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 101
◎“陆同舟,你给我道歉。”◎
靳明嫣让罗召送她去酒店, 开往市区的路上,罗召一直在她身边说什么,靳明嫣全程闭着眼睛, 无论他说什么都不给回应。
盯着她疲惫的眉眼,罗召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我每次来见你, 你都不愿意见我, 也不给我半点好脸色是吧,更不准我插手你的事,刚开始我还想, 嘿, 这倔外甥女到底像了谁?”
罗召翘起二郎腿,他落地巴黎后就开始找人,到现在还没吃过饭, 随手拿了个三明治啃, “小公主, 吃东西吗?”
靳明嫣还是闭着眼不说话。
罗召三两口吃完, “现在想想,你倒是像了我,也像你妈——”
靳明嫣倏尔睁开了眼睛,里面红血丝满布,罗召干咳, 得,结结实实踩到雷了, 还不是一颗雷, 简直是雷阵。
“你再提到她一句试试!!”靳明嫣把罗召披在她身上的外套甩开, 如果不是在车上, 她早就暴躁地摔东西了,“妈什么妈!她是谁的妈?我有妈吗?!”
“别生气别生气!”
罗召按住靳明嫣的肩膀,靳明嫣拍开他的手,“别理我!你来干什么?我同样不想看见你!”
罗召又去拉她,被她一阵拍打,罗召盯着手背上一片红印子,无奈,“小时候你发脾气最多骂骂人,现在怎么又是摔东西又是动手打人的?”
“你们一个个跟我提什么过去?人是一辈子都活在过去吗?都不用往前看吗?我二十五岁了,不是五岁!不是十八岁!别用那些过去的事来哄我!我不吃你们这一套!”
她这一连串的话,说的不止罗召一个人。罗召见她实在情绪激动,不再跟她说话,两个人在后座一左一右沉默。
很快到了酒店,造型师化妆师服装摄像还有礼仪等等这些人全都到了,全都在等着她,等着她这位明天要订婚的新娘。
下车前,罗召追问,“小祖宗,你真要订婚啊?”
靳明嫣冷笑,把衣服用力甩到他身上,“现在来问,不觉得太晚了吗?”
罗召把外套捡起来掸掸灰,“这衣服可贵了……行,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哈、哈。”靳明嫣无比讽刺地笑了两声,“你不要跟着我,我没有邀请你来,也不会跟任何人承认我们有关系。我和你,在巴黎就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靳明嫣头也不回下车进了酒店,原本罗召一只脚都跟着下车了,可这时等在酒店外面的那些记者看准时机全部涌出来,闪光灯咔嚓咔嚓,罗召又停住,“砰”一声,带着火气关上车门。
“嘿,我这舅舅当的……”罗召随手把外套丢在脚边,皮鞋踩上去,“真他妈憋屈。”
“先生,小姐订婚,您真不参加?”
跟着罗召来巴黎的司机是他身边的老人了,他几乎看着靳明嫣出生长大,一转眼,小小的孩子居然都要嫁人成家了,在岁月面前,很难不感慨。
罗召冷哼,“你也看见了,她什么脾气啊她,她认定的事情别人多说一句都不行,你越说吧她就越要干。在她刚跟那个Antione交往的时候,我就把所有资料发给她了,包括那个男人背景多深多复杂,身边又跟了多少个女人,事无巨细分析了一遍,明说他不是良配,可是靳明嫣这个倔种她听我的吗?”
“她狠了心要在我和她妈面前证明自己呢……”罗召头痛,面对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子,他这么多年也没找到怎么哄好她的方法,“她倔,她妈也倔,一个在巴黎倔,一个在京都倔,我他妈……”
到了酒店套房里,靳明嫣还没坐下,何今颜就急切地推门进来,两人一对视,何今颜立马飙脏话,“操,他妈的成江海简直狗胆包天!还敢抓他姑奶奶我!”
靳明嫣笑笑,躺在沙发上问她什么时候来的,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两人一直没联系。
“昨天晚上到的,我一到你家门口就遇见了成江海……”何今颜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陆同舟他什么意思啊?我的妈,他倒是可以不顾一切,但巴黎有你这几年打拼的所有啊,如果你就这么走了,公然悔婚,把Antione给得罪了……啧,这件事绝对不能让Antione知道。”
后面的话何今颜没说完,她是心疼靳明嫣的,最能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
两个人正说着话,房门突然从外面被刷开了,靳明嫣立马警觉地睁开眼,看见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李君如,后面跟着的人她只认识李拥塘。
“你们进来不用敲门吗?”何今颜气急,从沙发上蹦起来,“你们自诩贵族,怎么一点教养礼貌都没有?”
李君如绷紧面部肌肉,眼里泛着怒意,“我要跟我的准儿媳谈谈家事,还请何小姐退避。”
订婚的事板上钉钉,何今颜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给靳明嫣找麻烦,只好一脸不快地出去了。
靳明嫣刚站起身,一个巴掌就朝她面门上呼过来,她赶紧抬手挡住。见一个巴掌没打到,李君如再次抬手。
李拥塘赶紧上去拦人,话里带着十足的烦躁,“妈,你有话就说,别他妈跟泼妇似的只知道动手!”
靳明嫣往后退了几步,见状嘲讽,“您这是要关起门来家暴啊?”
“靳明嫣!你好不要脸!”李君如大怒,身上永远一丝不苟的披肩被她激烈的抬手动作扯乱,“这些天我不在巴黎,一回来就听到你的好事!你偷人偷得这么光明正大,你这是存心要打Antione的脸是吗?!你也不想想你能嫁给Antion是多大的福气,多少女人想都不敢想有这种跨越阶级的好事,你居然还不知道珍惜!”
靳明嫣不想跟她争执,抬头看李拥塘,“你哥呢?”
李拥塘原本一直盯着她的脸,听到她的话后不自然地避开了她的视线,眸色闪烁。
靳明嫣一瞬间就知道了Antione人在哪,连连冷笑,语带讥讽,“您的好儿子现在还在他情人那里呢?您怎么不去把他抓回来打几巴掌??”
“他能跟你一样吗?”李君如慢慢冷静,整理好衣裙,又变成一个优雅的贵妇人,“幸好林观鹤死的早,要不然你迟早会给他丢脸。”
听到“林观鹤”三个字,靳明嫣身体逐渐变僵硬,这感觉就像有人在戳着她的脊梁骨骂似的。
“明天就要订婚了,你必须跟那个中国男人断绝关系,再让我发现一次,我有的是手段治你!订婚后,你搬回家里住,我亲自来教教你规矩。”李君如痛心疾首,带着一群人往外走,边走边不痛快,“我一开始就不同意你们俩的婚事,我一看你就是个不知道安分的,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拥塘走在一群人最后边,靳明嫣低着头突然抬眸,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叫了他一声,“……阿塘。”
在李君如的骂声中,李拥塘居然听见了,立马顿住脚步。自从上次慈善晚宴争吵后,他们之间就已经有了无法弥补的裂痕,依照靳明嫣的性子,他们之间往后余生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那些人都走了,李拥塘单手插着兜转身,痞气地挑眉,“嫂子有什么吩咐?”
门外有人在敲门,化妆师要来给她试妆了,靳明嫣指挥李拥塘,“把门反锁上,让他们都在外面等着。”
李拥塘照做,转身回来走向她,“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把婚前财产偷偷摸摸交给我?”
“老师的遗产都给了我,我现在可有钱了。”玩笑话说完,靳明嫣开门见山,“酒店是不是要封锁了?”
“是,为了安全,下午三点开始封锁。”李拥塘越来越猜不懂靳明嫣的意思,站在她面前垂头看她,“你有想法?”
“有点。”靳明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修长的腿交叠起来翘着二郎腿,风情万种勾唇,“总负责人是你,对吗?”
每当靳明嫣这样笑,内心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心思,李拥塘还真有点怀念他们一起上学的那段日子,得罪靳明嫣的人都被他们整了个遍,这丫头坏主意层出不穷的。
“别兜圈子,有事说事。”
“你帮我把你哥的那个情人给放进来。”
李拥塘挑眉,“她可是我妈黑名单上的人,还有你那个前男友,都是不可能踏进这个酒店的人。”
靳明嫣轻笑,“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助啊。”
她朝着李拥塘眨眨眼睛,灵动狡黠,“阿塘,难道你不帮我吗?”
李拥塘都无法拒绝,上次算计了她,他还欠她一次。
下午三点酒店准时封锁,靳明嫣在酒店房间里试妆,试完妆还要做全身护理,她身上的青青紫紫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果不其然,李君如又发消息过来骂她不知检点,靳明嫣毫不犹豫把人给删了。
六点多,Antione才姗姗来迟,身上带着一股子香水味,在靳明嫣吹头发的时候从后面抱住她,蓝色的眼睛看着镜子里美得不可方物的人,“亲爱的,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套房里站满了工作人员,纷纷夸赞他俩感情好,摄影师更是不停拍照。
靳明嫣慢悠悠拨弄被染成黑色的头发,轻轻挑眉,柳叶眉下一双剪水秋瞳,“对不起不要说太早了,也不知道最后谁对不起谁呢。”
她这番话说得意味不明。
Antione亲昵地摸摸她的脸,笑得意气风发,“好了,不要再跟我闹脾气。”
明天要订婚了,Antione的心情看起来是真不错,只要说恭喜他,就算不认识的人他也能回两句话。
一直到晚上八点,房间里的工作人员才陆陆续续离开,热闹后突然冷清,靳明嫣泡了个澡,出来后发现房间落地窗边站了一个人。
第一天到巴黎,站在塞纳河畔,靳明嫣就为巴黎的夜景倾倒过,流光溢彩的河面给迷茫的旅客讲述起古老的故事和现代化下的种种憧憬。
靳明嫣走过去,半个身体靠在冰冷玻璃上,一抬眸,高楼大厦在这个城市里星罗棋布,栽种整齐的行道树连成线从明亮的街头隐入更加明亮的另一个街头。
“这是怎么了呢?我这个房间难道是公共的吗?你们一个个想进就进了。”
靳明嫣扭头看眼前的人,真是被揍惨了,眼皮上、鼻子上、嘴角和下巴这些地方都有红肿淤青,但是不难看,靳明嫣喜欢这样“战损”后的颓废味道,尤其出现在陆同舟身上。
在靳明嫣看不见的地方,陆同舟身上还有更重的伤,他很沉默,掀起薄而锋利的眼皮,抬手一勾,靳明嫣就落入了他怀里,他从背后拥着她,下巴抵在她头顶,“巴黎这边的分公司还算有前景,给你做嫁妆也凑合。”
靳明嫣抿抿唇,嗓子隐隐作痛,说不出话来。
“还有那颗粉钻也归你,无偿自愿赠送。”陆同舟趴在靳明嫣肩头,侧头盯着她的纤细脖颈,她皮肤薄,埋在表皮下的血管很清晰,他似乎还能看见其中的血液流淌,“靳明嫣,你要比我有出息。”
他这句话情绪百转千回,最终还是落在“不甘心”三个字上面。
靳明嫣推开陆同舟的手臂,走到挂着礼服的宽大衣架前面,笑意盈盈,“他们送了好几套礼服过来,虽然都是白色的,但款式不同,我不知道怎么选,要不然你帮我掌掌眼?”
陆同舟走过去,胸口的白色衬衫上有点点血迹渗出来,他浑然没察觉,仔仔细细为靳明嫣挑选订婚礼服。
“这件吧。”陆同舟选了一件抹胸款的,也是靳明嫣最喜欢的一件。
“行,那我去穿给你看看。”靳明嫣去浴室换衣服,走到半路突然回头问他,“你会等我吧?”
陆同舟胸前的红色越来越刺眼,他点点头,“会。”
靳明嫣换好礼服,还特地挽了个头发出来,她长得好,不用化妆就足够有颜色,礼服很衬她,新娘子自然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靳明嫣没穿高跟鞋,于是在地板上踮起脚尖,拎起裙摆转了一个圈,碎钻的光芒灿烂耀眼,这场面梦幻美丽得不像话。
“陆同舟。”靳明嫣远远叫陆同舟的名字,“好看吗?”
陆同舟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话了,猩红的眼睛让他眼前一片模糊,却还很镇定地拿起她丢在沙发上的浴袍走过去披在她身上,只忍住了一秒钟,又弯腰抱住她。
陆同舟其实没有哭,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丢脸,哭的人是靳明嫣。
她躲在陆同舟怀里,紧紧揪着他身上的衣服,没有声音的一直哭一直哭。
直到陆同舟的衣服一片濡湿,才发现她把眼睛哭肿了,陆同舟赶紧给她擦眼泪,见到眼泪根本止不住,又控制不住去亲她,薄薄的唇带走炙热的眼泪。
“别哭,不想看见我,我走,明天再来行不行?”
“明天来干什么?”靳明嫣哽咽,两行泪可怜地挂在腮边,“来看我订婚吗?来祝福我吗?”
陆同舟用虎口位置轻轻捏住她的两颊,低笑,“那我后天来,这是最晚期限了。”
他装作不懂订婚的意思。
“无耻。”靳明嫣骂他,然后又委屈,“你怎么不把我给忘了呢?你怎么不明年再来呢?怎么不干脆等我订完婚再来呢?”
陆同舟有点不懂靳明嫣怎么了,只当她是害怕明天的订婚,毕竟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身边还没亲人陪着。
他去抱她,她怎么挣扎都不放开,“别慌啊嫣嫣,我不是在这吗?”
靳明嫣想起多年前在哈尔滨,他也是突然出现在寒冷的街头,紧紧抱住她,说他在。那晚大雪纷飞。
“整、整……”靳明嫣说着说着就哽咽,每说一个字她就难受一分,“整整七年啊……陆同舟。”
这么久这么久,久到她都快忘记陆同舟是谁,而靳明嫣又是谁。一个人太孤单,而巴黎太迷醉,她也差点闭上眼睛失去方向。
陆同舟把靳明嫣抱着放在腿上,不断安慰她,叫她“宝贝嫣嫣”,给她讲他这些年发生的事,而她还是哭,有流不完的眼泪,陆同舟看她可怜,亲她的眼睛,女孩子还真是水做的。
靳明嫣满脸泪水,用纤细的双臂勾住陆同舟的脖子,眸色盈盈,陆同舟低头,看见她身上的礼服流光溢彩。
“陆同舟,放弃我,你后悔了吗?”
陆同舟呢喃,“……早就后悔了。”
“那你给我道歉。”
“靳明嫣……”陆同舟的心都要碎了,身体一直颤抖,后知后觉胸口那一块疼痛异常,还有几抹血迹蹭在了靳明嫣脸颊上,他认真用指腹去给她擦。
靳明嫣十分不满,用力揪着他胸前带血的衬衫,“陆同舟,你给我道歉。”
陆同舟搂住她,她身材娇小,被嵌入了他怀中,“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宝贝嫣嫣。”
作者有话说:
陆同舟:一句道歉就能哄好老婆,很简单啊是吧?这些天,我真是一点也不难受。感谢在2024-01-08 21:51:49~2024-01-09 22:4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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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 102
◎初恋◎
一觉醒来, 陆同舟已经不在房间里,靳明嫣光脚下床拉开窗帘,温暖的阳光透过一整面的落地窗照耀过来。她抬起手挡住眼睛, 阴影落在她脸上。
周一,西方人认定这天是一个新的开始。
订婚仪式下午两点开始, 在此之前靳明嫣要跟着Antione去会见家族里的长辈, 收到他们给的祝福, 然后再开始换衣服化妆做造型。
为了穿礼服好看,工作组直接没有给她准备午餐,幸好靳明嫣倒也不饿。换洗完澡出来坐到镜子前, 化妆台上面赫然放着一个保温盒, 她立马朝旁边扫了一眼,其他人都很正常地忙碌着,只有A组化妆师的一个小助理躲开了她的视线。
陆同舟还挺有本事, 酒店被封锁了, 他这个黑名单成员却没被锁住。
靳明嫣慢悠悠打开保温盒, 里面是一份中式的菠萝炒饭, 看见这个,她又不由自主想起了陆同舟。这个小混混一脸不耐烦叼着烟,骑着他的盗版摩托车去给她买盗版菠萝炒饭,买不到就自己搞个菠萝做一份,比山寨还山寨。
突然回忆往昔, 靳明嫣不由自主笑了一声。身边的工作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置信,这位要订婚的新娘从昨天开始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大家都在传她不是自愿订婚, 现在居然在笑?她居然在笑?
靳明嫣心情放松了, 身边的工作人员也就没那么紧绷了。
造型师拿起毛巾给她擦头发, “Yancy小姐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吗?”
靳明嫣点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光脚蹲在椅子上细嚼慢咽,“你还记得你的初恋吗?”
“当然记得,初恋对象或许不是最美好的存在,但初恋这件事一定是。”
靳明嫣懒洋洋支着下巴,“我的这个初恋吧,不像是好人,他就是每个学校里都会有的那种不良少年,抽烟打架逃课,身边的女孩子很多……本来这人少年时期就很强势,现在有点钱有点势了,上来直接发疯……”
化妆师没接话,八卦多了,自然也就知道Antione先生可不是Yancy小姐的初恋情人。
Yancy小姐谈起初恋,嘴里虽然没一句好话,眼里却像怀春少女似的温柔缱绻。
靳明嫣一口一口吃着饭,一扫身上多日的阴霾,笑得像软乎乎打盹的小猫咪,“生活太平淡啦,偶尔也需要一些暴烈的爱,你说对吗?”
无人回答。
靳明嫣不在意,把饭全吃完了,小腹其实也并没有凸起来多少,根本不影响穿礼服。
造型做完呆在房里等着仪式开始,在此之前她不能和Antione见面,这正好方便她搞她的小动作。
手机屏幕上有很多条新消息提醒,靳明嫣一条一条看过去。
【徐程哥哥:我到巴黎了,先去画廊看看具体情况,再来参加你的订婚仪式。】
【阿塘:人进来了。】
【小颜子:我先把昨晚的照片发给你,我的公主殿下,保证给你把事办好。】
靳明嫣正在回消息,房间内突然喧哗起来,一阵轰动,她下意识抬起头,面前就是巨大的显示屏,里面正在进行订婚现场的直播。
礼堂入口处有一个小台子,专门用来放置宾客送的礼物,现在这个台子前站满了穿西装打领带的黑衣男人,正把手里拎着的保险箱一个一个打开。
“OMG!”
“OMG!!”
别说房间里这些人了,就连靳明嫣也微微挑起了眉头,这些保险箱里装的都是欧元纸币。
“1、2、3……OMG!总共9个箱子诶……面值好像都是两百欧,这得多少钱啊?”
“箱子上写了啊,一个箱子999999欧,9个箱子那不就是接近九百万??”
“我去,好多钱,这谁送的啊?Antione的朋友吗?数字为什么这么奇怪?”
他们这些人法国人当然不知道原因,在中国一旦有人在朋友圈下面公布恋情,下面一溜评论都是“祝99”、“999”、“999999”之类的话。
“快看!又换了一拨人,也拿着箱子……”
“oh la la!!黄金!钻石!珠宝!”
一箱箱的现金,一箱箱的黄金,一箱箱的钻石和珠宝,加上一群带着墨镜的黑衣男人,入口处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都在猜测这是Antione哪位朋友送的“豪礼”。
“叮——”手机响了。
【陆同舟:不是我。】
靳明嫣当然知道不是他,这么土的招数除了她那个自诩风流多情懂浪漫的舅舅,还有谁想的出来?
半小时过去了,房间里还在讨论这件事,毕竟这么多现金、黄金、钻石摆在眼前,真金白银带来的冲击比数字货币带来的冲击更加巨大强烈。
“Yancy小姐,真是恭喜你啊,Antione先生的朋友肯定是认可你才会送来这么多贵重又有心意的礼物。”
“对呀,Yancy小姐才是Antione先生的妻子,外面那些女人怎么比得了,那些女人还以为有美貌就足够呢,也不看看……”
“Lucky!!”进来的化妆师观察着靳明嫣的脸色,立马拉走了正在说话的小助理,“Lucky,闭嘴!”
“我又没说错,刚刚我还看见那个女明星缠着Antione先生呢,就在外面,大家都知道啊,为什么不告诉Yancy小姐……”
后面的话靳明嫣没听清,但她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快一点钟的时候,李君如突然带着秘书推门进来,往那一站,用复杂的眼光看着靳明嫣,此时靳明嫣正在被人抬着下巴涂口红,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个。
“你舅舅来了。”李君如干巴巴说了一句。
靳明嫣目露嘲讽,不搭话。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的舅舅是谁?”李君如原本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想想这件事原本就是靳明嫣的错,如果不是她刻意隐瞒,她也不会到现在才知道她的家人在中国都很有身家背景,尤其是她的爸爸,任职CEO的跨国公司在国际上都很有名。
李君如走过去站在靳明嫣身后,这是她们两个第一次在心平气和的状态下站得这么近,“嫣嫣,现在我正好打算在中国市场扩展公司业务,如果能和你舅舅或者爸爸合作,肯定会形成双赢的局面,订婚后,我会正式邀请你去我的公司任职。”
靳明嫣用食指抹了抹嘴巴上的口红,亮丽的色彩瞬间在她眼眸里绽放,“你邀请我?难道不是他要求的?”
林君如抿抿唇,才发现这个一直被她忽视的准儿媳其实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具有敏锐力。
也是,她以前以为她出身贫民窟,其实她出身还不错,她的确该换个眼神来看待她。
靳明嫣凉薄弯唇,“他不仅仅只要求你让我入职吧?”
李君如点头承认,“是,你舅舅希望我能让你控股。但你毕竟经验不足,又是个画画的,控股的事情可以等你做出成绩来再讨论。”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肯定不少吧?”
靳明嫣一点不温和,甚至带了点嘲讽,对她这个婆婆也没多少尊重,李君如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不痛快,“你舅舅已经答应和我合作了,他愿意帮我打开中国市场,而且我们是一家人,他也不求利益回报。”
靳明嫣捏紧手掌,突然站起身,压着怒气直面李君如,“他就我这一个外甥女,肯定舍得下血本啊,还不是任你提要求,蠢得连亏本的买卖也答应做,但他为什么对你客气?一个精明了这么多年的人,却以为他的退步能换来我在这个家族里的地位,真够可笑的。但最可笑的人是你,你还就真以为他在卖外甥女来讨好你啊?!”
李君如惊讶地睁大眼睛,面上难堪,“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要求让我控股,不过是想替我谋一个未来的保障,可你连这个小要求都推三阻四!妄想空手套白狼,请问这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靳明嫣!”李君如没想到靳明嫣敢这么嘲讽她,她又极度好面子,立即让秘书把房间里的工作人员都带了出去。
门一关,李君如指着靳明嫣的鼻子,“靳明嫣,你别以为你舅舅在这你就能跟我叫板!就算你舅舅是皇亲国戚、是中国首富,能嫁给Antione也是你高攀!”
“我最后再说一遍,是你儿子主动找上我的!是他跪下向我求的婚!全程都是他自愿的!我从来没有逼迫过他!”靳明嫣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忍得了这个女人的,真是被执念一叶障目,居然还想着不要在意就好。
怒气上头,靳明嫣尽量稳住情绪和声线,“在这段关系里,也是你儿子先不忠不贞,他此时此刻还在和他包养的那个情人纠缠不休吧?”
靳明嫣冷笑,“今天可是我和他订婚的日子,他居然能做到让每一个人都知道他在和他的情人纠缠,这样来公然打我的脸!他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因为他不把我靳明嫣放在眼里,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他以为我非他不可!他以为我的画展非他不可,以为我的前途非他不可!!他可真是有脸啊!!”
李君如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靳明嫣在她面前一直逆来顺受,连话都不大声说一句,今天却敢这么跟她说话,所以现在才是她的真面目是吧?这个女人认定她和Antione的婚事板上钉钉,所以干脆连装都不装了。
“你别太嚣张!”李君如面容冷酷,胸有成竹很硬气,还以为自己拿捏了靳明嫣的心思,“如果我不满意,现在依旧能叫停这场订婚仪式。”
靳明嫣不屑,“那你倒是给我叫停一个试试啊。”
“你——”李君如被噎住,邀请的贵宾都到场了,现在的确无法叫停,否则会连累Antione和他的家族在全巴黎人面前丢脸。
“啧啧。”靳明嫣冷笑,纤细白皙的手指从首饰盒里随意挑起一条钻石项链,钻石在空气里闪着冷光,“安分等着订婚仪式开场吧,在此之前,你可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一个不高兴……”
李君如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眼睁睁看着靳明嫣朝她冷笑,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一个不高兴,就把Antione给甩了。”
“你好好好!!给我等着!订婚结束后我再收拾你!”
李君如摔门而出,套房的走廊外瞬间炸开了锅,八卦流言满天飞,靳明嫣心里却无比畅快,她这些年忍了又忍,连她自己都要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孝顺又好脾气的人了。
在订婚仪式开场之前,靳明嫣的手机铃声短暂地响了几声,只是她忙着入场没有时间去接。
“嫣嫣,你紧张吗?”何今颜悄悄问她。
靳明嫣笑了笑,在轻快浪漫的音乐声中,拿着花束挽上Antione的手臂,在一阵如雷的掌声中缓缓走进礼堂,身边的男女纷纷起身围着他们跳舞,整个场面的氛围轻松又自由,很符合法国的浪漫风格。
只有来自中国的罗召,穿着一身规整正式的黑色西装坐在最前排,他身边的人都在唱歌跳舞,他却只是表情严肃地坐着,先是看靳明嫣身上华贵的白色礼服,又见她庄重地挽起了头发,眼眶开始红。
中国的嫁女风俗就是这样,充满沉重和不舍。
罗召仿佛看见缠着他的那个小女孩,还没有他的膝盖高,却说要陪着舅舅一辈子。
现在她要陪着她选择的那个人一辈子了。
在一片欢快中,终于进行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
“亲爱的你问我爱情是什么,我刚开始不敢回答,怕惊扰爱情之外太过美丽的你。后来有一天阳光明媚,寂静午后,众人都陷入美梦,你一个人前来敲响了我爱情的门,于是这一天我们正式相爱。”
掌声雷动,主持人的嗓音低沉浪漫,“今天在这里,我们有幸和秋天一起见证Antione先生和Yancy小姐的爱情,请他们为对方戴上戒指,让对方身上留下独属你的烙印。”
Antione温柔地牵起靳明嫣左手,她的手指骨肉匀称,粉粉嫩嫩,握在手里像酒瓶那样微冷,他必须承认,他对靳明嫣存在几分真心的喜欢。
他弯腰亲吻靳明嫣的手背,把戒指往她手指上套,突然——
靳明嫣用力捏紧了手掌,他的戒指戴不进去。
他被拒之门外。
作者有话说:
更新一章,今天还算早吧嘿嘿感谢在2024-01-09 22:41:58~2024-01-11 21:1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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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 103
◎“我后悔了。”◎
订婚礼堂被布置得像走进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 满目奢华昂贵,高朋满座,女人在背景音乐里用温柔的嗓音唱缱绻情歌, 法语发音独具的浪漫语调一字一字诉说着爱意。
真是像极了一场不真实的梦。
看着眼前这只握紧的手掌,Antione慢慢抬起头, 蓝色的眼眸掩不住这一刻的情深错愕。
靳明嫣毫不犹豫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左手, 就在这一刻, 背景音乐戛然而止,宾客的窃窃私语由点及面传开,一双双眼睛看着高高露台上穿着奢华礼服的一男一女。
“Antione, 我后悔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 宾客之间炸开了锅。人群里正襟危坐的罗召微微挑眉,嘴角往上勾,又飞快地装作严肃。
嘿, 现在伤心难过的可不是他了, 如今新娘要悔婚, 他倒是要看这群外国人还会不会继续站起来跳舞, 还他娘的在他面前跳。
台上的Antione收紧五指,把小小的戒指紧攥在手掌心,眼神有些僵硬地盯住靳明嫣的脸。
在他认识她的时候,她的法语就已经说得很好,相识已久, 和她做未婚夫妻也已久,却从没听她说过“后悔”这个单词。
她说出这句话后, 被各种颜色精细勾勒过的眉眼慢慢舒展开, 一直笼着阴霾的双眼终拨云见日, 在几次轻盈的眨眼间, 眼底泛起盈盈水光。
今日,她美得最动人心魄的时刻就在现在。
“Yancy,你想清楚了吗?”
似是从没想过会出现眼前的这种场景,Antione眯起眼睛思索,蓝色眸子里出现压迫性的冷光,“后果呢?你……也想清楚了吗?”
靳明嫣微微垂眸,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再华美的礼裙也只是她的陪衬,压不住她半分颜色。
“Antione,当初向我求婚,你说的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他说给一个机会,于是她就努力抓住这个天大的机会,中途遇见种种波折都没有动摇过决心,她把这场婚姻当做交易,如果不付出一点代价反而不安心。
所以李拥塘害她差点声名狼藉退圈、Antione为了情人在圈内公然打她的脸,甚至李君如一而再再而三用言语羞辱她、看不上她,她反而觉得轻松,有的时候面对恶意要比面对善意简单许多,她只要一直冷心冷情面对着、往前走着就行了。
回首这七年,她独自在巴黎进行着一场由她亲自发起的苦修,生怕自己会有一点点可能陷入任何人、任何事的柔情里。
毕竟……被抛弃一次就够了。
金碧辉煌的空中露台上,靳明嫣慢慢仰起头,时光变换,记忆闪回,好像回到她十八岁那年,那时她从不缺乏拯救别人和自我拯救的勇气。
“Antione,我决定从这场交易里抽身,选择这时候说出来,是因为我想拥有一个华丽的退场。”
相比于平淡,她更喜欢跌宕起伏,相比于止步不前,她更想压上一切去冒险,相比于静默之下的日久情深,她更想拥有一个人暴烈的爱,就算处于百步之外,依然能感受到汹涌。
她是一个浪漫至上的画家。
Antione死死压着暴戾的脾气,冷笑,“你绝对会后悔的。”
靳明嫣拎起裙摆,言笑晏晏,“或许吧,但现在并不。”
“靳明嫣!!”台下传来李君如暴跳如雷的声音,靳明嫣看过去,李君如已经指挥着一队保镖快速围过来。
“靳明嫣,你个贱人!你好不要脸!”李君如整个人都有些慌了,面部肌肉在不受控制地颤动,看着非常狰狞。
靳明嫣居然真的敢公然悔婚!这场婚礼她全程亲自把关,跟Antione父亲那边打了包票说一定会举办成功,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现在这个婚你是别想订了!但你人也走不了!今天我非要扒了你一层皮!”
“你说中文顶多欺负这群老外听不懂,但老子还在这呢。”
李君如正处于暴躁中,突然听见这道声音时愣了一下,立马回头看,只见罗召慢悠悠从一群炸开了锅的宾客中沉静起身,黑头发黑眼睛,一压眼皮就一身凶狠。
李君如差点忘了,这个男人是靳明嫣的亲舅舅。
“我这个外甥女一向不怕事,但她舅舅怕啊,所以带了百十来个保镖防身保命,现在正等在门口呢。”罗召往前走两步,突然歪头一笑,“要不然双方切磋切磋?”
“哼!”李君如冷笑,“你给我看好了!这里是巴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拎出来身家地位都能碾死你!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罗召慢悠悠舔了一圈牙齿,眉毛一挑,“李女士,这句话我也还给你,千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说着,罗召骤然发狠,“你他妈要是敢动靳明嫣一根手指头,别想竖着走出这里!”
罗召是罗黎一手带大的,罗黎清冷压抑,他则更加外放不羁,两个性格迥异的人相依为命几十年。
罗黎早年经历过一次丧子之痛,如今膝下只剩一女,她其实很珍爱,只是多年的误会太深,而且感情这种事根本无法理性看待。
罗召大喊,“靳明嫣,跟我走!”
双方剑拔弩张,靳明嫣作为全场焦点却悠闲自在,靠在银白栏杆上,“我跟你走,你能护住我吗?”
罗召乐了,“舅舅什么时候没护住过你?幼儿园跟其他小朋友抢玩具,小学捉弄老师,初中逃课,高中打架……哪一件?你说说看……”
靳明嫣面无表情,“我要出国,我要跟罗黎断绝关系,我在小宾馆里给你打无数电话——”
“算了,不说了,如今我也不需要。”靳明嫣突然抬抬下巴,众人顺着她的视线回头,高高的礼堂大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男一女,男人身材高大,双手规矩地垂在身侧,一身黑色西装穿得比新郎更加出彩,他今天怎么算都是盛装出席。
靳明嫣本是随意看一眼,却很难从陆同舟再移开眼睛,平静已久的心脏开始跳动起来,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清晰。
他们之间有很多个隔着人山人海对望的瞬间,时间从陆同舟少年时期一直跨越到现在,每一次靳明嫣都有不同心境,但无一例外,每次她都会被他的眼神迷惑,似乎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相爱的一对。
陆同舟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出神,朝她痞气地抬抬眉,嘴巴张了张,靳明嫣却知道他说,“没关系。”
一切都没关系,无论她订不订婚,他都想好了后路。
“来来来!大家都看过来!今天的劲爆头条马上发送哦!”何今颜站在陆同舟身边,举起手机激动地扬了扬,“李女士,Antione先生,不妨先看看你们的手机再放狠话。”
Antione离靳明嫣最近,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靳明嫣拎着裙摆回头,“Antione,现在我可以走了吗?建议你最好先控住媒体风向,就说我们俩性格不合,不宜订婚,这样对双方都好。”
Antione已经看见了手机里的照片,他是个聪明人,瞬间什么都想明白了,“所以她是你让阿塘放进来的,然后找人拍照,以此来威胁我,让我放你走。”
事情已经很明朗,靳明嫣不再回答,转身离开,高跟鞋一步一响,步步优雅。
Antione用力盯着她的背影,他的情绪一向深藏不露,直到现在才初现端倪,“画展你不参加了?”
靳明嫣没回头,轻笑,“Antione,我一直跟你说,别太小看我。”
“是吗?”Antione早就想好了眼前状况的解决办法,但靳明嫣让他丢脸是事实,“我很期待你在巴黎接下来的日子,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灰飞烟灭,到时候……Yancy,你会后悔吗?”
靳明嫣的脚步顿了一下,她只犹豫了一瞬,眼前突然逼近一道熟悉的身影,呼吸间全是熟悉的味道,她还没回过神来,就在一阵倒吸冷气的惊呼声中被人打横抱在怀中。
“她不会后悔。”
Antione和陆同舟对视上,这一刻,陆同舟甚至比前几次和他见面时要更加稳重温和,实话说,陆同舟算是一个他预料之外从天而降的强大对手。
而他从天而降的原因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靳明嫣。
陆同舟稳稳抱住怀里的人,眉眼间压不住的几分烦躁,“啧,忍不下去了。”
都不订婚了,还有什么这么多话好说的?
靳明嫣窝在他怀里,双手主动勾住他的脖子,“七年不都忍了?原来陆总您不是忍者神龟啊?”
陆同听出她在调侃,但他一次又一次认了。
长长的旋转楼梯上,陆同舟抱着靳明嫣一步一步往下走,银白色的礼裙裙摆摇曳拖地,偶尔触碰到男人的黑色西裤上,阳光照耀下来那一刻,画面唯美又浪漫。
出了礼堂,陆同舟低头看怀里的人,“想去哪儿?”
靳明嫣神情懒懒的,“唔……想睡。”
恰好罗召跟过来,“嫣嫣,现在情况很乱,我跟何家那小姑娘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宜,你最好先别回家,怕有人上门堵你。”
他又看陆同舟,眯起眼睛,“你小子可别趁虚而入啊。”
陆同舟用力抱住靳明嫣,按住她的后背,让她小脑袋乖乖趴他肩膀上,“可是……她刚刚说想和我一起睡。”
罗召:“……”
罗召很快反应过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又不是老古板,她想睡你就睡嘛,你难道还不给睡?”
陆同舟轻笑,“怎么可能,求之不得。”
这两人越说越离谱,靳明嫣忍无可忍,“闭嘴。”
天气正好,陆同舟抱着靳明嫣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脚下是茵茵绿草,抬头是蓝天白云。
靳明嫣连续好几天没睡个好觉,她本应该昏昏欲睡,可眼前的场景又很像某一天她去医院看林观鹤。
林观鹤走后,她来不及悲伤,只想赶快订婚,赶快参加“HL”画展,她不想面对内心的虚无,只想让自己做的一切看起来还有价值。
昨天陆同舟像个疯子一样想带她走,在路上飙车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很多,落星镇里勇敢喊停婚礼的新娘、林观鹤临终前对她说的话还有陆同舟拼命想带走她,想替她留住的东西。
靳明嫣叹气,“今天……如果能见到老师就好了。”
靳明嫣的嗓音沉痛,陆同舟甚至不敢低头看她此刻悲伤的眼睛,“只要你怀念他,他就在你心里。”
“他很凶的,对我没什么好脸色,可我知道,他是整个巴黎对我最好的人,唯有他在我身上没有图谋。”
接下来沉默了很久,久到陆同舟以为靳明嫣睡着了,却又突然听她说,“没了老师,我在这里又成了孤身一人。”
“陆同舟……”
“嗯?”
“又只有我一个人了。”
“不会。”陆同舟低头亲亲她的额头,闭上眼睛,“再信我一次。”
靳明嫣用指尖去触碰他长长的睫毛,眼神亮晶晶的,语气分不清是惊讶还是嘲讽,“陆同舟,这有眼泪诶。”
陆同舟张张嘴,说不出一个字。内心既苦涩又复杂,充满了感慨和心疼,一下想起他的七年,一下又想起靳明嫣的七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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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 014
◎不强求◎
陆同舟把靳明嫣带到了他住的酒店, 这间套房他直接续了一年,从到巴黎的那一天起,他就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
靳明嫣已经睡着了, 他把人轻轻地放在床上,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水给她卸妆洗脸, 然后替她换衣服, 最后拉上窗帘, 抱着她一起睡觉。
过了一会儿,靳明嫣嘤咛一声,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陆同舟的一颗心瞬间酸涩肿胀, 睁开眼睛, 周围环境黑漆漆的,他在靳明嫣头顶亲了亲。
以前也有一次,靳明嫣回了京都许久, 他明明很想她, 却还要抑制住自己, 装作洒脱不去说任何有关想念的字眼, 然后她突然回来,他们也像现在这样抱在一起睡觉。
寂静黑暗的氛围里,陆同舟收紧手臂,用力抱住怀里柔软的人。人怎么就是要历经千帆后才明白,能和相爱的人一起抱着睡一觉是件多么难能可贵又幸福温馨的事。
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 靳明嫣醒过来时,陆同舟不在身边, 但她听见了客厅里传来他开会的声音。
卧室的门特地留了一条缝, 靳明嫣靠在床头就能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陆同舟, 让她醒来时不觉得全世界只剩她一个人, 不会感到孤寂。
靳明嫣又滑溜躺下,窝进暖和的被子里打了几个滚,还是决定要赖床,如今压在她心头的一件大事终于解决,她整个人就有点想犯懒癌。
又睡了一下午,起床后,她里头只穿着陆同舟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浴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卧室,“陆同舟,你人呢?”
“我在这呢。”陆同舟的嗓音里含着笑。
“你怎么不——”
靳明嫣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餐桌边坐了一、二、三……加上陆同舟总共坐了四个人,他们应该是在准备饭菜,锅碗瓢盆搞了一大堆。
好几双眼睛看过来。
靳明嫣干咳一声,默默地扯了扯浴袍,盖住底下露出来的一双笔直纤细的长腿。
实在难得见她羞涩懵懂模样,陆同舟欣赏了一下,才慢悠悠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手指灵巧地帮她把浴袍系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靳明嫣躲他怀里,“……怎么不告诉我?”
陆同舟逗她,“你睡着了我怎么告诉你?托梦吗?”
靳明嫣:“滚。”
见到他们之间这莫名和谐的气氛,还有靳明嫣这令人想入非非的浴袍装扮,何今颜和成江海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贱兮兮的笑容。
这不妥妥的激情四射、旧情复燃?
“嘿,看看你刚刚那惊讶的小模样,看见舅舅这么不开心啊?”
听到这道不满的声音,靳明嫣侧着脑袋看过去。
罗召穿着围裙坐在桌边,衬衫袖子挽起,露出里面一条龙的刺青,手上还捏着一把韭菜。
靳明嫣毫不犹豫转身,“我还是再继续睡儿会吧。”
“别睡了,再睡你可吃不到地道的京都菜了啊。”何今颜实在等不及了,飞奔跑过去搂住靳明嫣的肩膀,“舅舅来了,让他给你露一手。”
靳明嫣还想说什么,何今颜指了指放在沙发上的一堆东西,语速飞快,“最近你就住陆总这吧,我把生活用品都给你带来了。”
“我没说要住——”
“进去说进去说。”何今颜急吼吼地把靳明嫣推到卧室里,一关上门,眼神立马变八卦,“你跟陆同舟复合了??”
靳明嫣“啧”一声,“你觉得呢?”
“照你的性子,没这么快吧?”
“那你还问?”
何今颜叹气,“我是觉得陆总不错。”
靳明嫣不想聊这个话题,起码不想聊男人,于是转身进洗手间刷牙洗脸,何今颜立马跟在她身后,“我还以为陆同舟强行带你回国,根本没顾你在巴黎打拼的事业,但没想到他早就安排好了。”
靳明嫣专心刷牙洗脸,看起来不为所动。
“徐程来法国了,你知道吗?”说着说着,何今颜都有点佩服陆同舟做事的前瞻性和果断性,“陆同舟大手笔投资了画廊,把现在的画廊经理给换掉了,换成了徐程,连徐程也是他派人去美国请来的,好家伙……”
靳明嫣往脸上抹洗面奶,“我知道。”
“你知道??”何今颜无比惊讶,下一秒又想通什么,“难怪啊,你悔婚悔得这么干脆,是因为你早就知道Antione已经无法干涉你参加画展了。”
“对,我早就知道了,陆同舟做的这一切。”靳明嫣轻笑,俏丽脸蛋上涂满白色泡泡,一副荒诞又天真的模样,“这不是正好借陆总的东风嘛,既摆脱了不想要的婚约,又保住了事业,一举两得。”
其实何今颜不是个太在乎爱情的人,但听着靳明嫣的话,她心里也有点复杂,“所以……你只是利用他?”
“算利用吗?我不知道。”靳明嫣把脸清洗干净,眼睛不眨看着镜子里的人,褪去妆容后之后才是最真实的自己,“这一切都是陆同舟自愿的不是吗?就像他笃定我会悔婚一样,其实我们彼此了解。”
“他知道你会悔婚??”何今颜又震惊了,“虽然你让我去拍照,但在你悔婚的前一秒,我都还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还以为你要拿这些照片来稳固自己婚后的地位……”
何今颜心里一直震惊着,突然在镜子里和靳明嫣对视上,一秒、两秒……她跳过去掐靳明嫣的腰,“我服了你了!这种事都不提前跟我说!陆同舟是你前男友了不起啊?他了解你了不起啊?你们俩心有灵犀了不起啊?难道他比我重要?!”
“呦呦呦,这空气里怎么有点酸呐……”靳明嫣赶紧狗腿哄人,“那肯定是我们家小颜子比较重要啊,要不是你帮我拍了那些照片,我怎么可能这么痛快脱身?”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拍的,本小姐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蹲在墙角,挑的全是刁钻角度,就算不暧昧,我也能把他给拍暧昧了……”
靳明嫣抱住何今颜,黏在她身上,一直听她小嘴叭叭叭说话。
那天他们一起去看订婚场地,其实她听到了,听到了何今颜要求在画上加上她的中文名字,也听到了那个负责人出言不逊,就因为何今颜是她的朋友,就被负责人一通讽刺。
何今颜照顾她的自尊心不想让她知道,她就配合的当做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一种绝佳的默契?何今颜养尊处优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但她为了她就是硬生生受着了。
后来靳明嫣找到李君如要求更换订婚典礼的负责人,李君如一顿为难后才同意。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靳明嫣开始对自己坚持订婚的决定感到犹豫。
——————
罗召做菜很好吃,靳明嫣虽然不像何今颜一样一直在吹彩虹屁,但也默默的多吃了一碗饭。
陆同舟一直给她夹菜,“这个菜我刚刚学会了,明天我给你做。”
靳明嫣点点头。
罗召慢慢放下筷子,“嫣嫣,我今晚就回国了。”
靳明嫣默不作声嚼着嘴里的饭菜,嚼着嚼着就味如嚼蜡。这个人走就走,为什么还要特地来告诉她?为什么还要特地来给她做顿饭?
罗召盯着靳明嫣的脸,微微蹙眉,“有件事你妈妈不让我跟你说,但我想你是个成年人了,有些事情你拥有知情权。”
“你妈妈去年在实验室里晕倒过两次,我来巴黎之前,本来你爸爸是要跟着一起来的,但出发前你妈又晕倒了,这一次比较严重,需要做个小手术。”
餐桌上一片寂静,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同时消失,靳明嫣知道他们都在等着她的回答,但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
“她……”
靳明嫣深呼吸,声音晦涩,“她怎么了?”
“脑出血。”罗召伸手拍了拍靳明嫣的肩膀,“已经没事了,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好好休养就行。现在你爸在医院脱不开身,公司没人,只能我赶紧回去顶上。”
“……她什么时候做的手术?”
脑出血做的手术是小手术吗?
罗召沉吟,“昨天,你订婚典礼开场后她才进手术室,其实她给你打过电话,但你没有接到。”
没有接到?
靳明嫣苦笑,所以这就是缘分吧,有些人生来就是有缘无分的,就算是母女,也注定走不近彼此。
吃完饭后,天渐渐黑下来,酒店里就只剩下靳明嫣和陆同舟,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靳明嫣一直心神不宁,陆同舟叹气,把她抱到腿上坐着。
靳明嫣静静地靠在他怀里,想了很久,突然抬眸看他,“你爸爸怎么样了?”
“在医院呆着。我离开落星镇后,他被追债的打了个半死,双腿致残,彻底没法折腾了,我现在只要定期往医院打钱就行。”
“如果你没钱呢?”
陆同舟知道她想要问的是什么,捧起她的脸亲昵地用鼻尖蹭蹭,做的决定一如既往果断,“没钱就不管,我自己的命都管不好,怎么管他?”
靳明嫣问,“所以你支持我不回去看罗黎?”
陆同舟低笑,大小姐这概念概念换得好啊。他把手指插进她脑后的发丝里,让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想,那就不。”
靳明嫣内心终于安定下来,人活着,就活一个痛快,不痛快的事她不去做就行了。从此罗黎他们在京都,而她在巴黎或者别的地方,遥祝彼此安康吧。
电视里在播放连续剧,男女主深情相拥,电视外,靳明嫣慢慢抱住陆同舟的腰,“你为什么会选择徐程?”
“因为他是你的狂热粉丝,能给你带来最大的助力。”
陆同舟倒也不想选择情敌,但他派人去画廊的美国总部调查,发现最合适的人选只有徐程一个,只能说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当年我和徐程一起来法国,一起参选,他比我淘汰的要早。被淘汰后,他把自己关起来两天两夜,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去美国,他说他不画画了,他选择了一条新的路。”
她当时真的慌了,很害怕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去机场的路上,他们坐在出租车后座,她知道徐程一直在观察她有没有哭,只要她哭了,他一定会留下来。可她怎么能耽误他的前程?只能一直笑着,笑到脸上的肌肉都在酸痛。
送走徐程后,她想要回酒店痛哭一场,可是回酒店的路如此漫长,是她这一生之中走过最漫长的一段路。
靳明嫣自嘲,“他留给我很多钱,但我太蠢了,全被葛莹给骗走了,一时之间,我陷入了绝境。所以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再也不会同情心泛滥去帮助别人。”
靳明嫣还在说着什么,陆同舟一直看着她,慢慢趴到她肩膀上拱起后背,整颗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受不了。
这一晚,靳明嫣忽然有了倾诉欲望,跟陆同舟讲了好多好多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她说,“陆同舟,你知道吗?有好几次我差点撑不下来,但只要想到你,我就能立马从谷底爬起来。”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一定要过得比你好,我不能混得太惨,让你有机会来同情我,或者带着别的女人来嘲讽我……等你有了新的女朋友,我也必须是比她更优秀的存在……”
“不会,根本不会有别的女人。”陆同舟的声音嘶哑晦涩,每一个字都说的很艰难,他颤抖地亲了亲她的脖子,“这么多年我就想着,我能来你的身边就好,其他什么都不强求。”
靳明嫣坐在他腿上,饱满的臀部按压着他的大腿肌肉,偏偏她还充满诱惑性地舔了一下嘴唇,“所以我现在让你离开我?你也会离开吗?”
陆同舟明显被她诱惑到了,按住她的后脖颈和她接吻,“……只要你过得好。”
靳明嫣扭头躲开他的唇,用力揪住他衬衫的衣领,“那你觉得我现在过的好吗?”
陆同舟继续亲她,“……不好。”
“为什么不好?”
“唔……”
“你说话呀?为什么不好?”
“陆同舟,你别只知道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我的儿子女儿终于能心平气和聊聊天,说说自己的这几年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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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 105
◎如何能重拾信心◎
再见徐程,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白T恤站在看展的人群里,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和气质。
还记得他们十八岁那年,朋友圈里搞了一个京都“豪门四公子”的投票评选, 而徐程毫不意外入选,入选的关键词是“儒雅温润”, 他是很多女孩子心中的理想男友。
靳明嫣和他看完一场展离开。出门后, 徐程戴上了一顶鸭舌帽, 双手插在牛仔裤裤兜里,和巴黎的街头少年没什么两样,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位赫赫有名的策展人。
靳明嫣实在觉得有趣, 跑到他面前去, 上下打量他的穿着,在人来人往里捂着嘴笑起来。
“笑什么?”徐程停下脚步,双手插兜, 微微抬起头, 鸭舌帽下的眼睛含着笑。
“徐公子, 你现在可跟“儒雅温润”四个字沾不上什么关系啊。”
听见这声“徐公子”, 徐程低头笑,时间瞬间拉回他还在京都的日子,那可真是一段风光无两的日子,他活成所有人期待的样子,却唯独不是自己的样子。
徐程突然收起笑容, 眼神冷下去,“我跟这四个字从来就无关。”
靳明嫣明白, 徐程其实和她是一种人。只是她明白的太晚, 如果不是落星镇那一次, 他突然表露出的强势吓到她, 或许她会永远认为她的徐程哥哥都是这样“儒雅温润”模样。
后来,和她一样,他远离自己的舒适圈,前往美国,又辗转欧洲几国,最后再次定居美国,在最开始东奔西走、籍籍无名的几年里,他也一定过得难。
如今再见面,他们只谈出走京都这几年获得的成就,不谈期间种种磨难。
在悠扬的背景音乐里,他们并肩走在塞纳河畔,靳明嫣想起她第一次站在这条河边,身边的人也是徐程,那时的她忧心忡忡,而徐程则一直在向她描述美好的未来,他比她更坚信她会成名。
再往前追溯,生活在京都的那段时候,她年纪小,每天疯闹不停,罗黎越不管她,她就越是要闹,最后搞得自己伤痕累累,身边只有何今颜和徐程愿意陪着她。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生命中已经出现过很多重要的人,也发生了很多能跟别人哭着笑着说出口的故事。
“你对这次的画展有什么要求?”
徐程的话打断了靳明嫣的回忆,站在街边的灯光下,她抬眸看向风平浪静的河面,某一个瞬间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能保住主展位已经是难能可贵,别的……”
她突然想起陆同舟的话,嗓音柔和下去,“别的都不强求。”
“不强求?”徐程面对着靳明嫣背靠在黑色栏杆上,夜风吹起白色T恤的下摆,多年后站在靳明嫣面前他终于神情舒展,不再紧张地扣着手掌,他细细咀嚼着“不强求”三个字,突然意味不明勾起嘴角,“陆同舟亲自跑来美国见我,我跟他谈了三个小时。”
徐程侧头朝着靳明嫣挑眉,嘴角笑意加深,“三个小时,每一分钟他都在告诉我,他愿意为你放弃一切,并且暗示我,我没有一点机会。”
“如果我没记错,你那时还有婚约在身。”徐程勾住靳明嫣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他这算不算强求?”
徐程想看靳明嫣的反应,或排斥或欢喜或纠结,可她只是叹气,“我真的很难弄懂。”
徐程一愣,靳明嫣已经在他身前抬起头,迷茫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徐程哥哥,如果他爱我,分开的七年算什么?如果他不爱我,七年后的现在,他为我所做的种种又算什么?”
她的眼神和当年一样,对他充满信任。
徐程放开她,背对着她,声音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抖,“我……也不懂。”
和徐程找了个小酒馆喝酒,散场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靳明嫣酒量好还算清醒,找了个代驾先送徐程回酒店,要关车门的时候徐程却抓住她的手腕不放。
看着徐程的脸,靳明嫣脑子里飞快出现和他之间的种种往事,最后下定决心用力掰开他的手指,她用的力气非常大,指甲在他皮肤上掐出一道一道月牙的痕迹。
最后关上车门时,徐程似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但靳明嫣并没有看清,因此也不能确定。
送走徐程,靳明嫣拎着包站在路边,身边有金发碧眼的帅哥朝她吹口哨,靳明嫣懒懒地扔过去一个视线,也吹了个口哨还回去,引起一群人的哄笑。
凌晨的街道上,靳明嫣被一群十八岁左右的小年轻围住,一口一个“姐姐”,邀请她和他们去喝酒。
如果靳明嫣存心要和谁调情,就没人能在她手里躲过三招,不一会儿,一个小男孩就给她迷得晕头转向,非要加她的联系方式。
靳明嫣媚眼如丝,法语的语调暧昧丛生,“亲爱的弟弟,看过《缘分天注定》这部电影吗?”
可爱的小金毛弟弟在一群朋友的起哄下红着脸摇了摇头,靳明嫣继续逗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币,上面有她随手画的一朵玫瑰,“看见旁边那家便利店了吗?等会儿我就用这张纸币进去买东西,如果五分钟后你也去买东西,恰好服务员能把我这张纸币找零给你,我的联系方式就会是你的。”
小金毛弟弟明显被靳明嫣勾起了兴趣,明亮赤诚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好,姐姐说话算数。”
少年的羞涩如此迷人,靳明嫣一时的玩心大起让她得到了快乐,所以在付款的时候,她只犹豫了一下,就真的给出了画着玫瑰花的纸币。
不一会儿,小金毛弟弟一脸失落从便利店里走出来,刚刚无论他怎么要求再换一张纸币,都拿不到带有玫瑰花的那一张。
靳明嫣吃完冰淇淋,朝小金毛弟弟挥挥手,离开了那个街头,她没有目的地,只是一直往前走,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好好逛过这里,对这里依然陌生。
经过一个红绿灯,她停下脚步,地上出现两道影子,她才发觉一直有人跟着她。
她回头看了一眼。
陆同舟落后她一步笔直站着,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左肩上,白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好几颗,一小片胸膛露出来。
“陆总,大晚上您这衣衫不整准备干嘛呢?”
陆同舟垂眸,眉眼间藏着疲惫,精致深邃的五官却依旧摄人心魄,“勾引一下你。”
靳明嫣被逗笑了,回过头去不再看他,恰好跳绿灯,他们依旧在斑马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
陆同舟没问她要去哪,只是一直跟着,经过一家卖自行车的小店,正准备关门,陆总大手一挥,全款买下了在巴黎的第n辆车。
都说男人爱车爱表爱鞋爱女人,陆同舟倒是占了一样,不,或许、勉强算两样。
“来。”陆同舟拍拍他的自行车后座,回头向靳明嫣招手,笑起来充满少年意气,“大小姐,请上座。”
靳明嫣不知道怎么就被这个人蛊惑了,乖乖走过去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怀里抱着她的包和陆同舟的外套。
陆同舟载着她经过塞纳河畔,靳明嫣第一次抬起头这么仔细看夜晚的埃菲尔铁塔,然后经过凯旋门和香榭丽舍大街、卢浮宫,白天和晚上看这些奥斯曼式建筑是不一样的感觉。
夜风轻轻吹,靳明嫣已经没了长发要去管理,她空出一只手搂住陆同舟的腰。
语气似嗔似怪,“陆同舟,第一见面,你很凶。”
骑一辆摩托车,穿一身黑衣服,指着他的后座对她特别不耐烦地说“坐上来”,不等她坐稳就发车,吓得她心跳都要出来,当时她就觉得这小混混可真不是个什么好人啊。
迎着风,陆同舟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骑自行车,他看看自己,也记起第一次和她的见面,他当时穿的什么已经记不起,却很清楚地记得她穿了一条白色的小裙子。那晚月色也那么亮。
“第一次见面。”陆同舟像流氓一样摸了摸靳明嫣搂在他腰间的手,吊儿郎当的语调,“大小姐天姿国色,惊鸿一瞥,念念不忘到如今。”
“啧,滚吧。”靳明嫣轻嗤,她才不信陆同舟的话,刚认识那段时间,他对她可算不上好,凶巴巴的,身边一个接一个青梅竹马长大的妹妹。
陆同舟一直笑,笑得肩膀都在抖,他蹬着自行车,带她走了很远,看了很多景点。在一家开着的冰激凌店门口停下来休息,靳明嫣想吃冰激凌,陆同舟不许。
“为什么?”靳明嫣不满,“我自己给自己买,又不花别人的钱。”
陆同舟拉住气冲冲的人,“刚刚不是已经吃过了?”
靳明嫣微微睁大眼,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刚刚她在便利店门口和小金毛弟弟搭讪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
陆同舟玩味地盯着她不自然的表情瞧,“你猜我为什么知道呢?”
靳明嫣干咳,“我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这么说,她没再吵着要吃冰激凌了,闷闷不乐地坐在自行车后座,双腿蹬地,还不死心,“吃两个真的不行?”
陆同舟站在她身边摸她的头顶,从上往下盯着她那两排小扇子似的睫毛,这些年他的心越变越硬,却在此刻软得一塌糊涂,“如果是我的嫣嫣,那也不是不行。”
靳明嫣跟见鬼了似的猛然回头,借助路灯,她立即撞入了一双深情的眼眸里,其中的深情仿佛要将她溺毙。
陆同舟去给她排队买冰激淋,盯着他的背影,靳明嫣的心情逐渐复杂。
陆同舟一直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可他的原则好像一直在为她打破,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就连发誓不来找她,现在他还是追来了巴黎。每次吵架,他都会先低头,她发脾气他就哄,以前别人叫他“舟哥”,现在又叫他“陆总”,他在她面前却没多大变化,他依旧是陆同舟。
刚刚那一刻,她好像也发现了他身上的小心翼翼,现在在她身边,他肯定也充满了不安。
冰激凌店门口有一桌的女客人拿起吉他,当歌声响起,靳明嫣才发现她唱的居然是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这一首粤语歌,好久好久没听过,再听居然是异国他乡。
“祈求上天放过一双恋人
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
如何能重拾信心
……
祈求沿途未变心
请给我护荫
……”
陆同舟拿着两支冰激凌走回来,其中一支递给靳明嫣,靳明嫣却说,“陆同舟,你转过身去。”
看着她哭红的眼眶,陆同舟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转身,身后突然贴上一具温热的躯体,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
慢慢地,靳明嫣的眼泪打湿了陆同舟后背的衬衫。
她哽咽,“陆同舟,为什么当年要和我说分手,为什么选择放弃的是我,又为什么……来的这么晚?”
在王妩、成江海甚至何丽丽几个人中间,在他的前途未来里,她是不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所以现在才想起她。
靳明嫣自己擦干泪,安静地吃冰激凌,那一晚,她始终没听到陆同舟的回答。
第二天起床,陆同舟又出门了,吃完早餐,何今颜来和她道别,她准备回国了。
“这一次回去,我可能要全面接手公司了,家里也在给我物色联姻人选。以前总觉得自己年纪小还可以玩几年,上一次我回国就是因为我妈突然住院,我才发现,她突然就老了。”何今颜坐在靳明嫣对面,她一直是洒脱的,很少露出这种无奈的表情,“还能怎么办呢嫣嫣?为人子女,终究狠不下这个心。”
靳明嫣走过去抱住她,什么话也没说出口,人生就是有太多太多的决定要做,却没有一个最佳选择,总有遗憾。
何今颜也抱住她,“成江海和我同一班航班回国,我听他说,陆同舟应该也快要回国了,他和你说了吗?”
靳明嫣一怔,“没有。”
何今颜这才知道陆同舟什么都没跟靳明嫣说,“Antione下了狠手,陆同舟在巴黎的分公司做不下去了。”
靳明嫣有些眩晕,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有好几天了,昨天公司正式宣布关闭解散。”
就在昨天?明明昨天晚上陆同舟就跟个没事人一样陪她游玩,身上并无一丝沉重,反而一身愉悦。
她没吃完的冰激淋,他也吃掉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点更新,给宝贝们推荐一首杨千嬅歌,叫《少女的祈祷》,很好听,充满了故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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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 106
◎自由◎
处理好公司的最后一点事情, 成江海先走了,陆同舟在这个只经营了短短两个多月的公司楼盘里最后坐了一会儿。办公室采光极好,他西装整齐坐在办公椅里, 点了一根烟,燃到头了也没吸上一口。
说不上遗憾和不甘, 这些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这种事情, 输赢也渐渐都能接受, 再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彻夜难眠。
这家分公司的成立是为了方便和Antione打擂台,现在关了,几十亿的资金瞬间湮没。在别人看来他无疑是认输的一方, 只有他知道, 他已经得偿所愿。
现在他的发展重心还是要放在京都,自从答应和盛闻合作,他就暂时没办法从京都脱身, 也无法长留巴黎。他也同样明白, 现在的他带不走靳明嫣, 也做不到真的要靳明嫣放弃巴黎的一切跟他走。
陆同舟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站起身拿起办公桌上的一支钢笔放进口袋里,刚走出办公大楼,身后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陆总,一起喝一杯?”
陆同舟双手插兜,挑着眉回头, 见到李拥塘靠在一辆保时捷跑车旁边,他压下情绪, 眼睛微微眯起, “二少还有何指教?”
李拥塘头一歪, “上车。”
上车后, 陆同舟把西装外套脱了,衬衫扣子也随手解开几颗,长腿大大喇喇敞着,整个人懒散得没个正形。李拥塘意味不明笑,“陆总还真是不拘小节。”
陆同舟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大腿上一下一下轻点,“我就一暴发户,身上哪会有你们这些贵族高贵的气质,自愧不如,相差甚远啊。”
陆同舟一脸淡定地说出嘲讽的话,李拥塘瞥他一眼,冷笑,“陆总文凭不高,成语倒也会说两个。”
“够用就行。”陆同舟看起来贱兮兮的,“够我娶个中国媳妇。”
“这个中国媳妇还必须叫‘靳明嫣’是吧?你他妈真够勇敢的,居然和我哥抢女人。”李拥塘面色不快,但他今天不是来和陆同舟打嘴仗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改善情绪,“真没想到你这个公司说关就关,我给你的建议虽然是最简单的,但不一定是最佳的,也不是损失最小的。”
陆同舟靠在副驾驶里,仰起头摸着小拇指上的尾戒,“无关乎勇敢不勇敢,只有应该和不应该。关闭这个公司,已经是我目前权衡各方面的最佳选择。”
“一方面算是给你哥一个交代,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总要给他一个台阶,另一方面,京都那边离不开我,我分身乏术,必须要回去。”
说到最后,陆同舟看了眼李拥塘,“谢了兄弟。”
如果不是李拥塘在Antione面前帮他周旋,情况可能会比现在还要差,这件事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收场。
李拥塘讨厌陆同舟向他道谢,让他浑身不自在,“这段时间你也没少赚吧?亏的也不算太多。”
陆同舟手肘靠在窗户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撩头发,语气欠欠的,“秘密。”
“得了吧,你在巴黎都没产业了,还怕我打探你那点商业秘密呢。”李拥塘连连冷笑,“而且我不是想帮你,我是想帮她。”
陆同舟伸懒腰,“看来你也知道我跟她是一体的的哦?”
李拥塘:“……”
陆同舟这人真的好不要脸。
李拥塘抿抿唇,说到靳明嫣,他的语气就变复杂,“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表现对她的占有欲?你了解我和她的这七年吗?”
陆同舟“啧”一声,“我不了解。她会跟很多人都有一个七年,但我跟她会有很多个连起来的七年。”
李拥塘看一眼陆同舟,“和她认识的那一年,可以说是我‘意识觉醒’的一年。”
李拥塘语气太沉重,一本正经说他意识觉醒了,像个中二少年似的,陆同舟乐了,情不自禁笑了一声。
李拥塘不满地看过去,“你他妈再笑个试试。”
陆同舟其实能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意识觉醒在十八岁?”
陆同舟突然沉默,因为靳明嫣也是,她离家出走,远走法国,也就是在这一两年间。
连他自己,不想再留在落星镇里,想和心爱的姑娘一起奔赴未来,拥有前所未有的勇气那一年,他也十八九岁。
“我看似拥有一切,可我的一切都拿捏在生下我的那个人手里,当我开始拥有反抗的意思,才感到窒息。”李拥塘一边说一边开车,神情讽刺下是极度的冷静,“最好的活法其实是不要再反抗,不要有自己的意识,但我做不到,所以我开始‘叛逆’,当身边所有人都不理解我的时候,她出现了。”
李拥塘想起和靳明嫣相识相知的那段时光,他们从不害怕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最不堪的自己,把对方当灵魂挚友,一起对抗这个世界。
“所以我才会阻止她和我哥订婚,我和你应该是一样的,知道她走偏了路,希望她能做最真实痛快的自己。”
李拥塘现在才肯承认,“我用的手段的确偏激了一些,忘了她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往她心上插了几刀。”
他做错了,一步错,他就差点失去她。
下车后,他们进了一个小酒馆,点了吧台里最烈的酒,陆同舟没喝多少,李拥塘却一杯一杯把自己灌醉,醉后胡言乱语了很久,讲的大多是和靳明嫣的往事。
大学校园里举办艺术展会,那天正好雨过天晴,靳明嫣穿了一条白色裙子出席,现场执笔绘画,在裙子上画出了花团锦簇,画成了一个春天,技惊四座,一举成名,从此有了“美艳才女”之称。
靳明嫣有很多的追求者,纷纷给她写中文请书,十个里只有一个能把“嫣”字写对,靳明嫣精心打扮一番去和这个有心人约会,却发现对方有三四个女朋友,气得她三天没出门。
夜深了,小酒馆里人流量越来越多,李拥塘彻底醉了,嘴里一直在念念叨叨,于是在这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中,陆同舟好像窥见了靳明嫣的这七年时光。
陆同舟又点了几瓶酒,一杯一杯倒了塞进李拥塘手里。
李拥塘喝着喝着突然抬起头骂他,“你他妈想灌死我啊?!去你妈的陆同舟,真不知道靳明嫣看上了你哪点……明明是看不出任何优点的一个人……”
陆同舟慢条斯理把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上,举起玻璃酒杯优雅摇晃,“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被靳明嫣喜欢。”
“操!”李拥塘彻底绷不住了,酒杯用力砸在地上,“我他妈真看不惯你,我弄死你!”
酒劲上头,李拥塘不知道怎么就发了狠,一拳头砸在陆同舟脸上,陆同舟能躲但没躲。下一秒,李拥塘再次挥拳,陆同舟眸光微敛,一个反手把他的脑袋死死按在吧台上,“一拳意思意思就够了,再来可就失去意思了。”
李拥塘挣扎,“你他妈有本事堂堂正正跟我打一架!!要不然你就不是个男人!”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陆同舟从没被这样的激将法刺激过,他生性冷静,在众人的围观下,他一手按着李拥塘的脑袋,一只手端起酒杯把猩红的液体倒进嘴里,“哥刚开始打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听你妈的话呢,想跟我打?我怕打得你当不成个男人。”
挣扎了一会儿,李拥塘没挣扎了,嘴里开始胡言乱语,指责他妈什么都要管,把他当成一只小鸟攥在手里,生怕他飞走,现在他真的要飞走了。
李拥塘出了一身汗,额头粘着发丝,酡红发热的脸贴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他大笑起来,“老子要走了!要离开巴黎了!我自由了!!”
他又大声重复,想让每一个人都听到,“我终于自由了!!谁也别想再管我!!”
李拥塘趴在吧台上哈哈大笑,陆同舟慢慢放开手,李拥塘突然转身在他肩膀上用力捶了一下,“告诉靳明嫣,我这辈子不回来巴黎了,让她保重。”
在劲爆的摇滚乐中,陆同舟终于知道李拥塘今天来找他的原因,原来是没勇气和朋友告别,托他代为转告。
快到十二点,Antione派人来接李拥塘,今晚就送他上飞机。李拥塘帮助靳明嫣搅和了这场婚事,他受到的惩罚就是被放逐出国。
或许说这并不算惩罚,是李拥塘借机求来的得偿所愿。
陆同舟叫了代驾送他回酒店,进门时动作很轻,怕打扰到靳明嫣的睡眠,却意外看见靳明嫣靠在卧室床头看平板,卧室门没合上,一缕暖光的灯光倾泻到黑暗的客厅里。
陆同舟站在门外很久,直到靳明嫣喊他的名字才回神。
靳明嫣怀里抱着平板,一脸无奈,“叫你你听不见的啊?傻站着干嘛呢?还不快点去洗澡,然后上床来睡觉。”
陆同舟推门进去,越走越急,最后几步直接扑到靳明嫣身上,紧紧抱住她,“是给我留的门吗?是在等我吗?”
他穿着西装,一身浓烈的酒气,靳明嫣十分嫌弃,“赶紧去洗澡!”
陆同舟激动地抓住她的长发,双|腿|分|开跪在她身体两侧,微微用力让她抬起头迎合他的唇,唇舌相依,吻到两人都气喘吁吁。
他伸手去扯她的睡袍,靳明嫣死死按住他的手,不肯同意,“你没洗澡。”
陆同舟一下一下吻她的唇,吻一下才说一个字,“我就亲亲,不做。”
“那也不行。”
到了现在哪有不行的道理?陆同舟眼神一暗,抽走靳明嫣怀里碍事的平板,直接把人给按倒在床上,大腿用膝盖压着分开。
靳明嫣想说话,被他用嘴堵上,只剩下不满的几声呜咽。
结束后两人都没睡,一起泡了个澡,靳明嫣懒洋洋的被陆同舟裹在浴袍里抱出来放到床上。她一直哼哼说这也痛那也痛,陆同舟失笑,跪坐在床上给她按腰按肩按背。
在昏黄的灯光里,靳明嫣趴在床上昏昏欲睡,心里却还记挂着事,“你什么时候回国?”
陆同舟按摩的动作停了,大掌搂住她的腰在她边上躺下,“你怎么知道的?”
“小颜子告诉我的。”靳明嫣闭上眼睛,“又瞒不住我。”
“没想瞒你。”陆同舟把她的头发全部拨到一边,轻吻她纤长柔嫩的的脖颈,“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不知道怎么说?”靳明嫣笑一声,“你又没什么应该要跟我交代的事情,为什么不知道怎么说?”
陆同舟在她耳边叹气,“我把你的嫁妆给输了。”
靳明嫣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用力踢了陆同舟几脚,“少给我贫,你是我的谁?我需要你给嫁妆吗?”
“你不需要,是我硬要给,现在输掉了,会不会影响我在大小姐心里的地位啊?”
陆同舟语调散漫,一听就是在胡说八道。
靳明嫣冷哼,“你在我心里还有什么地位可言?还能影响什么?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大不了。”
话虽如此,靳明嫣还是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微微哽咽,“陆同舟,其实你不用给我挡着,我既然做了决定,就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是我自己不能接受。”陆同舟把埋着头当鸵鸟的人一把搂进怀里,摸摸她的头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关了灯,一片黑暗,靳明嫣抱住他的腰,许久又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后天。”本来明天就应该走,但他想在她身边多留一天。
靳明嫣在他怀里点头,“好。”
陆同舟一夜无眠,他一直在等她开口问,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但她始终没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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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 107
◎就在这里说再见◎
本来约好在陆同舟回国前一起出去玩一天, 但一早醒来靳明嫣却发现他发烧了,给他吃了药后他一直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
自从到了巴黎,陆同舟一天都没有休息过, 每天紧绷着神经,一刻都不敢放松。
靳明嫣打水给他物理降温, 等温度下来后喂他喝了一些粥, 下午出门去和徐程见了一面, 讨论商定了画展的细节,回家的时候经过花店,她进去买了一盆铃兰, 用报纸包着抱在怀里。
到家已经下午四点, 陆同舟还在睡着,靳明嫣把铃兰放在阳台上,当一阵清风吹过铃兰花苞, 又吹过她的衣角, 她脑海里骤然想起生病的陆同舟, 突发奇想想拿笔画画了。自从失去创作的灵感大受打击后, 她已经很久没有提笔的欲望。
这里没有画画的工具,靳明嫣从陆同舟的办公桌上随手拿了一支钢笔和一张A4纸,在陆同舟床边席地而坐,视线一看陆同舟,她就晃了神。
第一次画陆同舟, 他也是睡着,当时的他面容青涩稚嫩, 还是一个少年模样。那天下了雨, 她想回京都却被人在车站门口偷走了手机, 被人为难走投无路的时候陆同舟突然出现, 身上穿着的冲锋衣沾染了雨水的湿意,高高瘦瘦的,叼着包子站在人群里。
雨越下越大,他捡走她,送她回学校让她好好学习,她不肯听,于是他就带她回了家。
这件事过了很久,她才从洪秀禾那里知道,陆同舟找了她整整一夜。后来她去问他,他坐在摩托车上打游戏,态度散漫开着玩笑,没有承认。
酒店房间里,靳明嫣低头在A4纸上画起来,根本不用看陆同舟一眼,纸上的人就已成形,惟妙惟肖,连细微的表情都神似。
不知道意识到什么,靳明嫣的手指在颤抖,A4纸慢慢从手里滑落到地板上,靳明嫣随之倒下,在地板上敞开四肢,慢慢闭上眼睛。
陆同舟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天黑,靳明嫣正在衣柜前给他收拾衣服。她的动作慢吞吞的,一件衬衫反反复复折叠,一看就是在开小差。
陆同舟没有出声提醒她,只是静静盯着这个人。想和心爱的女人有个家,高考前,他就说过想娶她,算是他多年来未完成的心愿。与她立黄昏,问她粥可温,如此简单的场景,对他而言都有难度。
但现在她还在他身边,一切又都还好。
“你醒了?饿不饿?”靳明嫣立马丢开手里拿着的衣服,坐到他床边,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他额头,“没发烧了,我预订了营养餐,马上叫人送上来。”
陆同舟抓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高烧过后嗓音还是哑的,“你吃饭了吗?”
靳明嫣摇摇头,乖巧无比,“我等你一起吃。”
陆同舟看着她,抬起手一下一下摸她的头发,眼神逐渐缱绻缠绵。他都不懂靳明嫣,为什么又大发慈悲对他流露出朦胧爱意。
靳明嫣避开他的眼神,“你先去洗漱吧,我收拾一下衣服,刚刚齐秘书给你送了几份文件过来,我给你放书房去了。”
靳明嫣加快速度忙碌起来,两个行李箱放地上,一个他的,一个她的。陆同舟病了一场,神情恹恹地斜靠在衣柜边,问她,“怎么把你的衣服也收了,难道要跟我一起回国?”
靳明嫣手上的动作停顿,瞥他一眼,“你想吗?”
她又把这个用来试探的问题抛给他。两个人互相对视,陆同舟低头笑,“我先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陆同舟看见两个行李箱整整齐齐并排立在衣柜前,营养餐也送到了,靳明嫣坐在餐桌前给他盛汤。
她今天特别贤惠,就像是精心在过和他的最后一天。
陆同舟眼神微微变冷,慢慢走过去,靳明嫣让他坐,他不坐,而是站到她身后,手掌随意搭在她肩膀上。
“怎么了?”靳明嫣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身体刚一动,陆同舟猛地用力,将她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靳明嫣叹了一口气。
陆同舟弯腰从后面抱住她,双臂紧紧缠住她的肩膀,一股沐浴露的清香靠近,“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靳明嫣看着满桌的饭菜,“酒店有个中国厨师,我找他订做了一桌菜。陆同舟,我想和你好好吃顿饭。”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陆同舟的手指摸到她的脸颊,虎口掐住两边软肉,声音冷狠,“我问你然后呢?”
陆同舟又开始发疯,靳明嫣在桌子上用力拍了一掌,口齿不清,“吃不吃饭?不吃你现在就给我滚。”
话音一落,陆同舟高高挑起她的下巴,他低头从后头吻下来,额头上青筋暴起,侵略气息十足。
这个吻太激烈,唇舌纠缠,靳明嫣身体失力像一叶浮萍,只能抬起双手抱住陆同舟的头,揪住他短短的头发,企图让他动作轻柔一点,别这么用力。
陆同舟放开她的唇,气喘吁吁,唇舌在她脖子上流连,“你让我滚哪去?怎么能忍心呢?啊?靳明嫣,我问你呢……”
靳明嫣气息不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同舟放开她,情绪收得很快,跟没事人一样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然后我们就吃饭。”
这顿饭不知怎么吃的有点压抑,期间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这不符合靳明嫣的预期。明天陆同舟就要回国了,以后他们一个在中国,一个在法国,再坐下来一起吃顿饭不知要等到何时,所以今晚她才格外珍惜。
可陆同舟却发了脾气,直到关了灯躺在床上都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以往都是陆同舟主动找话题,不让他们之间冷场,现在他不说话,靳明嫣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两个人在黑夜里睁着眼,静静地听彼此的呼吸声。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有一种淡淡的离愁已经提前开始弥漫。
不知过了多久,靳明嫣快要睡着,隐隐约约间听见陆同舟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微凉的唇吻她额角。
靳明嫣往他怀里缩了缩,抱紧他的腰。
第二天早上,他们各自拖着行李箱在酒店门口分别,陆同舟身材高大,西装革履,
铱驊
高挺鼻梁上架着墨镜,看不清表情,身上的冷淡气息流露出来,拒人于千里之外。
太阳初升,微弱的阳光照耀站在路边的两个人,靳明嫣想说什么,却发现已经无话可说,手指抠了抠掌心,“那……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陆同舟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攥在手掌心里,不让她看见,轻轻放进她的上衣口袋,“这个回去再看。”
靳明嫣点点头,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陆同舟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靳明嫣上了车,目视前方,没有看陆同舟。
“……靳明嫣。”发车前一秒,陆同舟突然喊她的名字,从降下的车窗里伸手来抱她,手掌捂着她的后脑勺,有炙热的泪滴在她脖子上。
陆同舟很快就放手,靳明嫣失神看过去时,他已经上了助理开来的车,比她要先离开。
出租车行驶在巴黎的梧桐街道上,靳明嫣坐在后座双目无神,手指突然摸到口袋里的东西,她拿出来放在手掌心,是一张被折成爱心形状的纸币。
似有预感,她迅速展开这个爱心,角落里赫然出现她画的一朵玫瑰。
忍了很久的眼泪还是在此刻夺眶而出,她那晚明明都已经准备好了要把联系方式给出去,街头偶遇的小金毛弟弟却出乎意料没拿到她的纸币,原来是有人从中作梗。
所以说,究竟是她和一些人缘分太浅,还是和一些人缘分太深?
一路走来,有很多男人对她释放过暧昧的信号,有的把心意说出了口,有的没说出口,但他们最终都因为种种原因彻底放开了手,只有陆同舟卷土重来想尽办法和她纠缠着,不肯从她的生活里默然退场。
靳明嫣靠在车窗上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马上要和画廊解约,婚也没订成,未婚夫没了,林观鹤去世,Dao和她划清界限,李拥塘也悄然走了,这几年在她生命里占有重要戏份的人一个个离开。
但今时今日她终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安稳感,这些年雾里看花,看着光鲜亮丽,实则灵魂空虚。接下来她要听林观鹤的话,把步伐走慢一点,善待她的画和初心。
为什么要出发?为什么要来巴黎?因为她热爱美术。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会抛弃她,但她的热爱不会,这些年一直陪着她,安慰她在每个晚上。
时隔多日终于回了家,靳明嫣推开画室的门,看着放在窗边的画架,阳光洒下,画架不会说话,但又什么都说了,靳明嫣突然愧疚地低下头,热泪盈眶。
两周后,被推迟的“GLO”画展终于顺利开展,这一天,只要来参加画展的人都会被最角落里的一幅画吸引,情不自禁在这幅画面前驻足。
画的背景是夜晚的塞纳河边,地上两道抽象的影子,一道朝东,一道朝西,朝西的少女长发飘飘,朝东的女人一席短发更为成熟。这幅画明暗交杂,情绪与氛围完美融合,笔触极简,却完美勾勒出了人物形象,从各种细节又可以推出,这一东一西两个形象展现的是同一个人在不同年龄阶段的模样和气质。
画展才开展第一天,这幅名叫《NEW》的画就大受推崇,被同行称为此次美术艺术展之最。
可惜的是没有作者署名。但最精彩之处也在于这幅画没有作者署名,大众纷纷讨论这幅画到底会出自哪位大师之手,一时之间热度空前高涨,连巴黎的晚间新闻记者都报道了这次画展的开幕,其中特别提到了《NEW》,称赞这幅画“神来之笔、出神入化”。
画展一共要开两周,前一周靳明嫣压根就没出门,待在画室里不停地画画,好像要把这几个月没画的东西通通都画出来。
直到徐程告诉她,她的新画一展成名。
“现在正是这幅画热度最高的时候,再往后看热闹的大众就会兴致消散,你明天过来画展现场,我会带人帮你把《NEW》移到主展位上去,然后给你安排一场记者访谈,最后由你亲自在画上署名,全程多机位直播。”徐程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充分展示了他的专业策展能力,“相信我,嫣嫣,这一次我会让你彻底成名。”
听到徐程的话时,靳明嫣正坐在画架前,手里还拿着画笔,声音宁和,“徐程哥哥,我还是那三个字。”
徐程疑惑,“嗯?”
靳明嫣轻笑,“不强求。但是——”
她话锋一转,“我绝对相信我的《NEW》有这个实力,就算把它放在小角落里,它依旧会一飞冲天。”
徐程低声轻笑,在他的专业领域里,他自信满满,胸有成竹,“这是一个炒作的时代,但前提是被炒作的东西有足够大的赢面,我在这么多画作里选择了《NEW》,在这么多人里选择了你,嫣嫣,最后我们一定都能证明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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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 108
◎“不会有新恋情。”◎
踏入“GLO”画展现场, 靳明嫣随着人流走向展厅左侧的角落里,她的《NEW》被随意放在这,没有玻璃橱窗, 没有明亮的灯光,但吸引了最多人驻足。
明明是靳明嫣亲自画出来的作品, 可她本人站在人群里却满眼陌生。当一幅画被放在了展览现场, 它身上就承载了无数看客的思想, 每个人透过这幅画看见的是自己身上的故事。站在《NEW》面前,有人感慨时光荏苒,成长飞速, 有人感慨终其一生庸碌无为。
“没想到吧, 你处心积虑抢来了主展位,却被一副名不见经传的画抢了全部风头,真可笑。”
“那你一定很高兴吧?”高跟鞋鞋跟一转, 黑色裙摆转动起一个优雅的弧度, 靳明嫣含着笑看向葛莹, “我一直有个问题不明白, 可以请你告诉我答案吗?”
葛莹被靳明嫣和善的态度弄懵了,精心化过妆的脸有一瞬间僵硬,“你什么意思?”
靳明嫣远离看展人群,走向无人的角落,葛莹犹豫了一下, 还是选择跟过去。
这次的画展在艺术中心二楼大厅里举办,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这个城市一派欣欣向荣, 一如当年。
“那年我还不会说法语, 在一群学生里, 我只听得懂你的话。我还记得,有一天晚上我被几个外国男生欺负,只有你站出来帮了我。”
靳明嫣提到过去,葛莹突然恼怒,“突然说这些干什么?!莫名其妙!”
靳明嫣冷静地看着她,“所以我真心把你当成朋友,那段时间里甚至依赖你,你却利用我,不仅抢走我的面试机会,还骗走我身上都有的钱。我想问你,为什么?是我对朋友还不够好吗?”
很久以前,靳明嫣站在学校的医务室里,也问过另外一个女孩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葛莹笑了几声,满脸嘲讽,“你在这装什么受害人呢?靳明嫣,这世界上还有比你更虚伪的人吗?你家里明明很有钱!当年你却瞒着我,骗我你没钱!骗我你出身普通!!把我当傻子很好玩吗?这样才能让大小姐你有优越感吗?!”
靳明嫣神色复杂,微微侧身,从葛莹脸上移开视线,轻声说,“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当初的帮助。不管你现在变得如何,我都记住了你最开始的样子。”
葛莹愣住,手指用力捏着包,在心中嘲讽靳明嫣一如既往的蠢,总是这么容易就捧出一颗真心。虽然如此,葛莹的眼睛却悄然无息变红,“后来我是利用了你,但起码我帮助你的时候是真心的,我那个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我也想和你做朋友。”
“要怪就怪机会只有一次,家里砸锅卖铁送我来法国,欠了这么多债,要是我还不争气,我爸妈都要去寻死路了!我不像你,我没有别的办法!”
葛莹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但周围还是有人看过来,她做了几次深呼吸,稳定心神,“嫣嫣,我们以后可以继续当朋友,你什么都有,过去这些就当你让给我的行吗?往后的日子我会弥补你。”
靳明嫣突然问,“你知道《NEW》是谁的作品吗?”
葛莹摇头,“我不知道,我想办法去打听一下,如果是个新人,决不能让他有机会冒头。”
她朝靳明嫣露出微笑,“主展位是你的,放心,作为朋友,我当然不能让这个人抢了你的风头。”
靳明嫣盯着葛莹许久,越看眼神越复杂,“所以你以为我找你是为了和你联手打压新人?”
“只要我们联手,区区一个巴黎算什么?我们要走向国际,走向全世界。”
靳明嫣笑了一声。
就是这嘲弄的一声,终于让葛莹意识到不对劲,几乎片刻之间,葛莹全身颤抖,“你在骗我!!”
靳明嫣摸了摸夹在衣领后面的收音器,嗓音愉悦轻快,甚至像十八岁时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葛莹,我才不会再和你当朋友。”
“你怎么可以骗我?!!”葛莹满眼不可思议,眼眶彻底猩红,“我刚刚,我明明——”
“够了!”靳明嫣一声厉喝,“我不想再听你多说一个字,刚刚我们的对话全程都在网络平台上进行直播,葛莹,你要为你说的每一个字负责。”
“不可能,你不会……”葛莹低喃,神色惶恐,目光四处搜寻,终于看见远处架起的摄像机,镜头正对准她。
这一刻,葛莹面上血色尽失,失魂落魄往后退,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
靳明嫣还在看着她,葛莹内心愤恨,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靳明嫣冷漠的表情。
原来,靳明嫣这些年也不是全无长进,学会背地里玩阴的,下死手了。
“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善良呢,还说什么想真心和我当朋友,原来也记恨了我这么多年,也没想过要放过我啊……”葛莹一字一句,“靳明嫣,你现在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靳明嫣盯着葛莹眼眶里含着的泪。
事已至此,葛莹只想赶紧离开,身边却围过来几个人,渐渐的,往她身边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直播里的女人就是她吧?”
“就是她……”
“朋友都能出卖,这种人就是行业败类。”
“她居然还想打压新人呢,就是因为有这种人存在,把我们这个行业的名声都搞臭了。”
“……”
葛莹好不容易才从人群里挤出去,到门口的时候衣服和头发都已经凌乱不堪,她不慌不忙拿出手机开始联系朋友。靳明嫣能利用网络攻击她,她同样也可以通过引导网络舆论还击回去。
电话接通了,葛莹还没开始说话,身边有几个看完画展的人正好经过,正在谈论《NEW》,葛莹神情突然慌张,一把拉住其中一个人,高声质问,“你说《NEW》是谁的作品?!”
“你神经病啊!吓我一跳,拉住我什么?!”
葛莹已经魔怔了,只想听到一个准确的答案,“谁是《NEW》的作者?”
“这个人有毛病吧……”
“到底是谁?!”葛莹大喊,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下,“不可能是靳明嫣!那不是她的水平!我了解她,我看过她的每一幅作品,这根本不是她的风格!”
葛莹后面的话是用中文说的,那几个人根本听不懂,以为遇到一个神经病,绕开她匆匆走了。
葛莹挂断电话,直愣愣站在巴黎著名的画展门外,身边人来人往,她突然感到万念俱灰。
原来,《NEW》是她的作品。
原来,这七年……没有长进的是她自己。
当初为什么来巴黎?那晚又为什么要帮助靳明嫣?时间太久太久,她早已忘记。
葛莹的失态并没有让靳明嫣感到单纯的痛快,报复不是她的最终目的,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时隔七年,她终于为当年委屈的那个自己讨回了一个公道。
葛莹离开后,画展现场一切都按照徐程的计划进行着,在网络直播的助攻下,《NEW》的热度再攀高峰,甚至有人当场开出了千万美金的超高价。在这一天,正如徐程所说,他让“靳明嫣”这三个字传遍巴黎大街小巷,从此靳明嫣迈入艺术生涯的新台阶。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靳明嫣正式公布了自己将与“NJOY”画廊解约的消息。媒体的提问很犀利,“您和“NJOY”签约时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学生,凭借自己的老师林观鹤才成功签约,上个月林观鹤大师过世,现在您也已经成名,突然提出解约,是不是有忘恩负义的嫌疑呢?”
台下闪光灯不断,现场无数双眼睛看过来,手机屏幕的直播间里飞速刷过各种留言,人人说她忘恩负义,靳明嫣依旧面容镇定。
她拿起麦克风,微微低头,“我靳明嫣问心无愧,对得起老师,对得起画廊。如果画廊对于我的解约有任何异议,可以对我当场提出质疑。”
她的视线扫过台下的画廊工作人员和高层领导,“谁有异议?”
靳明嫣在画廊受的委屈这些人都心知肚明,因此台下鸦雀无声。
徐程现在是画廊的经理,拿起桌面上的麦克风,代表画廊发言,“画廊已经同意Yancy的解约申请,我们全体工作人员都祝Yancy前途美满。”
“Yancy小姐,请问您和Antione先生突然宣布解除婚约,是因为您和他各有新的恋情吗?”
“Yancy小姐,中国富商陆同舟是您的新男友吗?”
“……”
人人都有八卦的心,记者争相提问,台下一片哄闹,靳明嫣落落大方,璀然一笑,“我最近潜心创作,不会有新恋情,请大家多关注我的作品,谢谢。”
媒体采访结束,靳明嫣刚走下台,立马有工作人员过来送上一束玫瑰,靳明嫣愣了一下,纤长的手指拿起花束上的小卡片,上面的字迹她再在熟悉不过。高三那年,陆同舟给她辅导功课,帮她写作业,到最后,她都能模仿他的字迹写字。
“昨日之日不可留,俱往矣。鲲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祝贺我的大画家,从此坦途荡荡,再无磨难,平安喜乐。”
经过刚才的媒体采访环节,画展现场正人声鼎沸,靳明嫣站在后台,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小卡片。
在法国这么久,能让她泪盈眶的还是只有中文。寥寥几句话,概括了她坎坷的过去,写这些话的人字里行间饱含心疼,他写的贺词,都是在希望她无灾无难。
“Yancy老师,这还有一束花要给您。”
靳明嫣回过神来,还有?谁送的?
工作人员把另一束玫瑰递给她,靳明嫣满心疑惑展开贺卡,上面只有一个词,落款处却让她变了脸色。
“恭贺。”
落款处赫然写着——“盛闻”两个字。
一看见这个名字,靳明嫣就不可避免地回想到过去那些不痛快的事情,盛闻这个人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心理变态。
还有吴思思,他们兄妹俩都不太正常。
“哐当”一声,靳明嫣毫不犹豫把盛闻送过来的花丢进垃圾桶里。
晚上,靳明嫣约了几个大学时期的好友喝酒,她今天很开心,这种开心必须要和人分享。平时一定还会有李拥塘在,今晚他却缺席。
李拥塘走的时候跟各个好友都说过再见,唯独漏了靳明嫣。靳明嫣知道李拥塘丢下狠话说他再也不会回来巴黎,就如同她当年发誓,再也不会回京都一样。
靳明嫣不容易醉,今晚却喝得不太清醒。要散场的时候,她打电话叫代驾,却无意间拨通了陆同舟的电话。
“喂,嫣嫣?”
听见陆同舟声音的那一秒,靳明嫣倒在卡座的真皮沙发里,傻笑出声,口齿不清晰地喊他名字,“陆同舟,你在干嘛呢?”
“还有十分钟开晨会。”
“那我们只能说十分钟的话诶”,靳明嫣的嗓音拖着软软的尾音。
“只要你想说,不止十分钟。”
“那可以说多久?”
陆同舟软着声音哄她,“很久很久。”
劲爆的摇滚乐震破耳膜,靳明嫣一动不动倒在沙发上,“今天……你们都不在……”
陆同舟沉默了很久很久,靳明嫣没说话,他也没说。
大约二十分钟后,徐程被陆同舟叫来接人。徐程对这个并不陌生,靳明嫣从十六岁就开始喝酒,不知道喝醉过多少回,罗黎阿姨甚至暗中一家一家去找酒吧经理,不准他们接待靳明嫣。
徐程叹气,弯腰想拿走靳明嫣手里的手机,却听见她闭着眼睛喃喃道,“我想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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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 109
◎不想再见到他◎
为期两周的“GLO”画展结束, 靳明嫣收到了许多家画廊递过来的橄榄枝,条件都开得很好,她却不打算再签约, 想自己单干。
在一系列的铺垫下,《NEW》的名气节节攀升, 无数买家上门, 价格越来越高。趁着这个绝佳机会, 靳明嫣把《NEW》报送到“LH”画展,接下来就是等待结果。这个画展是林观鹤的遗憾,如果今年能入选当然最好, 如果不能……那就再等等。
身上没了束缚, 靳明嫣的心态渐渐平和,每天固定好时间呆在画室里画画,时间空闲了就找朋友逛逛街、喝喝酒,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 悠闲自在。
陆同舟每天都会发消息给她, 她回复的频率越来越低, 有时候甚至两三天才看一眼他发的内容,他打过来的电话也大多被她找理由给挂掉。
一眨眼,秋天过完,冬天来了,圣诞节将至, 这是属于这个西方城市的狂欢。每次踏出家门,大街上到处都是圣诞树和彩灯, 这里的人脸上都带着和善的笑容, 仿佛爱丽丝梦游仙境, 踏入了童话世界神秘的大门。
节日气氛日渐浓厚, 靳明嫣这个东方人倒是不怎么爱出门了。
圣诞前夕,和领居太太的小礼物一起送来的还有“HL”画展的通知书,其实结果在她预料之中,《NEW》没有成功入选。
随意把通知书丢到一边,靳明嫣化了个精致的妆出门找朋友,越是这种大众欢乐而她独悲伤的时刻,她就越不想一个人呆着。
朋友办的圣诞派对十分隆重盛大,半山别墅里人来人往,音乐舞蹈整天整夜不停,酒水络绎不绝。靳明嫣脱掉高跟鞋,拎着红色裙摆光脚进入舞池里,在这种热闹的气氛里,她能短暂地麻痹住神经。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凌晨时分,她和几个人一起横七竖八倒在宽大沙发上,五颜六色的彩灯在她眼里一直不停地闪,她只觉得晕乎乎的,脑袋里已经不清醒。
这时,朋友从别墅外面带了一个男人走进来。
“Yancy在那边,她心情不好喝了很多,我就没管她。”
男人绕开一地的障碍物走过去,单膝跪在靳明嫣腿边,移开别人横在她身上的手臂,而后,目光深沉地盯住她的脸。
迷迷糊糊间,靳明嫣能感受到他的大衣袖子上带着一股冷意,现在巴黎的气温已经很低了,越来越冷,要下雪了。
身上盖上他的大衣,靳明嫣被打横抱起来,男人熟悉的嗓音仿佛就在她耳边,“我先带她走,下次她再喝醉,麻烦打我的电话,我会找人过来接她,谢谢你。”
别墅外面一片漆黑,冷风呼啸,路边已经有车在等着了,陆同舟把靳明嫣放进车里,怕她冷,干脆把人抱着放在腿上,让她躲在他怀里。
靳明嫣醉得厉害,沉睡不醒。
陆同舟万分怜爱,轻吻她头顶发丝。这么久不见面,思念一天比一天浓烈,可怀里这个却只想着怎么将他从生活里淡去。
开车的助理忐忑开口,“陆总,飞日本的机票是明早七点的,要推迟吗?”
陆同舟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两点,他轻轻叹气,“不用。”
他压缩了大半个月的工作,好不容易空出来一天,可到巴黎后的大半时间都用来找她在哪里,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把日思夜想的人抱在怀里,却一句话都不能和她说。
还剩下不到五个小时,陆同舟让助理把车停在靳明嫣家楼下,依旧抱着她不肯松手。跟着来巴黎的助理看不下去了,下车去了便利店,陆总不眠不休赶项目进度,飞日本前绕来巴黎,就是为了来这看一眼。
陆同舟和靳明嫣在车里呆了一晚,快六点的时候,助理过去轻敲车窗,“陆总,我们该去机场了。”
陆同舟看起来一夜没睡,把靳明嫣送上楼,在楼上呆了半个小时才下来。
靳明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吃完饭后打电话问朋友才知道陆同舟来过。
陆同舟来了,又走了。
靳明嫣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想给陆同舟发个消息,一句话删删改改,最终还是没发出去。说什么呢?他们现在一个在京都,一个在巴黎,陆同舟又这么忙,往后的日子只怕越来越难见到,无论多么深的感情,恐怕都熬不过这经年累月的时间。
干脆就不说了,慢慢彼此淡忘,最终答案交给时间来书写。
靳明嫣丢开手机,把自己关进画室里,波澜起伏的心情终于平静,傍晚的时候打算出门去买点小礼物用来回赠领居太太。
进卧室拎起包,突然发现里面多了一个白色信封,封面上写着“嫣嫣亲启”,一看就是陆同舟的笔迹。靳明嫣坐在床边,打开这个信封,里面的信纸厚厚一沓,黑色的钢笔字苍劲有力。
陆同舟给她写了一封长达万字的“劝慰信”,信里引经据典,细数古今中外名人传记,告诉她每个人的成功路上总有磨难。虽然《NEW》没入选“HL”,但每个人都承认了它是一副优秀的作品,都知道它出自中国画家靳明嫣之手,她的老师也一定会为她骄傲。爱她的人,都希望她再起征途。
陆同舟在信里写,“仔细想想,一路走来,我和你都不算顺遂,和你分开的那些日子里,我也曾怨恨命运对我不公。就在现在,我在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你正乖乖地趴在我腿上睡着,车窗外寒风凛凛,唯有你我彼此温度相依。嫣嫣,我转念一想,或许现在已经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看完一整封信,屋外已经彻底天黑,靳明嫣趴在床上,把头埋进柔软的被子里,泪水渐渐打湿一片。
知道她失利又失意,他特地赶来巴黎,人明明都走了,还留下一封信。他总这样,总是告诉他没关系。
再次收到陆同舟的消息已经是半月之后,彼时她正和朋友在偏僻的乡下度假,陆同舟说他到巴黎了,靳明嫣没有立马回消息,但下一秒却跟朋友说她要提前回市区。
“现在回去吗?下了好大的雪啊,我去问问有没有人能跟你一起走。”
收拾好东西,天色暗下来,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朋友劝靳明嫣不要一个人上路,她却态度坚决,在燃着篝火的院子里给车子加满油,毅然返程。
蜿蜒的山路加上下大雪,车不好开,但想到有人在等她,靳明嫣的内心就轻松愉悦,一个人开车,这一路的孤独都算不上什么。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靳明嫣来不及脱下大衣,客厅里响起了门铃声,她眼神发亮,飞奔过去开门。
门打开,一张漂亮的女人脸蛋映入眼帘,而陆同舟西装外套凌乱,正醉醺醺靠在她肩膀上。
女人的手臂搂着陆同舟的腰,嗓音冷淡,“靳小姐,好久不见。”
靳明嫣一直盯着陆同舟,嘴里却不忘回答,“如果我没记错,你叫顾语?是陆同舟的副手?”
时隔很久,靳明嫣还记得第一次在落星镇里见到顾语的场景,陌生的女人因为陆同舟而对她一身敌意,她说,“我是陆总的副总。”
顾语轻笑,“靳小姐记性真好。”
“你记性也不差。”靳明嫣双手抱胸靠在门上,眉眼冷倦地看着陆同舟,“你们什么意思?这么晚了来按门铃,难道不怕打扰到我休息吗?”
“陆总让我送他来这里。”顾语顿了一下,再次开口时藏不住那点敌意,“他今天给你发了消息,你为什么不回?他以为你不想见他,所以和客户吃饭时一直喝闷酒,以前见客户时他从来不这样的。”
靳明嫣冷笑,“不是他以为,就是我不想再见到他。”
“靳小姐!”顾语突然提高声调,圆圆的眼睛里有怒气,“还请靳小姐嘴下留情,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呆在巴黎不好过,他也一样,他甚至比你更难。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一点也不能理解他。”
靳明嫣心里怒火中烧,站直身体,“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总,有资格对陆同舟的感情生活说三道四吗?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顾副总,我们今天才第二次见面而已,请注意你的态度!”
面对靳明嫣的咄咄逼人,顾语面上难堪,今天的确是她越界了。她跟着陆同舟来巴黎,来这个有她的地方,她只觉得压抑。
这的确只是她们的第二次见面,但在陆同舟身边工作的每一天,她总能听到“靳明嫣”这个名字,如影随形,越来越成为她的噩梦。
陆同舟在两个女人的争吵中睁开眼睛,看见靳明嫣的第一秒,他毫不犹豫扑过去抱住她。
“靳明嫣……”他弓着身体,趴在她肩膀上低喃,喊她的名字,“嫣嫣……”
靳明嫣心绪难平,咬紧牙关,“滚远点,别抱我。”
“我想你……”
“滚开。”
顾语默默转身,把人送到,她这个副总的工作就完成了。
陆同舟酩酊大醉,靳明嫣照顾了他一晚上。上次他来巴黎,她也同样喝得不省人事,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今天晚上又是这样不好看的场面。
快天亮的时候,陆同舟突然发起了高烧,靳明嫣给他吃药降温、物理降温,但都没效果,只好开车急匆匆把人送到医院里。
知道消息的顾语很快赶到医院,身后还跟着这次的工作组同事,西装革履的一群人。
顾语语气急促,“陆总怎么样了?”
靳明嫣站在病房门口,只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大衣,头发凌乱,“急性肠胃炎,医生正要给他挂水,退烧后应该就没事了。”
“……应该就没事了?”顾语冷笑,不顾这么多人在场直接朝靳明嫣发火,“靳小姐,请问什么叫应该没事了?!你根本不知道他有严重的胃病吧?你昨晚也没给他吃药吧?更别说给他吃点东西了!您是尊贵的大小姐,根本不知道怎么照顾人!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靳明嫣倏尔抬起眼,死死捏着拳头,“你倒是知道怎么照顾人,你倒是什么都了解,那你为什么把他送到我家来?你怎么不自己照顾他?你什么心思我们都清楚,他喝醉了,你不是正好有机会?你把握不住机会,你怎么不说自己蠢呢?”
靳明嫣的话简直是在这么多同事面前赤|裸|裸侮辱她,顾语难下台,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我从毕业就跟着陆总,他最难的这几年,我始终没有离开,我和他不仅是上下级关系,更是朋友!你没资格这么说我!”
“很好!非常好!你和他是朋友就更好了!”靳明嫣当着一众人的面发飙,把手里的单据全部砸到顾语身上,有几张甚至砸到了她的脸上,“你去照顾他!你把他带走!别让他对我纠缠不休!别在这摇尾乞怜!一个男人而已,还不值得我为他如此耗费心神!你要就拿走!”
狠话脱口而出,靳明嫣却不觉得痛快,反而窒息,眼眶发热,有什么在摇摇欲坠。
“陆总……”
有人回过神来发现了靠在病房门口的男人,穿着小兔子睡衣,衣袖和裤腿都短了一大截,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却让人笑不出来。他的脸色太苍白了,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这么多人里,他只不眨眼看着靳明嫣的背影。
……真无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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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 110
◎“哪里配得上您。”◎
陆同舟捂着腹部, 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医生让他别站在门口,赶紧进去躺病床上挂水。
陆同舟固执看着靳明嫣的背影, 她不动,他也不动。
医生嘟囔, “你不疼吗?”
陆同舟用力撑在门上, 虚弱地咧嘴笑, “……疼啊。”
“医生,我这更疼。”陆同舟的手掌往上移,放在了心口位置, “我这是不是有毛病?要不要去挂个心内科看看?”
两个女人争风吃醋, 而工作组大多是男人,就这么看着都不敢说话,气氛逐渐冷下去, 只有陆同舟的助理站出来, “陆总, 您先看病吧, 身体要紧。”
助理尴尬地看看这个女人,又看看那个女人,“靳小姐、顾副总,你们这……先让陆总去挂个水吧……”
脚下是各种被靳明嫣用力丢到地上的缴费单据,每一张上面都有陆同舟的名字。情绪冷静后, 靳明嫣越看越心梗,刚刚那些话并不是她本意, 她现在也不想回头去看陆同舟脸上的表情。
她想走, 本能想逃避这种难堪的场面。
“靳明嫣。”
靳明嫣刚有离开的念头, 手腕立刻被一只滚烫的手掌攥住, 身后的人就像会读心术,抓着她不肯放手。她一挣扎,他的手臂就像是藤蔓一样缠上来,身体带着高温度从背后抱紧她。
“是谁惹我们总裁夫人生气了?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陆同舟弓着背在靳明嫣耳边轻声细语,疲惫又无奈,仿若一个绝望的人走到穷途末路,“我要哄好久、好久才能哄回来。”
一句“总裁夫人”,无限亲昵,陆同舟的态度已经很明朗。这么多年,陆同舟身边诱惑不少,但他从不跟哪个女人玩暧昧,哪怕是能力出众的顾语,在他这连一个私人饭局都约不到。
他的七年,每一天都在为跟她的重逢做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难,她的心就是不肯再为他软一点。
陆同舟带组来巴黎有重要项目要谈,时间就定在今天,他没挂水,吃了点药,准备出发去开会。所有人都在劝他,但没劝住。
陆同舟在病房里换衣服,西装一穿,金丝眼镜一戴,他又变回那个无所不能的陆总,走出病房,工作组的同事正站成一排等他。
刚刚听到这些人在私下谈论,现在能让陆同舟亲自过手的项目个个都不简单,多耽误一分钟都是在烧钱。
靳明嫣站在窗边,玻璃上有因为她呼吸而产生的白雾,在白雾范围越来越大的时候,她偷偷抬眸看向正在向下属交代工作的男人,越看越陌生。所以说,分开了七年就是分开了七年,总有一些陌生感会存在。
陆同舟隔着人群看过来时,靳明嫣已经先他一步移开视线。
“噔、噔、噔”,黑色皮鞋一步步踩在医院走廊的白色瓷砖上,陆同舟把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压住眼底神色,靠近靳明嫣身边,“所以就是不肯正眼看看我,也不肯开口跟我说一句话是吗?”
他这句话太沉重,靳明嫣手指轻颤了一下,牙齿咬住嘴唇,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有句话一直放在心底,犹豫后终于准备开口,陆同舟却在下一秒和她擦肩而过。
靳明嫣愣在原地。
长长的走廊里,陆同舟大步离开,身后跟着西装革履的工作组,步履匆匆,离她越来越远。
在杂乱的背景音里,靳明嫣突然回忆起和陆同舟分手的那段日子,无论她怎么挽留,他都不回头。她当时害怕极了,一天比一天绝望,陆同舟这么爱她,她这么爱陆同舟,他怎么能不要她呢?她想不明白,她歇斯底里,她彻夜难眠……
如今她终于能做这个不要他的人,怎么还是难过。
靳明嫣抬手擦脸上逐渐冷却的眼泪,那句“陆同舟,身体最重要”终究没能对他说出口。
回家后靳明嫣想补觉,可怎么都睡不着。何今颜见她一直不回消息,不放心地打电话过来问。
听她讲述完整件事情,何今颜笑话她当局者迷,“你怎么就不肯承认呢?靳明嫣,你还喜欢陆同舟,你还爱陆同舟,你在嫉妒这七年里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
靳明嫣把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沉默以对。
何今颜叹气,“靳明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打算离开巴黎这件事跟他说了吗?”
“说话啊靳明嫣,你没跟他说是不是?你要卖房子的事情也没跟他说是不是?”
“你说句话好嘛我的公主殿下!别让人总是为你操心。反正我不同意你卖掉巴黎的房子,我是个思想传统的人,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总要有个属于你自己的地方吧?你不能全世界漂泊,最后落得个居无定所吧?”
靳明嫣终于开口,“这只是个住的地方而已,卖掉也没什么。”
“留下又能怎么样呢?以后你回了巴黎,好歹有个家可以回是吧?”
“我不需要。”
“那你回京都来。”
“……不。”
“靳明嫣!!”何今颜真的发火了,“你要跟着师兄师姐去环球旅行我不反对,你想去哪都可以,但你不能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不准有不回家的打算!我绝对不会同意!”
靳明嫣态度坚决,“走到哪就是哪,没什么不好。”
而后,她自嘲苦笑,“小颜子,我哪有家呢。”
这下,何今颜一句话都说不来了。
小时候的靳明嫣活泼可爱,玩过家家最喜欢当“妈妈”,后来到了巴黎,她同意Antione的求婚,她说她想在巴黎成个家。
明明……靳明嫣是想有个家的。
何今颜突然说,“嫣嫣,安定下来吧,和陆同舟结婚,你们成个家,好吗?”
靳明嫣懒洋洋窝在被子里,被何今颜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到,笑出声,“我和陆同舟现在是可以结婚的关系了吗?”
“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为什么不行?”
“七年前,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为什么我们还是分开?”
终于轮到何今颜沉默。他们两人分开的这七年,在浪漫的爱情面前,成为最真实最痛的存在。
“我和他结婚,再次深爱他、依赖他,然后又出现某一件事,他又放弃我。”靳明嫣很冷静,冷静严苛得不像是个有感情的人,“一个顾语,我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没有暧昧关系,我还是生气,我还是控制不住说出违心的话来,谁能保证以后会不会出现更加重量级的赵语、张语、李语……七年,小颜子,真的太久了,足够他遇见很多女人,和很多人发生难忘的故事。”
“我全心全意爱过他,是他自己放弃了,只此一次,让我丢了半条命。”说到最后,靳明嫣只剩下冷笑,“我好不容易重新活过来,他又出现,可我哪还敢交付一颗心出去?”
何今颜苦口婆心劝她,“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你们依旧彼此相爱,这还不能够成为你再给他一次机会的理由吗?”
何今颜说了这么多,靳明嫣也逐渐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你不是不婚主义吗?”
何今颜叹气,“我是想着你能和自己爱的人有一段婚姻,总比冰冷的联姻要好。”
——————
挂了电话,靳明嫣还是睡不着,一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她干脆起床去超市买食材煲汤。
拎着一大袋东西冒着风雪赶回家,找了好几个教程才勉强顺利把汤煲上,一回头,厨房已经一团糟,锅碗瓢盆满地都是。
这几年里,靳明嫣总共学会了做三道菜,番茄炒鸡蛋、香煎豆腐、油煸豆角,今天她全都做出来了,端上桌,也算是三菜一汤。
菜做好后,她洗了个澡换上毛茸茸的睡衣。明亮的灯光底下,靳明嫣一个人沉默地坐在餐桌边玩手机。
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她在等人。
从七点等到十点,菜热了好几遍,本来就难看,现在更难看了,让人倒胃口。靳明嫣打电话叫了个家政过来收拾残局,自己进卧室睡觉。
接连三天,陆同舟人在巴黎,却没出现在她面前。
靳明嫣一直在家里收拾东西,能捐的都捐了,不能捐的都打包送给朋友。把房子挂在网上售卖后,她逐渐心如止水。
对于巴黎,她还真没有几分留恋。能让她留恋的,也正在远离她。
第四天,靳明嫣出门跟一个师姐去见林观鹤生前的老友,他们坐在咖啡店聊了很久,靳明嫣全程红着眼,当听到林观鹤曾称赞她是他最有天赋的学生时,她再也忍不住躲去了洗手间。
老师想要去看的世界,她会替他去,老师想要的自由,她也会拥有。
吃完饭,师姐先行离开去处理工作,靳明嫣一个人在这条街上散步。走到红绿灯路口,天空飘起小雪,有一家金饰店里放起了中文版的“过年好”。
靳明嫣有一瞬间恍惚,不知不觉,她即将要在巴黎过第七个年了。
雪越下越大,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靳明嫣收到了陆同舟发过来的一个位置,除了这个其他什么都没有。
“谁要管你在哪。”靳明嫣低头看着手机轻喃,小雪花轻飘飘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突然勾唇笑了一下。
陆同舟发过来的是一家私人会所的位置,靳明嫣办了一张卡进去,今晚有人包场,靳明嫣报了陆同舟的名字,出来接她的人是顾语。
靳明嫣瞬间就明白了这件事,“是你用他的手机发了位置给我?”陆同舟那么倔的性子,这次又这么生气,哪会这么轻易低头。
顾语点头,眼神复杂,“是,他一天看无数遍你有没有发消息给他,放下手机的时候忘了锁屏。”
推门进去,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糜乱不堪,但也吵闹,一群平日里时斯斯文文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勾肩搭背在唱歌,一群女孩子坐在一边鼓掌。
包间里酒气弥漫,看来这些人都喝了不少,尤其是陆同舟。
他的外套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哪去了,白色衬衫皱巴巴套在身上,胸膛露出一片,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把一只脚随意地踩在前面的玻璃桌上,袖子胡乱卷起,动作凶狠地拿起酒瓶往嘴里倒,小臂上力量爆发,青筋蜿蜒,引得一群女孩阵阵欢呼。
有人看见了顾语,也看见了她身后的靳明嫣,好奇地问,“YU,你带谁来了?”
顾语笑笑没回答,就算她认输,“总裁夫人”四个字也实在难说出口。
靳明嫣走到陆同舟身边,一把夺走他手里的酒瓶,陆同舟倏尔抬起头,锐利冰冷的眼神直直看过来。
“跟我走。”靳明嫣干巴巴说了三个字。
陆同舟眼睛不眨看她,突然站起身,高大的身躯不断逼近她,“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你不是让我不要在你面前摇尾乞怜吗?你不是说让我跟别人走吗?”
靳明嫣往后退,“你到底走不走?”
“如果我不走呢?”
“你爱走不走!”
“看看。”陆同舟端起酒杯,迷醉的视线在她身上流转,勾唇冷笑,“你对我的耐心不超过三句话。”
靳明嫣抿抿唇,想解释,“陆同舟,我——”
“唔——”
眼前一黑,嘴唇突然刺痛,陆同舟这个神经病突然像只狗一样冲上来咬她。靳明嫣反抗,陆同舟用力掐着她的腰,懒懒地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下一秒,靳明嫣被他推倒在柔软的沙发里,一抬眸,陆同舟的身躯扑过来,重重吻住她。
包间里众人的起哄声盖过劲爆的摇滚乐,陆同舟跪在她身边吻她,眼睛闭上,长睫毛轻颤,他是最虔诚的信徒,唯爱他的信仰。
一吻结束,靳明嫣搂着他的脖子轻喘,“你这样,我在巴黎找不到男朋友了。”
陆同舟低笑,抬起眼时眼底一片阴鸷,“谁敢?我让他死。”
靳明嫣在他怀里巧笑嫣然,“陆总,我如今只是一个小画家,哪里配得上您。”
惹了她生气,她从不肯轻易放过,这不,一刀直往他心口上插,非得让他尝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陆同舟反倒笑起来,抬手用虎口捏住她柔软的脸颊,“今天晚上可是你自己来找我的。”
作者有话说:
一个口是心非,理智与情感不断挣扎,另一个嘛,那就是……嫣嫣再爱我一次~
正文完结应该快了,一些事情会写到番外里去,如果宝贝们有想看的番外也可以留言,让我提前准备感谢在2024-01-26 20:05:25~2024-01-27 23:2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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