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禅院幽深,门前两棵桂花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站在庭院中能望见远处宝殿顶上袅袅升起青烟,莫名给人一种宁心安神的感觉。
李长羲推开院门就看见产房门口站着两排奴仆小厮,显然屋内已有其他客人。他定睛一看,小厮的最前端还有一男一女两位锦衣少年,是他熟悉的面孔。
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跑来白马寺。
苏云乔同样意识到禅房内还有其他人,她凑到李长羲身边微微踮起脚尖小声问:“殿下,我们还进去吗?”
“在这儿等一会儿。”李长羲道。
前方的男女也看到了院外来人,女子的目光定在苏云乔身上,神色一暗。
苏云乔平白无故感觉到了不友善的气息,顺着源头看去,只见一相貌周正气质端庄的女子,穿着款式同她差不多的、料子似乎更昂贵的圆领袍,站在禅房外台阶下。
这又是谁?从未见过。
“见过世子、世子妃。”男子遥隔庭院朝二人作揖,不动声色地以肘碰触身旁女子。
那女子不情不愿地跟着欠身行礼。
苏云乔忽觉这画面似曾相识,似乎不久之前刚上演过。
李长羲颔首示意:“不必多礼,梁相爷何时进去的?”
“有一会儿了,世子稍等,臣进去同祖父说一声。”
男子话音未落,禅房的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梁衡一身鸦青色织银暗纹常服,满头白发高高束起,在他身后同样苍老的面孔大抵就是皇甫禅。
皇甫禅身着玄色僧袍,手里捏着珠串,若不是头顶花白的头发依旧浓密,乍一看真以为他已然皈依佛门。
“相爷慢走。”皇甫禅话音落,视线从梁衡身侧穿过望向远处的人影:“长羲,你来了。”
李长羲与梁衡无声地打了个照面,没有多说什么便鸽子走向相反的方向。从那女子身边经过,苏云乔觉察她眼神锐利,眼刀若是有形,这人怕是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皇甫禅的禅房迎来新的客人,房门再次紧闭。禅房另一面的窗户打开,可看见后院盛开的□□,金黄一片很是惊艳。
菊圃后有一汪池水,水边支着马扎,想来住在这儿的人闲暇无事还会去池边垂钓。再往远看,依稀能看见邙山连绵的山峰。
这样幽静景秀的地方,难怪皇甫禅住进来不肯出去。
“喜欢这儿的景色吗?我给你开扇门,可以下去看看。”皇甫禅说着侧面的墙上推了一把,一条狭窄小径出现在门外。
苏云乔想到李长羲和皇甫禅说的话她肯定听不懂,与其在旁边杵着,还不如去后院赏景。于是她抬眸望向李长羲,满眼期待。
李长羲对着这双亮晶晶的眼睛怎会压抑她的兴致,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自行游玩。
苏云乔把前院候着的白檀叫了过来,主仆两人一起去了后院。
离禅房远了一些,苏云乔忍不住问:“白檀,你知不知刚才梁相爷带来的两个人是谁?那姑娘好端端瞪我,我何时招惹过这号人物?”
白檀从前在侯府做事,见过的人不少,听过的事也多,自然知晓其中缘由。
“那是梁相爷的孙子孙女,二人得相爷亲自教导,少时便以诗才著称,被众人誉为洛都双璧。”说至此处,白檀面露迟疑之色,犹豫片刻才道出实情:“梁姑娘年少时仰慕咱们世子,此事京中人尽皆知。”
“那她为何没有嫁给世子?”
“她是梁相爷的孙女。”
苏云乔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自己脑门,她怎么会问出这种蠢问题。
梁相爷不可能让孙女嫁给失势的皇孙,陛下更不可能给退出夺嫡赛场的人指一个手握实权的妻族。
梁姑娘仰慕世子,那么世子呢?他对梁姑娘是什么情感?苏云乔无从得知。
她忽然想起大婚之后和李长羲去幽宫拜见公婆,平王的那声感慨。若不是三年前的变故,如今站在李长羲身边的就该是梁姑娘那样出身名门、饱读诗书的女子。
白檀察觉她情绪低落,有些后悔方才说的太多了,“主子你别多想,梁姑娘是仰慕世子,可世子对她并无出格之举,二人除了宴会时遥遥相见,私下里从未传出私会的传闻。”
“我知道,世子不是那样的人。”
苏云乔与李长羲共处这些日子自认为对他有一些了解,他待人谦和、行事谨慎,他会体贴家人、心细如发。除了李长宣出言不逊那回,她就没见过李长羲发脾气。即便是那一回,他也不曾迁怒旁人。
虽然,他总是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疏远感,但那恰恰符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感觉。这样的君子,就算心里有人,也不会宣于口、显于行,他不会去损害一个未婚女子的清誉。
她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堵得慌,为什么这样郁闷?
禅房内,皇甫禅给李长宣倒了杯茶。
“果然是成了家的人,从前隔三差五便往白马寺跑,如今竟过了大半个月才想起来探望我这老家伙。”
“是您自己说的让我少来惊扰您钓鱼。”李长羲听出他话里打趣的意味,当即驳了回去。
“那你今日为何又来了?”
“杜五福说我拿娘子当同窗,让我学学其他郎君,带她出来游玩赏景。”
“不开窍。”皇甫禅这会有些理解杜五福的心情,“叫你带她赏景,你怎么赏到我这老家伙院里了?”
“来都来了总不能过师门而不入。”李长羲笑了笑,“梁相爷才是稀客啊,他怎么想起来拜访您了?”
“他说,陛下已经答应了,待宁王回京便发明旨确立太子。宁王重阳前后回京,如若陛下食言,要我与他一同去太极宫外请命。”皇甫禅说着轻嗤一声,“我才不去,咱们一把年纪了,这到底是请命呢还是玩儿命呢?”
“您这个心态好,长寿。”李长羲笑罢,取出袖中一折信封推到皇甫禅面前。
皇甫禅迟疑,见他不作解释,许久才拾起信纸端详一番。末了,将它投入炉火之中。
“世道不易,行路需谨慎。”
…
李长羲与皇甫禅交谈了小半个时辰,等他回头欲寻苏云乔的,菊圃中已不见她的身影。
他出门问了杜五福才知道,苏云乔嘴上说着不信佛没什么想求的,到底还是去前头宝殿上香了。
告别了皇甫禅,李长羲往宝殿的方向走去,在缭绕的青烟中,穿着圆领袍的女子朝他走来,不是苏云乔。
“殿下是来寻世子妃的吗?”梁照音盈盈欠身,这礼数比方才在禅房外行得端庄许多。
李长羲瞥她一眼,“梁相爷还没回府?”
“祖父去了齐云塔,留我在此等候。”梁照音莞尔一笑,“我刚才看见世子妃了,她……同昌明侯世子在一处。”
李长羲面色不变,语气却沉了些:“引路。”
半个时辰前。
苏云乔带着白檀四处闲游,不知不觉又绕回了大殿。这会儿许多香客已经离去,方才熙熙攘攘的殿堂归于宁静,她再三犹豫,还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进去上了一炷香。
不求显贵风光,只求平安顺遂。
香客太多,菩萨或许没听清她的声音,苏云乔刚出宝殿就被一只强有力的男子的手擒住右腕被拽到了无人处。惊恐之中,她对上了裴褚神情迷狂的面孔。
“昌明侯世子,你这是做什么!”白檀追了出来,在一旁拽了两下都没拽开裴褚,紧张地低喝:“你放开我家娘子!”
裴褚左手推开白檀,用力极猛,白檀当即跌出三步远摔倒在地。他另一只手仍然紧紧扣着苏云乔的手腕,盯着她的目光如炬:“苏姑娘,我只问你,你是心甘情愿嫁给李长羲的吗?”
“你松手!”苏云乔的手腕被他箍得生疼,怎么也挣扎不开。裴褚大有一副不把话说清楚就不松手的架势,她蹙这眉头沉声道:“我是心甘情愿的,我对这桩婚事很满意、对平王世子也很满意,裴公子可以松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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