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铎从二楼下来后直奔厨房,从作业台最下面一层取出镂空红酒木箱,里面存封着两瓶romaneeconti,还是他三年前在法国阿尔萨斯分站赛夺冠时,对手兼朋友的克莱门特,专程叫人从自家酒庄取来送给他的纪念礼。
那一年,他与领航员搭档配合默契,11分站赛获得9次胜利,凭借绝对优势,silvertiger在年度车队总冠军排行榜上稳居积分榜榜首,同时,封铎作为华人面孔,并不多见的在wrc赛场上成为夺冠热门,并与卫冕冠军车手诺亚积分并列第一。
究竟是神话继续蝉联,还是新王披袍登基,焦点层层汇聚,话题狂热刷新,双方冠冕之争亦是异常激烈。
意大利蒙扎第12站,暨收官之战,封铎艰险拼下228分,终以5.6秒的优势锁定年度车手总冠军头衔,激引舆论哗然。
转眼三载。
曾经的荣耀时分,如今皆成雪泥鸿爪。
不知这一杯迟来的畅饮,还能不能品出一丝从前的轻狂味道。
抬头望向窗外,北风张狂呼啸,视线所及一片清蒙,封铎注目遥望片刻,心想今年冬天还久久不曾见过雪。
走到客厅,里面热聊正欢。
见封铎主动拿酒出来,穆宣从座位起身,探头看了眼红盖标,随即惊喜畅笑道:“是你收藏的那瓶1990吧,封神今天够大方啊。”
封铎对朋友从不吝啬这些,淡笑回:“知道你惦记这口多久了。”
方岩走过去将两人同时揽肩,面朝着封铎,笑得不怀好意:“先不说酒。你小子终于舍得下来了?我听小哲说,人家姑娘就是来北州旅游观光的,你道德沦丧啊,居然占人家女客人便宜。”
封铎把酒瓶递给站在一旁看热闹一直笑而不语的席泽,细致醒酒的活,还是得交给他,而后眉毛一挑,坐进沙发后一边掏出烟盒,一边悠悠地开口:“阿哲这么跟你们说的?”
“哥哥们,你们玩笑你们的,我可一个得罪不起,就别搭上我了。”姜睿哲见话茬要引到自己身上,连忙摆手认怂,怕被殃及。
穆宣故意逗他:“小哲,你怕他干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以后你铎哥退役了,赛场上可就等你姜大神再造神话了,就封铎那样,脾气差性格也不好,脸再帅不也还会老,我看粉丝长情不了几年了。”
方岩看向封铎,低笑附和一句:“谁说不是呢,我现在还记得清楚,去年蒙特卡洛站,封铎腿伤未战,小哲上场,第三天ss8-ss13那一百多公里的特殊赛段里,小哲赛得可是相当出色,连老将布莱恩特都失手翻了车,小哲愣是一路紧紧逼追路霸莱尔,到最后两车仅存4、5秒的微弱差距,多精彩啊……这绝对的好苗子,封铎你可当点心,可能真过不了几年,小哲的风光就要越过你了。”
“几年可不行,我给他定的目标就是明年。”
封铎翘着二郎腿,身子随意歪靠在座位上,吞云吐雾间,表情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而作为话题中心人物的姜睿哲,闻言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拿出一副厚脸皮自吹自擂的得意劲,他垂目略掩沮丧,而后讪讪作笑,故作轻松,起身闷头给大家倒酒。
穆宣未察觉异样,顺着封铎的话,开口继续往下聊:“一年?那还不至于。你今年参加王中王,在roc上刚刚再出风头,如今可谓荣光正劲,谁能与你争锋?粉丝们现在纷纷视你为神,不过小哲当然也是天赋型选手,我就看好他来日有一天能超赶你的记录,下个赛季你们俩都好好干,咱哥几个可都是silverytiger的忠实粉丝。”
“下个赛季……”封铎薄唇启合,不带情绪,他身子坐直,将未燃烬的香烟随手摁进烟灰缸里,火光转瞬成灰,他抬起头,不紧不慢道,“下个赛季,我功成身退。”
除了姜睿哲,在场的其他几位都没能马上反应过来,面面相觑后,席泽皱着眉头率先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今年赛季结束,我正式申请了退役。原本在蒙扎就该一切尘埃落定,但车队里七七八八的事比我预先想的要复杂,两年的缓冲期足够了,阿哲如今也已崭露锋芒,我责任尽到,也没什么遗憾了。”
封铎语气稀疏平常,只用三言两语,便把自己职业生涯的巅峰落幕交代完毕,拉力赛场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封神”,成了他口中雁过无痕的过往。
光环褪下容易,可这些兄弟们知道,他辉耀加身的一路,走得有多艰难。
方岩第一个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说在蒙扎夺冠那天,你就已经想好要退役了?”
“我很早就想好,弋阳出事后,我几乎没有一天不想……”他开口艰涩,声音倦哑,“但如果不捧杯回来,我对得起谁?也没那个脸。”
他说完,不等大家反应,自顾自独饮了一杯酒,之后又给自己重新斟满。
“你们不来和我喝一个?一个个都什么苦大仇深的表情,你们业余人士根本不知道我们专业训练有多艰苦,兄弟我这是解脱好不好。”
压抑的气氛里,封铎语气轻快得显异又突兀。
席泽最先配合地端起酒杯,他起身拍了拍封铎的左肩,举杯与他相碰,“知道你还是放不下,但……兄弟几个都希望你能过得好。”
穆宣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当年那事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你,何况弋阳他也……”
席泽及时给了一个眼色,穆宣这才闭嘴不再多言。
姜睿哲冒头出来,主动带过话题,再聊下去就是铎哥的死穴,他不是不清楚前因后果。
“哥哥们,今晚咱们就先不聊铎哥退役的事了,这不车队也在一直催我抓紧回去,明天一早我就得往机场赶,今晚这顿大家就当给我践行,这个面子哥哥们总要给我吧。”
方岩同样不想旧事重提,他端起酒来跟着打岔道:“好了好了,小哲明天要走,他少喝,我们哥几个可是一年多没见了,也不知道封铎这家伙现在酒量怎么样了,一块走一个?”
所有人都刻意避开话题,所有人也都故作轻松,假装看不出这份刻意。
“来,看我不把你们一个个喝到趴!”封铎桌子一拍,笑得肆意,他的轻悖张狂从来都不只表现在赛道上。
见他叫嚣成这样,席泽穆宣相视一笑,齐声回了句:“弄他!”
当晚,除了姜睿哲,其他人都没少喝,客栈里少有的满室欢声,热闹非凡,只是正对封铎的一个座位却始终空余着,每次聚会,无论在谁家,他们都会默契的多留出一个位置。
酒杯相碰,声音清脆。
有人不在,却又似时时刻刻在。
……
一直到午夜12点,大家才醉酒乘兴而离,封铃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叫来阿绍让他和阿哲哥一起先把其他几位哥哥送回家。
待人全都走后,一楼餐厅安静下来,封铎一个人斜靠在沙发上半醉半醒,目光迷离,有些空散散的。
封铃走近,见状十分头疼,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把兄长送回二楼房间去,她余光一扫,不料抬眼看到花月姐穿着一身薄丝睡袍,正姿态娇娜的倚靠在楼梯边栏,也不知她在那里站了多久。
“花月姐?你怎么还没睡啊?”
花月神情困倦的打了声哈欠,启齿回道:“房间隔音效果不太好,他们太吵了,我睡不着。”
封铃面显愧疚,立刻致歉:“真对不起啊花月姐,招待不周了,他们几个从小就这样,凑一起喝酒一准全部喝多,没出息得很。”
说着,她嫌弃地瞥了眼自家亲哥,无奈摇头又道:“看我哥醉成这副样子,现在肯定连谁是谁都认不出了。”
花月沉思片刻,随即摆出一副好心姿态,问:“需不需要帮忙?”
“可以吗?那当然好!就我哥这身高压制,两个我都不一定能扶稳他,我正头疼琢磨着要不要等阿绍他们回来再抬人,只是他们开车出去挨个送人,一趟折腾下来,怎么样也得耽误个把小时了。”
花月迈步下楼:“别等了,我来帮你。”
封铃眼眸一亮刚要应声,却又忽的想到什么,她连忙提醒道:“可是花月姐,你的脚伤……”
“涂完药后就已经不怎么疼了,是你哥夸大其词。”
脚伤根本没多严重,封铎明明就是故意吓唬人。
“真的?”封铃不放心的再次确认了遍,生怕花月姐是因好心而逞强。
花月笑了笑,走来她身边:“放心吧。”
幸好封铎还剩点意识,被扶起来后,知道顺着两人的力气自己迈步朝前走,不然从一楼到二楼这一段距离,就凭花月和封铃那点手劲,带动他挪步还真是够呛。
花月也是用尽了全力,她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拽着他的胳膊,只是越走越感觉吃力,仿佛他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跟喝醉酒的人没办法较真,花月顿住步缓歇了歇,而后灵机一动,伸手落在自己唇边一侧,又倾身靠近,附在他耳边轻声软语地哄了两句。
不成想这招还真管用,烂醉如泥的某人眼皮微抬,还真知道自己主动抬腿使点劲了。
封铃惊讶的忍不住睁大眼睛,言语间满满透露着钦佩:“花月姐,还是你有办法。”
这有什么,只不过是这几天和他相处打交道下来,她算是体悟明白了一件事。
花月看向封铃,笑了笑,倾囊传授:“也没什么,你哥吃软不吃硬。”
到了房间门口,封铃抽身过去开门,花月只好一个人费力撑着封铎,艰难之际,她别无选择,只好双手撑在他身侧,借着前方的墙壁支撑,把人紧紧抱实,以此避免他原地歪斜摔倒。
封铎倒是知道对自己好,只管怎么舒服怎么来,他站得不平稳,就自然伸手搭她腰上,双手一箍,两人瞬间成了相拥密贴的姿势,好似正亲热的不像话。
封铃刚贴上房卡打开门,转过身就看到这非礼勿视的一幕,小姑娘眼神一震,小脸也紧跟热了起来,当即垂眼只想马上开溜,走前匆匆留下一句话:“花月姐,我哥就交给你了,楼下餐厅还乱着套呢,我下去收拾收拾。”
花月知她误会,正想解释,可封铎开始更不知顾忌地贴压她,叫她根本分不开精力再面对别人。
她十分头疼:“交给我?”
封铃站在楼梯口,远远冲她暧昧眨了两下眼:“我哥听你的嘛。”
狡黠说完这句,她转身开溜得很快。
花月叹了口气,认命,开始艰难拖着人往房间里走,当下少了帮手,连走几步路真是够要命的。
男人一身酒气萦绕,实在不算好闻,花月细眉拧蹙,抱怨了句:“酒量差还逞什么强?”
光说这句话还不够解气,她带着封铎挪到床沿边上,紧接脑筋一动,想故意使使坏,于是也不准备弯腰把人慢慢扶下去,她找了个差不多的角度,打算松手直接把人丢下去,反正某人看着人高马大,想想应该是挺禁摔的。
她没心软,手上力道一松,正要得意转身去看封铎的笑话,怎料她嘴角弧度还没完全弯起来,手腕遽然受迫一紧,接着,她整个人猝不及防的顺着面前的迫力,直直向床上倒去。
花月想不到,自己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反而作用到了自己身上,两人一齐摔下,她被搂腰护着,再抬眼时,她人已经滚扑到封铎怀里,而封铎一手撑着脑袋,正打眼玩味地瞧着她。
他目光清明,嘴角微弯,除了身上沾染的几丝酒味,哪里能看出他有丝毫醉意。
“……你没醉?”
花月瞪着他,被他火热的掌心完全桎梏住腰身,感受到他分明的压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分明就是上了他的当。
农夫与蛇,羊入虎口,东郭先生与狼……她脑子里一通胡思乱想,眼见着封铎眼底笑意愈甚,又凭着力量优势,肆意妄为地抱着她侧身朝里滚了一圈,两人顷刻间一上一下,花月发丝凌乱的仰躺在床,此刻脑海里寓言故事全无,只一心忿忿于他的无耻。
花月呼吸一窒,故作镇定地朝他质问开口:“你干嘛装醉?”
封铎启齿时目光不离她:“我那几个发小,不把我灌倒他们是不肯走的。”顿了顿,他眸光愈深凝,“再说了,你好不容易管我一次,我哪舍得那么快清醒。”
花月视线朝旁边瞥过,不看他:“有病。你把我放开。”
封铎哪里肯轻易听话。
花月被压得难受,只好伸手抵住他胸口作挡,两人经刚才一番拉扯,她睡袍领口微松垮,左侧肩头白皙显露,光肌透亮,锁骨性感,实在考验人。
封铎没彻底醉,但到底是喝了酒的,即便意识清醒,却还是差点定力。
于是对峙间,花月很快察觉到他身体有异,原本只是微红的脸色,当即顿时一僵。
“封铎。”她小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提醒说,“你别胡来。”
封铎喘息沉默,没有回应。
面前身下,是那么一双妖冶灵动的眼睛,望向他时妩媚又怜楚,对视仅片刻,他几乎就要耽溺进她眸中的一汪水波里,如此不可自制的感觉很不好,但他如坠一片混沌界域,根本无可自拔。
仿佛明知她是毒鸩,也顾不得那许多,执意当下去饮止这一次的渴。
封铎沉沉喟叹出一口气,贴近她脖颈,咬咬牙,问得直截了当:“给不给亲?”
花月怔诧,心想自己活了二十几年,就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
封铎沉眸肆意向下,花月慌神,恼羞成怒地瞪着眼,摇头拒绝,慌措间,又连忙双手交叠在一起,把自己嘴巴牢牢挡住。
酒味这么浓,她才不要。
“花月,你钓我,老子心甘情愿上钩。”
封铎喑哑启齿,两臂撑在她身侧,面对面目光交凝时,他眸子里的侵占欲压抑不住地向外满溢。
下一秒,他欺身而下,湿腻温热的实感清晰落在花月手心。
片刻滚烫的接触,花月脑袋一空,只觉自己掌心要烧起一簇火苗来。
比真实的接吻,更叫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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