩,来我这里暂住几天。”


    “朋友?”阿飞有些狐疑地问道,“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还有什么朋友?”


    “这不赶巧了嘛。”方砚知挠了挠头,打算先把阿飞的注意力从沈舒年身上移开。他接过阿飞手上的竹篮,把蒙在上面的布掀开,一股浓厚饼香扑面而来。


    方砚知嘴角微微一翘,恭维道:“大娘这饼做得可真好,看来我今天倒是有口福了。”


    听方砚知这样夸赞自家娘亲的手艺,阿飞有些腼腆。他憨憨笑着,立即就把对沈舒年的怀疑散了个无影无踪。


    他打趣方砚知道:“既然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你可得把饼给人家留一些。我不知道你屋子里还有个人,没装很多来。”


    方砚知没吃早饭,此刻肚子正饿得慌。他刚从竹篮子里捞出一张饼来,就听到阿飞这样说。


    他好气又好笑地哼出了声,手指弯曲,敲了一下阿飞的脑袋:“没想到我在你心目中居然是这样一副形象,可伤透了我的心。”


    说完,他装作掩面拭泪,嚎得跟真事儿一样。


    阿飞一个朴实的农家汉子,招架不住他这般死缠烂打的做派,站在看得一旁目瞪口呆。倒是沈舒年这段时间和方砚知相处下来,将此人插科打诨说糊弄话的本事领教了个七七八八,一眼便看出来了他的这些小把戏。


    “他逗你玩呢。”沈舒年看不下去方砚知这般逗弄,忍不住出声解围,然后朝他走去,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阿飞身旁。


    方砚知没撑住表情,拍了拍阿飞的肩膀,语气有些松散的悠然:“他在我这里住着,我还能真饿着他不成。”


    沈舒年侧身而立,俊秀清柔的面庞上满是笑意:“在下沈舒年,是方公子的朋友。”


    沈舒年伸出手示意,倒是让阿飞有些手足无措。安庆村祖祖辈辈依靠田地为生,往上数三代都出不了一个读书人,只有半路搬到这里的方砚知,勉勉强强读过几年书,够得上个书生名号。


    和方砚知厮混久了,之前让阿飞有些崇拜的书生气质,也在日复一日的打闹中渐渐消弭。方砚知的朋友想必也是个读书人,阿飞不知道怎么和除了方砚知以外的读书人打交道,生怕把人给吓到了。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和沈舒年交握,力道没敢很大,像是握着一个气球,害怕捏痛了沈舒年。


    阿飞低着脑袋,看起来有些羞涩:“沈公子好,我叫徐飞,你叫我阿飞就好。”


    沈舒年没想那么多,他坦然交握,然后接过方砚知手上的东西瞧了一眼,夸赞的话张口就来:“这饼厚实劲道,想必是下功夫了,多谢令堂厚爱,也辛苦你跑这一趟。”


    阿飞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


    他偷偷觑着沈舒年,抠着自己手上因为长时间干农活而磨出来的茧子,语气里是少见的艳羡:“真羡慕你们读书人,就连名字都取得那么好听。舒年,一听就觉得,定是个文化人。”


    “不像我,我娘随便安了个飞字,就当做了我的名字。”


    沈舒年沉吟片刻,放缓了自己语气:“令堂取名,想来必有她的深意。或许是期望你有朝一日,能够一飞冲天。”


    方砚知见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自己反倒成了个局外人。他听着沈舒年这种诓骗孩童一般的语气,没忍住笑出了声,惹得两人纷纷侧目。


    他有些尴尬,轻咳一声缓解气氛:“瞧瞧你娘对你寄予了多大的期望,你可不能辜负你娘对你的栽培。”


    “得了吧,你还好意思说我。”阿飞上下打量着方砚知。在方砚知面前,他不用像跟其他读书人说话那般小心翼翼,反正方砚知也不会同他计较这许多。


    “人沈公子学问多,知识多,就连名字都好听。”他故作鄙夷地远离了方砚知,朝沈舒年方向靠近了些,“反倒是你,到底有没有给自己起个大名啊。”


    “总不能还让我们一天一天的方三,方三这般喊你。好歹你也是个读书人,就算不同其他人那般起那么多个名啊,号啊,字啊什么的,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名可还是要的。”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方砚知正愁没机会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安庆村的村民,现下倒是寻到了个话头。


    他心中大喜,面上却不露声色,故作高深地瞥了一眼阿飞,然后装模作样道:“我还当真给自己寻了个书生意气的名字,叫砚知。”


    “方砚知,以后你就叫我方砚知吧。”


    “砚知?”阿飞先是低头琢磨了一会儿这两个字,然后眉开眼笑道,“你们这群有学问的人就连起名字也怪讲究的,得了。”


    他看了一眼方砚知,又瞧了一眼沈舒年。见两人立如芝兰玉树,衣裳整洁,气质出尘,不由得心中欢喜。


    “我就不打扰你们读书人讲道理了,忒难懂。饼子我已经送到了,可得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那是自然。”方砚知笑着朝阿飞道别,临出门时又回过神叫住他,“阿飞,我这个名字的事情,就辛苦你多多宣传了啊。”


    阿飞愣了一下,旋即扬起一抹憨厚的笑来:“那是自然,包在我身上。”


    方砚知瞧着阿飞的背景渐渐远去之后,才和沈舒年一起回到屋内。他从竹篮里捞出一张饼来递给沈舒年,声音轻快:“这十里八乡的,就数大娘做的饼子最好吃,你可有口福了。”


    “那是自然。”沈舒年和方砚知相对坐下,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这阿飞倒是个性情中人。”


    “阿飞从小乡野中长大,自由散漫惯了。一天天雷打不动地做农活,就为了能够多挣点钱,早日讨到新娘子,让他娘过上好日子。”


    方砚知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喝到一半时有些扭捏地朝沈舒年道:“他没什么文化,也没读过书,说话做事都是一副农人派头。”


    “要是他以后有什么说错的做错的地方,多担待点,别和他置气。到时候回来,我来替他向你道歉。”


    沈舒年茶也不喝了,他放下杯子,敲在桌上磕出清脆的一声响。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方砚知,眼底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


    方砚知莫名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慌,他讪笑着摸了摸鼻子,把脸埋在宽大的袖子里面,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得沈舒年不高兴了。


    沈舒年心底像是被一片羽毛扫了一下,有些发酸,又找不出缘由。他深呼一口气,这才淡淡道:“我不是你想得那样的人,也不会随意和他人生气着急,这点你可以放心。”


    听到沈舒年这样说,方砚知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渐渐安稳下来,转头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招呼着沈舒年吃东西,和他唠街头巷尾的八卦闲谈。


    沈舒年对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没半点兴趣,但是方砚知愿意说,他也就安静地坐在对面听,左右他也没什么着急的事情。


    可是方砚知这人好似有些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常常话题说到这里,下一秒就跑到另一边去。沈舒年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面上看着却仍旧一脸热忱。


    他盯着方砚知开开合合的嘴巴,神游天外时还有余力去想,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这般的精力活泛。


    即使刚不久还嚷着肩膀疼,要死要活地让沈舒年给他找药擦,现在就能够和他对坐着,谈些张大妈家李大妈家这种街坊邻居的琐事,还聊得津津有味。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反正他也没在听,方砚知神情猛然激动了起来。


    他隔着一张桌子拉住了沈舒年的手,倒是把心不在焉的沈舒年吓了一跳。


    “我想到让墨块顺利成型的解决办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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