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煦泽并不知道琼浆玉液的名气已经打响,他正在书房练字,原主的字不算好看,只能说板正,云煦泽不太喜欢这样的字,他在渐渐改变书写习惯,字迹逐渐带上他自己的风格,不再是临摹原主字迹。
练了一个时辰字,小福子端水进来伺候云煦泽洗手。
日光透过书房的窗户照进屋内,落在人身上影影绰绰,暖洋洋的很舒服。
云煦泽揉揉有些僵硬的手指,道:“来了高平月余,本王好像还未出去逛过。”
小福子立刻道:“奴才让人准备马车。”
云煦泽摇头:“不必准备马车,就在寿安坊逛逛。”
如今的寿安坊已经不似一开始那么冷清,随着工匠及其家眷入住寿安坊,这里热闹很多,增添了不少人气。
因着只是在寿安坊闲逛,亲卫们不想打扰云煦泽的兴致,只在暗中保护,并未贴身护卫。
云煦泽也不想身边跟着太多人,只带着小福子在街上走着。
清匠司和军器司的位置都在王府东侧,蒋晟阳应该是怕工匠们不懂事冲撞了云煦泽,这两个司官署离王府并不近。
所以王府附近只有蒋晟阳主管的金曹官署,这时候金曹官吏正在当值,街上并没有人。
其实王府属官也有金曹,但因为蒋晟阳已经兼任郡衙的金曹掾,云煦泽便没再任命王府的金曹掾,反正蒋晟阳是王府长史,他手下训练官吏既给郡衙做事也给王府当差,没有差别。
云煦泽往东走了许久,才渐渐听到人声,又往东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一处挂有“军器司”门匾的宅子,门口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这应该就是军器司的官署了。
云煦泽扭头看向军器司对面的宅子,有几个孩童在门口玩耍,门口台阶上坐着几个妇女,一边看孩子一边做女红。
她们看见云煦泽,顿时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拘谨的笑容:“大人可是有事吩咐?”
她们虽然不认识云煦泽,但也知道能来寿安坊的人不一般,她们这几天已经见了不少大人物。
云煦泽摆摆手:“不必紧张,我就是随便看看,你们是军器司工匠的家眷?”
她们飞快点头,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谨王殿下仁慈,不仅给的工钱多,还给我们安排了这么好的地方住。”
“殿下不只给我们安排住处,还管我们家郎君吃食,郎君说公厨的伙食极好,而且粥饼管够。”
“可惜我们厨艺不好,要不然去公厨当厨娘,也能吃上公厨的饭菜,家里就不用开火做饭,工钱就能省下来给大郎做件新衣服,大郎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穿家里的旧衣服,还没穿过新衣服呢。”
几个妇女脸上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脸上带着对未来的希望。
云煦泽跟着笑了笑。
真好,终于不是当初开荒时看到的麻木表情。
云煦泽转身走进军器司,因为军器司初创,很多地方都很乱,很多人都在忙自己的事,看到云煦泽也只是见礼,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云煦泽看了一会儿也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拉住一个路过的工匠,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这人见云煦泽气度不凡,恭声道:“回大人,他们在建炒钢炉和鼓风器,以便将来炒钢。”
“炒钢?”
工匠道:“等王府运来生铁,便可用炒钢炉将生铁炒成钢,整个过程就和炒菜差不多。”
云煦泽没听说过炒钢法,似懂非懂,他只关心一个问题:“一万斤生铁能炒出多少钢?”
“大概五千斤。”
云煦泽惊了,耗损率竟然达到了一半。
按照生铁的价格,每炼一万斤生铁他就会损失二百两银子?
云煦泽想想就觉得心痛。
云煦泽忍不住问:“不能想办法多出一些钢吗?”
工匠苦笑:“我们也想多炒些钢,但尝试过很多办法,就是提高不了。”
云煦泽顿时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他的心好痛。
......
闷闷不乐地回到王府,云煦泽没想到这个时代炼钢耗损率这么高。
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劲,他穿越前在图书馆看过一篇期刊,上面说古代用生铁炼钢的成钢率有七八成。
五成和七八成,这差距也太大了。
莫非那工匠在骗他,想中饱私囊?
不可能,他们没那个胆子。
那就是炼钢的方法不对!
云煦泽仔细回想那篇期刊,恍然意识到上面说的是灌钢法而非炒钢法。
他不记得灌钢法的具体操作流程,但他还记得灌钢法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把生铁和熟铁按照一定比例放在一起加热,两者相互融合,从而得到钢。
众所周知,生铁含碳量高,熟铁含碳量低,只要把握好两者的比例,就能控制好最终成钢的含碳量,这样一来,钢的质量就能得到保障。
云煦泽暗自把灌钢法和炒钢法作比较,顿时明白为何炒钢法耗损率那么高。
炒钢法无法控制钢的含碳量,完全是工匠凭借经验判断炒钢的时间,这期间产生的损失很难控制。
云煦泽很穷,损耗率高达五成的炒钢法他用不起,但他并不知道灌钢法的具体流程,更不知道生铁和熟铁的比例。
不过他不知道没关系,军器司那么多铁匠,都是经验丰富,手艺高超的工匠,时代的局限让他们只懂得炒钢法,但只要云煦泽将灌钢的思路告诉他们,相信他们会自己摸索出来。
永远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后世的很多发明都是从老祖宗那里得来的灵感。
等生铁买回来就让工匠们研究灌钢法,虽然这其中必不可少地要浪费一些生铁,但都是必要的付出,只要能成功,那节约下来的生铁远远超过浪费的。
云煦泽想到这儿,心情轻松很多。
小福子一直在注意云煦泽,见他不再皱眉,道:“殿下,可是刚才的工匠哪里做得不对?”
云煦泽摇头:“本王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去购铁的亲兵离开几日了?”
“已有八日。”
云煦泽心中一喜:“八日了还没回来,想必是从两位皇叔那儿买到了生铁。”
亲卫们快马加鞭来回不过五六日,若非有货物拖累,他们早该回来了。
如此一来,再等十日左右他们就该回来了。
“等他们回来,直接把买来的生铁存入军器司。”
“诺。”
云煦泽突然想到,军器司和清匠司都还没有安排主官,这么多工匠总需要人管理。
他倒是不介意用工匠来管工匠,但显然不可能。若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万一对方瞎指挥就糟糕了,不管什么行业,都忌讳外行指导内行。
想了一会儿,云煦泽觉得想要找了解工匠的人并不容易,但他可以找守分寸之人。
两司的官吏主要职责是监管工匠,安排好云煦泽交代的差事,但具体的工作不需要官吏去做,所以只要官吏们有自知之明,不要瞎指挥就行。
确定了要求,云煦泽打算让蒋晟阳留意有没有这方面的人选,不需要多能干,关键是懂分寸听话,不会自作聪明。
想到蒋晟阳曾夸杨文骞懂分寸,云煦泽忍不住笑了笑。
以前当社畜时,总看到有人抱怨领导任人唯亲,自己有能力却得不到重用,当时云煦泽颇有感触,还跟着一起吐槽资本家。
等真当了上位者,云煦泽才意识到有些东西比才能更重要,比如忠诚,又比如清晰的自我定位。
高平就这一亩三分地,不需要多有才的人,但需要对云煦泽忠心之人,他可不想被手下人背刺。
.......
三日很快过去,今天是李浩应出海的日子。
云煦泽没有遮掩自己想要探索海岛的想法,再加上出发的是李家直系嫡子,来送行的人有不少。
李浩应的友人有很多,遍布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一向不喜儿子乱交友人的李振齐难得没训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和友人告别。
云煦泽站在李振齐身边,道:“李公可怪本王让二郎去办这么危险的差事?”
李振齐摇摇头:“路是他自己选的。”
身为世家子弟,李浩应能选的路有很多,不上进的人多了,不缺他一个,如果李浩应愿意,他完全可以像高昆勇一样,靠着家族混吃等死。
云煦泽没再说话,看着面前广阔无垠的大海,目光变得幽深。
身为后世人,没人比他更明白大海的重要性,既然得了一个沿海的封地,自然要探索大海,他很想知道海的那边有什么国家。
“话说,这片海叫什么名字?”
蒋晟阳道:“朝廷并未为其命名,陵州的百姓都叫它陵海。”
百姓起名还真是朴素啊。
云煦泽道:“那便命名为陵海。”
和友人告别完走过来的李浩应听到这话,顺势道:“请王爷为那座海岛命名。”
云煦泽想了想,道:“海岛位于高平南侧,便叫南夷岛吧......二郎,此行一切小心,若是事不可为不必强求。”
李浩应拱手:“诺。”
然后,李浩应看向李振齐。
李振齐叹口气,道:“平安回来。”
李浩应咧嘴笑笑:“儿会的。”
告别完,李浩应和十名亲兵上了船,船夫是老渔夫,曾经到过南夷岛,这次船夫的任务就是替李浩应等人引路,把他们送去南夷岛,然后在岛外等着接他们回来。
这个差事有一定的危险性,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是有不怕死的船夫接了这个差事。
看着船渐行渐远,直到成为一个黑点,云煦泽道:“晟阳,派人重新修建码头,将来或许会有很多船只在这里停留。”
因为官府不重视,这里的码头很简陋,甚至都不能叫码头,只有几个木头桩子和几块破木板。
蒋晟阳:“......”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李浩应才刚出海,他家王爷已经畅想未来人满为患的样子,可关键是即便李浩应此行顺利,也不过是将南夷岛收入高平郡治下,难不成还能吸引人来看土著?
看着蒋晟阳欲言又止的样子,云煦泽知道他觉得现在扩建码头没有意义。
云煦泽没办法和他解释海外贸易的重要性,看向李振齐:“李公,琼浆玉液的第一笔分成是不是快到了?”
李振齐愣了下,道:“商队还没回来,不过通过各地商铺的回信,琼浆玉液卖得很好,已经有不少人准备大量购买琼浆玉液,若是王爷需要银子,我们可以先把分成给王爷。”
云煦泽满意地点点头,冲蒋晟阳说道:“晟阳,只是扩建码头而已,本王有的是银子。”
为了让蒋晟阳同意建码头,云煦泽只能厚着脸皮充大款,而且他也不算说大话,等盐场建好,他真的会很有钱。
当然,他也很能花钱就是了。
蒋晟阳身为王府长史,也是他负责和三大家族合作,没人比他更清楚第一笔的分成有多少,仅靠这笔银子还没办法让王府阔起来。
但云煦泽都这么说了,蒋晟阳若是还阻止,难免有损云煦泽的颜面,他只能道:“诺。”
云煦泽提醒道:“这次雇佣百姓和之前开荒时一样,王府负责他们的午饭。”
蒋晟阳已经习惯云煦泽的大手大脚,依旧答应下来。
李振齐早就听说云煦泽管饭的事,听言恭维道:“王爷宅心仁厚,乃百姓之福。”
云煦泽意味深长道:“百姓乃根基,做什么事都需要百姓,善待百姓,他们能更好地做事,受益的还是我们。”
“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是对百姓动辄打骂,时间一长总会失去人心,若是再引起暴动,难免得不偿失。”
“李公觉得本王说得可对?”
李振齐表情有些不自然:“王爷说得甚是。”
云煦泽听言笑笑,见海面上已经看不到船的影子,便带着蒋晟阳等人离开。
李浩成看着云煦泽离开,低声道:“阿爷,王爷方才那话有敲打之意,二叔苛待仆役一事恐怕已经传到王爷耳朵里。”
“王爷自就藩后,就一直善待百姓,不管他是真的仁爱,还是为了拉拢民心,二叔的所作所为都会惹王爷不喜。”
虽说仆役受主家管束,但仆役也是高平百姓,云煦泽若是想管,有的是理由。
李振齐沉下脸:“为父会和二弟说清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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