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三十一)
◎——◎
泊瓷回到客栈的时候, 扶安睿正抱着剑坐在客栈的大厅里,许席一站在他的身后。
扶安睿看到泊瓷进入客栈之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立刻起身走过去说:“白姑娘, 你回来了, 你跟我哥哥都出门了, 我只能在这里等你们。”
泊瓷微微颔首说:“正巧我也收到了应门主的信。”
扶安睿有些不好意思挠头说:“这里说话也不方便, 白姑娘要不要去我的房间交换一下手里的消息。”
“不用了。”
泊瓷拒绝了扶安睿的邀请:“剑玄山庄被灭的消息已经在武林中传开了, 剑会接下来由应门主接手举办,我也要返回青州城了。”
扶安睿愣了一下, 他今天早上亲自去了剑玄山庄,下属也一直在那边调查。
山庄内有一个被封锁的地方,从外部打不开, 像是一个地下场。
虽然雨水冲刷掉了不少痕迹, 但剑玄山庄内部有很多刀剑的痕迹。
扶安睿认为剑玄山庄内部应该发生过相当激烈的战斗。
他刚刚有了结论, 这边剑玄山庄被灭的消息在武林中已经人尽皆知了。
泊瓷继续说:“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官府调查了, 小世子要是继续深入调查,可以留在这里联系五莲城的官府。”
泊瓷说完就带着式尘上了楼。
如今确认了身为安王府继承人的扶安睿为人与性格。
扶安俞也明示了安王府不会参与大皇子与二皇女的夺位之战。
一切都在按照泊瓷的计划在进行。
“啊?!”
扶安睿没有想到泊瓷就准备离开了五莲城。
扶安睿怔怔地看着泊瓷消失的方向。
许席一看着自家小世子这么失落的模样,已经可以确认是单相思没错了。
大世子到了国都之后,也会对着国师府的方向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如询问一下大世子如何?”
听到许席一这么说。
扶安睿转身目光幽幽地看向他:“我哥对剑玄山庄的事,肯定没有什么兴趣, 只会让我回王府。”
“大世子。”
许席一注意到进入客栈的扶安俞,他立刻走向了扶安俞。
“哥?”
扶安睿也跟着走了过去,“你出门去哪了?”
“寺庙。”
扶安俞回答之后,不太想让弟弟继续追问, 他将话题放在了扶安睿的身上:“你调查好了?”
“对, 但是我刚刚碰见白姑娘, 关于剑玄山庄的情况已经在武林中传开了。”
扶安睿语气难掩失落,“白姑娘说要回青州城参加剑会。”
扶安俞不知道泊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国都,但应该是有一段时日了。
扶安俞说:“先回房,你把剑玄山庄的调查详细跟我说一说。”
扶安睿点了一下头:“好。”
******
式尘跟在泊瓷的身后进入她的房间。
“小姐。”
式尘站在门口,没有向平时一样走到她的身边。
泊瓷转身看向他,然后拿下了自己的帷帽。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指了一下他的脸庞。
式尘解开自己的面具。
“过来坐。”
泊瓷走入内屋,来到上次两个人下棋的棋桌前。
式尘迈开步伐,进入了内屋之后,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站在门口。
泊瓷坐在棋桌前看向门口的式尘:“你没有听清我说话吗?”
“小姐如果不带我去与那位大世子会面,我大概无法知晓你的身份。”
虽然泊瓷从见面起就告诉了式尘,她的真实姓名。
可是这世人知晓‘泊氏家主’‘国师大人’,却无人敢叫她的姓名。
“不会,等我在青州参加了剑会之后,你跟着我回国都也会知道我身份。”
式尘微怔,垂眸问:“小姐愿意带我回国都么,明明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式尘知道她是很尊贵,很遥远的存在。
在大世子开口称呼她为‘国师大人’时,式尘的心情很复杂。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
百姓们都觉得,哪怕这‘天’是皇族的,可能国师却能只手遮‘天’。
这样尊贵的身份跟她简直是太匹配了。
他会感觉到心情复杂是因为她竟然愿意赐予他平等的权利。
她让他读书,让他练字,还教他下棋,允许他与她一同用餐。
这让式尘更加地迷茫,最重要地是……
“小姐带我去今天的会面,这是在作弊吧。”
“作弊?”
泊瓷微微歪头,“所以你站在门口不动,是在抗议吗?”
式尘摇了摇头,他突然到了笑声。
有些难以置信。
他抬头看到了泊瓷在笑,唇角弯弯,眉眼间透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鲜活。
“在去寺庙的路上,我一直想,当你得知我的身份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泊瓷眼中还有着笑意,不理解地问:“为什么会闹别扭,我因为没有等你自己查到我的身份?”
“我又不是小孩子。”
式尘觉得脸颊发烫,他更加不敢靠近泊瓷了。
“只是,我知道了小姐的身份之后,更加无法找到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了。”
泊瓷说:“你的母亲什么也没有跟你提过吗?”
式尘疑惑地问:“小姐是指什么事?”
“你的身世。”
式尘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沉默了许久,他摇头说:“没有。”
泊瓷想,式尘的母亲当真是不希望他对出身有一丝牵挂与惦念。
她什么也没有对式尘说。
让他学习生存的技能,让他去更多更远的地方长见识。
她希望自己孩子的人生是自由的,并不希望他进入皇宫里夺权。
在她带着孩子四处漂泊时,也知道皇帝收养了两个孩子,没有亲生的孩子。
只要式尘能够回到皇帝身边,那么绝对可以成为继承人。
可是,她选择让式尘习武,并不准备让他走入仕途。
泊瓷看到一直站在门口的式尘走向了她。
他没有坐在她的对面,而是单膝跪在她的身前,笑容平静地说:“小姐,你的三个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了。”
泊瓷注视着式尘,低声问:“第一个问题是——我的身份。”
式尘回答:“当今国师大人。”
“第二个问题——你独一无二的价值是什么?”
式尘抬头,仰视着她说:“我从未听母亲说父亲去世了,所以我的身世对小姐来说有独一无二的价值。”
她唇角轻轻勾起,目光透着一丝柔和。
式尘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素未谋面的父亲应该是有权之人。
只是有权的程度,他不能确定。
至少这一刻,式尘知道了母亲四处漂泊的理由。
“最后一个问题……”
她清冷而柔和的声音,仿佛融化的雪一点点渗入式尘的心间。
“你准备在我的身边用什么身份存在?”
心脏在胸腔之中,用力地跳动着,仿佛失控的小兽,难以平息。
这个问题,式尘没有像之前那两个问题一样立刻回答。
他深知自己可以留在她的身边。
他真正的价值不是为她识别一把名剑是否是真品。
她正在注视着她。
他的表情,他的情绪,一切都无所遁形。
如果在此刻说谎,她一定立刻就察觉到。
她虽然与他一样都人类却如同神明一般。
式尘知道,不止是他这么想,百姓们也都崇敬着国师。
在百姓的眼中,国师大人宛如降临在人间的天上人。
她是如此端庄,高贵,凛然之中透着冷漠。
只是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眸却那么的温和,让他产生得到了偏爱的错觉。
不能对她说谎。
哪怕他的答案很离谱,充满了他难以掩藏的私心,他必须如实告诉她。
“奴仆。”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式尘觉得灼热感一点点攀附上皮肤,他脸颊泛起了浅红。
“小姐,我想当你的奴仆。”
将心里话再一次说口,式尘觉得心口比刚刚轻松了一些,他抬头对泊瓷露出微笑说:“这就是我想要拥有的身份。”
泊瓷问:“你知道奴仆是什么意思么,是罪人的血脉,没有人权……”
式尘连忙说:“啊,我不是想要奴籍,如果入了奴籍,大概会贬低了自己的价值,价值是很重要的不是吗?”
泊瓷觉得有点难以理解。
式尘是很聪明的,无论在学习知识方面,还是思考一些问题。
只要她稍微提点一下,他就能思考出正确的答案,并且冷静地整理思绪。
可是,他的大脑里却有着她无法理解的想法。
比如现在,他说自己要当奴仆。
“你想要奴籍也没有了,我不是让你看刑法了。”
在现在的皇帝上位之后,废除了奴籍,所有犯罪者都有相关的律法制裁,没有贬为奴籍这种惩罚世世代代为奴的方式了。
“小姐,我想成为你私有的存在。”
式尘抿唇说:“奴仆不就是专属于主人吗?”
泊瓷明白了。
奴仆是一个形容,式尘想要表达是……
泊瓷说出了自己的理解:“你要给我,你人生的支配权。”
式尘的心脏雀跃地快要冲出胸膛了。
她理解了他的意思。
跟家仆一样,他不希望与她之间是通过一纸契约成为雇用关系。
只要契约结束,仆人可以随时换主人。
“我的一切都属于你,小姐想怎么使用我,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可以。”
式尘微微弯起眸子,白皙的脸庞上绯红更加地惹眼。
“现在的我还一无所有,只能给小姐一些需要时间才能看到的东西。”
泊瓷问:“什么?”
式尘低下头颅,他身姿卑谦,背脊却挺直:“忠诚。”
泊瓷愣了一下。
她怀疑他猜到自己需要他的忠诚。
泊瓷伸手抬起式尘的头,她垂眸注视着他。
他皮肤本来就很白,浅红色覆盖着他的脸颊,红得剔透而美丽。
他的眼眸依然是真挚而热忱,没有一丝闪躲与胆怯。
泊瓷觉得式尘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看似温顺的家伙,可能是最难掌控的。
“你还觉得自己不够特别吗,式尘。”
泊瓷微微低头靠近他,察觉到式尘的呼吸都屏住了。
她低笑说:“我都让你与我平等了。”
32 ☪ (三十二)
◎——◎
泊瓷的眼眸总是让式尘想起母亲说过的海。
无际的。
辽阔的。
人类若是坠入其中, 一瞬间就会被吞噬。
他总是在她的注视之下,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在她的身边,他总是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是如此的悸动, 仿佛一刻都不能停歇。
式尘知道自己与她距离很近。
近到他不敢随意的呼吸, 害怕自己的呼吸会落在她的皮肤上。
他是有话想要说的。
比如, 他觉得自己无法成为与她平等的存在。
哪怕她给予了他这样的权利。
他也不觉得自己可以使用这种权利。
这种感觉并不是在知道她真实的身份时才开始的。
从她出现在那一刻……
没有任何命令, 他却跪在了她的脚边。
此刻, 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仿佛一张无形的网。
在香气交织形成的网中,他有些手足无措, 甚至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透过他的皮肤在熨烫着他的心脏。
他想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击碎了内屋几乎停滞的空气,也让式尘的大脑恢复了运转。
“小姐,我回来了。”
传来了弦隐轻松又愉快的声音。
式尘起身说:“我去给弦隐开门, 小姐。”
泊瓷微微颔首。
迟迟没有听到回应, 弦隐轻轻歪头。
难道主子还没有从寺庙回来吗?
不应该吧。
他不觉得主子跟大世子会说这么久。
他抬手准备再敲门, 门却打开了。
弦隐看到式尘戴着面具的脸,露出笑容说:“你和主子果然已经回来了。”
式尘点头, 侧身让先弦隐进入房间。
弦隐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泊瓷的身影。
弦隐转身看向式尘,然后指了指内屋的方向,无声地询问泊瓷是不是在内屋。
式尘点了点头。
弦隐走过去看到内屋的门没有关,泊瓷正坐在棋桌前。
“主子,我得了信。”
弦隐拿出信函交给了泊瓷。
弦隐虽然没有看过信函的内容, 但是信函看起来很薄,应该没有什么重要内容。
“主子,是来自于国都的汇报吗?”
泊瓷点了一下头,捏着信件没有多说什么。
式尘察觉到弦隐正在跟泊瓷汇报重要的事, 所以没有进入内屋, 而是站在了内屋外侧的门口。
“准备明天返回青州城。”
泊瓷说, “你跟式尘都回房间休息吧。”
“是。”
弦隐没有想到泊瓷让式尘跟他一起离开。
他以为主子准备跟式尘下棋呢。
“对了,你给式尘再诊断一下身体的情况,如果调理的差不多了,就停药吧。”
泊瓷的手摩挲着信纸说:“一直吃药总归是不好的。”
弦隐心中暗暗叹气,他也知道泊瓷不想喝药,只是为了她身体着想,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弦隐离开了内屋,看到站在内屋门口的式尘。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式尘听力好,不用弦隐将泊瓷的话重复一遍,他就跟着弦隐离开了房间。
两个人走出去了泊瓷的房间,弦隐说:“式尘大人,我先回房间磨药了,你好好休息一下,等到用餐的时辰,店小二会来送饭,对了,你刚刚也听到了,主子让我给你诊断一下身体,没有问题就停药了。”
式尘问:“需要我帮忙吗?”
弦隐眨了眨眼睛,显然没有想到式尘会这么说。
弦隐忍不住叹气说:“式尘大人,我们一起用餐,就已经是我没规矩了,怎么可能让你帮我干活。”
“没有什么好介意的,这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式尘平静地说:“而且,我很清楚,就算是被赋予了权利,我与她也不是平等的。”
弦隐怔了一下。
突然意识到,今天式尘跟着泊瓷去见大世子。
没有扶安睿在,大世子应该说出了主子的身份,所以式尘现在虽然知道了主子的身份,但还不知道自己是皇子。
式尘虽然表情很平静,但是弦隐觉得他的内心应该没有这么平静。
弦隐认为式尘应该是满腹心事,想要跟他谈心。
弦隐清了清嗓子,刚刚准备开口,听到一个急促的脚步声。
扶安睿从楼梯冲了上来。
弦隐和式尘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回到了泊瓷房间的门口。
扶安睿一脸开心对两个人摆了摆手说:“白姑娘在房间吗?”
“我家小姐有点乏了,已经休息了,不知道小世子有什么事?”
弦隐笑眯眯地说:“我帮您转达。”
“啊,是这样的。”
扶安睿眉眼都笑意,看起来非常的开心,“白姑娘不是准备返回青州城么,我跟哥哥商量一下,也一起回去参加剑会。”
弦隐疑惑地问:“哦,剑玄山庄的事,小世子不调查了吗?”
“嗯,已经超出我应该调查的范围了,刚刚让许席一上报官府了。”
扶安睿弯着眼眸说:“我哥说的对,我最开始就是为了调查雾善堂,帮助被雾善堂欺凌的百姓,后来虽然追查到背后还有剑玄山庄。”
“但是如今剑玄山庄已经被灭门,就不是我应该干涉的了。”
“武林有自己的规矩,还有官府,我的目的就参加剑会,所以我也回青州城,而且我很感激白姑娘愿意陪我来五莲城一探剑玄山庄的情况。”
“最重要地是我的下属在剑玄山庄内部找到一把很稀有的剑,我准备拿给应门主,也许举办剑会能用上。”
弦隐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改变,可是心间的情绪已经沉了下来。
那位大世子应该是察觉到剑玄山庄被灭跟他家主子有关了,所以不让扶安睿继续掺和了。
弦隐以为大世子今天跟他家主子碰面之后,小世子会他家主子真正的身份。
可是如今扶安睿还一脸雀跃称呼主子为白姑娘,看起来应该是不知道她家主子的真实身份。
“我家小姐刚刚决定了明天出发,两位世子想要同行的想法,我会转达给小姐的。”
“好。”
扶安睿说,“我先回去了,别打扰到白姑娘休息。”
弦隐满脸笑意的点了点头,他的笑容随着扶安睿越走越远,逐渐地消失不见。
式尘对于弦隐的变脸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弦隐平时总是笑盈盈的,可是他对泊瓷和别人的亲切完全不一样。
弦隐可以亲切对待其他人。
可是如果这个其他人,是泊瓷需要清理的目标,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刀,达成泊瓷的命令。
式尘开口问:“要进去汇报吗?”
弦隐摆了一下手,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式尘看了一眼泊瓷的方面,跟着弦隐的身后来到了他的房间。
弦隐房间的桌子上堆满了草药,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回客栈,放下草药就去找主子了,我现在收拾一下,先给你诊脉。”
“好。”
“主子说,你身体调理的差不多,就可以停药了。”
弦隐整理着草药,语气柔和地说:“她自己不喜欢吃药,但是又不得不吃,所以就希望别人少吃点药。”
式尘说:“我看你今天没有给她熬药。”
“啊,身体情况已经稳定多了,我出门前给主子准备药丸,所以让她继续服用药丸了。”
弦隐一边说着,一边整理好了桌子。
他从自己的医药箱里拿出了脉枕,让式尘将手腕放了上去。
屋内一片寂静,弦隐心中惊叹着式尘的身体恢复的真好。
他给式尘配药里有很多名贵的药材,式尘的身体真是一点都没有浪费吸收了药效,同时也说明了一件事……
弦隐看向式尘说:“那些药,你都按时吃了啊。”
“对,你给了我之后,我就会立刻服用。”
弦隐低声轻笑:“你倒是不怕药物有问题。”
式尘没有说话。
他的命是属于她的,若是死了,不过就是被主人抛弃的其中一种下场而已。
“内服不用了,我一会给拿点药包,你晚上回去泡一泡药浴。”
式尘点头说:“好,现在我需要帮你做什么?”
弦隐就一套磨药的工具,他拿出放在桌上说:“我来分草药,你来磨就可以了。”
式尘点了一下头,拿起工具之后,一脸表情特别认真地开始干活。
弦隐等着他开口说心事。
可是,式尘特别认真地磨草药,开口也是问一下关于草药的知识。
弦隐丢过去一株药草,试探地问:“式尘大人,你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式尘以为弦隐发现自己在这里偷学药草的知识,垂眸说:“我还是想要学习一些基本的医术知识。”
“呃……”
弦隐眨了眨眼睛,“所以你来帮忙是为了学一些关于药草的知识,不是想要说心事吗?”
式尘疑惑地看向弦隐:“心事?”
式尘似乎完全不明白弦隐为什么这么说。
他难道看起来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吗?
弦隐忍不住说:“你今天不是跟主子去见大世子了吗?”
“是的。”
弦隐继续问:“主子没有允许你听她跟大世子交谈吗?”
“允许了。”
弦隐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你知道主子是……,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式尘沉静地说:“只是觉得她本应如此尊贵。”
弦隐一脸佩服地看向式尘。
这位皇子殿下,这话说的很有发展。
要不然主子也不会放弃大皇子与二皇女,选择来找他回宫上位。
“弦隐,我只要有用,就可以留在她的身边吧。”
“当然了啊,你应该察觉到了吧,你对于主子来说很价值。”
弦隐笑眯眯地说:“她很看重这些的,所以我和山城才能这样追随在她的身边。”
“我也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直留在她身边的价值。”
听到式尘这么说,弦隐挑拣草药的手一顿。
式尘跟他与山城不一样。
他与山城需要靠自身的能力留在泊瓷的身边,而且需要一直提升自己的能力。
山城的武艺。
他自己的医术。
如果不能成为顶尖的,就会被替代,她身边有太多有能力的人。
式尘说:“弦隐,你看起来有心事,我可能给不了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可以听你倾诉。”
弦隐抬起头,看到式尘关切的眼神,他忍不住笑出声说:“我有种被反将一军的感觉。”
33 ☪ (三十三)
◎——◎
弦隐很清楚, 式尘现在对自家主子确实心怀忠诚,但是恢复了皇子的身份,就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时候, 式尘拥有的权力, 不再是泊瓷给予的, 而是他本身就拥有的。
弦隐考虑了一下, 开口说:“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主子的身份, 那么应该清楚自己的出身了吧。”
“我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小姐留下我的原因,只是我没有过多的询问。”
弦隐疑惑地看向式尘问:“为什么, 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只是不重要而已,无论有没有父亲,我已经决定留在小姐身边。”
式尘平静地说:“我听小姐的安排。”
弦隐愣住了, 也就是式尘已经不需要父亲的存在了, 哪怕他的父亲出现了, 式尘也不觉得会对他有任何影响,所以式尘选择为泊瓷效忠, 服从她的一切安排。
弦隐迟疑了一下:“你知道在主子身居高位,身边有很多危险吧。”
式尘点了一下头,她身居高位,自然是与平常人不同。
“我想进入国师府为她效忠时,我身边的人都以为是为了在她身边得到权势。”
弦隐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草药说:“所以都认为我做了一个不要命的选择。”
弦隐不知道式尘会如何理解自己口中的危险。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
泊瓷是权臣, 重权在握。
对于皇族来说,权臣必然是心尖上的一根刺。
皇族一直在盯着泊瓷。
泊氏的所有人都记录在名册之中。
一旦泊氏出现颓势,皇族抓到清理泊氏的机会,那么就不会放过名册的任何一个人。
弦隐成为泊瓷的下属, 也会成为名册中人。
虽然在泊瓷的身边, 一定比在宫中当太医有更高的地位。
但泊瓷一旦倒台, 她所有的追随者都会死。
不过泊瓷的身边也不是谁都可以去的。
正是因为如此,能够去进入国师府为她效力,这是无比的殊荣。
式尘沉思了片刻,开口说:“只有不害怕危险的人才有资格在她的身份。”
“主要能追随自己选择的主子,危险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最差也不过是死掉了。”
弦隐笑起来,所有的情绪掩藏弯起的眼眸之中。
“反正人都会死,为了自己选择而死,对于我来说就是正确的选择。”
式尘握住磨药石轮的手停顿住了。
他觉得弦隐的想法仿佛一颗石子,看似很轻很小却在他的心湖之中溅起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水波。
式尘想留在泊瓷的身边。
他从遇见她的那一刻,这个想法就没有消失过。
在她的身份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会遭遇什么。
现在的他是无法设想与预测的,只是……不想与她分离而已。
“我明白的。”
式尘对弦隐说:“我也有同样的感受。”
弦隐垂眸,将手里的药草丢向置放草药的凹槽。
他想,自己与式尘的感受并不是相同的。
只是式尘现在还无法得知这种不同。
弦隐笑眯眯地说:“我家主子绝对不会舍弃忠诚之人。”
弦隐由衷地祈愿着。
这位皇子能为他家主子巩固权势。
******
星星仿佛坠落在眼前。
闪亮的星星们都移动了。
秦月心的双眼望着夜空。
突然房间的门发出剧烈的响声,她转头看到房间的门被撞开了。
“你在做什么?”
秦月心看到母亲难掩怒火的脸,她还没有说话,母亲冲过来关上窗户。
“娘子。”
秦和匆忙小跑到泊文芷的身边,对女儿挥了挥说:“月心都什么熄灯了,怎么还不睡觉?”
泊文芷完全不给秦和打圆场的机会,她推了一下秦和,目光凌厉地看向秦月心:“秦月心,你就是不听我的话,对不对?”
秦和看了一眼被秦月心丢在梳妆台上的遮眼绸缎,连忙给女儿使了一个眼神说:“快点把绸缎系在眼睛上睡觉。”
“姐姐她……”
秦和没有想到女儿会提起泊瓷,这个时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姐姐?”
泊文芷的表情显然已经怒不可歇了,“你哪来的姐姐,你是秦家的长女。”
“娘,她遇刺了,你不担心吗?”
秦月心今年十三岁,虽然尚未及笄,但是比同龄的贵女们显然要成熟。
她眉眼生得比起父亲秦和,更加像母亲泊文芷,容貌娇俏,散发着无攻击性的柔雅。
秦和知道秦月心很憧憬泊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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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㦊
于两个人是同母异父姐妹这件事,虽然泊文芷不想告诉秦月心,但是秦月心十岁时,突然拥有了占星之力。
年幼的小孩不了解自己看到的星辰是什么,出于好奇,她沉浸在观察星辰之中,一下就病倒了。
泊文芷对占星术也是一知半解。
泊文芷和秦和实在是走投无路,只得带着秦月心去国师府寻找一线生机。
秦月心虽然当时看起来陷入了昏睡,但是她的意识很清醒,所以听到父母跟泊瓷的对话。
秦月心没有想到当今国师会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
她曾经在泊瓷去雪鹤寺祈福的日子里,远远地见过国师大人,那时候国师的身边还跟着二皇女。
只是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跟国师大人对上了视线,二皇女刚刚准备看向她所在的地方,就被国师带着离开了。
跟秦月心一起偷溜出来看国师的贵女,脸色苍白地说:“吓死我了,我以为被发现了。”
因为贵女们都会去参加皇女举办的花宴,所以如果认出她们,一定会觉得她们很没有规矩。
不过,秦月心觉得已经被发现了。
因为发现了她们,所以那位国师大人才带着二皇女离开了,不然二皇女也会发现她们。
大约是危机接触了,那位贵女也放松了不少,凑近秦月心说:“不过,国师大人真漂亮,不戴面纱会是什么样子?”
那时的秦月心想,国师大人的真容,应该是她们一生都无法得见的。
只是秦月没有想到,没有过多久,她就见到那位国师大人的真容,而且还得知了对方是自己的姐姐。
“秦月心,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泊文芷看着走神的女儿更加生气,只觉得怒火都要上头了。
“娘子!!?”
秦和一脸慌张地抓住泊文芷,真的是怕她气急了,秦月心要挨一顿板子。
“月心也是关心自己的……”
泊文芷瞪大眼睛看向秦和,秦和瞬间收了声音,他清了清嗓子说:“月心,你一个女儿家别总是跑出府听那些小道消息,这件事已经调查结束了。”
秦和调查过大皇子与二皇女之后,虽然已经证明了两个人的清白,但是对于刺客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后来是泊氏出面,说会亲自调查刺客,这件事算是得以平息。
大皇子与二皇女依然在闭门不出,大臣们私下议论,两个人可能是对于皇上的不信任在抗议。
不过皇上最近身体状态不佳,本来也是他下令让两个人禁足,也没说解除禁足,两个人闭门不出,反而表明对皇上的言听计从。
泊文芷压下心中的怒意说:“秦和,她年纪小不懂事,你怎么还纵容她一错再错?”
泊文芷与秦和有一女一子,长女秦月心,次子秦月文,秦月文今年才三岁。
秦月心刚刚出生的时候,泊文芷就下定决心当一位好母亲。
她将自己的心思都放在了秦月心的身份。
在秦月心十岁那年,因为使用占星术病倒,所以去了国师府,那之后她就特别关注泊瓷。
泊文芷什么都能忍受,就不能忍受女儿跟泊氏扯上关系。
“我肯定要教训她。”
秦和说完,指向秦月心说:“你给我面壁思过去。”
泊文芷瞪住秦和,都已经什么时辰了,让秦月心面壁思过这不是打扰女儿休息么。
“那我一会说她几句,你别生气了,快点回房间吧,万一月文醒了怎么办?”
秦和搂着泊文芷的肩膀往外走。
泊文芷走到门口,冷着脸对秦月心说了一句:“如果下次再用占星术,我就把你房间的窗户都钉死。”
秦和给了女儿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带着泊文芷离开了。
泊文芷走得飞快,秦和也知道她还在气头上。
在秦月心出生之后,泊文芷一直努力地当一位温柔又善解人意的母亲。
自从秦月心开始关注泊瓷,泊文芷就会忍不住训斥她。
“文芷,你听我说……”
秦和抓住泊文芷的手臂,让跟随的下人离开之后,他低声说:“月心年纪尚幼,她对自己的占星术,难免会有好奇心,需要正确的引导。”
泊文芷沉脸说:“占星术只要避而不用,同我一般就没有什么问题,泊氏现在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只手遮天,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会祸连月心……”
“拥有泊氏血脉的人都在名册上,文芷,你也没有除名。”
听到秦和这么说,泊文芷疑惑地看向他。
“她庇护着整个泊氏,若是她倒了,所有泊氏的人都要陪着。”
秦和紧紧握住泊文芷的手,“我对她很歉疚,我害她失去母亲……”
“母亲?你觉得我是她的母亲?”
泊文芷甩开秦和的手,双眼透红地说:“我连触碰她都需要家主的许可,你觉得这样的我还算她的母亲吗?”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因为上一任泊氏家主,你母亲下令的原因。”
秦和语重心长地说:“如今我们能安稳的生活,也在她的庇护之下,你知道她的权力,为难我很简单。”
“那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就一个被驱逐出泊氏的女人。”
泊文芷捂住落泪的眼睛:“她不让你调离国都,就是在为难你啊。”
秦和将泊文芷抱在怀中,低声说:“皇上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脑子清醒的很,一旦她允许你与我离开国都,皇上一定会怀疑,泊氏是否有什么危险计划,让她送走了自己的母亲。”
泊文芷抿唇,看到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秦和继续说:“你要理解月心,国师大人在贵女们的眼中跟天仙一样,好看又厉害,这样的人是她的姐姐,她肯定是想要亲近的。”
“……那也不行,都是麻烦。”
泊文芷神色复杂看向秦和说:“她现在所作所为都太危险了。”
泊氏虽然代代是国师,但是手中的权势从来没有如此鼎盛。
若泊氏本来是皇族的辅佐者,如今泊瓷显然已经成为了皇权的操控者。
大皇子与二皇女也各有心思,泊瓷继续下去,迟早会与皇族翻脸。
“你不止是在担心月心吧,也担心月心距离她太近,给她造成麻烦。”
“月心我都管不住,哪里有空操心大人物。”
泊文芷板起脸说:“你别在这里胡说,快去管一管月心。”
“行行行。”
秦和哄着妻子,为她打开房门说:“你回房休息,训女儿的事交给我。”
34 ☪ (三十四)
◎——◎
秦和将自己的妻子安抚好后, 来到女儿的房间。
他对看守在女儿房间门口的侍女挥了挥手,意示她们先退下。
侍女们离开之后,秦和才敲了敲女儿房间的门。
“请进。”
听到女儿的声音, 秦和推开门, 房间一片黑暗, 秦月心坐在了自己房间的书案前。
“父亲。”
秦和没有立刻回应女儿, 而是点燃了房间的烛灯。
房间瞬间明亮了起来, 秦和转身看到女儿前面的书案上什么也没有。
她不知道在看着空荡荡的书案在想写什么。
秦和走到桌案前,语气温和地说:“月心, 你母亲不喜欢你夜观天象,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爹,明亮的星星在移动。”
秦月心目光幽幽地看向父亲, “我想见姐姐一面。”
“哎, 她不是你的姐姐, 月心。”
秦和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那是国师大人。”
秦月心没有回应秦和的话。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位大人距离自己有多么遥远。
秦月心看着紧闭的窗户, 似乎在回想刚刚看到的星辰。
秦和低叹,然后对秦月心摇头说:“月心,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你马上要及笄了,我有一位故交, 现在是文城的知府……”
“文城距离国都很远,爹爹在考虑让我通过嫁人离开国都吗?”
秦和有些惊讶,随即微微皱起眉头说:“月心,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慧的孩子。”
“爹爹, 我不知道你和母亲在计划什么。”
秦月心微微一笑, “可是, 命运不是你们可以安排的。”
“月心!”
秦和的声音扬起,透着一丝警告,看着女儿依然平静的脸,顿时头疼不已。
“她不可能会把你当成家人的,你对她也一无所知。”
“爹,我想休息了,我今天也不是故意惹娘生气的。”
秦月心说完便起身拿起了自己遮眼的绸缎,母亲要求她入夜就系上绸缎,因为母亲觉得在夜里用绸缎挡住眼睛能避开星辰。
“只是太暗了,我想知道星辰都移动到哪里去了。”
秦和无奈地对女儿说:“不管什么缘由,以后别再做出这种让你娘生气的事情了,等过些日子,让你娘带你去文城看一看。”
秦月心什么也没有说。
秦和低声说:“今天好好休息吧,周围都是你娘派来的侍女,你就别再惹她生气了,她平日里还要照看月文,你听话一点,好吗?”
秦月心点了一下头。
秦和又说了一些关切的话,这才离开了女儿的房间。
他站在房间门口,仰头看了一眼夜空。
无数星辰在夜空中闪着光,他也不看出来有什么不同。
刚刚女儿说,明亮的星星在移动。
秦和莫名想到最近都没有露面的大皇子与二皇女。
最后见到两个人,是他前几天去府上搜查,跟这两位见过面。
秦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月心是他与所爱之人的第一个孩子,当初诞生的时候,他抱着小小的女儿,就希望她能平安幸福一生。
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女,谁成为九五之尊,都不会想跟现在的泊氏共存。
至少不会愿意跟泊瓷所掌权的泊氏共存。
任何一位帝王都不愿意让自己受制于臣子。
只有女儿,他会想尽办法让她活下去。
******
泊瓷走到客栈门口,就看到神采奕奕的扶安睿。
他不管是什么时候,总是给人一种精神十足的感觉。
泊瓷要乘坐的马车已经在门口。
弦隐与山城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式尘跟随在泊瓷的身后。
“白姑娘。”
温润的嗓音从泊瓷的身后传来。
许席一推着扶安俞的轮椅走了过来。
扶安俞笑容温和地说:“我与弟弟跟你一同去青州城。”
“嗯。”
泊瓷应声,显而易见很冷淡,然后转头对式尘说:“上车。”
式尘立刻为泊瓷打开车门,然后身手将她扶上了马车。
在式尘也上了马车那一刻,扶安俞眉头轻皱了一下。
“哥,你看什么呢?”
扶安睿走过来,支撑起扶安俞的身体说:“你也快上马车吧,不然一会白姑娘的马车都没影了。”
“那个戴面具的人一直与她同乘吗?”
“啊?戴面具的人?”
扶安睿将自家哥哥送上马车,反应过来是在说式尘,“你是说式尘么,他一直都乘坐马车啊,毕竟要保护白姑娘呢,她又不会武艺。”
看到哥哥神色凝重,扶安睿笑着继续说: “式尘的武艺超群,当时对雾善堂堂主的儿子可以说是一击毙命。”
“哥,你该不会因为他面具,所以觉得很可疑,他最近刚刚戴面具,似乎是皮肤出了什么问题。”
扶安俞立刻询问:“他之前没有戴面具?”
“嗯,对啊。”
扶安睿安顿好哥哥,为他的腿盖上毯子说:“好了,你休息一会,我们出发了。”
“安睿。”
扶安俞一把抓住弟弟问,“他是何样貌?”
扶安睿眨了眨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式尘那种漂亮到无暇的脸。
“白白净净的,长得特别好看。”
扶安睿说完就下了马车,心中还感慨着,没有想到自家哥哥好奇心还挺旺盛。
不过,扶安睿觉得特别可以理解,突然看到有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都会好奇他为什么戴面具,摘下面具后是什么样貌。
马车的门关闭了。
车内只有扶安俞独自一个人。
泊瓷虽然对自己的下属态度温和,但是对于规矩很严格。
从弦隐与山城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他们时刻都观察泊瓷的态度,所有的行动都听令于她。
那个戴面具的人,可能在泊氏内部比他想象中更有地位。
扶安俞深深叹了一口气。
思来想去,他这些翻涌的情绪,不过是因为羡慕。
他想要与她共乘。
哪怕她不愿意与他多说一句,他也想静静在她的身边。
******
弦隐探头看向后方。
山城冷漠地说:“别看了,在后面跟着呢。”
“山城,那位小世子似乎还不知道主子的身份。”
弦隐靠近山城的耳边说:“大世子为什么不告诉他弟弟啊?”
山城推了一下弦隐:“不用这么近,我能听到。”
弦隐撇嘴:“你听到就回应一下我啊。”
山城说:“我不知道。”
弦隐觉得山城比扑向自己脸上的冷风还凉。
弦隐悠哉地晃着自己手里的马鞭说:“我有一点自己的见解。”
“我不想听。”
弦隐装作没听到山城说了什么,他一脸神秘地说:“我觉得是因为优越感。”
山城侧目看了弦隐一眼,显然是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弦隐一脸得意地说:“山城,你是不是没有理解我说的什么意思。”
弦隐板起脸,跟山城异口同声地说:“不想理解。”
弦隐大笑起来说:“怎么样,我学得像不像你。”
山城无语,不想理会弦隐。
“哈哈,对不起,你别这么无趣么,你听了我的解释,肯定就觉得我分析很有道理。”
弦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说:“因为你也懂得这种优越感。”
山城看向弦隐,算是愿意继续听他准备说什么。
“山城,你在那么多的护卫里脱颖而出,成为了主子的心腹,但是很多护卫连见主子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弦隐轻轻勾起唇角,“应该有人问过你,在主子身边效力的感受吧。”
山城神色未动:“我对于主子的事,自然不会多言。”
弦隐反问:“允许你多言,你就会告诉他们吗?”
山城没说话。
“一定不会,因为是不同的,我们所看到的主子,跟那些普通护卫是不一样的,是他们永远都无法了解的,所以我猜大世子也是如此。”
弦隐语气悠悠地说:“那位大世子希望自己看到与弟弟是不同的,因为不同,所以能对比出自己才是更了解对方的人。”
“哦。”
弦隐歪了歪头,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山城。
山城的表情很冷淡,根本就没有因为他分析如此透彻而折服。
弦隐气愤地瞪了山城一眼。
这个冷淡的家伙,真的是很无趣。
******
马车颠簸了一下,式尘连忙伸手轻轻扶住泊瓷的身体,害怕她从座位上摔下来。
他转头正好对上泊瓷的眼睛。
式尘没有任何慌张,而是低头说:“小姐,你醒了。”
“没有睡,只是闭目养神。”
泊瓷看向式尘为了护住她身体,丢下一旁的医书。
式尘连忙说:“是我让弦隐买来给我看的,我还是想了解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泊瓷对式尘跟着弦隐学医的事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询问他:“弦隐还没有给你停药吗?”
“停药了。”
式尘感觉到自己发丝被轻轻挑起。
她纤细而白皙的手将他的一缕黑发握在手中说:“你的身上有药草的味道。”
“是药浴,昨天我洗了药浴。”
式尘微微跟泊瓷扯开距离:“小姐不喜欢药物的味道吧。”
“嗯?”
泊瓷没有放开他的头发。
那一缕头发仿佛一根线,他被她牵在了手里。
“弦隐搭配的药浴材料都不难闻,有点青草的味道。”
泊瓷微微一笑,“不管是停药还是吃药,你确实很听话。”
式尘点头说:“是我的心机。”
“心机?”
式尘目光认真地说:“剑主就是剑玄山庄打造出的‘活人剑’,我必须拥有一个主人的话,我希望自己选择主人。”
她的手指穿透他的黑发,她没有用半分力气,他却不敢反抗,身体前倾,姿态卑谦。
她的声音很近,让式尘想起清晨的光,万分柔和残留夜晚的冷意。
她说:“式尘,你不需要选择主人。”
可是。
式尘忍不住低下头,他的心中已经奉她为主。
35 ☪ (三十五)
◎——◎
式尘的脸上虽然戴着面具, 但是泊瓷依然察觉到了他的失落。
泊瓷很清楚,他现在想要成为她‘私有’的存在。
不过,泊瓷认为他是被困在剑玄山庄的地下场太久, 如今所需要的安全感跟常人有些不同。
如今泊瓷不管式尘对自己的身世有什么猜想, 都没有准备跟他谈论这件事。
泊瓷探手解开了式尘脸上的面具。
因为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近, 所以式尘略带浅红的脸庞出现在了泊瓷的眼前。
他的眼眸依然明亮而真挚。
他想要忠诚于她, 愿意一生都为她效劳。
泊瓷觉得至少在此刻, 他的这份忠诚是真的。
她的心间浮现出一丝很微妙的情绪。
她极少有这样的情绪,一定要形容出来的话, 应该是觉得有趣。
她想起扶若与扶凝入宫之前,两个人也曾经用这样真挚的眼神注视着她。
看起来愿意与她共进退,但是结果在皇权的侵染下变得野心勃勃。
式尘的眼睛之后也会改变吗?
他会露出什么样的目光来看待曾经他想要效忠的她。
泊瓷有点好奇。
大约是她想要什么东西都能轻易的得到。
她几乎没有过现在心间浮动着明显的情绪。
式尘的五官很漂亮, 而泊瓷觉得最好看地是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让泊瓷想起自己使用占星术时, 看到的那颗属于他的星辰……无暇, 明亮,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泊瓷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轻声说:“你继续看书吧。”
式尘微微点头,拿起医书翻到自己刚刚看到的那页。
他能够察觉到泊瓷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她的视线让他心跳明显加速起来。
他忍不住将医书微微上抬,挡住了自己半张脸说:“小姐不休息了吗?”
“现在不想。”
泊瓷的手里还拿着式尘的面具,“这段路也有点不稳。”
“那这样……”
式尘背对着泊瓷,坐在了马车的地板上, 挪动身体靠近她的座位。
“我这样坐着,就算马车颠簸,小姐也不会从座位上落下来。”
泊瓷看着他挺直的背脊,他看起来很紧张, 又在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距离。
他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泊瓷从出生起就代替母亲成为泊氏的少主。
没有人告诉她应该与别人保持着什么样的距离。
因为她身边的人, 包括她的父母都自觉都与她保持着距离。
她的触碰总是会让人露出很惶恐的表情。
她身边的人总是跪在她触碰不到的地方仰视着她。
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到甚至开始不愿意触碰到别人的体温。
泊瓷伸手握住式尘的头发。
式尘的背脊微微颤抖了一下, 但是他一动未动,也没有开口,只是让她触碰着他的头发。
“式尘,你的母亲教过你应该跟别人保持着什么样的距离吗?”
泊瓷的手指把玩着他的黑发,“男女似乎更应该注意距离。”
式尘低声说:“我娘让我有礼对待女子,不是两情相悦的女子不要随便地触碰。”
泊瓷看到他耳根逐渐红了起来。
泊瓷眯起眸子,她的手捏上他的耳垂:“是吗,那我这么触碰你,应该是不可以的事吧。”
“不是不可以的事……”
式尘话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反驳的太快了。
“小姐对我没有不可以做的事,所以小姐不必多虑,我也不会觉得小姐对我有……”
他的声音消失了,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其实只是简单四个字。
——男女之情。
如果说出口,听起来可能有欲盖弥彰。
“我不打扰你看书了。”
泊瓷将面具覆盖在式尘的脸上,并且为他系上绳子。
“难得弦隐给你找了书看。”
式尘应声,只觉得热度都在自己的心口处,灼热到有些刺痛。
“没有想到你对学医会有兴趣。”
泊瓷语气悠然地说:“你的母亲教了你那么多生存技巧,没有让你学习一些医术吗?”
式尘轻轻摇头:“母亲觉得医术是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去钻研的,不可以抱着太随意的态度,她觉得让我学武比较好。”
泊瓷觉得式尘的母亲一直在考虑怎么让他最大程度的自保与存活。
式尘隐约察觉到泊瓷对他母亲的话题很有兴趣。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向他询问起关于他母亲的事了。
有可能是她想要多了解一些他曾经跟母亲生活的情况。
“我娘总是说她不喜欢动脑子,所以过于需要动脑子的事,她不喜欢。”
泊瓷问:“学医对她来说是需要动脑子的事?”
式尘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她果然对这个话题很兴趣。
“对,因为要学习大量的药物知识,记住药物的功效,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把所有的药物都正确的使用。”
式尘说:“练武的话,只要努力就能看到进步,每天都练习,坚持不懈。”
没有听到泊瓷的回应,式尘微微侧头看向泊瓷,看到她似乎在考虑什么。
他没有开口打扰她思考,而是转头继续看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式尘都已经又翻了好几张书页。
“你觉得你的母亲是有普通的母亲吗?”
式尘转头看向泊瓷,眼中浮出了一丝不解,似乎不明白泊瓷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还是想要回答她的提问。
他问:“小姐所说的‘普通母亲’要怎么衡量?”
“我也不知道。”
泊瓷说:“我对自己的母亲印象就是…她是我的母亲。”
式尘愣了一下,语气斟酌地问:“也就是说,小姐的母亲很早就不在你的身边了吗?”
“一直都不在我的身边。”
泊瓷能够看到她的母亲,但是接触不到她。
母亲很爱她,想要陪伴在她的身边。
父亲经常会这么告诉她。
可是,当她站在母亲的面前时,看到母亲闪躲甚至有害怕的眼神时,她就知道父亲说了谎。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一个普通的母亲,但是觉得她是一个特别厉害的母亲。”
式尘目光柔和下来,他的脸上戴着面具,可是泊瓷觉得他应该在笑。
“她偶然会很脆弱,很担心她的选择是错误的。”
式尘目光悠远地说,“我总是会尽量的听话,为了让她觉得选择与我相依为命是正确的。”
对于式尘来说,跟母亲四处漂泊的日子,虽然有辛苦,但是比一般的孩子有更多的见识。
那些见识不是在书本里得知,不是听别人叙述,而是他自己的所见所闻。
“在回国都之前,我们可以祭拜一下你的母亲。”
式尘没有想到泊瓷会这么说,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泊瓷继续说:“你受困于剑玄山庄之后,应该一直没有去祭拜过她吧。”
“嗯,谢谢小姐。”
式尘想要下跪感谢泊瓷,但是泊瓷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式尘,不要随意下跪,只要把道谢的话说出来就可以了。”
式尘低头应声说:“是。”
泊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语气认真地说:“抬头,挺直背脊再回答一次。”
式尘吸了一口气,挺起背脊,直视着泊瓷的眼睛说:“是,小姐。”
泊瓷微微一笑,式尘觉得心口的灼热更加明显了。
如果母亲见到小姐,一定会感慨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又温柔的人。
这样的小姐是他会追随一生的人。
泊瓷轻声说:“回答的很好,式尘,接着看书吧,想学就认真地学习。”
“好。”
式尘继续低头看向医书。
泊瓷闭上眼睛。
她其实很少跟人说起关于自己母亲的话题。
她身边的人会对她的母亲避而不谈。
她都不太记得自己对母亲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期盼。
泊瓷身边的人都觉得泊文芷不是一个好母亲,包括外婆都对自己的女儿失望至极。
可是,当泊文芷抱着秦月心来国师府求她时。
秦月心被泊文芷珍惜而小心抱在怀里。
泊文芷是真的心疼病倒的秦月心。
在秦月心的身体稍微好转之后,泊文芷就立刻带着她离开了国师府。
只怕泊氏会扣押住可以用占星术的秦月心。
不过,泊瓷很理解泊文芷的担忧,如果外婆还在世的话,应该不会轻易放过秦月心。
只是泊瓷并不觉得拥有占星术就是有用之人。
比如泊文芷也会使用占星术。
只是她的抗拒,排斥,让星辰最终放弃了靠近她。
如今,泊文芷已经看不清星辰,而星辰并非一成不变,所以她也无法教导秦月心。
泊瓷看着泊文芷对待秦月心的态度就知道了。
泊文芷并非不能当母亲,只是不愿意成为她的母亲。
等她把式尘带回国都,皇上拥有亲生儿子的消息被众人得知之后。
泊文芷与秦和一定会想尽办法送秦月心离开了国都。
假如式尘最终跟扶若与扶凝一样,不能为她所用,至少在知道秦月心有泊氏血脉之前,他不会管她的行踪。
马车突然颠簸了几下,然后停了下来。
“小姐,有人拦车……”
弦隐的声音传来,式尘立刻进入戒备的状态。
“我的马车坏了,你们能不能帮一帮我?”
女子笑容温婉,面带微笑,身边站在两个穿着浅青长裙的侍女。
弦隐呼吸都屏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敲了一下马车的车壁。
弦隐压低声音说:“主子,你要不要出来见一见她啊?”
眼前的女子虽然没有穿着华丽的宫裙,但很明显是……二皇女啊。
36 ☪ (三十六)
◎——◎
扶凝微笑盯着泊瓷的马车。
她的预测果然是正确的。
扶若自作聪明, 循着国师府护卫的行踪去了青州城。
扶凝不止派人盯着扶若,在扶安俞离开国都的时候,她和扶若一样也在派人留意他的行踪。
扶安俞的行程是青州城, 而青州城也有泊氏的人出没。
扶若直接就将青州城当成了目的地。
不过, 扶凝也理解扶若是担心浪费时间。
毕竟, 她跟扶若都是利用‘禁足’的机会偷跑出来的。
根据国都那边的情况, 她和扶若可能要随时立刻返回去。
不过她不想在青州城等着, 所以在扶若离开了国都后,她收到了扶安俞行踪异常的消息就改变了行程。
扶安俞从原本所在地方直接去了五莲城。
泊瓷的马车门没有打开, 只有车窗打开了。
扶凝听到了泊瓷的声音:“让她过来。”
弦隐还没开口转达,扶凝已经主动跑过去了。
泊瓷坐在马车边上,她没有戴帷帽, 扶凝露出微笑说:“姐姐, 我马车坏在路上了, 你带我一程,好吗?”
泊瓷转头看向扶凝, 还没有开口,后方传来了扶安睿的声音。
看到泊瓷的马车停了,扶安睿就加快速度骑马跑了过来。
“怎么了?”
扶安睿一靠近,泊瓷就把车窗关上了。
扶凝唇边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
她的视线看向扶安睿,扶安睿在马上笑容天真又爽朗地说:“这位姑娘是遇见什么麻烦了, 我来帮你解决一下。”
扶凝打量着扶安睿,注意到后方又来了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停到了后方,扶凝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扶安俞。
扶安睿立刻对打开车窗的扶安俞说:“哥,这里有一位姑娘似乎需要帮忙。”
扶安俞不方便下车, 他从车窗看到弟弟口中需要帮助的姑娘。
扶安睿没有见过皇城里的皇子与皇女, 可是扶安俞再熟悉不过。
这个看起来温婉而柔和的姑娘, 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是眼神却透着凌傲之意。
扶安睿热心地说:“姑娘,遇见什么困难,我们尽量帮你啊。”
扶凝说:“马车坏了,希望能够搭车去附近的城镇。”
“车坏了,我看看。”
扶安睿下了马,走到扶凝的马车旁边,“是车轮断了啊,姑娘,你这个车轮看起来像被重物砸坏的。”
扶凝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扰地说:“是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啊,不过你用担心,你这个马车做工这么好,下方应该有修补车轮的工具。”
扶凝一愣,她看向自己的侍女。
侍女显然没有想到马车带着修补车轮的东西。
侍女连忙伸手阻止了扶安睿,然后比划着手语。
“啊?”
扶安睿懵了,他看不懂手语。
扶凝开口说:“公子,虽然很感激你想帮我们修马车,但是我们的车夫已经跑了。”
“啊,我明白了,你们出行经验不足,遇见黑心车夫了。”
扶安睿露出怜悯的表情,毕竟对方看起来也没有随行的护卫,其中还有人不能言语。
“我先帮你把马车修好,然后让我的属下给你临时马夫,前面有一个小城镇,你们从新雇用一个马夫。”
“……好,谢谢公子了。”
扶凝话音一落,听到泊瓷的马车开门,她惊喜地看过去,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下了车。
式尘一言不发地走向扶安睿,帮他一起给马车换车轮。
扶凝注视着泊瓷马车下来的男人,笑容都快端不住了。
泊瓷竟然允许一个护卫与她共乘?
扶凝缓了一口气,走过去敲了敲泊瓷的车窗说:“姐姐,谢谢你的帮助。”
可是,泊瓷连车窗都没有开。
扶凝也不介意,只是后悔没有把所有的车轮都砸了。
她特意没有选最贵的马车,怕太结实不好砸,结果还是出现了意外。
不过,既然已经见到了泊瓷,她就可以一直跟在泊瓷的身边。
“马车修好了。”
扶安睿走向哥哥的马车说:“哥,我……”
扶安俞微笑说:“你去当马夫吧。”
“啊?”
扶安睿懵了,他本来想叫扶安俞的随行护卫去当马夫,比如……许席一。
扶安俞语气温和地说:“怎么了,你既然都帮忙就帮到底吧。”
“不太好吧,哥。”
扶安睿凑近扶安俞,语气担忧地说:“白姑娘误会我怎么办?”
扶安俞惊讶地看向弟弟,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扶安睿露出得意的笑容说:“哥,女子都需要偏爱,我对谁都好的话,白姑娘就感受不到我的心意了。”
扶安俞眉头轻轻皱起,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扶安睿跑过去抓住许席一的马缰说:“许席一,我帮你照顾马,你去给她们驾马车。”
许席一无语,看向扶安俞征询自己真正主子的想法。
扶安俞微微颔首。
许席一无奈地下马,他看到式尘回到了泊瓷的马车,马车立刻就启动了。
扶安睿连忙上马,然后牵住许席一的马匹,语气亲和地对许席一说:“你跟不上也关系,我们在客栈汇合。”
许席一叹气,走到了扶凝的马车前说:“姑娘们请上车吧。”
扶凝看了一眼许席一说:“麻烦你了。”
许席一点头,看着侍女扶着扶凝上了马车,自己也动作利索地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他眉头微微一皱,那个不会说话的侍女看起似乎是一个练武之人。
许席一驾驶着马车跟在自家大世子的马车后面。
他觉得扶凝的侧脸有点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马车内,侍女比划着手语说:【殿下,真的是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扶凝知道许席一是扶安俞器重的护卫,能力还是挺不错的。
虽然马车在行驶,但是如果她开口说话,也无法保证对方什么都听不到。
扶凝抬手用手语回复侍女:【无妨,能够同行就可以了。】
侍女接着说:【这个驾车的人是安王大世子总是带在身边的护卫,可是认出了殿下。】
扶凝面无表情地回应:【不会。】
扶若总是跟扶安俞来往,扶凝与他很少单独碰面,而他的护卫也不敢直视皇女的脸。
不过,身份暴露也没有关系。
她在国都已经很难见到泊瓷了。
毕竟,现在皇上身体不好,她太过于靠近泊瓷的话,难免会引来皇上的猜忌。
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她可以近距离跟姐姐在一起。
******
虽然来自于国都的汇报都没有异常,但是泊瓷知道扶若与扶凝都已经离开国都了。
她在国都时,基本上不会单独接触这两个人。
泊瓷转头看向式尘,他已经继续在看医书了,特别的认真。
刚刚她让他去帮忙,立刻就下了马车,修好了就回来了。
执行命令,绝对不会多言。
式尘实在是无法忽略泊瓷的视线,他抬眸与她对视:“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吩咐。”
泊瓷回答,但是没有移开视线。
式尘真的无法在她的视线之中保持着平静。
“小姐要是觉得无趣,我可以陪你说话。”
式尘考虑一下,有些歉意地说:“不过,我没有读过那么多的书,只能说一些小时候的见闻。”
式尘言语间透着一丝迟疑,担心泊瓷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没有兴趣。
泊瓷露出微笑说:“书本里的东西,我看过很多。”
式尘莫名觉得有些高兴。
他想自己说书本里的东西,在她的面前肯定是浅薄的,他唯一能让她觉得有趣就是,自己四处漂泊所见所闻。
式尘讲起自己第一次爬树摘野果的经历,他自己看到的风景,拿到的果子都描述地很详细。
泊瓷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其实很少有机会离开国都。
外婆需要地不是一个可爱的孙女,而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泊氏内部的人更是因为上一任少主,也就是她母亲太过于失职,所以也担心她无法担任起泊氏。
如同式尘所讲述这种对事物的好奇,想要四处探索的想法,她似乎从来也没有过。
她一直都在做必要的事,而不是有兴趣的事。
如今想来,她似乎也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事。
泊瓷开口说:“在我的身边,你可能没有办法探险了,式尘。”
式尘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说:“我看起来追随小姐是出于好奇么?”
她身处于位高权重,生活的地方对于曾经的他来说如同空中楼阁,他甚至触碰不到可以登上去的阶梯。
泊瓷轻笑了一下说:“不,只是告诉你,你已经无法看到更多地风景了,可能违背你母亲对于你的期许。”
式尘觉得心里浮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
柔软却带着一丝炙热。
她在为他考虑啊。
式尘真的觉得她是他见过最温柔的人。
“小姐,谢谢你为我考虑。”
泊瓷眨了眨眼睛,她明明在告诉他将要面对的现实。
在皇帝下令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被她带入皇宫。
泊瓷如实说:“我没有为你考虑,而是在告诉你事实。”
“我明白的,是我失言了。”
他只要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就好了。
他现在目标已经不是天下的风景,而是成为她身边最特别的奴仆。
啊,他甚至想要超越弦隐与山城……是不是野心有点太大了。
泊瓷微微歪头,怀疑他根本就没有明白。
37 ☪ (三十七)
◎——◎
扶凝觉得自己在扶若见到泊瓷之前, 应该跟她解释一下自己为何会来找她。
马车一停,扶凝比侍女更快下了马车。
“姑娘……”
扶安睿开口想要跟扶凝说话,对方都没有看他一眼, 而是直接跑到了泊瓷的马车前。
式尘先下的马车, 然后泊瓷的身影才出现。
扶凝立刻将手伸过去想扶泊瓷下马车。
泊瓷隔着帷帽的白纱看向扶凝, 如果是平时在皇宫内, 扶凝肯定会有所顾虑地将手收回去。
可现在不是在皇宫, 甚至都不是在国都,扶凝鼓起勇气触碰上了泊瓷的手臂。
“姐姐, 我突然来找你,你生气了吗?”
听到扶凝的话,扶安睿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咦, 白姑娘与这个姑娘相识吗?”
扶凝听到扶安睿称呼泊瓷为‘白姑娘’, 她的视线越过扶安睿看向下了马车, 坐在轮椅上的扶安俞。
扶安俞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扶凝心中觉得扶安俞真的很能装模作样。
泊瓷甩掉了扶凝的手,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接就进入了客栈。
式尘与弦隐紧跟其后,山城驾着马车去了客栈停车的地方。
扶凝对侍女说:“你找店里的人去停马车。”
侍女点头之后,扶凝连忙追上了泊瓷,并且向店主要一间泊瓷附近的房间。
拿到房间的钥匙,她立刻追上泊瓷说:“姐姐, 你就听我说几句就行。”
泊瓷走到房间门口,转头对式尘和弦隐说:“你们都回各自的房间。”
泊瓷打开房间的门说:“小福,你跟我进来。”
听到泊瓷叫她小名,扶凝的眼中升起了一丝喜悦。
泊瓷已经很久没有称呼过她的小名了。
小镇的客栈里最好的房间也没有内屋。
只有一个屏风隔开了木床与圆桌。
泊瓷坐下, 但是扶凝没敢立刻坐下。
泊瓷摘下帷帽, 扶凝立刻伸手接过来给挂好。
“坐下。”
听到泊瓷这样说了, 挂好了帷帽的扶凝才敢走过去坐下。
扶凝注视着泊瓷的脸庞说:“姐姐,你看起来又消瘦了一些,路上奔波的很累吧。”
“扶凝……”
扶凝抿唇,神色失落地说:“姐姐,你刚刚还叫我小名呢,在外面不能继续用小名叫我吗?”
泊瓷没有回答扶凝的问题,而是继续开口说:“为何要擅自离开国都,你以为皇上真的对你的行踪一无所知吗?”
扶凝微笑说:“姐姐,皇上就算知道也没关系的,扶若也出发了,估计很快就会来见你。”
泊瓷觉得皇上可能是故意放扶若与扶凝离开国都的。
他虽然现在身体不好,但是不可能察觉不到扶若与扶凝的举动。
皇上虽然让她找回他的亲生儿子,但是也要考虑皇帝现在最优先的目的是什么。
他是希望由自己的血脉继续成为一国之主,还是想要不择手段地拔除泊氏。
如今扶若与扶凝都来找她见面。
不排除其中一个人已经跟皇帝联手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皇帝想用这种方式试探自己的养子与养女有没有跟她联手的。
看到泊瓷若有所思的表情,扶凝苦笑:“姐姐,你觉得我会为了皇位而算计你吗?”
泊瓷反问:“这就是你想要说的话?”
扶凝将到了唇边叹息压在喉咙里。
她很清楚,根据自己的回答决定了还能不能继续与泊瓷对话。
“不,我只是想要距离你近一些。”
扶凝的手指动了动,最终只是抓住自己的袖口。
“从你成为国师之后,我连一声姐姐都无法叫,假如不抓住这个机会来到你的身边,我想,死的时候我会很遗憾。”
泊瓷表情冷漠地说:“扶凝,不要自作聪明。”
扶凝笑起来说:“怎么了,人本来不就是都会死吗,如果不是你当初来了临王府,我怎么可能成为尊贵的皇女。”
临王是子嗣最多的王爷。
扶凝是临王的五女。
她的母亲是艺伎,但是风尘女子的名头是无法消失的。
她的母亲在怀孕之后被临王接入府邸,生下扶凝之后,她拿了一笔钱,离开了临王府。
扶凝这个名字是现在的皇帝赐名的。
她生活在临王府的时候,叫扶芙,她的奶娘会叫她…小福,据说有个朴实的小名才能健康的长大。
临王的小妾与外室很多,扶凝的母亲因为是风尘女子的原因,人进了临王府,但是连妾的身份都没有,顶多算是一个被接进来生孩子的外室。
只是她的母亲的出身在临王的外室里仍然是最低微的,所以扶凝也一直跟奶娘生活在下人房里。
如果就这么被临王所遗忘就算了。
可是偏偏每到节日,临王都要求所有孩子参加,其中就包括生活在下人房间的扶凝。
那时候才十岁的扶凝,觉得每一个节日都让她无比恐惧。
可是这一切都在十岁那年中秋节发生了改变。
那一年的中秋节,临王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与紧张。
奶娘也很忙碌,她连见奶娘一面都困难。
一直到有一天的深夜,扶凝现在还记得那是距离中秋节还有三天的时候。
奶娘给拿来了前所未见过的糕点,特别甜,特别的精致。
哪怕后来扶凝吃过很多名贵又精致的糕点都不及那一晚的香甜。
“小姐,这次临王府有贵客要来,非常尊贵的人。”
奶娘用苍老的手握住她的手说:“只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你没准可以脱离这里。”
年幼的扶凝没有办法离开临王府,而身为仆人的奶娘更是没有资格。
允许奶娘照顾扶凝,只是临王为了保证这个女儿还能活着。
可是,他不会管其他孩子会不会欺凌这个女儿。
那时候的扶凝厌恶临王府里的一切,除了照顾她的奶娘。
她恨父亲对她视而不见,每逢节日还要提醒其他人她的存在。
同时也恨母亲,她拿了钱就离开,完全没有考虑过女儿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如果能离开临王府,她当然会抓住这个机会。
奶娘比平时更努力地工作就是为了打听来的贵客是什么人,能让临王如此重视,宴会比以往更加隆重。
“据说是泊氏的少主,特别尊贵的人,代代都辅佐每一任帝王。”
奶娘紧紧地握住扶凝的手说:“如果能在她身边当个侍女,小姐就不必在这里忍受欺凌了。”
那时候的扶凝不知道泊氏代表着什么样的权势。
只是临王在那次中秋宴会上,除了王妃与侧妃的孩子,连妾室的孩子都不允许出席。
泊氏的少主就是如此的尊贵,她连见对方的资格都没有。
正是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那时候的她甚至都没有想过冒犯到尊贵的人可能会死。
她混入了仆人里,进入了会场想要见到那位泊氏少主。
只是对方的身份真的太尊贵了,所以王府内部是前所未有过的森严。
那位泊氏少主刚刚进入庭院内,她还没有动身上前,就被三哥发现了。
三哥将她一脚踢在地上,仿佛看到没有清理干净的灰尘,满脸是嫌恶。
扶凝挣扎了起来,三哥大约是怕惊动贵客,一脚踩在了她的脑袋上,将她的脸贴向地面。
下一刻。
三哥发出了惨叫声。
扶凝瞪大眼睛,转头看到一支羽箭扎在了三哥的肩膀上。
周围非常的安静,甚至没有人敢靠近三哥。
她颤颤巍巍地看向前方,在远处有一个持弓箭的少女。
扶凝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人。
她看起来雪白到纤尘不染。
手里拿着弓箭,身姿优美而冷漠。
没有人敢跟她齐肩而立,包括扶凝那位平日里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父亲,他都弯着腰站在少女的身边。
真的好远。
扶凝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角落里的自己,并且用弓箭准确地射中欺凌自己的三哥。
不用任何人说,扶凝就知道她就是那位尊贵的客人。
这是她的机会,所以她想要起身去那位贵客的面前,但她的身体被三哥踢得到处都很疼,刚刚支起身体就摔到在地。
爬过去。
她想,就算是爬过去,也要跟对方说一句话。
“泊少主……”
她听到父亲惊呼的声音,不久之后就看到了雪白的裙摆。
“你叫什么名字?”
如同细雪般柔软又冰凉的声音。
她动了动嘴,不想说父亲给她的名字,她说出了奶娘给她起的小名:“小福,是福气的福。”
“明天我会来接你,准备你的行李。”
“泊少主!?”
临王震惊地说:“这孩子她……”
泊瓷冷淡地问:“怎么了,她不是你的女儿吗?”
扶凝立刻给自己争取机会说:“我是,我是临王的五女,泊少主,我现在就能跟您走,我只要带一个人,我的奶娘。”
“你快闭嘴。”
临王怒不可歇,面对泊瓷又只能赔笑说:“她的母亲就是一个外室……”
“我知道,旭栩楼的名伎——雪芝是她的生母。”
泊瓷的视线看向临王,意味深长地说:“临王爷找名伎生下她,不就为了看到这样出生的孩子会有什么下场,现在被我选中……应该比你的任何想象都有趣吧。”
…………
扶凝没有想到自己出生的理由竟然是如此,不过是生父一时的乐趣。
临王神色微变,但是笑容却没有消失,无论自己情绪什么样,对泊瓷都必须保持礼节。
临王说:“我是担心皇上……”
“临王爷。”
泊瓷微微侧头,神色未动却让周围的人呼吸都小心了起来。
“没有人可以质疑我的选择。”
那一刻,只有扶凝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被选中了。
啪——
泊瓷手上的弓箭落在了扶凝的面前。
泊瓷说:“小福,下一次再有人踩在你的头上,就自己拿箭射向他。”
她伸手抓住弓箭的那一刻,看到泊瓷被风吹动的裙摆。
她觉得自己距离泊瓷很近。
那是错觉。
因为哪怕是现在,她能够与泊瓷平齐而坐,也没有真正的靠近泊瓷。
“扶凝,你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泊瓷依然是那么的平静,仿佛深不见底的海。
“你跟随在我的身边也无法改变什么。”
扶凝露出了笑容说:“那么这次你离开国都又想改变什么呢?”
试探?
泊瓷心中升起了一丝警惕,扶凝与扶若可是得知了什么消息。
“我先回房间了,一会我会来陪姐姐用餐。”
扶凝起身行礼,然后走出了房间。
扶凝走到自己的房间,侍女在她的房间门口,看到她走过来,立刻转身她打开门。
她进入房间后,没有看跟在身边的侍女,而是忍不住低声轻叹。
她失落的想,如今她所做的一切在泊瓷的眼里被认为是为了皇位。
比起皇位,扶凝更希望泊瓷能够承认自己才是她的妹妹,而不是秦月心。
扶凝厌恶自己的生母,而泊文芷所作所为跟她的生母一样令人厌恶。
当年在国师府生活的日子里,泊瓷的外婆说过,她来了之后,泊瓷好像多了一个妹妹。
泊瓷只是看了她一眼,点头说了两个字:【确实。】
那一刻,扶凝就想一辈子都当她的妹妹。
所以她跟泊瓷才是姐妹,而不是那个秦月心。
皇位虽然没有妹妹的位置重要,但是她成为皇帝应该比扶若对泊瓷更有利。
等她成为皇帝,秦和一家是要杀掉的,还有临王府也需要清理一下,最好能找到她的生母。
那个女人不是喜欢自由么,她要把生母跟临王合葬,将他们困在一起。
不过,最先杀的应该是扶若吧。
扶若要是死了,在皇帝没死前,能够压制姐姐得到更多的实权。
皇帝不能离开皇宫,所以希望姐姐能一辈子在宫里陪她啊。
38 ☪ (三十八)
◎——◎
扶安俞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古琴。
因为是在客栈, 所以他不能随意的弹琴。
如果是在安王府的话,每当他心烦意乱,他都会一边抚琴一边思考。
二皇女离开了国都找上了泊瓷, 想来大皇子可能也有所行动。
扶安俞很担心泊瓷的情况。
虽然不知道泊瓷会选择让谁登上皇位, 可是按照扶若与扶凝的性格, 都希望她能偏袒自己, 一旦失衡, 其中一个可能会疯起来。
扶安俞将古琴重新放回琴盒,喊了门外的下属。
下属推门而入, 扶安俞询问下属:“小世子呢?”
“回大世子,跟许护卫出去了。”
扶安俞转动了一下轮椅说:“叫人来,我要上三楼, 去拜访白姑娘。”
“是。”
下属行礼之后, 立刻走过去推着扶安俞来到楼梯口。
经过这些年的治疗, 扶安俞受伤的腿就是使不上力。
因为瘸腿走路很费力,所以平时才会坐轮椅。
他离开了房间之后, 立刻又来了两个下属来抬的轮椅,还有一个下属扶他上楼梯。
不过,扶安俞刚刚到楼梯口,就看到楼梯上站着一个女子。
她一袭浅粉的长裙,站在楼梯上方静静的微笑着, 看起来像是一朵温婉柔美的莲花。
只是扶安俞可不会被她的外表所骗,知道她的内部如同莲花的根部一样,深深扎在淤泥里。
扶凝露出了笑容,刚刚侍女告诉她, 扶安睿跟护卫出去了。
如果扶安俞想要隐瞒泊瓷身份的话, 需要趁着弟弟不在的时候去跟泊瓷见面。
扶凝觉得应该是扶安俞让护卫把他弟弟给叫走了。
扶凝弯起唇角说:“哦, 你准备上楼吗?”
扶安俞身边的护卫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呵斥扶凝的无礼,但是被扶安俞抬手拦住了。
他看到扶凝身后的侍女已经将手放入袖子里,想来袖中藏了武器,一旦他的护卫对二皇女无礼,她的侍女势必会动手。
扶凝身边不能言语的侍女都是经过训练的护卫。
武艺虽然达不到泊瓷身边的山城那种卓越的程度,但身手也是数一数二的好。
扶安俞对下属做了一个手势,下属扶他起身,扶安俞扶着楼梯的扶手说:“对,不知姑娘有什么指教?”
“扶安俞,我跟姐姐汇合了,你可以带着你的弟弟回安王府了。”
扶凝动作轻快走下楼梯,来到了扶安俞的身边说:“你腿脚不好,就别去太高的地方了。”
扶安俞神色未动,只是对身旁满是怒火的下属挥了挥手。
“这就不劳烦姑娘担忧了,从高处摔落的人,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瘸腿了事。”
扶安俞语气柔和地说:“有的人可能会粉身碎骨。”
扶凝目光一冷,她注意到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在楼梯口停下了步伐。
弦隐跟二皇女对上视线那一刻,心里暗叫了一声,真倒霉。
他的医药箱刚刚在马车上没有拿下来,每次都是山城回房间的时候给他送过来。
因为二皇女突然出现了,所以山城可能需要重新安排附近的泊氏护卫加强泊瓷周围的巡逻。
弦隐就自己下楼取医药箱,回来就看到大世子和二皇女在楼梯口……不太友好的交谈。
“哎呀,我们是不是挡路了。”
扶凝脸上对扶安俞的冷意都消失了。
弦隐得到了二皇女非常亲切的笑容。
扶安俞的目光温和又带着一丝担忧:“大夫,她的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弦隐微微行礼回答:“没有,我就是取我的医药箱。”
扶安俞安心地舒了一口气,扶凝侧身说:“弦大夫可以上去,但是你不可以,扶安俞。”
弦隐吸了一口,都不敢呼出去,憋着气对扶凝行了一个礼,然后立刻上了楼。
他一口气冲到泊瓷的房间门前,然后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了,是戴着面具的式尘。
泊瓷拿着书在桌子前,微微抬眸看向弦隐。
弦隐呼了一口气说:“主子,大世子和二皇女在楼梯口……”
“不用管。”
泊瓷知道扶凝见到扶安俞,肯定会找茬,挑衅,拦路,不允许他上楼。
既然泊瓷说不用管,弦隐就不担心了。
弦隐无条件的相信自己主子,就算是亲眼目睹了,大世子跟二皇女的剑拔弩张,主子说没事,那肯定就没事。
“呃……那我就回房间了,主子。”
泊瓷翻了一页书:“如果你不想回去,在这里陪着式尘背书也行。”
肯定是不行啊!
弦隐心中呐喊着,不动声色地对泊瓷行礼,然后转身没有任何犹豫地跑出了房间。
式尘看向泊瓷问:“小姐,你需要我背哪本书?”
泊瓷轻笑着摇头说:“吓唬弦隐的,今天我们遇见女子是二皇女,你最近别跟弦隐一起行动,尽量别在她面前露面。”
“是。”
式尘在扶凝用难掩喜悦的语气称呼泊瓷为姐姐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是认识泊瓷的人。
扶凝看向泊瓷的视线就像是发现了寻找许久的珍贵之物出现在了眼前。
式尘对扶凝有什么目的,还有身份都没有什么兴趣。
不管是谁来到泊瓷的身边,他的职责就是成为泊瓷的‘剑’。
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为她肃清所有的敌人。
看到式尘目光严肃的模样,泊瓷放下手里的书问:“在想什么呢?”
要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式尘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如实地说:“无论对方是何人,我都要保护小姐不受到任何伤害。”
泊瓷知道式尘一直在观察她周围的一切。
泊瓷问:“你觉得她会伤害我吗?”
“没有敌意,但是需要警戒。”
式尘如实回答之后,表情更严肃了,“她身边的侍女武艺不错,但不是我的对手,周围应该还有其他下属,因为在达到客栈之后,明显有了更多陌生面孔在反复徘徊。”
式尘听到泊瓷的低笑声,他脸颊一下子就烫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她。
泊瓷说:“你观察地很仔细,式尘。”
式尘动了动唇角,这是夸奖吧,应该算是夸奖吧。
式尘会如此擅长观察,也是在剑玄山庄养成的习惯,观察对手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旦抓住对方的弱点,就能增加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拥有敏锐的观察力,我觉得是一件好事。”
泊瓷露出微笑说:“只相信自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式尘点头说:“小姐的话,我会牢记的。”
泊瓷侧头,注视着式尘的脸庞却没有开口。
式尘微微抬眸却没敢跟泊瓷对视。
她在观察他。
这个认知让式尘连呼吸的方式都小心了起来。
泊瓷低叹:“有点可惜。”
式尘愣住了,心脏仿佛被她的叹息狠狠揪住了。
式尘正在斟酌怎么询问泊瓷在可惜什么时,听到泊瓷轻笑着说:“最近你都不能偷偷摘面具了。”
式尘眨了眨眼睛说:“没有关系的,小姐,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在剑玄山庄的时候,他脸上一直戴着更加沉重的面具。
泊瓷看了一眼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将书彻底地合上了,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将漂亮的脸藏起来,真的很可惜。”
大脑仿佛停顿了一下。
式尘只是站在那里,总是能冷静思考的他,此刻大脑里觉得有些空空的。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她,似乎想要确定她是在夸奖他的容貌。
泊瓷察觉到他困惑的视线,开口问:“怎么了?”
“漂亮的脸是说我吗?”
他的尾音在发颤,看起来真的很紧张。
“不然呢?”
泊瓷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这里只有你吧,山城去附近巡视了。”
式尘低下头,看到一双白色的鞋子,她来到他的对面。
她的手指触碰上他的面具,低声说:“抬头,式尘。”
他几乎是不经思考就服从了她的话。
他的眼眶发红,双眸有些湿润注视着她,睫毛颤抖着,仿佛在表达着他羞怯与不知所措。
她突然想看看他的脸。
他眼中蕴藏的泪水,看起来仿佛晨曦下露水,剔透又清澈,沿着漂亮的脸庞落下的话,应该会很好看。
敲门声响起,泊瓷散发的思绪一瞬间就收了回来。
扶凝柔和又轻快的声音传来:“姐姐,我来陪你用餐了。”
扶安睿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白芙姑娘,我们可以一起用餐,难得成为同路的伙伴。”
白芙,很明显就是扶凝用的假名字。
只有泊瓷一个人的时候,扶安睿实在不好意思邀请泊瓷一同用餐。
如今人多了,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接着是扶安俞意味深长地说:“既然白芙姑娘将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一起用餐能热闹一些。”
这几个人都在她的房间门口,泊瓷眉头细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式尘的眼眸仿佛结冰般冷了下来。
“小姐……”
他低声开口,很明显只要泊瓷一句话,他愿意出面让门外安静下来。
泊瓷靠近式尘说:“你跟在山城身边行动,他应该就在附近。”
她的低声细语在他的耳边,而式尘的听觉本来就敏锐,只觉得她的声音犹如细细地,坚不可摧的网笼罩住了他。
他眼中刚刚浮现出的冷意,此刻已经粉碎成了柔细的光。
泊瓷又补充了一句:“你先去通知弦隐过来。”
式尘应声:“是。”
39 ☪ (三十九)
◎——◎
弦隐听到了窗户有声音传来, 他没有任何慌张。
因为山城在周围巡逻,一旦觉得对方是有危险的人,山城是不会让那种人接近主子所在的地方。
所以弦隐知道自己听到的声音肯定是自己人的动静。
窗户被打开, 有人进入了弦隐的房间。
弦隐转头看去, 他愣了一下, 没有想到是式尘。
式尘没有靠近弦隐, 而是在窗边说了一句:“弦隐, 小姐让你过去。”
弦隐都来不及应声,式尘已经从窗边消失了。
弦隐立刻起身打开房门, 入目的是泊瓷房间门口都是人。
不止是二皇女,包括安王府的两位世子也在泊瓷的房间门口。
弦隐刚刚听到走廊里有声音,不过没在意, 没想到都是来找他家主子的。
弦隐走到泊瓷房间的门前, 露出笑容问:“各位找我家小姐有什么事?”
“弦大夫, 差不多到用餐时间了。”
扶凝语气温和地说:“客栈的其他客人,我都给安排了其他住处, 所以姐姐可以跟我一起去大厅用餐吗?”
在国都的时候,扶凝是没有机会跟泊瓷单独用餐的。
虽然她与扶安俞都在国师府住过一段时间,但是也没有跟泊瓷一起用过餐。
泊氏的家主与少主都会在自己住的院子里用餐,那时候的扶凝与扶安俞都是客人,需要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餐。
扶凝很想趁着这个机会, 跟泊瓷更加亲密一些。
“我家小姐可能没有办法跟各位一起用餐,她最近身体不舒服,饮食都需要我单独准备。”
弦隐弯起唇角说:“她喜静,一向都是单独用餐。”
弦隐这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泊瓷喜静。
假的是泊瓷其实对这些没有什么要求, 最近还跟式尘一起用过餐。
在泊瓷的父亲以及外婆去世之后, 她成为家主,阶级制度森严的泊氏之内,已经不存在身份足够跟她同桌用餐的人了。
“啊,原来白姑娘还有这个习惯了,说起来一路上,她确实都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餐。”
扶安睿理解地点了点头说:“那就没有办法了,哥,白芙姑娘,我们去大厅用餐吧。”
扶凝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心里却想着,如果泊瓷不在,她怎么可能会与他们单独吃饭。
扶安俞皱眉对弟弟说:“不妥,安睿,白芙姑娘一个未婚的女子,怎么能单独跟我们一起用餐。”
扶安睿挠了挠头,自己在外面混习惯了,总是忘记很多礼节。
他立刻歉意地说:“我考虑不周,那白芙姑娘也回房间吧,我通知店小二将饭菜送到你的房间。”
“可是,弦大夫就算现在去给姐姐准备饭菜,应该也需要一些时间,我进去陪她……”
扶安俞漫不经心地打断扶凝的话,伸手轻轻敲门说:“这个时间,白姑娘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用茶?”
弦隐没有说话。
他站在这里,扶凝与扶安俞能客客气气地对待他,都是因为他是有资格跟着泊瓷身边出行的下属。
房间的门缓缓打开了。
泊瓷站在门口,她没有戴帷帽,脸庞上是显而易见的冷漠。
她如同雪山之上难以触及的冰花,周身都透着一丝冷意。
弦隐立刻转身对泊瓷说:“小姐,大世子邀请您用茶。”
泊瓷的视线看向扶安俞。
扶安俞的心跳瞬间就紧张了起来,内心嘲笑着自己的慌张,他语气从容地说:“白芙姑娘包下了客栈,我觉得我们一起用茶,不会让你觉得无趣,我带了琴。”
“?!”
扶安睿瞪大眼睛,他家哥哥这话什么意思,他想要弹琴给白姑娘听吗?
扶凝知道扶安俞故意提起了那把琴。
泊瓷送给扶安俞的琴,那是曾经属于泊瓷父亲的琴。
扶凝心中升起一丝烦躁。
她和扶若进入国师府的时候,那把琴已经属于扶安俞了。
她与扶若从来没有收到过泊瓷的礼物。
扶安俞后来因为腿伤离开了国师府,当时就有传言,说是泊瓷是为了保护扶安俞。
只有这样扶安俞才能远离皇权之争。
还有就是两个人婚约的传言也让扶凝非常的不悦。
扶凝微微动身,挡住泊瓷看向扶安俞的视线说:“姐姐路途奔波了许久,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了。”
她不想让泊瓷听扶安俞弹琴。
泊瓷知道扶凝和扶安俞都想找机会试探自己离开国都的原因。
不如说,两个人可能心中都各有猜测,所以才会这样想找机会试探她。
“下楼吧。”
泊瓷说完,转身关上房门,直接就走向楼梯。
扶凝抿唇,只觉得扶安俞眉宇间的欣喜让她郁气上涌。
“小姐。”
弦隐立刻追上泊瓷的步伐,低声说:“我去准备您的晚餐,我让式尘……”
泊瓷微微抬手说:“不急,你先跟在我的身边。”
弦隐立刻反应过来。
在这场夺权之争里,泊瓷根本就没有同伴,所有人都可能随时刀兵相见。
现在比起去做药膳,更重要地是检查泊瓷入口的所有东西。
客栈的大厅已经准备好了圆桌。
虽然本来想跟泊瓷一起用餐的,但是对于扶凝来说,喝茶也可以。
扶安俞因为腿脚不便,所以在泊瓷与扶凝都下楼之后,才动身准备下楼。
当年他的腿伤得很重,随着治疗虽然可以使用,但是用不上力气。
不过此刻,扶安俞让下属拿着轮椅下了楼,他想要自己走下去。
扶安睿伸手准备扶哥哥时,被扶安俞抬手拦住了。
扶安俞说:“安睿,去取我的古琴。”
扶安睿有些急切地说:“哥,你要给白姑娘弹琴,为什么,你不是说只会给那个人弹琴吗?”
“安睿,我本来不想现在就告诉你的……”
“不行。”
扶安睿打断了扶安俞的话,眼眶有些泛红地说:“哥,你不能喜欢白姑娘。”
扶安俞抓住楼梯扶手的手指轻轻缩紧,皱眉说:“安睿,不能喜欢她的人是你。”
扶安睿从来没有这样委屈过。
父亲与母亲视哥哥为骄傲,他不觉得委屈,因为哥哥真的很聪明,所以他也觉得很骄傲。
哥哥的腿脚不便,所以大家都关心哥哥,担心哥哥,他也是同样很心疼哥哥。
身边人总是会惋惜,惋惜哥哥不能继承王府,仿佛他真的很不成器,承担不起任何责任。
这些他都能不在意,唯独现在不可以。
“哥哥不是很喜欢那位高不可攀的国师大人,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关注白姑娘。”
扶安睿红着眼眶,委屈地说:“那是我喜欢的人。”
扶安俞平静地问:“你为何喜欢她?”
扶安睿愣住了,显然是完全没有考虑过。
“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人吧。”
扶安睿不可置信地看向哥哥,没有想到哥哥会觉得他只是心悦对方美丽的容颜。
他愤愤不平地说:“我没有见过白姑娘容貌时,就觉得她是一位很独特的女子了。”
“可是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扶安睿立刻反驳:“我怎么不知道,白佳淼,哥哥才是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
扶安俞一把抓住弟弟拽向自己,在弟弟耳边低声说:“安睿,淼,为三滴水。”
扶安睿愣住了。
扶安俞手微微用力,声音压得更低了。
“白加淼为何字?”
扶安俞松开了弟弟的手臂,继续下楼,准备自己去取古琴。
他刚刚下了几个阶梯,听到了扶安睿的声音:“泊。”
扶安俞转头看向弟弟说:“安睿,切勿声张。”
扶安睿一下子就冲下了楼梯。
扶安俞暗叫糟糕,他立刻喊来下属将他扶下了楼梯。
等扶安俞下到一楼的时候,看到了扶安睿站在楼梯口发怔地注视着做在大厅里的泊瓷与扶凝。
扶凝的侍女正在帮两个人准备茶。
弦隐站在泊瓷身后,注视着侍女的一举一动。
扶安睿觉得自己真是太迟钝了。
她身边的随行者,不管是式尘还是弦隐,看起来都气度不凡。
弦隐就算知道他是小世子,每次交谈都进退有度。
扶安睿听到轮椅的声音,他一动未动,听到自家哥哥说:“我以为你冲过去质问她。”
“那样会给她添麻烦吧。”
扶安睿动了动嘴唇,只觉得眼中泛起酸涩之意。
“我去给你取琴。”
扶安俞看着弟弟离开的身影,轻轻叹气。
如果扶凝没出现,扶安俞并不准备就这么早告诉弟弟。
让弟弟将她视为白姑娘,弟弟会觉得更加地开心。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的存在给弟弟添了很多麻烦,所以弟弟能够这样开心,他也觉得很高兴。
扶安俞对身后的下属挥了挥手,驱散了下属之后,自己转动轮椅去了桌子前。
“哦,你终于下来了。”
扶凝对侍女做了一个手势,让她给扶安俞上茶。
“我弟弟去取古琴了,我为了让他注意一些,告诉了他古琴真正的名字。”
扶凝打量着扶安俞,只觉得他装腔作势,连琴的名字都刚刚告诉自己弟弟。
泊瓷立刻理解了扶安俞在暗示自己,他已经告诉了扶安睿…她真正的身份。
可能是扶凝的出现让扶安俞有了戒备,所以也提醒弟弟避免卷入皇权之争。
“你那把琴不就是叫【绿】么,说起来,我的侍女也叫绿。”
扶凝指了一下正在斟茶的哑巴侍女,笑容意味深长地说:“谁还没有‘绿’呢?”
扶安俞知道泊瓷能够理解自己的言下之意,这就足够了。
扶安俞眉眼温柔地说:“白芙姑娘似乎对我的琴很有兴趣,一会要用我的琴弹奏一曲吗?”
扶凝唇边的笑容凝固了。
她醉心于箭术,琴棋书画这些,她最差就是琴。
毕竟被泊瓷带离临王府前,她过得不如下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学习任何东西。
有了机会学习之后,她实在是不太喜欢弹琴,没有耐心不断地练习。
她若是用那琴弹得不好听,亦或是力道有失弄坏了琴弦……肯定要惹得泊瓷生厌。
扶安俞外表看起来温雅谦逊,柔和又亲切,但是内在是一个非常恶毒的男人。
扶凝的视线落在扶安俞的手指上……
想砍。
省得他总用弹琴勾引她姐姐。
40 ☪ (四十)
◎——◎
扶安俞房间的门前站着两个护卫在守门。
其中一个就是许席一, 他刚刚跟扶安睿从外面回来之后,扶安睿陪着扶安俞上楼,他就站在这里守门了。
毕竟, 扶安俞最重视的东西, 那把古琴就在房间里。
扶安睿走向这边的时候, 许席一就察觉到他脸色有点不好。
许席一刚刚行礼, 就听到扶安睿开口说:“许席一, 你跟我进来。”
“是。”
许席一跟旁边的护卫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他跟着扶安睿一起进入了扶安俞的房间。
许席一进门之后, 立刻拱手询问:“小世子,有什么吩咐?”
“我是来帮我哥取琴的。”
听到扶安睿这么说,许席一立刻走到桌案前说:“大世子的古琴在这里。”
许席一是不敢碰, 虽然有琴盒, 但这可是扶安俞心尖上的宝物。
扶安睿没有立刻走过去拿起古琴, 平时总是带着开朗笑容的脸庞,此刻非常的严肃。
许席一很少见到扶安睿如此严肃, 他心跳都有些紧张起来,难道是他和小世子没有跟大世子请示就出门,让小世子被训斥了么?
虽然扶凝认为许席一是扶安俞派去将扶安睿带离客栈的。
但是实际上是扶安睿主动找上许席一,然后带着许席一去街上买东西的。
扶安睿伸手轻轻触碰着琴盒,开口说:“当今国师叫什么名字?”
许席一震惊地瞪大眼睛, 连忙说:“国师的大名,哪是平民百姓能知道的?”
“你不知道么,你之前不是一直跟在哥哥的身边么?”
听到扶安睿这样说,许席一苦笑说:“小世子, 大世子对着国师大人也要用敬称啊, 而且我从未见过国师大人, 每次都是大世子单独去见国师大人。”
扶安睿拿起琴盒说:“是么,所以就算她站在你的对面,你也认不出来啊。”
许席一愣了一下,扶安睿已经转身走向门口说:“我去送琴,你继续守门吧。”
许席一走出房间的时候,扶安睿的身影都已经不见了。
许席一转身关门的时候,听到跟自己一起守门的护卫说:“许首领,小世子看起来好像在生气。”
许席一是护卫首领,也是护卫之中跟两位世子接触最多的人了。
许席一在刚刚扶安睿出现的时候就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了。
扶安睿在出门时还特别开心,现在的表情仿佛乌云密布,压抑至极。
许席一也摸不到头绪,只能对旁边的护卫说:“好好守职,切勿多问。”
******
扶安睿抱着琴盒来到大厅。
看到桌前的三人,泊瓷在主座,他哥跟白芙姑娘坐在两侧。
如此看来,这位白芙姑娘身份不简单,她肯定知道白姑娘就是当今国师。
只有他不知道。
如果不是大哥告诉他,他可能现在还不知道,只是以为遇见了一位如此与众不同的武林女子。
扶安睿也不敢多看泊瓷一眼,低头走到扶安俞的身边,将手中的琴递了过去。
他的思绪仿佛缠在一起的纺线,实在是乱到难以整理。
当今国师就是让哥哥腿部受伤的罪魁祸首。
可就算这样,哥哥依然心悦于她。
扶安睿一直很气愤哥哥为何要如此执着于一个如此害他的人。
扶安睿讨厌那位国师大人。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她的所作所为,不止是伤害哥哥的身体,也彻底改变了哥哥的人生,也间接影响了他的人生。
“小世子。”
柔软却略显冷淡的女声仿佛一个小小针扎在了扶安睿的心间上。
他抬头看向泊瓷,神色透着一丝仓惶。
泊瓷知道扶安睿是一个不擅长掩藏情绪的人。
在式尘突然得知她的身份时,都不会让扶安俞察觉到他任何的情绪变化。
可是,扶安睿此刻满脸都是不知所措的慌张,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有些畏惧。
泊瓷说:“你要不要先坐下?”
“好。”
扶安睿连忙应声,若是不知道泊瓷的身份,他肯定就坐在她的对面。
可是这一刻,他没有办法这样不经思考就坐在她的对面。
那是哥哥都不敢坐的位置。
他犹豫了一下,因为哥哥离开了位置,去了琴架所在的地方,所以他拿了椅子坐在了扶安俞的位置。
扶安睿坐下之后,也不敢看泊瓷,只能看向自家的哥哥。
这也是扶安睿第一次观察哥哥如此珍视的古琴。
这是她送给哥哥的古琴。
扶安睿心中有些苦涩,那些曾经他漠不关心的事,这一刻突然与他息息相关。
她为何要送给哥哥如此珍贵的古琴,难道真的就如同传言一样,这是……定情信物。
她当年为什么会突然用弓箭射伤哥哥的腿部,难道就如同父亲所猜测的那样,她是为了在夺权之争里保护哥哥。
古琴发出了第一个音节,悠长而清脆,仿佛清透的水珠落在玉盘。
下一刻,缠绵如泣的琴音连绵而出,仿佛让人听到思念,忧愁,以及深深地爱恋。
扶安睿低下头,只觉得眼眶在发烫。
扶凝神色冷漠,表情看起来如同在听哀乐一般。
泊瓷依然还是那副表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弦隐听说过大世子琴艺一绝,但仍然觉得惊艳不已,只觉得琴艺这方面,大世子这技艺应该就相当于式尘在武艺方面的造诣。
扶安俞似乎要将一腔情意透过指尖都放在琴弦发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里。
弦隐的视线偷偷看向自家主子。
他家主子表情淡定仿佛没有听到这深情的演奏。
泊瓷真的觉得这个琴很难听。
当初父亲弹得时候,也跟扶安俞弹奏出来的曲调差不多。
父亲去世之后,她想毁掉这个琴,可是外婆轻轻抚着琴身说,它是没错的。
泊瓷的外婆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
看着外婆触碰着古琴的模样,想来毁掉它,会让外婆更加伤感。
当时外婆本来就在生病,泊瓷不想再增加外婆的郁结。
后来,扶安俞入住了国师府里,泊瓷就将这把琴扔给了他。
这样等他离开了国师府,这把琴也算被丢出了国师府。
在泊瓷见到扶安俞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他不可随意用。
她从最初就没有想过把扶安俞留在国都,让他成为皇上的养子。
不可用的棋子。
她不允许在棋盘上占位置。
不过,她已经将最重要的棋握在手里了。
接下来,需要清盘了。
******
哗啦——
棋盒掉落在地,棋子们散落的响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的明显。
扶若的视线看向被自己不小心碰掉的棋盒。
烛光摇曳。
他温润而昳丽的容颜在朦胧的光之中透着一种光影交错的魔魅。
跪在旁边正汇报任务的下属都不敢呼吸了,只能将手里盒子高举过头顶,等着扶若检查盒里的东西。
没有扶若的命令,周围没有人敢触碰地上散落的棋子。
扶若漫不经心拨弄着他放在棋盘上的棋子:“你刚刚说皇女已经跟国师汇合了?”
跪在一旁的下属轻轻缓了一口气,神色严肃地说:“没错,还有安王府的两位世子。”
扶若眯了一下眸子,转头看向下属举向他的盒子。
他伸手掀开盒子,盒子里是一株草药。
这个药草看起来就如同杂草一般,但是颜色有些特别,看起来仿佛碧玉一般,叶子有些清透。
扶若询问:“已经找好药摊了吗?”
“找到了,也给对方看过目标的长相了。”
听到下属的回复,扶若合上了木盒的盖子。
他就知道他那位皇妹会迫不及待地去见泊瓷。
若是扶凝跟他一起来到青州城,那么眼线就会变得更多起来。
他想要设局可能有些难。
不过,皇妹就算知道他设局了,大约也会装作视而不见。
等着抓到一个可以离间他与泊瓷的机会。
泊瓷绝对不会选择他登上皇位。
他必须要自己争取。
仔细想来,他想要的东西总是需要努力地争取。
这一点,他偶尔有些嫉妒扶安俞。
扶安俞总是会被她特别地对待。
他至今仍然记得知道扶安俞受伤那天,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扶安俞的院子。
他进门时,她正站在扶安俞的床边,扶安俞脸色苍白抓住她的袖口:“我不想走,为什么要舍弃我,泊瓷。”
“你不觉得……人活着更重要吗?”
她说完这句话就察觉到他进门了,将自己的袖口从扶安俞的手里拽了出来说:“大世子好好养伤,我已经通知安王来接你了。”
她离开之后,他走到扶安俞的床边说:“俞哥,你的伤势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扶安俞低声说:“恢复好了也是一个瘸子。”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扶若这个名字,本名叫扶濯。
“俞哥,是不是因为我来了,所以……”
毕竟皇上只想要收养两个孩子,所以安王长子扶安俞,以及当时还叫扶芙的临王五女,玄王长子的扶濯,必然有一个要被淘汰。
“不是的,可能是因为她不能跟皇族结亲。”
扶安俞的脸上没有任何失落,反而眼中透着一丝期待的光。
“阿濯,你知道么,她送我的琴,是她母亲送给她父亲的礼物。”
扶若手指微微缩紧,手指间的棋子硌得手指发痛,让扶若从思绪里回神。
这一次,她离开国都也是为了扶安俞吗?
这几年,她的身体情况不算稳定。
她如今已经二十三了,应该需要一个继承人。
她需要一个继承自己血脉的人。
这一次她离开国都,是否准备去找安王商议让扶安俞入赘泊氏。
如果泊氏不存在的话……
她就不需要考虑继承人,也不需要继续使用占星术。
只要泊氏不存在,她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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