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男妖精

    ◎谁卧房夜夜不点灯?◎

    猝不及防四目交接。

    鹤眠心一跳, 突然想起自己身陨那日他也在场,不知道那时他在做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光是从醒来后虞渊为她做的种种来看, 他先前戏谑口吻说的“殉情才是喜闻乐见的圆满结局”, 这一瞬, 似乎赋予上了实际, 变得不再仅仅只是一句玩笑。

    鹤眠生出种强烈的直觉, 若是放在今时今日,眼前的人或许真的会心甘情愿地, 和她一起去死。

    她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鼻尖蓦地发酸。

    可现在不是适合煽情的场合,还有其他人在。

    鹤眠没有冒然把他的伞柄往后推,而是直起身, 缩小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目光回到阿婆身上那一刹, 虞渊会意地走进伞内一步, 仍在身后望着她。

    阿婆像是还有话说,看看鹤眠身后的人, 支吾道,“天女,仙君,其实还有一串……”

    说完,又从背篓里翻出一串茉莉花手串。

    和鹤眠戴着的不同, 这串选的是花苞,用的是透明鱼线串的,末尾续以纯白玉线。

    款式比较中性。

    显而易见,是给虞渊的。

    做手串的时候, 没想过那么多, 甚至来之前阿婆也没见过天女和医士。

    真见到人时, 才发现做的手串女款适合天女,男款尽管已经做得很中性了,可确实不怎么适合。

    这位医士身量修挺,浓眉长眸,周身凛着一股清傲漠然的疏离感,医者的仁厚慈爱看不太出来,若不是举止斯文矜贵些,反倒更像是镖局走镖的。

    第一眼看见天女和医士,就像看到一只纯良的兔子和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走在一起。

    给雄狮戴花环?

    不合适。

    碍于虞渊的不好亲近,阿婆留下手串就准备离开。

    鹤眠叫住阿婆,把伞递出去,“阿婆,下雨呢,打伞走吧。”

    阿婆迟疑。

    鹤眠绽出笑意,“不打紧,临水岸就到了,你回去的路还远。”她晃晃戴上手串的手,“谢谢你的心意。”

    意思很明显,你跋山涉水来为我送花,我怎么能让你冒雨回去?

    伞送到阿婆手中,神识里那股细密凝聚的感觉更加的清晰,鹤眠只当是雨天风凉,体内气息顺畅,也没太在意。

    望着阿婆的身影消失在霏雨朦朦的尽头,鹤眠侧身,看向同一把伞下的人,“手伸出来。”

    虞渊朝她举举拿着灯笼的手,“都拿满了,怎么伸?”

    “你在不满意什么?”

    鹤眠捉腔拿调地学他平时的说话语气。

    “哪敢不满意。”那口吻还真有点小媳妇百依百顺的回事。

    鹤眠低头研究阿婆留下的另一条手串,似乎是要给他戴的架势,嘀咕着数落他,“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捏到两边的玉带,盯上了他撑伞的手。

    虞渊下意识拒绝,手却没移开,“不戴,姑娘家的东西。”

    “谁规定了只能姑娘戴,这是人家阿婆一翻心意。”

    他除了嘴硬着,分明没躲,带上也不会费功夫,而鹤眠偏要他亲口答应,略带要挟地睨他眼睛,问第二遍,“给不给戴?”

    “给给给。”虞渊一脸纵容,“命都能给你。”

    “你的命是你的,不要你为了我轻贱自己的命。”

    一说到为她死这种话鹤眠不由自主就较真起来。

    ——“神尊想什么,我指的是拨云撩雨那种,把命给你。”

    他故意用死不正经的下.流话模糊这个沉重的话题。

    鹤眠装作没听见,不搭理他,也没再揪着那个让人不高兴的话题,臊着脸仔细把手串绕过他冷白的手腕,系结。

    “这手串是对你近来功绩的认可,你太凶吓着别人了,那就只能我替他们传达对你谢意好啦。”

    鹤眠左偏一步,没了伞柄的遮挡,他的脸清楚地装进眼里。

    那时的雨不大,比穿手串用的鱼线还细,但鹤眠就觉得头顶的伞被雨哒哒哒地砸着,和她的心跳一样,又重又密。

    大约是他任人鱼肉后的眼神太过怨念,炯炯望向鹤眠时有声似的,仿佛对她说,这下你高兴了我不高兴了还不快敷衍哄哄我。

    鹤眠心一软,踮脚揉揉他脑袋,一副我家傻大个终于出息的语气说,“为你感到骄傲,我的神主。”

    说完,笑眼潋滟地瞅住他。

    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却不是眯成缝,像是一弧上弦月,聚着清白的光亮,能照亮人心一切的黑暗。

    虞渊看得痴迷,神思恍若在她揉的那一下里碎得稀烂,一时忘了做出回应。

    也不知道她是发现了什么,笑脸慢慢变作惊讶,只是还是笑着的。

    虞渊再眨眼,她已经从伞下跑掉,正迈步跨过门槛。

    神识里紧跟着传来她欣喜激动的声音。

    ——“回光石有反应了!”

    *

    白日下了许久的雨,本以为今年中秋是看不到月光了,没想到天公作美,申时后便天晴了。

    夕阳还没彻底落下,圆满的月亮就已经挂在天上。

    虞渊和鹤眠都不是会主动制造热闹的人,相比下虞渊更享受只有两个人的时光,但重霄坚持难得聚在一起,中秋节,就更应该入乡随俗。

    想到今早鹤眠囔着没试过雨中漫步,无论他怎么哄,她都犟得不行直到他松嘴她才笑了。

    鹤眠应该从未试过三两好友聚在一起中秋把酒赏月,虞渊心念一转,就随重霄折腾去,说今夜的花销一概入他的账。

    拿到令箭,重霄在临水岸挑了个最适合的观月点,洋洋洒洒置办了许多东西。

    回光石其中的一处凹陷补全了,鹤眠回忆着异样初起时发生的事,应该是阿婆给她戴手串触发的。

    试过所有的办法,原来修补回光石的,居然是一件寻常又意义非凡的物件。

    鹤眠不自觉想起从前阆苑六神和她说的,阿眠,你活得太冷情了。

    细想也是,既然是阆苑六神残存气息所化,那要修复,自然多少也是带了些他们从前的期盼的。

    只是回光石下一处指向的位置,在酆都。

    鹤眠若有所思地端详着手腕的花串,神识可感的范围内便听到水蒹蒹在前院的嫌弃声,“你这灯笼也挑得太寒碜了吧。”

    重霄:“爱要不要,说的好像你真会玩儿似的,不喜欢让老江给你买去。”

    水蒹蒹心虚反驳:“谁……谁说要他买了!”

    鹤眠没忍住笑出声,终于被外面热闹的气氛吸引,拉开门。

    很有默契地,她刚拉开门,虞渊准备敲门的手还没放下,那只戴着手串的手,攥着一束五颜六色的花,看样子是给她摘花去了。

    临水岸的人大多到前院去了,这会鹤眠卧房前静悄悄的,难怪虞渊光明正大地敲门从门入。

    “你快进来。”鹤眠偷情似地将人拉进房,砰地带上门。

    虞渊为她乖张的行为逗笑,倒没说什么,径直往花瓶的地方去。

    鹤眠跟着过去,搬了张小凳看他插花。

    “这样放好看么?”虞渊没挑破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脸看,快插.好时,低垂眼看向她。

    贪恋美色被抓个正着的鹤眠若无其事地偏开视线,还真考究地打量他插好的花,她随意调换了两朵的位置,眯眯笑,“我觉得这样更好看。”

    虞渊看着花瓶边缘那朵,因为鹤眠调换后一柱擎天的紫瓣,笑而不语。

    “今日买了很多醉仙梦,想不想喝个痛快?”花插完,他捻诀挪了张梨花木雕花圆凳坐下,筋脉分明的手握住圆凳脚一拖,鹤眠连人带凳就到他身前。

    鹤眠被突然前滑的这一下吓得下意识抓紧了凳沿,险险停在某人岔开的长腿前。

    等圆凳不动,她迷惘抬眼,直直撞进虞渊内勾外挑的长眸里。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窗旁那盏书法灯柔和的橘光笼着他眼底的笑,他像个男妖精,周身浮着一层茸茸的狐狸毛似的虚光,诱她沉沦堕落。

    “庆祝回光石成功修补第一处凹陷。”极近的距离,他说话的声音磁性又富有颗粒感,细细摩挲着鹤眠的鼓膜,光听着,就是一种享受,“在府内,不用怕醉。”

    真的好久好久没喝过瘾了。

    感觉他伸过手来,不知用抚什么动物的手法,掌心在她耳畔浅揉了两下,怪是舒服的。

    鹤眠轻颤,猫呜似地问,“真的可以?”

    虞渊微不可查地抬唇,长睫打下的半截翳影飞快地掠过一抹狡色,肯定,“真的可以。”

    “那我们快去!”

    *

    两人到前院,前院早是一片张灯结彩。

    紫檀八仙桌上,林林总总摆满了大碟小件,仙娥们忙碌布设的身影穿梭在灯影间。

    栖道也不等人,自个先喝了,醉醺醺枕在那棵山茶树处,偶尔打个酒嗝。

    重霄和水蒹蒹仍鼓弄着灯笼,远远便听到水蒹蒹不满地抱怨,这个灯罩太丑,那个造型太俗,半天挑不出一个心仪的。

    等好不容易挑了个看得顺眼的,蜡烛一点,糊得厚厚的棉纸几乎把里头的烛光吃得一干二净,根本看不出点了烛。

    水蒹蒹当场跨脸,两手捧着灯笼,遭受了巨大精神打击的脑子想到什么就往外崩,“呜呜呜,这个灯笼的光比公子夜夜不点灯的卧房还要暗……”!!??!!!

    整个前院的时空,突然被这一句不经意的话,摁下了静止键。

    神经大条的水蒹蒹还未意识到自己捅破了什么惊天秘密,寂寂哭腔在转身撞见刚迈进前院便愣在原地的虞渊和鹤眠时,倏地停了。

    前院最后一点噪音在虞渊阴恻恻的凝视下,彻底消没。

    中秋夜的前院,风高气凉。

    “谁卧房夜夜不点灯?”

    一副懒腔懒调自前门入,强势地将前院沉到海底的气氛一脚又踢回海面。

    众人齐齐望向门口。

    作者有话说:

    水蒹蒹:这种情况下生还概率有多大?

    月亮几两:忘川河水泡茶,请问想喝点什么,雪峰毛尖、东湖银毫还是老君眉呢亲?

    江与凝(马不停蹄赶来路上):真的一刻都不给我消停。

    月亮几两:少夫人们,你们敏锐的嗅觉闻到下一个高速的味道了吗?估计接下来再有三四章就能写到了。(最近各位少夫人出门一定要做好防护,第四天,我还烧到快39度,可不是玩的。)

    感谢在2024-01-05 13:09:09~2024-01-06 14:0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ˋε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2  ☪ 做交易

    ◎我可以不要名分◎

    鹤引提着一盒不知什么东西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出去, 谁让你进来的。”

    话未落,神息便毫不留情地朝那人劈过去——

    鹤引矫健地躲过,滚了一地的灯笼离门近的几只, 直接被这阵神息打出门外, 迎面扣到进门的墨长青腿上, 又反弹回前院, 突突贴地低蹦着。

    鹤引眨眨眼, 一脸他好可怕的表情藏到山茶花树后,指着虞渊, 企图挑拨离间,“是他,他拿灯笼砸的你。”

    墨长青顺着往某个方向落了眼, 无可无不可地, 像是早习惯虞渊的脾气, 丝毫没有要计较的意思,弯腰将门边两只灯笼捡起, 放回重霄面前的灯笼堆。

    重霄爽直话多,开了个头,两人便开始谈笑风生,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

    借刀杀人行不通,鹤引不死心, 转而和鹤眠打报告,“天女你看看,我就说他脾气坏,他抄家伙打人!”

    “谁!谁踢我!”鹤眠还没来得及说话, 山茶树下睡得酣熟的栖道先抱着屁股, 气冲冲扭头找人算账。

    鹤引哈笑着抬手, “实在对不住,不是要有心踢你的。”

    “哼。”栖道气得吹须瞪眼,干脆地也不要了,跌跌撞撞朝八仙桌去,占了个最近的位置,醉得摇头晃脑。

    山茶树后瞬间剩下鹤引孤零零面对虞渊的死亡凝视。

    “最后一遍,出去。”

    虞渊语气坠到冰点,掌心下逐渐汇聚的灵力昭示他耐心告罄。

    ——自己出去或者他请出去,二选一。

    鹤引底细如何鹤眠不清楚,但虞渊的脾性,鹤眠是了解的,空气里剑拨弩张的味,应该是有来处的。

    鹤眠没插手,有着和当初那句“不是我救的你,是他,你要感谢的人是他”一样的语气说,“临水岸是他的府邸,给谁进来是他说的算。”

    意思不能再明显了:这是他的地盘,别说是让你出去,他就是揍你在这我说话也不顶用。

    远处看戏的三人同情地看向鹤引。

    “中秋夜动手打架不吉利。”鹤引一脚后撤,一手掌心朝外做了个你冷静点的动作,麻溜措辞,“我这不是看你这边热闹,想过来凑凑。

    放心,凳子不占你的,我自己从近水楼带了。

    也不白吃你,我带了东西,南浔百年老字号,品珍阁的莲蓉蛋黄月团。”

    说完,他晃晃手里红绳油纸包扎的月团。

    虞渊向八仙桌抬抬眉骨。

    鹤引狐疑地瞄了瞄。

    八仙桌上叠成小山状的金盘子,最上那一碟,赫然就是他说的莲蓉蛋黄月团。

    鹤引:……

    不远处的重霄神气地拍拍胸膛,回虞渊一个我办事靠谱吧的眼神。

    眼看再没有合理的理由,就要被强制遣送出去,鹤引灵光一闪,神秘道,“你留我在这过个中秋,我和你分享一下秘密怎么样,划算吧?”

    虞渊神情寡淡,“不感兴趣。”

    “别急嘛……”鹤引卖关子,漆眸一眯,紧接着经识海给虞渊传了句话。

    ——“你还不知道善念作何用的吧?”

    “考虑考虑?”这一句鹤引没用识海传音,用回那不羁懒散的调子说话。

    虞渊依旧面凉如水,看不出是真的在意鹤引这个所谓的交易还是在想其他事。

    静了会,他说,“不可以越过前院,亥时前离开。”

    “你说了算你说了算。”鹤引当真变幻了张圈椅,刚准备挤到鹤眠边儿的位置,虞渊冷飕飕的声音补充,“这个位置,不是给你的。”

    鹤引两手放到额侧投降状,“那我坐旁边总行了吧。”

    虞渊不咸不淡地扫了眼,没说话,那边,便察觉魔魇的气息抵达临水岸。

    虞渊眉头微微蹙深,用神识和鹤眠说了句便稳步走出门,经过灯笼堆那三个僵站着像雕塑的人时,他回头扬扬下巴,“你们先入座。”

    水蒹蒹会意,最先动身,余下两人也陆续跟过去寻位置坐下。

    一张八仙桌,水蒹蒹挨着鹤眠,重霄挨着圈椅上仰睡的栖道,右边是墨长青,再往右,便是鹤引。

    水蒹蒹和鹤眠两边的位置空着,左右断开也算坐满人。

    虞渊一走,鹤引又活络起来,看见鹤眠手腕的花串,半个身攀到桌上,探头探脑地审视那玩意。

    也不管男款女款,干脆自己变了个一模一样的戴手上,就连鱼尾丝带的褶都仿得分毫不差,小孩似的,冲鹤眠得意地挥挥手腕。

    水蒹蒹看不下去,势要灭灭鹤引威风,也跟着变了个一模一样的戴上,冲鹤引炫耀。

    一时间,水蒹蒹和鹤引两人便针尖对麦芒起来。

    夹在中间的鹤眠被吵得不得安生,微微将圈椅后撤,思绪随着虞渊的离开而飘远。

    重霄话唠,不掺和水蒹蒹那边的幼稚局,津津有味地和墨长青吹嘘自己当年的风采,偶尔不着痕迹地觑鹤眠两眼。

    “来,今日我心情好,亲自给你们添酒。”重霄忽然起身,一手拎着坛醉仙梦,一手握着坛果子酒。

    自墨长青开始,挨个替他们把面前的杯盏斟上酒水。

    “你俩消停点,吵着阿云了。”重霄给鹤引斟酒时,特意拍拍他的肩膀,挑着酒瓶肚子往门外那个方向一指,明里暗里示意两人。

    逞口舌之快的两人不约而同睇去,门外没见着人,风一吹,只看到一截那人的衣袍,可足够令两人识趣噤声。

    互怼到兴头的两人默契地将战场转到八仙桌上,总归是不聒噪了。

    知道鹤眠喜欢喝醉仙梦的人不多,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那日水蒹蒹作人情给她的两坛,还是水蒹蒹从白衍天那打听到她问了买醉仙梦的地,以为她喜欢。

    可她醒来后,从未向外承认过自己喜欢醉仙梦,在外喝也是浅浅的一两杯。

    重霄没像给其他人斟那样,问她要果子酒还是醉仙梦,默认给她斟上醉仙梦,末了还托着杯身,推近些,借着斟酒推杯的动作,用只容两人听见的微妙声音道,“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鹤眠脑袋嗡地一下,刹那间明白过什么,她惊诧追望,只捕捉到重霄眼里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认出她了。

    *

    临水岸门外。

    努力消化掉“居然有串不要命的小花串胆敢环在他们最英明神武的渊帝陛下手腕上”这个事实的魔魇刚用密语和虞渊禀告完,墨长青把鹤眠神尊到过洗髓陵的事告诉枢离后,他秘密盯梢了许久,不少掩盖气息来试探的仙家无功而返后,今日终于见到有个乔装掩容,像极枢离的人,亦尝试潜入忘川河底。

    余光便瞥见有人往这边走来,他下意识进入警戒状态,直到看清来人。

    江与凝收到虞渊消息到临水岸小聚时,正跟踪枢离回到桃源境。

    原本早就该到临水岸的,路过街市时,他看见有家卖兔子灯笼的小铺。

    竹编手艺,简单封以刷了桐油的白棉纸,不算很出彩的做工。

    真正吸引江与凝的是那两只粘上去的兔耳朵,毛茸茸的。

    恍神间他似乎想到了某张脸。

    老板眼尖,拉着他说了半天这灯笼做起来多费心思多耗时间,没有哪个小姑娘不喜欢的。

    他当时破天荒地听了许久。

    最后鬼使神差地买下,买下后后知后觉实在不好处理,便一路提着到临水岸。

    黑色劲装与毛茸茸的兔子灯笼反差太大。

    魔魇又一次差点惊掉下巴,不过受过专业训练的魔魇表情管理很到位。

    毕竟前有渊帝办公差走神、腕戴花串在先,现在这点小场面,他还是能波澜不惊地颔首打招呼,维持塑料同僚情的。

    虞渊更不意外,随意扫了眼,话说得没有一点起伏,仿佛真的是顺便的事,“既然来了,若无事在身,便都进去坐坐。”

    说完,自个先转身进府。

    前院很热闹,还在门外时虞渊就听见里面的笑闹声,后面不知怎么停了。

    他进来那会,断断续续又有了声。

    尽管虞渊不想承认,但重霄身上确实有很重的烟火气,他在,就没有冷得下来的场子。

    两排的山茶树被他挂满了灯笼和彩带,红花白花,开得正艳,坠在鹅黄的烛光间,映得八仙桌上的金盘子边缘都浮着金光,像把今夜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似的。

    大伙团团围坐,还真点凡间阖家团圆的味儿。

    “江上仙——!”

    水蒹蒹尖锐的嗓音刺得虞渊眉头几乎是本能地深蹙。

    她像只野兔子,一个猛冲到他身后,接着又是一阵要命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这灯笼是给我的吗!!!谢谢江上仙,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灯笼的!我很喜欢!!!”

    那一嗓子有多大声?

    酒酣睡浓的栖道都原地惊坐起的程度。

    虞渊想,大概是鹤眠笑着,满树光辉装进眼里,那日他才忍住了收拾人的冲动。

    虞渊在鹤眠身旁的空处坐下。

    首先看见的便是鹤引手腕那张扬的花串,或者说是鹤引故意想挑衅,恶劣地撩到他眼皮底。

    虞渊不屑至极,正眼也没给一个。

    鹤引悻悻然讨了个无趣。

    那边,水蒹蒹半拽半拖把江与凝摁坐在身旁,全程嘴角就没下来过。

    江与凝来了,鹤引连斗嘴的人都没,他翕翕睫,越过虞渊,和鹤眠搭话,“天女,这阵子我回去想了想,既然天女不宜婚配,那我可以不要名分,就待在天女身边侍候,我可能干了,什么都能做,天女当真不考虑?”

    鹤引话一出,整个前院突然鸦雀无声。

    先前三三两两聊着的人都停了,一脸我是幻听了吗的表情,通通愣住。

    就连鹤眠一时也跟着懵神。

    等稍稍缓过那阵惊悸,大伙不约而同地向某处偷瞄去。

    虞渊脸色看不出喜怒,冷峻的五官淹在明明灭灭的光里,瞧着倒是相当平静。

    虽然虞渊和鹤眠在外一直都以医患关系自居,明面清清白白的,可但凡在他们身旁待得久些或是观察细些的人,就能隐约察觉到两人间有种微妙不可言说的暗涌,特别是虞渊停驻在鹤眠身上那个眼神。

    是什么不好说,总之不可能清白。

    所以鹤引那话一出,大伙不觉倒抽凉气。

    不知过了多久,虞渊偏过头,嗓音压得极沉,一个字一个字,字正腔圆地往外蹦,“你究竟想干什么?”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较量半晌。

    鹤引嘻着脸,不知道是玩笑还是真话,“想杀你啊。”

    这下前院连抽气声都被这个杀字彻底吓没了。

    且不说鹤引清不清楚虞渊的身份,就光是你人还在人家府邸呢,如此毫不避忌地说我想杀你啊,得是多肥的胆?

    作者有话说:

    渊帝:为什么有人能这么贱?想杀个人冷静一下。

    43  ☪ 只喜欢

    ◎天塌下来,先给你顶着◎

    仿佛听到笑话, 虞渊嘴角一提,低头笑了。

    “逗你的。”鹤引仍旧吊儿郎当,那语气, 听着真是那么回事, 他兴致盎然地屈指扣扣桌面, 一偏眼, 冷不防发现一桌子人都看着这边。

    他咧出个笑, 所有人两眼立即逃窜开,各自恢复原来的动作, 该聊的继续聊,该吃的继续吃,只是耳朵还都高高竖着, 聚精会神地, 生怕错过只言片语。

    “我算是发现了, 每次一提到要给天女身边安排侍候的人,医士仙君, 好像就变得格外有敌意。”鹤引调笑着,慢慢说话,“方才进门时我听到有人说,医士仙君卧房夜夜不点灯,对于天女身旁有其他人又如此排斥, 难道……”

    鹤引眉心拧出结,一手摩挲下巴,拖着调,迟迟不带出后话。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心里一边佩服鹤引好勇气以外, 一边又觉得心跟着快被从嗓子扯出来似的。

    “你和天女, 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关系?”???!!

    前院的温度瞬间冷得像掉进冰窖,空气在遍布的低压下,压缩压缩再压缩,一伙人只觉心摔到谷底的同时,眼前有些缺氧发昏。

    鹤引的问题听着是合情合理的推测,可要想解释清楚,真还不是三言两句能做到的,应了那句,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就在局面除了坐实两人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外再没有别的反转时,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鹤眠开口,“你们看。”

    大伙目不转睛地看着鹤眠伸出一根手指,莹润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虞渊闲搭在桌面的手。

    虞渊光下白得没有血色似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泛红,跟着迅速冒出一簇簇风团状的皮疹,不过眨眼,他额头便青筋暴起,沁满虚汗,呼吸也不顺畅起来……!!

    这指尖碰一碰就立马发病,还能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啊!!

    就是想也不能有啊!!

    众人猛回神,忙不迭都起身,手忙脚乱地抢救起某人。

    ……

    前院动静消停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闹了那么一出,月亮已经爬到半空。

    再坐回八仙桌前,重霄起了个话头,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越说越没边际,明明各自心里都有不能说的事,这一刻,吃吃喝喝,碰杯劝酒,猜拳行令,气氛居然也出奇地融洽。

    刚“死里逃生”的虞渊受到特别优待,鉴于许多年前的那茬事,重霄盯着不给送酒,就更加没人劝虞渊酒,他口腹之欲不强,于是就光坐着,偶尔呷两口茶,负责给鹤眠添添菜,斟斟酒。

    鹤眠喝酒不太上脸,醉了很乖,双颊微微粉红,手支在额侧,雾眼朦脓地冲虞渊笑。

    大伙早喝得离了席,三两抱着走得左摇右晃,指天戳地,嗓门一个比一个嚯得大声。

    最先吐起来的是水蒹蒹,哇地,硬扒着江与凝不给起身。

    吐舒服了,卵足劲,摁着江与凝的肩膀直接往树身压实,借机抱着腰不撒手,贴脸反复在人家胸前蹭着,占足便宜。

    “这是几根手指?”虞渊估量着鹤眠喝得差不多,再喝今夜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他竖着一根手指,低声问她。

    鹤眠拧起细眉,眼睛几乎贴到他手指,好久后才憨笑,竖起三根手指,“三根!”

    就到这程度,不能再多了。

    “不喝了,回房睡觉好不好?”

    “为什么不喝?”她醉了也不好糊弄。

    “因为酒都被你喝完了。”他说得有理有据,当着鹤眠的面眼不眨心不虚地把八仙桌剩下的醉仙梦收起,仿佛只是陈述事实。

    鹤眠苦恼,“这样的么。”静了静,想通点头,“那确实该回房了。”

    虞渊让金羚把鹤眠扶回卧房,作为今夜唯一清醒的人,他没忘清理现场。

    在临水岸有卧房的,便吩咐仙侍分别送回去,至于没有的……

    申时早过,子时过半,就直接强行将人与魔魇分开,丢回冷冷清清的近水楼。

    栖道难得没摊下,背对虞渊蹲在树底,埋头不知鼓弄什么。

    虞渊默默看了会,若有所思地走过去。

    “夜深风寒,栖老不回房?”

    栖道就着姿势转头,眼神半明半暗的,分辨不出是醉着还是醒着,不答反问,“你来了?”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三枚铜钱,单从泥面那斑驳纵横的沟壑来看,刚才他应该在用铜钱刨坑。

    虞渊顺着接,“是啊,来了。”

    栖道翻转身,一屁股坐下,靠着树,指指当空的月亮,“时候正好,要不要我给你卜一卦?”

    虞渊不信这些,那日也就思考了不到一息,他蹲下身,枕在膝盖上的冷白腕骨一刻意,原本松懒下垂的指节便变得不自然,“好啊,怎么卜?”

    栖道把三枚圆形方孔铜钱递给他,“你掷一个,字面朝上为阳,花面朝上为阴。”

    虞渊接过,三枚铜钱叠齐,夹于两指间,前后一滑推,做了个类似打响指的动作,三枚铜钱成扇形铺开,极短地在指尖停了半刹,便被抛到空中。

    铜钱边旋转边反出周围的烛光,跟着前后落地。

    薄薄的铜钱,全都竖立着转动,像陀螺,快得残影如花,翻覆着无数种可能,直到慢慢停下,三枚铜钱错落分立,依旧不歪不倒,字面朝向虞渊,后方拖出暗影。

    既非阴亦非阳。

    看到有趣的画面,栖道玩味地趴下,捋须晃脑,哈哈笑了两声,“恭喜恭喜,此乃四大凶卦之一,坎为水卦。”

    “……”

    “上卦下卦皆是水,水上加水,险象迭生。

    但你小子运气不错,此险到彼险,尚能通于内外,若能破釜沉舟、奋力一击,或许还能赌个险中求通的结局。”

    这是虞渊从栖道嘴里听到信息最多的一次,他曾经试探过栖道多次,栖道不是醉着就是装醉。

    不信归不信,听到凶卦二字,虞渊的心还是实诚地跳重了。

    他没想过给自己留余地,也做好了迎接死局的准备,可听到“险中求通”四字,贪心令他又一次生出侥幸。

    “栖老这话可否说得再明白些?”虞渊姿态放低,嗓音前所未有的低和。

    栖道不着调哼哧,眯着眼古怪地瞅他许久,到底还是多说了,“道生一,一生二。

    阴阳谓之二,阴阳相生相克,同存同亡。”

    话毕,栖道的手心朝地面一拍,屹立不倒的三枚铜钱轻砰了声,齐齐压着暗影倒下,字面朝上。

    *

    亲自把栖道送回房间,翻窗进鹤眠卧房前,虞渊也没忘给自己的卧房点灯,甚至连灯灭的时间,都施好了诀,时辰一到,灯烛便自动熄灭。

    酒醉程度掐到七八分有个好处,脑子和身体泡软了,却又不至于醉睡过去,意识飘在半空,人撑着东西,也能勉强站着走着,很多姿势都容易做到。

    虞渊进到卧房,看见的便是鹤眠单手撑着酸枝木镂花长几桌面,一手倒饬着他不久前在她面前插好的花,嘴上嘟嘟囔囔咕哝什么。

    走近才听清她软着腔,纠结着急得要哭了,“紫花怎么放这里,不好看……不好看……”

    能看出她不太清醒了,一边说不好看一边提着花头,整支花被她从花瓶拔.出来又插.进去,忙活半天还在原位置。

    她这个时候是最有意思的,温顺可爱,又不设防。

    虞渊替她把花挪到正中,虽说不上多好看,至少高度协调,她目前的状态挑不出毛病。

    下一刹,她果然莹着眼惊喜地笑望他,“你回来啦。”

    她灿烂甜润的笑容冲击性太强,虞渊晃神的间隙,鹤眠已经撤了撑在桌面的手,往前一扑。

    怕她摔倒,虞渊及时扣住她的腰,那纤腰细骨的,酿足了酒,软得抓都抓不住,止不住下滑。

    刚想把人抱坐,她倒自己先退出虞渊的怀抱。

    虞渊的手护在她身后,那点和栖道聊天后生出的闷堵,被眼前人娇憨的模样扫个干净,他颇有耐心地,想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鹤眠憨乐着,突然反手把掌在她腰后的手拉到眼皮下。

    没了支撑物,本就站不稳的人直接退跌到长几。

    鹤眠皮肤嫩,一磕青紫几日不消。

    虞渊跟着前移半步,眼疾手快地用手垫住长几边沿。

    醉着的人浑然不知,软翘的臀心安理得地坐到虞渊的一只手背上,两手还牢牢抓住虞渊另一只手不放,端宝贝似地送到唇前,拖着软软的调子,“我喜欢这个痣儿,好看……”

    吧唧——

    心满意足地当着虞渊的面香了口。

    虞渊眼神瞬间幽深下来,那只刚被她亲过的手温柔强势地卡住她下巴,把她红扑扑的脸抬高了几分,身体压近,直直锁住她双眸。

    “就只喜欢我的痣?”

    喝酒后脑袋不灵光,又被低音炮酥得耳朵发痒,鹤眠忖了很久,摇摇头,羞赧道,“也喜欢你。”

    这一刻,虞渊觉得偶尔哄鹤眠喝醉也是符合情调的,清醒她绝不会如此大胆地宣泄爱意。

    “我是谁?”他捏脸的手微微使了些力,逼得她水红色的唇不得不嘟着。

    大概是不舒服,她拍开那只桎梏自己脸的手,踮起脚尖,两手拢着虞渊的脸,明明就几个字,她却糯着声,仿佛说很长的话,“你是……虞渊。”

    “那阿眠喜欢谁?”虞渊明显不满意,方被她拍掉的手又贴着,指腹极复暗示性地抚在她唇上,循循诱导。

    鹤眠渲开笑,终于在他的引导下,连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回答,“我、喜、欢、虞、渊。”

    “只喜欢?不爱?”

    “爱。”

    “阿眠爱谁?”

    “我、爱、虞、渊。”鹤眠凑他耳边悄悄说。

    “再说一遍,另一边耳朵也要听。”

    鹤眠言听计从,憨笑着附到他左耳,“我、爱、虞、渊。”

    虞渊奖励般亲亲她的唇。

    可前一霎还羞赧着脸的人,后一霎就蔫颓起来,踮着的脚后跟也落回去。

    虞渊低头哄了半天问怎么了,她才委委屈屈地哭丧,“你好高……所有人里,最高的……我都够不着……”

    虞渊倏地笑了,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所以天塌下来,我先给你顶着。”

    是情话也是真话。

    鹤眠没懂,脑筋仍轴着,甚至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比水蒹蒹高,比重霄高……”

    鹤眠努力回忆。

    虞渊直觉不太妙。

    紧接着就听到鹤眠念出个名字,“比墨长青高……”

    虞渊的脸倏地冷了。

    鹤眠丝毫没有察觉,不数完不罢休,执拗地念着,“比鹤引高……”

    这种时候还记得那么清。

    虞渊的脸彻底青黑,虎口托高她下巴,咬牙切齿地叫她全名,“鹤、眠。”

    作者有话说:

    月亮几两:下一章记得赶早,少夫人们,这次估计过不了审了……接下来,我的报应要来了,高速频现,传说中的三章一锁,哈哈哈哈,

    44  ☪ 我来罚

    ◎你吃得下。◎

    “嗯?”鹤眠水亮的眼睛懵稚地凝他。

    他沉声, 半是酸半是怒,“和我亲热,还叫别的男人的名字。”

    鹤眠无辜扑翕扑翕睫, 虽然没捋清, 但听着虞渊的语气,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做了坏事。

    “不要生气, 生气不漂亮。”鹤眠这次没拍掉他捏着下巴的手, 只抬手抚平他眉心的结,小声嗫嚅。

    虞渊故意收了手, 装出一副失落样,“那你哄我。”

    鹤眠哄人没经验。

    醉意朦胧的脑子更是空空的,完全不知道怎么下手。

    她求助地看着虞渊。

    虞渊铁了心不给她提示, 她这这那那一通后, 想起他那奖励似的一吻。

    鹤眠一鼓作气, 扶着他肩膀,浅浅压压他的唇。

    几乎是在鹤眠贴上来的那刹, 虞渊的嘴角就不自觉提起,可立马又被他摁回去。

    维持了一息多点,见他还没反应,鹤眠站不住,恹恹地埋下头, 沉浸在一阵他怎么哄不好的忧伤里。

    鹤眠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尤其是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犯了错后,但他太高,她脚酸了, 退而求其次, 鹤眠视线微微一抬就对着他颈间凸起的一块。

    她晕乎乎地, 没多想,总归是个好亲能含住的地方,两条细软的手臂缠到他颈后,一歪头,叼住了虞渊的喉结。

    回应她的是深夜里,男人难抑沉闷的鼻息。

    本就对她没什么抵抗力,虞渊几乎当下便刺激得阖紧了双眸。

    体内流淌的血液如破笼的巨兽,直撄着酥麻的电流自喉结瞬间蹿布全身,异常沸腾着,叫嚣着,驰骋着这片新征服的疆域。

    一时令它的主人忘了反应。

    偏始作俑者还像受了鼓舞,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湿滑的舌头包绕着舔了个圈。

    敏感点被人舐弄,最后一点理智被急聚膨胀的那股沸血彻底击跨,沙哑情.色的呻.吟冲出喉咙的刹那,虞渊猛地扬起头,窒息濒死的极致快.感一度使他失控,发狠地掐紧鹤眠的腰。

    那阵致命的感觉一过去,他立刻控着鹤眠脆弱的脖子,将她拉开。

    鹤眠像个被强行从嘴里抢了糖的孩子,分离时嘬出不舍的吮吸声。

    “你是不是想死鹤眠?”虞渊阴下脸,再次抬高她的下巴,语气有压不住的深喘,“被我x死。”

    鹤眠听不懂,只觉他更生气了,两眼泛出水光,虚飘飘的,嘴里重复嘀咕,“你别生气别生气……我再想想再想想办法……”

    她这讨好的模样,虞渊再有什么也不好发作,大度地不和她计较,给她出谋划策,“我可以不生气,但要罚你。”

    他的不生气对此刻的鹤眠好像尤为重要,鹤眠湿着一双无辜的杏眼,重重点头,“好。”

    若是此刻鹤眠清醒,没人比她更清楚,虞渊如今眼底汹涌的暗瘾,不跑意味着要付出多惨烈的代价,然而此时她明显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才让那炽热的鼻息裹上她耳畔,“罚你吃东西。”

    “啊?”鹤眠摸摸早塞满的肚子,也不问吃什么,反而委委屈屈问,“吃不下可以吐么?”

    “不可以。”他嗓音低哑,笃定又深蛊,“你能吃得下。”

    她耷拉睫,接受了残忍的事实,又问,“要吃很久么?”

    吃很久么……

    他还真没想过。

    虞渊思考了一会她的问题,指腹碾了碾她发红的耳垂,声音还有没稳住的低喘,“很久很久。”

    鹤眠滑出哭腔。

    可她今夜逃不掉,娇嗲的哭腔不过是增添兴致。

    花瓶扫落在地,花是连根带枝的,长长短短,粉的紫的红的,散了一地,瓶内的营养液飞溅,凉沁沁的,点打在亵裤,透进皮肤,激出连串颤栗。

    鹤眠这个时候被提腰摆上长几,她还在可怜一地的花,却不知摘掉绿叶的自己,勾得眼前人喉间深滚不止。

    没闻到食物的香味,鹤眠终于想起要问吃什么了。

    虞渊只笑不答,在她懵痴的注视下,规整地把她湖蓝色的纱裙一圈圈卷起,扎拢在身后打结,像个耐心做好就餐准备的斯文世家公子,动作优雅矜贵又悠慢。

    折磨她,更折磨自己。

    后知后觉冷了,鹤眠抖着肩瑟缩,勾着几沿的脚趾蜷缩起来,明明脑子乱成粥,却没忘面前的人还生气,湿着一双眼睛,巴巴看面前的人整理裙褶。

    “阿眠吃东西不看,怎么知道喂进哪里?”虞渊拉着她的手,“自己吃东西是不是应该自己拿工具么?我们阿眠最乖的,是不是。”

    虞渊厌恶被人支配左右,偏喜欢主动把自己命门送给鹤眠,任她玩弄,她不要,他就使尽手段诱哄逼迫。

    即便她偶尔没把握好轻重,他不但不恼,反而愈加兴奋。他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受.虐倾向且爱好扭曲,不然不会总喜欢将她抱坐到腿上、或者让她膝跪着保持高过他的姿势低头与他接吻,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趁虚蛊惑她去掌控支配自己。

    被怂恿的鹤眠不想理他,但耐不住他说的有些道理,还一个劲夸她,不多时便在他声声夸奖下迷失,神游似的,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虞渊放开让她自己来,手顺着她柔腻的腰肢,停到她前面,缓慢地握住松开握住,也不忘不断夸她。

    “阿眠好暖。”

    ……

    打翻在细绒地毯的营养液被吸干,剩下深深的水渍,意外蘸了水珠的花瓣折出波动的光亮。

    临水岸某处贝阙珠宫,低泣的哭声被隔音罩全数困住,分毫漏不出去,唯一人独享。

    “不要吃了,好撑,吃不下了呜呜呜……”

    她抓着泪眼婆娑打商量的表情太要命,同样不好受的男人额角青筋跳了两下,耐下心哄,“再试试,可以继续的心肝儿,我们试过了好多次不是吗?你看看是不是还不到一半?”

    她还真低头看了眼。

    不过这会怎么夸怎么哄鹤眠都不乐意了,进得慢,人像是泡在水里,胸口逼仄得她呼吸不上,一点不舒服。

    她开始往后退。

    极端的温度熬着神经,猩红眼的男人扯掉慢条斯理的伪装,拿回主动权。

    “阿眠不乖,我来罚。”

    ……

    神族无子嗣,是不可更改的法则。

    以前每次,虞渊几乎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那些扎根到他识认深处的自卑,时间久了,他便觉得与自己有关的一切,就似酆都最初那和着血腥的泥水,他舍不得分毫玷污她。

    这夜鹤眠把他和其他人对比,虞渊的理智就都喂狗了,扣着不给她离开哪怕半寸,强迫她接受了所有。

    她是他的,里里外外都只能是他的味道。

    任何人也不能肖想。

    看着乳白的液体从瓶口缓缓流出,半虚脱的鹤眠哝咕着哭腔,“它吐了……”

    “这个可以吐心肝儿。”

    “?”

    鹤眠嚼着他的话,又被抱下长几,反趴到窗前。

    “!”

    显然今夜才刚开始。

    虞渊在身后拥住她,水光潋滟的唇要吻不吻地摩挲着她修长的细颈,嗓音迷人性感,“那是它臣服于阿眠的证明,它说喜欢阿眠,阿眠让它很舒服。”

    鹤眠:??

    虞渊搂腰的手往后上使劲,无视她迷茫纯良的眼神,问她,“阿眠记不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一句话。”

    鹤眠似嗯似啊的嗫了声。

    “阿眠只管往前走,你的背后,我来守。”

    鹤眠单纯地点点头,她记得他说过这话。

    “那阿眠再记一句话,第一个从背后爱你的人,叫虞渊。”话声随着动作推合,“要永永远远的记住。”

    *

    翌日清晨,鹤眠是被热醒的。

    酒醉放纵后的身体说不出的倦乏,一动身,发现腰间搂着只手。

    虞渊一反往常的,居然还陪她躺着。

    昨夜某些放浪形骸的羞耻画面一帧不漏地填充回她的神识,后半场他的节奏真实得想当作无事发生也不行。

    狗男人,趁她醉教唆怂恿她干坏事,难怪那么热情哄她喝酒。

    在外人模人样,也不知道哪里学的这些,私底下玩得那么变态。

    鹤眠越想越气,转身把人踹下床,锦被、枕头,床上所有东西都往男人身上砸。

    虞渊餍足后倒只是笑,也不躲,就坐地上看她扔。

    她砸过来的东西全都软绵绵的,根本造不成伤害,却把自己累得气吁吁的。

    那脸红低喘的害羞样,实在是让人想欺负,他浪着语气消遣她,“阿眠怎么不把自己也砸过来?”

    “你想得挺美。”鹤眠冲他挥了挥拳头。

    他两手后支着地,长得过分的腿懒懒地曲折,笑得更浮浪,“原来阿眠的力气都留这用,难怪昨夜哼了会,怎么哄都压着声。”

    还有脸提昨夜。

    没完没了了这是。

    她越窘他越兴奋。

    鹤眠下床作势就要去收拾他,忽地瞟见他那个又激动起来的地方。

    冷不防腿心一软,咚地摔到地上。

    虞渊想扶都来不及,看她摔懵在地毯一动不动的,瞬间没了捉弄她的心思,凝着脸慌忙把人抱回床上,四处检查,“是摔痛了吗,摔到哪了没有?”

    鹤眠像是没听见,两眼空洞无神,蹙眉抿唇不说话。

    “怎么了阿眠,你别吓我。”虞渊溢出颤声,拨开她脸上凌乱的碎发,摸她额头,探她呼吸心脉,开始反思昨夜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没道理啊,他就做了四……四五、六回?

    顾不得多想,虞渊捏诀就要给她输灵力,措不及防撞进她比泉涧还要清澈的眼底。

    凝聚灵力的手滞停在半空,便听到她说,“你身上有焚掩草的痕迹。”

    焚掩草,是神级的疗伤圣物,世间仅此一株,早在鹤眠降世前就不知被何人用去了。

    之所以担得起神级二字,是因为焚掩草可炼化成任何躯壳,包括神躯的躯壳。

    神族重伤身陨,得焚掩草,就可重获新生。

    这世间,只有焚掩草炼化的躯壳,可以装载神魂强大的力量而毫发无损,若是炼作他族躯壳,那焚掩草的气息,就会彻底掩盖原主神魂的气息。

    换句话说,以焚掩草炼就一具魔族躯壳去吸纳一道神魂,那神便被人为地改造成了魔。

    而使用焚掩草的人,本身感受不到焚掩草的气息,并且焚掩草,只适用于神族。

    那便是说……这世上根本没有成神之法,虞渊原本就是神?

    他曾经的魔躯,是有人炼化焚掩草用在他身上,故意掩藏了他真正的身份。

    虞渊作为下相时,曾不断给鹤眠输注过内力,鹤眠体内就存在了两种气息的灵力。

    所以鹤眠的结界,都沾染虞渊的气息,结界术法识别身份时,才误把从前神魂魔躯的虞渊当做是鹤眠本人。

    虞渊自始至终就是神族,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虞渊却似乎并不关心自己是神亦是魔,只问,“可有摔到何处?”

    “我没事没事。”鹤眠敷衍过他的问题,着急地拉住他的手一起捋乱麻似的信息,“我是昨夜那事时察觉到焚掩草气息的,不过那时未曾立即反应过来。”

    焚掩草的痕迹最易残留于体内的血与液中,唯有经过炼就焚掩草那人的气息再次触发,焚掩草的气息才有可能被察觉。

    后面的话有些难为情,鹤眠有了几分娇怯,“你想想,我们两次之间,你可有和什么特别的人,有过交集?”

    虞渊敛眸,那抹忽起的清明刚要浮跃出来就被他藏住,他淡淡说,“太久了,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鹤眠摁在床面的手指来回滑动,想到奇怪的点又问,“你说我身陨后,你也没了躯壳,你可是做了什么?”

    鹤眠想做什么,虞渊几乎都是无条件支持纵容的,这会看她那么上心,他回忆了会,想到了唯一的可能,“你身陨那日,我想把你从那团陨灭的光里拉出来,想必是那光,腐蚀了那具焚掩草做的躯体。”

    哪怕如今鹤眠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再次触碰记忆深处那道淌了千百年血的伤口,虞渊的语气仍旧没办法做到无波无澜。

    他一个巧劲,又把鹤眠抱到身上,紧紧抱着她,头埋进她颈窝,像只终于找到归属的大型犬,依恋地嗅她的味道。

    鹤眠眼眶没来由发热。

    原来那日,他是这么想的,可惜那时她的五感早已尽失,什么也不知道。

    鹤眠反手摸摸颈间的脑袋,是安抚也是爱意。

    卧房里的灯烛早些时候就被虞渊灭了,这会太阳光穿过开敞的窗户,拉出浅金色的影,照得细绒地毯的毛毛暖融融的。

    大白的天光下,虞渊的眸子却显得格外的深沉,他突然问,“我是神是魔对阿眠很重要么?是魔的话,阿眠昨夜说的话是不是就都是哄我的?”

    作者有话说:

    月亮几两:心机dog

    45  ☪ 管家婆

    ◎你是想折煞死我是吧◎

    明显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 鹤眠没有迟疑地换了个姿势,仍在他怀里,变成横坐, 两手捧起他的脸, 和他面对面注视, 话慢慢说, “不是对我重要, 而是,知道你多舛的身世后, 我很心疼你。

    要是当初能早点、再早点找到你就好了。

    就不会让你受那么久的委屈,对不住。”

    鹤眠亲亲他,一触即离, 但额头还和他抵着。

    “不是你的错, 不用和我说对不住。

    昨夜阿眠说的话, 就是骗我的也不要紧。”

    怕他误会,鹤眠退开些距离, 坚定又温柔地说,“没有骗你,都是真话。

    我们虞渊是最善良最正义也是最好的神,应该要有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

    鹤眠心想,这趟酆都之行, 又多了个甘之如饴的任务。

    她说了那么多,结果虞渊还挺不好哄,恹恹的,反问, “你昨夜哪些话是真的?”

    一副你快活时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敢当真的委屈吧唧样。

    鹤眠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 愣了愣, 昨夜醉了说话胆大,加上由他拿捏,说了不少没羞没臊的话。是真话没错,但清醒的时候有点不好出口。

    可见他两眼黯淡无光,她心一横,很小声告诉他,“我爱你,真的。”

    得逞了,虞渊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和嘴角,同步露出笑意,那愉悦,是直达眼底的。

    还捧着他脸的鹤眠,迷失在他醉人的笑容里。

    刚才他笑容从无到有的短瞬,鹤眠好像见证了一朵雪莲花在她手心花开。

    鹤眠又一次感叹,他笑起来真的太迷人。

    就是有点……不太值钱。

    “我也爱阿眠。”他凑身准备亲过来。

    “打住!”眼看剧情又要往不可描述的方面发展,鹤眠收手,清醒地喊停,“我们还有正事没捋完。”

    色令智昏的虞渊不情不愿地停下,把玩起她的腰带和手指。

    鹤眠瞄了眼也随他玩去,越深想越觉得细思极恐,“竟然那么久以前,就有人敢将两个神族缔结那样的供养关系。

    估计如今十瓣金銮花能长在仙者身上并且大肆泛滥,经验便是出自我们身上。

    这盘棋局,大得很。”

    虞渊愤懑不平地附和,“就是,好大的胆子。”

    “可还是不对,你若是神,那你是谁?

    新神赋位,不可能无人知晓。”鹤眠眯起眼,狐疑地审视着面前的人。

    虞渊继续无脑附和,“对啊,我是谁?”

    那表情,最多三岁,不能再多了。

    “那看来出发去酆都的事情不能再拖了,我们今日便启程去酆都。”鹤眠当机立断,再对上虞渊视线时,他的眸色不知何时郁暗下来,焦点似乎是落在她眉心。

    鹤眠伸手摸摸神钿的那块皮肤,大概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话却先意识一步,问出来,“怎么了?”

    虞渊沉默许久,光瞧着她不说话。

    情绪莫名一宕,鹤眠扭身要去够镜子,却被他掰回来,“变成米黄色了。”他的语气正经沉重不少,曳着一股无奈和疼惜,“回光石是补好了,可你的时间也在减少啊……”

    鹤眠的心颠簸了下。

    她当然知道,也听得明白他那句话的深意:可我也想和你有以后啊……

    只是她没办法不去做,这个时候她要是再表现得伤感,那他肯定就更难过了。

    鹤眠努力装出云淡风轻的笑,驳他的话,“不是时间在减少,而是我又被虞渊多爱了一天。”

    得,都把他的本事学了,知道怎么转移重点。

    虞渊拿她没办法,揉揉她的脑袋。

    她的笑总是那么的有感染力,哪怕清楚她是装的,不可避免地也相信起,事情也许没那么糟。

    “对了。”鹤眠不敢在那个话题多停留,“昨夜你为什么答应鹤引留下?”

    “他用一个秘密和我做交换。”

    “什么秘密?”

    “他说,善念是用来保存一个东西的,至于是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

    *

    酆都位于南浔万丈之下,可入口却在极北万里冰封处。

    酆都常年严寒,冰层厚实,肉体凡胎根本挺不到入口,就会被冻死。

    又因日光无法照达,一般东西根本无法生存,满目皆是萧瑟凄清。

    极寒归极寒,鹤眠一路过去见不着半点雪,除了冰还是冰。

    她上次来,还是初见虞渊时,那时神躯在,她没觉得有多冷,如今披了三件毛领狐氅,里头裹得严严实实,燃着灵力,她还是觉得冷。

    这呼啸的寒风,像要把她的耳朵鼻子手指头通通都冻掉才肯罢休一样。

    反观她身旁的男人,外披一件白色鹤氅,内里就一件轻飘飘的薄墨灰云纹长袍,完全不觉得冷。

    鹤眠知道怎么招他疼,揣着暖手抄到他面前,委委屈屈地拉长调子喊他名字,“虞渊,我好冷……”

    她仰着头,半张脸埋进狐毛领里,露出的半张脸在冰天寒地下,白里透红,那双剔透的眼睛巴巴瞅他,真有点像饿了不得不爬出窝觅食的狐狸,可怜得仿佛下一瞬就能哭似的。

    虞渊心软得不行,抬手去解身上的鹤氅系带,准备一并给她。

    她摇摇头不要。

    虞渊深叹口气,“你是想折煞死我是吧,让你把灵力开到最大你又不乐意。”

    她还挺有理,“我的灵力不够用嘛……”

    灵力开到最大暖乎,以她目前的恢复速度,她就剩下三成灵力了。

    “用我的,我的恢复快,随便你用。”

    她嗫嗫,“那多不好意思……”

    看穿她的小心思,虞渊眼含笑,语气正经得不行,“神尊真要不好意思,那下回撅高点就好。”!!

    啊啊啊真不想秒懂!

    鹤眠整个人臊热起来,这会不心疼了,恼羞成怒地把他的灵力开到最大暖身,扭头大步迈进。

    *

    启程去酆都算是说走就走。

    鹤眠不喜欢大阵仗,虞渊便只告诉了魔魇,今日他们会到酆都。

    所以两人到入口,除了魔魇以外,两边侯着的,就都是些信得过的内殿魔仆。

    “不必跟着侍候了,你们先退下吧。”

    魔魇颔首告知完虞渊,饭菜汤浴已经按照吩咐准备妥当,结果还没来得及热泪盈眶拍拍马屁渊帝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就先被虞渊给屏退了。

    临离开前,魔魇多打量了眼虞渊身旁裹了三件狐氅的姑娘,一眼就认出那是在临水岸,渊帝亲自侍候吃喝的主,于是立马闭嘴,识趣地滚蛋。

    等人都走光,虞渊才一手拢鹤眠腰后,微运些力带着她往前走,“带你去鬼市再挑几件心水的大氅。”

    到了酆都,虞渊似乎没有在南浔那般刻意避嫌。

    “不怕别人瞧见了?”鹤眠歪头问他,指他拢她腰上的手。

    他懒懒答,“这不是人都走了么?占点儿便宜。”

    和他说话几乎没占过上风的鹤眠颇有些管教意味,“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我不是一直在好好说话么?”

    他最近心情似乎好得紧,三句不到又没正形,总是捉弄她,鹤眠不再给他得逞的机会,换个话题,“为什么还要买大氅?无尽囊里还有好多件。”

    “那是给你带的多,我只有这一件,带你去给我掌掌眼。”

    像是要为刚才嘴上吃的亏讨回些面子,鹤眠阴阳怪气两连问,“你不是不冷么?买来做什么?”

    他挑眉,唇边又有了耐人寻味的笑,不答反问,“你知道你现在好像什么吗?”

    鹤眠没反应过来,顺着问,“什么?”

    “管家婆,这要管那要管。”

    她反将一军,“你不乐意?”

    “何止乐意,简直是高兴疯了。不止喜欢被你管着,最喜欢的还是被你支配,特别是在……”

    他附到耳边轻落下两字。

    鹤眠气结,决定半刻钟内不同他说话。

    可惜甫一踩进酆都的地界,鹤眠就发现了如今的酆都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虞渊带她站得高,放眼过去,只有月光的酆都,好似一座繁荣热闹的夜都城,星火点点,阡陌灯路,像无数碾碎的金子铺撒万顷疆域,煜煜点亮长夜。

    不止地面变得干净清爽,来来往往的酆都子民,言笑晏晏,怡然交谈,一派河清海晏、民康物阜的升平盛况。

    这是虞渊治理下的酆都。

    俯瞰的视觉冲击太过壮阔,鹤眠突然浑身热血沸腾起来,全忘了自己前一瞬还信誓旦旦不和某个妖精似的祸害说话的决心,喜极欲泣,“酆都子民现在这样很好。”

    身旁的人却分毫没感受她的慨然似的,懒懒地将手抄在胸前,语气不是很熟地说,“还得多谢一位贵人,花大价钱在南浔让茶舍的说书先生到处赞扬渊帝贤明清正,功绩赫赫,说的什么酆都重回休明盛世。

    我想造假总不太好,折了那位贵人的面子,说不准以后便不乐意向着我了。”

    分明是对他有利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听着就莫名羞耻和别扭,鹤眠脸热哄哄地,装没听见,好奇地指着某处转移话锋,“那是什么地方?好漂亮。”

    鹤眠手指的地方,成片冰雕冰屋鳞次栉比,被七彩的幻灯从里照亮,远远看去,像一只只别致剔透的灯笼,梦幻又浪漫,隐约还可见街上穿梭的身影。

    虞渊眉眼温和,顺她的话回答,“鬼市。”

    *

    鬼市新奇的玩意不少,鹤眠东瞧西看的,还没到卖皮衣大氅的地方,虞渊的无尽囊就已经装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灵气开得足,等到了卖冬衣的店铺,鹤眠微热出了身薄汗,脱剩一件狐氅,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臂间挂着两件姑娘家的大领子狐氅。

    两人四件大氅,就这么散步进满屋挂满各式御寒衣服的铺门,上来迎接的掌柜傻眼,愣了会笑问,“不知这位爷和姑娘,是要买冬衣还是卖冬衣呢?”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锁了我快一天,整得跟游击战一样,且看且珍惜,明晚见啦晚安~

    46  ☪ 变疯狗

    ◎夜里舒服坏的时候不见你多出声◎

    鹤眠费了些功夫和掌柜解释原委, 道明是来挑男款大氅的,就拉着虞渊往店内掌柜指的方向走。

    等把人揪到角落,才咕哝着怪罪, “都赖你, 让你收起来不收, 叫人家误会了。”

    她絮叨起人时, 声音娇娇糯糯的, 有她自己的一副腔调,跟哼歌似的。

    虞渊倒不介意听着, 取下她指的那件品月缎绣刻丝鹤氅试穿,见她小嘴还微撅着,笑着朝远些站着的掌柜睇去个眼神, “也不嫌人家笑话你, 不是听你的都收起来了么, 这嘴忙的,夜里舒服坏的时候不见你愿意多出声。”

    比起他冷不丁冒出来的荤话, 已经被掌柜误会了一回的鹤眠更在意的还是他们是否又被人当热闹看了,果真顺着他的话看了掌柜一眼,好巧不巧,就这么对上了视线。

    鹤眠顿时窘得两只耳朵发烫,抢过他的活, 装模作样地给他系带子,尽量显得自己很忙。

    “喜欢吗?”

    还陷在羞愤里的鹤眠满副心思都想着他们还有多久才能离开这店,听他问,她神游太虚般嗯了声, 迷茫瞅他, “这不是你的衣裳吗, 你中意就行。”

    现在鹤眠每说一句话都往掌柜那觑觑,以致也没听到虞渊后面说的话,“主要还是给你用。”

    “你挑好了吗?”

    鹤眠觉得那掌柜瞧着一副我什么也没想听的模样,实际分明就竖着耳朵,半个脑袋都朝他们这边歪着。

    “那我可以买吗?”头顶飘下来男人温磁的询问声。

    鹤眠一心只想快点走,敷衍,“买买买。”

    聚精会神听着这边动静的掌柜显然没想到两人间,管事的居然是这娇小的姑娘,一边感慨活该人家有相好一边笑哈着过去说了句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随后很有眼见力地问,“请问姑娘是用的仙石、银两还是冥币呢?”

    结过账,鹤眠在掌柜若有深意且八卦的注视下飞快地拽着虞渊遁了,本还打算再逛逛,虞渊便收到魔魇给他识海传音,说是鹤引正在前殿等着,呼囔着找他算账。

    “你要同我一起回去吗?”

    鹤眠没稀奇够,把东西都塞他怀里,推他走,“你自己先回去,我要再逛逛,顺便看看有没有那个东西第二道凹陷的线索。”

    虞渊不放心,“我让人跟着侍候你。”

    鹤眠哪里听不懂,无非就是担心她的安全。

    “不用人侍候,你放心忙你的事,有它呢,没人动得了我。”鹤眠缩在暖手抄的左手伸出来,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放到脸侧转转,一脸鬼灵狡黠。

    估摸是冷的,做个样子又塞回暖手抄。

    见他不走,已经快粘到边儿那糖人身上的眼睛不舍地瞟回来,两手带着暖手抄向前举举催他走,像只合掌拜拜的猫,肉眼可见的不走心。

    “该用就用,不用给我省。”

    *

    鹤眠不知逛了多久,看着时候差不多了,正要回幽冥天阙,却发现后面有人鬼鬼祟祟地跟踪她。

    她下巴压着肩膀突然往后冷扫一眼,那人便立即背身缩到旁边的小商铺处。

    鹤眠轻抬嘴角,加快了脚步。

    拐出鬼市,四下的光亮就没那么足,每隔两三丈,才有一盏昏暗的风灯。

    有了暗夜的掩护,鹤眠没费什么功夫就成功把尾随的人甩掉。

    虞渊到了幽冥天阙就给她发了方位,经过这么一出,鹤眠暗道再盛华的地方,旮旯阴槽里,总还是会有那么几颗老鼠屎,未免再生变故,她没再往别的地,直直奔着幽冥天阙去。

    也不知是不是虞渊临走前她晃手腕让他安心的动作触到霉头,前脚甩掉个跟踪的,后脚就和两个醉鬼转角撞了个照脸。

    两人身上的汗臭和着酒气,离半丈远鹤眠都闻得想吐,她想都没想掉头就走。

    “哎,小美妞跑什么,爷能吃了你不成?”

    看她越喊越走,后面两醉鬼干脆大步上来拽人。

    鹤眠身轻,走得快,最前头的水桶腰只来得及扯住她的狐氅。

    鹤眠被狐氅的丝结勒得脚步一顿,后面落后两步的瘦矮酒鬼连忙配合着上前堵住鹤眠的去路。

    一前一后,荒郊旷野。

    鹤眠像只被豺狼盯上的兔子,围困在中间。

    任两道猥琐□□的目光来回在她身上流连。

    僵持了须臾,鹤眠冷声,“放手。”

    凛凛夜风,鹤眠的声音一出口,就直接被风吹散。

    两酒鬼听罢哈哈大笑,仍拽着狐氅下摆的一使劲,直接就把狐氅从鹤眠那扒了下来,拧到洋葱鼻下,闭眼痴迷地深吸一大口,声如蛇信,“好香啊。”

    没了狐氅的遮盖,鹤眠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得两酒鬼露出更加饥渴恶心的表情,一前一后朝她逼近,还不忘说着作呕的荤话。

    “小美妞,别怕,让哥哥好好疼你,哥哥大着呢,保准你欲.仙欲.死。”

    “哥,你先上。”

    “脚镣拿来,把她铐树上,扒光站着操。”

    “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站住,我当今夜没事发生。”

    □□上头的两酒鬼哪里把鹤眠的最后通牒当回事,只当她是瞎唬人的。

    眼前的姑娘粉雕玉琢,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娘子,随从跟差都没个,估计是哪个鬼府妖殿逃出来的侍妾,盘算的都是爽完杀掉,问就是没见过,撇得干干净净。

    结果鹤眠一个闪身,前后猛扑上来的两人面对面撞了个结实。

    不等两酒鬼回过神,鹤眠并指轻轻一划,直接将两人丢进不远处的河里。

    天寒地冻的,河面以下丈许都结了冰,为了让两酒鬼清醒,鹤眠还特意花灵力凿个洞,将两人扒剩一条裤衩,塞进混着冰的河下。

    随后拎起来,施了个掌掴诀。

    魔魇好不容易追上来的时候,只来得及赶上一句惋惜的叹,“足够暖身一息的灵力,这便没了,着实浪费。”

    曼妙的身影扬长而去,呼啸寒风中,就剩下一声赛一声清脆响亮的掌掴声,和地上一件粉色的狐氅。

    *

    虞渊回到幽冥天阙,鹤引正嚯嚯两边的珊瑚玉树。

    见到他的第一句就指着骂,“你你你你,太不厚道了,竟然直接把我丢回近水楼。

    府门也不知道替我关一下,让我四仰八叉地睡在天阶,害得我起来都犯风寒了,这事你得付全责。”

    说完还像模像样低咳两声。

    料定他重点不在话里,虞渊自始至终面无表情,“谁告诉你我在酆都的。”

    “这就用不着你管,”鹤引懒着调,一手拢在嘴边,气声说,“我还知道你就是渊帝,这,是你的宫殿。”

    虞渊冷眼制过去。

    鹤引还是嬉笑脸,扫了一圈四周的侍仆,顿了顿,说,“我还有秘密要和你说。”

    虞渊静默顷刻,抬手屏退了前殿的侍仆。

    前殿剩下虞渊和鹤引,鹤引一个退跳,稳稳地坐回海青石椅上,翘起二郎腿,压低声说,“这个秘密就是,我知道天女……”

    鹤引故意把话分成两截,前半截说完,果然收到虞渊一记警告的剜视。

    鹤引视若无睹,调都没变,“天女就是鹤眠神尊。”

    嗙——!!

    鹤引最后一个字刚落下,虞渊一个手刀就飞劈过去,鹤引瞬息前还坐着的海青石椅直接裂成两半。

    这特么是死手!

    幸亏逃得快的鹤引:??!

    “说,谁告诉你的!”鹤引未及反应过来,就被虞渊前臂格着肩掣肘在墙上,生生逼出一口浊气。

    他猛咳了两声,也不怂,“我就是自己知道的,我还知道,当年离开天憩神陵后被咬的仙家,是你放那只狗干的。”

    “要我说,你就应该把他们直接咬死。”鹤引没有半点小命还在别人手里捏着的危机感,笑得越发没有正形,有同昨夜猜忌虞渊和鹤眠两人关系时一样的语气,“说真的,你有没有发现,每次一提天女,你就跟你养的那条疯狗似的。想咬死我?来啊来啊,今天我要是说一个不字,我就不姓鹤。”

    虞渊没说话,眼底分明波涛汹涌翻覆,硬成铁的拳头却不知为何迟迟没向那副可恶的嘴脸招呼。

    就这么僵持须臾,鹤引换了副追忆似水年华的腔,“真要说起来,酆都,也是我的诞生地。”

    虞渊恢复那可有可无的面具脸,瞧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鹤引继续说,“虽然你比我早苟延残喘那么些年,但算起来,当年,还是我先遇见的鹤眠。”

    虞渊如渊海深沉的眸子晃了晃,拳头逼近几寸,咬牙切齿,“再单独叫她名字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是你的啊?还不给叫?”

    下一瞬,鹤引的左脸就落了拳,偏他像故意找打,“我就喊。”

    于是,他喊了几声,虞渊就实打实揍了几拳。

    鹤引非但不恼,反而有种什么东西随着这几拳被打出去的痛快劲,直到终于感觉好受些,才和血嗤笑了声,操着懒调接着说,“那时我还是个魔族。”

    虞渊的耐心一点点竭耗,那张浓颜脸黑得锅底似地听他回忆起当年的事,随时准备再次招呼的拳头就候在鹤引五颜六色的脸侧。

    “那年,我在忘川河后的曼珠沙华丛外摆弄一个沾了血的破人偶,那是我从一个惨死的魔童身体里挖出来的,属于我自己的,第一个东西。

    我不觉得它脏,真的,甚至玩得挺高兴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昏昏欲睡间,我突然听到一阵脆玉声。

    睁开眼,就看见一身纯白圣袍的天女,纤尘不染,像传说中的仙女,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我不敢去看她,准备躲到后面的曼珠沙华丛。

    结果她走过来,和我说,‘曼珠沙华会让人迷幻至死,你还小,不要再往前走了。’

    你应该清楚,酆都最不缺的就是死,也从来没有人在乎蝼蚁的生死。

    那天,我依稀看到了酆都外明媚的日光,于我而言,她才是那株曼珠沙华。

    可惜我回头,只看到她翩袅的背影,她沿着忘川河下行,在找些什么。

    她走过的地方,迤逦的后摆会带出两排浅浅的小花,眨眼便消散。

    我悄悄跟在她身后,不敢离太近。

    因她长过小花的地方,烂泥都染了芬芳。

    就这么不知走了多久。

    她挥手终结了酆都一桩寻常不过的霸.凌,救下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魔头。

    我又一次听到了她天籁般的声音。

    她问。

    ‘你就是虞渊?’

    ‘我叫鹤眠。’

    ‘很抱歉,我来晚了。

    我就是你的牵绊。’

    我恨,为什么我的牵绊不是她。

    我更恨,为什么我连一个名字也没有。”

    鹤引自嘲地冷哧,黑睫下玩世不恭的眸子染着晦涩的悔意,化不开散不掉,比遮蔽猩月的墨云,还要难看透。

    虞渊忍着听完他的话,威胁的话未出口,便收到魔魇战兢的急报。

    那两个即将被虞渊驱逐到蛮荒的鬼差,喝多后惦记上他带回来那个姑娘。

    “我不管你来酆都想做什么,识趣的自己滚,下次再看到你,事情绝不会是今日这样的收场。”虞渊深蹙的眉间压着一层亟待冲破的杀念,警告了两句话,鹤引还在意外虞渊居然就这么轻易放了自己,面前的桎梏已经松开,掀开眼皮只捕捉到虞渊瞬移穿门的残影。

    尽职尽责的魔魇被罚去蛮荒劳改七日。

    事因办事不力。

    魔魇表示天大的冤屈,谁想到看着娇弱婉媚的天女,一出鬼市就把奉命暗中保护的他甩掉。

    真要算起来,还是渊帝的锅,但凡提前告知天女一句,他也不至于行事那么鬼祟,差点就被当做色狼,和那两个互抽大嘴巴,抽得脸比屁股还肿的鬼差一个下场。

    作者有话说:

    白泽:你才是疯狗!

    47  ☪ 闺房乐

    ◎那我帮阿眠更衣?◎

    想起刺骨寒风中那啪啪啪的抽刮声, 魔魇健壮的身躯也止不住哆嗦。

    这天女长得越无辜,收拾起人来越狠,不愧是一根手指就能把渊帝惹得差点死掉的狠角色。

    一对比, 魔魇突然就对劳动改造这个惩罚相当满意, 论心慈手软, 定是渊帝居榜首。

    虞渊是在幽冥天阙外一里的地方碰到鹤眠的。

    鹤眠的狐氅不见了, 剩身略显单薄的豆绿色襦袄裙。

    虞渊第一反应就是拉扯时狐氅被那两胆肥的鬼差拽掉, 鹤眠当真如魔魇所言受委屈了。

    虞渊眉心蹙得更紧,取出件米白色捻珠鹤氅给她披上, 顾不得避嫌不避嫌,弯腰直接把人宝贝似地抱起来,往汤泉走, “有不长眼的欺负我心肝儿了?”

    清醒时被这么亲密的称呼熨着耳朵, 本就不经撩的鹤眠手指头都要麻掉, 脑子转了许久总算反应过来虞渊问

    䧇璍

    的什么,她想想, 摇头,谁能欺负她啊。

    可看进虞渊眼里,就成了乖巧懂事报喜不报忧,这场子,他一定替她找回来。

    虞渊把人放到汤泉边上的汉白玉阶, 到底是还顾忌,将她滑到前面的头发整齐梳拢到身后,怕再二次吓到她,声音轻得跟汤泉氤氲的雾一样, 在她耳边说, “什么也别想, 先泡个澡,我让金羚她们侍候你,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身体确实走得疲乏,鹤眠便没拒绝。

    趁鹤眠泡澡的时间,虞渊抽空出了趟门。

    虞渊降生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苟延在忘川河旁魔婆堆里。

    魔婆们都是靠浣洗各个妖殿魔宫手作的衣裳换冥币过活的可怜人,没什么修为,内力也低。

    常年严寒的酆都,棉袄大氅这类不菲的衣服她们根本穿不上,食不果腹,衣难蔽体,却也分给虞渊不少食物。

    鬼差便是专门看管魔婆的卒役,不清不楚的账没法算,酒肉淫.乐这些铺张花销多半都是从魔婆兜里搜刮来的。

    虞渊在位时,清剿整改,有意照顾下魔婆一族的日子改善许多。

    灭顶霸占酆都帝座后,对虞渊的深仇重怨便全数借题发泄到魔婆们身上。

    灭顶还不配作为虞渊的对手,虞渊连正眼都未曾看过灭顶,他实在想不通灭顶仇怨因何而来。

    那俩被虞渊限令七日之内自行滚到蛮荒的鬼差,便是灭顶占着帝座时为虎作伥的。

    虞渊自问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人,难得有了恻隐之心,心想只要人不在他眼皮底下晃荡,到蛮荒劳动改造,也是将功折罪,那就这么算了。

    没想到临行前,惦记不该惦记的。

    自寻死路,他不介意亲自去送一程。

    互扇了半个时辰的鬼差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回到住处换好干净的裘衣,肿成葫芦的脸明明火辣着巴掌印,还惦记着刚才肤白腰细的艳遇。

    甚至有胆把那件从鹤眠身上扒下来的狐氅带了回来,吐出的污言秽语一句接一句,比臭渠沟的脏水更恶心。

    “矮猴,刚你瞧见没,那贱.货前凸后翘,还真以为自己是神女,端着一副贞洁刚烈的模样也就做给哥俩看,不就是看不上咱。

    换我坐那百鬼椅上,看她不脱.光跪着求我上,这门货色,最骚.浪。”

    “胖哥说得对,在酆都,贞洁给鬼看呢,说到底还不是陪.睡.货,哪里睡不是睡,陪陪咱胖哥还能委屈她吗?”

    水桶腰嘴说着尖酸刻薄的话,身体却很诚实地,闭上那双好色贪婪的眼睛,又深吸一口狐氅上的香味,一副飘飘欲仙的死样。

    似乎怕矮猴抢去,他做这个动作时特意背对矮猴。

    矮猴边上弓着腰,敢怒不敢言,直盯着那件狐氅,嘴脸不甚好看。

    便是此时,矮猴先一步察觉到空气中有一阵摄人的低压气流正在逼近。

    未见人,翻滚的杀气已经吞绞尽每一缕空气。

    他惊怖地瞪眼,一眨不眨地狙着门的方向,伸手胡乱抓向水桶腰,结结巴巴道,“胖哥,好像、好像有人……”

    矮猴目光聚焦处,高大如山的黑影自敞开的门拉进,随着那人的靠近,一点点,一点点地,将屋内昏黄的光遮蔽。

    那人停在门口,高得几乎要顶破门框,就这么背光站着,周身凛着如刃般的阴寒气,神情看不清,可不妨碍矮猴感受到那股隐在黑夜里的狠厉。

    “渊、渊帝……您,您怎么来了……”矮猴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仍如痴如醉吸着狐氅上香味的水桶腰后知后觉,一哆嗦,忙挨着跪下,“渊、渊帝……”

    全然没了方才嚣张酸臭的派头。

    “哪只手碰的?”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语气冷得深冰似的。

    矮猴和水桶腰面面相觑,没懂。

    虞渊眸子一偏,扫到水桶腰腿边那件苗色狐氅,眉间蓦地覆上阴鸷,声音又冷了几度,“本君问,哪只手碰的?”

    水桶腰顺着虞渊的视线看去,突然反应过来,大方脸瞬间没了血色,后怕地讨饶,“渊、渊帝,小的没想到是她是您的……侍妾,要知道,小的、小的绝不敢打她的注意,渊、渊帝饶命啊……”

    矮猴忙不迭跟着求饶。

    谁知虞渊听了反而更生气,强烈的求生意志驱使两鬼差拔腿就往内间逃。

    可将将迈开腿,身旁遽然飞掠过一阵风。

    “敢动我夫人,找死。”

    刀刃擦喉的速度太快,两鬼差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抹了脖子。

    虞渊眼也不眨,转身一挥手,地上那件脏了的狐氅便飞拋到空中,缓缓地,盖到那两张没了气息的脸上。

    *

    虞渊回到幽冥天阙,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鹤眠才刚从汤泉出来。

    长发用那根灵簪松松挽在脑后,穿的是保暖的交领绒裙,纯白的束带扎得细腰不堪一握,脸和脖子下露出的一小片皮肤,都泛着泡澡后的粉潮。

    看见他,像是惊讶这么久了他居然还一直等在汤泉外,松愣片刻,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朝他走去。

    昨夜有过,来了酆都后她便折腾到现在,今夜虞渊没想做什么,侍候她吃东西时,看着看着,无端就又想亲她又想摸她。

    怕她知道后闹脾气,只好装作心如止水。

    偏她吃东西慢得磨人,每一口都咀嚼够二十五次,虞渊不敢催,本来只要一个亲吻拥抱就可以解决的事,忍着忍着,又到了那档事上。

    他又一回觉得自己定力差还重.欲。

    好不容易等她吃完,虞渊屏退了殿内的侍仆,殷勤地引她到寝宫。

    结果鹤眠一路哈欠连天,后半段路不乐意走,娇气着要人抱。

    虞渊二话不说把人抱起,万万没想到她直接在怀里睡得香甜。

    这可把虞渊急得,脚下的步伐快得都要擦出烟来,“阿眠,快到了,我们先不睡好么?”

    鹤眠闭着眼,半晌后拖出声,“不睡做什么?”

    “我们试试新衣裳。”

    鹤眠嗔怨,“明早再试不成吗?”

    “但我就想今夜看你穿。”

    虞渊现在很会拿捏鹤眠心软的点,那委屈失落的声音一出,鹤眠的眼皮果然撩开道隙,迷糊瞅他,问,“有很多吗?”

    虞渊话应得极快,早有预谋似的,“就一件。”

    就一件,那应该很快就能睡。

    鹤眠答应,“那就试吧。”

    *

    “就它,没了?”靠在塌上昏昏欲睡的鹤眠讶然地看着整齐叠好后,像朵薄云浮在虞渊手上的衣裳,惊得瞌睡都醒了大半。

    他却坦荡,“没了。”

    鹤眠微蹙眉,打起些精神,支起身伸手捻捻,完全不敢相信这巴掌大的面料能蔽体。

    “这是闺房间才能穿的衣裳。”虞渊话里夹着笑。

    鹤眠对上那双不正经的眼睛,心一紧,双颊发烫,当即收回手,重新背对他躺回塌上,“不要。”

    其实不是抗拒,他想看,她也是愿意穿的,只是觉得太羞耻磨不开面。

    心里想的是等他来来回回拉扯两趟,她再勉勉强强顺水推舟答应,那不干人事急不可耐的就是他,她就有理由理直气壮谴责他。

    但身后静悄悄的,半天都没有动静。

    鹤眠先摁耐不住,偷偷回头,发现虞渊黯然神伤地睨着那巴掌大的薄纱,要多凄凉有多凄凉,可怜得像一只被撵出家门的大狗,连她转过来都没察觉。

    “你在做什么?”不可思议地瞧了他几息,鹤眠换成面朝他侧躺的姿势好奇问。

    他头也没抬,眼尾写满落寞,“我在想象阿眠穿上的样子,阿眠不愿意穿,我自然不会勉强。

    阿眠困了便快些睡,不用在意我的。我洗漱完毕会给阿眠暖床的。”

    那话,听着跟她欺负了人一样,而被欺负的人还不忘挺有原则地逆来顺受着。

    鹤眠垫在脸下的手几不可察地动动,良心不安起来。

    耳边又是他一声叹息,“你睡吧。”

    他体贴地掩掩被角。

    “我没有不愿意。”鹤眠四根软白的手指钻进他手心,轻轻拉住他。

    “不用勉强的。”男人眼底的得逞在对上鹤眠眼睛时,藏得滴水不漏,剩下假惺惺的通情达理。

    鹤眠完全上套,“没有勉强。”

    他似乎还迟疑了会,温缓问,“那我侍候阿眠更衣?”

    不知虞渊用了什么法子,寝宫里暖和得像春日,鹤眠一身绒裙,没多久就热出层汗。

    虞渊宽衣解带的活贯来熟练,尤其是脱她的,她就站着,一个哈欠的功夫,一件不留。

    “阿眠抬抬手。”

    两人面对面,他穿戴整齐,倒看着真心无旁骛地为她更衣,如果不是除却这件薄如蝉翼的纱裙,里头什么也不给她穿的话。

    作者有话说:

    渊帝:我老婆受了天大的委屈!立马去找回场子!

    月亮几两:不是我想卡在这里,而是怕被锁,分成两截,看到我的求生欲了吗?芋圆快乐衣情节即将送达,明晚早点来。

    48  ☪ 鱼水欢

    ◎睁开眼睛看看是谁欺负你◎

    寝宫点了许多盏白玉云纹宫灯, 亮堂堂的,看什么都清楚。

    面前的人弯腰、直身,勾、挑、拉、收紧, 动作做得讲究有序, 很是沉得住气。

    因纱裙是贴身穿的, 他的手, 难免摩挲过她的皮肤。

    鹤眠被他的手吸引, 一时也忘了要害羞,心想反正又不是没见过, 甚至到现在她还天真地以为只是穿来看。

    她在情.事方面没有太多经验,但能接受一些互相取悦的私密行为。

    好比现在,她喜欢虞渊直白地对她表达渴望, 喜欢他那张向外冷冰冰的脸, 因为她, 变得欲.壑难平。

    她也能感觉到,虞渊心情不错。

    大概是知道他明明是神却被有心人加害变作魔;

    明明将酆都治理得井然有序却背负骂名千万年;

    明明好不容易恢复正身却还要被当做噱头去引诱那些妄图成神的人;

    明明做着解救苍生的事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就连与她结契也仅仅只是那人棋局的一步,就更别说会有人为他平反清名恢复神格,他的一生,好像彻头彻尾成了个见不得光的笑话,来去皆无名。

    所以鹤眠不自觉地, 就想对他好点好点再好点,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她几乎都会满足他。

    虞渊不知道鹤眠想的这些,感叹的都是, 设计这些衣服的人果然都是可造之材, 最是懂男人心, 不枉他连夜乔装偷摸着去买回来。

    听闻下个月那店还有一批新货,他立即便决定到时候每样都来上几件。

    纱裙是纯白抹胸款的,主打聚拢,银丝镂花刺绣,因为这裙裳的初衷就是为了增添闺房情.趣,所以裹胸下就全是条状的雪白轻纱,层层峦峦,看着都遮了,又什么都没遮住,里面的风光若隐若现的。

    其中最妙的,还要数那条从正中垂下的纱瓣,不偏不倚,将花蕊蕴着。

    鹤眠皮肤白,至纯的颜色穿上身也不显黑,反而衬得肤若凝脂,欺霜赛雪。

    流畅完美的肩颈线拐过折角,是莹润透红的手臂。

    两条骨肉停匀纤秾合度的细腿藏在飘渺的轻纱后,风一吹或是走动,轻纱四散,露出内里的景致,宛若窥见出水的芙蓉。

    “看够了么?”

    看够了我便换回去了。

    来自男人的视线太过灼热,像是要把她连骨头都一起吃掉的那种,又和不久前她碰到的那两酒鬼猥琐的目光不同,他的是压在斯文隐忍下,暗恍恍的直把人把往欲海里拽。

    应该没人能在这么一个妖精似的男人充满情.欲的注视下心无杂念,尤其鹤眠底下什么都没有,她总感觉有风穿荡,细纱撩得她皮肤痒痒的。

    那装出来的气定神闲仅坚持不到两息,她也不等虞渊的回答,兀自逃向挂着她绒裙的衣架。

    可惜没走两步,就被人拦腰腾空抱起。

    凌厉张扬的某处隔着他身上不算厚的衣料,分毫不差地候在入口。

    湿烫的气息暖过她脸侧颈间,还是那副可怜巴巴、她不给他就乖乖听话的调,“阿眠,我难受。”

    鹤眠刚象征性挣扎的四肢瞬间僵化,她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一动不动嵌在他身前,尖叫迭起的神识里只剩四个字:他在求欢!!!

    啊啊啊啊啊要命——

    幽冥天阙内大大小小汤泉不少,每个汤泉都有自己独特的造型,鹤眠饭前泡澡的那处,是汉白玉圆汤泉。

    如今这处连着寝宫的私汤,是由一块巨大的七彩琉璃晶石雕作的莲花状汤泉,中间挖空通暖泉,四周是雕得惟妙惟肖的莲花花瓣,内层花瓣高高翘立,呈围合态,作屏风用,外层花瓣呈外翻态,作装饰点缀用。

    鹤眠不记得是怎么被哄到这的,在寝宫已经被某个可恶的家伙连手指都亲了个遍,浑身软了,意识也跟着全融成浆糊,汤泉升腾的热汽一蒸,脑袋便更加晕乎乎的。

    眼前全是白茫茫的水雾,一圈一圈往上翻滚,连带把空气也卷走,她大口呼吸着。

    身体浸泡进池子,纱裙的条纱就都浮到水面,一阵阵暖烫的泉水推拍着皮肤,心脏无端快跳,似乎在为接下的密戏敲响前奏。

    鹤眠后知后觉有东西缠住了她的手腕,动了动,发现两只手被东西缚到身后,迟缓许多的脑袋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膝盖已经推抵到肩上,以一个予给予求的姿态背贴泉壁。

    娇嫩的花盘抖擞着展露,朝向热烈的太阳。

    察觉到她的惊慌,男人附身,声音缱绻蛊人地哄,“是我,阿眠,不要动,满足满足我,我想这么对你很久了。”

    汤池的水温很高,一点点填入的温度更高。

    鹤眠极度后仰着细长的脖子,神情不知是痛苦还是享受,往日那双清亮的眼睛此刻眸光涣散,随着承受,柳眉越蹙越紧,嘴唇半张,像只折颈濒死的天鹅。

    一点不漏全程欣赏尽她情动绽开的所有表情,虞渊只想到一个词,亵渎。

    是的,他在亵渎,用最原始最卑劣的方式去侵撞,去发狂占有,他知道自己该死,该下无间炼狱。

    可他无怨无悔,他着迷她每一个因他情动的愉悦,痴恋她温暖的包裹,也许是短瞬,也许以后她还会有别人,但眼下这种由他掌控着节拍,只属于他和她的巫山极乐,很美妙。

    她应该放纵地叫才对。

    “阿眠,睁开眼睛看看我。”男人拨开她湿嗒嗒贴在脸上的头发,将那张被欲.念沁得妩媚摄魂的脸蛋完全露出来。

    汤池有花香漫开来,渗入每一缕炽热吞吐的呼吸中,鹤眠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说着什么,可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被两道不同频率的心跳交汇抽干,她辨不清话的内容。

    “睁开眼睛看看是谁欺负你。”

    那声音更近也更清,她总算是听清了。

    甫一撩开眼帘,那张隔着水雾的脸骤然放大。

    男人故意退离,当她面掐着深重挺进,近她耳旁,诱她,“我想听你哼曲儿,哼给我听好不好?”

    ……

    莲花汤泉的水波翻搅到半夜,拍水声和吟哦声才慢慢消停。

    鹤眠不记得自己究竟岸上水里被来回搬抱了多少趟,莲花汤泉内层统共三十六片花瓣,片片都沾染过她的余香,自然也没撑过最后漫卷的情潮,在强烈的余韵中昏软在虞渊肩头。

    失去意识的那刹,身子还是胀满的,后背被人抚着,她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喟叹,“就是魂飞魄散,这一生,也无憾了。”

    *

    事实证明,每次交流后的夜晚,鹤眠都睡得又沉又香。

    酆都没有白日,鹤眠醒来,窗外的天还是和她睡下时一样,被窝里还有那人的温度,她翻了个身,犯起懒劲。

    再次睁眼,虞渊已经把早膳端到寝宫里来,鹤眠卷着被子目光呆滞地看他,为某人一脸吹风得意硬了拳头。

    真是可恶,出力的人连头发丝都是生龙活虎的!凭什么!

    “神尊还不起床,难不成还要我把凡间的太阳抓过来做成灯挂床头才愿意起吗?”

    他懒着笑的声音太过欠揍,鹤眠不得不羞愤起床,一掀开锦被,才发现虞渊昨夜根本没给她穿衣裳。

    她立马又缩回被子里,眼珠子搜视了一圈,从被子探出一只手,指着某个方向,使唤人,“衣裳。”

    这会鹤眠不要虞渊给她更衣了,勒令他背过身去,还不忘三令五申,自己不冷,他那不是钱似的气息不用假好心地缠上来给她“供暖”。

    等穿戴整齐,她冷不防对上水晶墙映着的那双笑眼。

    鹤眠懵愣地眨眨睫,总算是反应过来,这寝宫四面都是水晶墙,被他罚过身去的男人,感情不动声色地通过水晶墙看她穿衣服!

    亏她还多此一举!

    鹤眠气得一顿饭都没有搭理他,他倒心情大好地把每一口食物处理妥帖,她吃完一口,他就又放一口新的到她面前的小金盘,斟茶擦嘴,一点不需要鹤眠动手。

    吃饱喝足,鹤眠的心情勉勉强强晴朗了些,她朝床头那一花瓶拴着丝线的星星抬抬下巴,问,“那是什么?”

    昨夜没来得及细看,今早醒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是真的星星,璀璨发光缩小版的星星。

    虞渊边简单收拾海青石桌的狼藉,边稀松平常地答,“酆都不适合长花,只有曼殊沙华,就只好给你捏些星星,阿眠凑合看看。

    等你修补好回光石第二处凹陷,我们便回去,我再给你摘真的花。”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鹤眠还是装作傲娇地哼了声,扯扯他衣袖,“你还会捏星星呢?”

    虞渊浅亮的眸子微微一震,似乎不愿意多提,轻描淡写道,“从前消遣琢磨的。”

    鹤眠被从前两字提醒到,忽然想起梧桐影那,也是满天繁星,她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凑到他脸侧,笑得像狐狸,“梧桐影那一片星空,原来不是变幻的,是你一颗颗捏出来的?”

    虞渊没有回答,只看着她,神色渐渐深沉,鹤眠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以为是触碰到他被困在梧桐影三千多年这件伤心事,她匆忙夸了句很漂亮就带过话题。

    早膳后,鹤眠借口出去寻找线索,其实是想支开虞渊,私下透过酆都的子民了解一些藏在背后的真相,有关虞渊的谣言的。

    她最近收录了不少有关虞渊的蜚短流长,要澄清平反,还需佐证。

    虞渊难得回到酆都,魔魇便卸了代管的重担,事情都推回给虞渊处理。

    有了昨日那一出,虞渊不放心,执意要安排人侍候鹤眠,还是鹤眠佯装发火他才退步,其他人可以不带,必须允许魔魇暗中保护。

    鹤眠拗不过,便随他去,心里盘算大不了必要时她落个隔音罩,魔魇就什么也听不见。

    魔魇也因此缓期执行到蛮荒劳改的惩罚。

    昨日两人回酆都是半保密的,就过了一日,渊帝带回来一个闭月羞花的美娇娘的事,就传遍了酆都。

    关于她的身份有不少猜测,但都是不成气候,私下偷偷议论的。

    鹤眠暗叹,还好后来幽冥天阙的侍仆都换作了白泽饰毛幻化的仙侍,不然这风波难平。

    鹤眠顺着忘川河往下游走,没走多久,便被一个衣妆明艳的女人拦住去路。

    女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衡量物品般,充满审视和不解,以一种倨傲哂嘲的上者视觉,仿佛无声在说:就这?

    鹤眠不认识她,也不好奇她怎么认识自己,但从第一眼,鹤眠就莫名觉得有些不太舒坦,可能是女人无理傲慢的态度在先,也可能是女性间天生的直觉自动将她们分别归入井水和河水两个不对付的类别。

    意识到这一点的鹤眠有点怅然,原来她也没有那么大爱,终究难免落俗。

    于是,鹤眠绕过她走。

    女人又一次堵住她去路。

    鹤眠不挑事也不怕事,优雅从容地直视女人的眼睛。

    “你就是渊帝带回来的……美人。”她噙了丝讥讽同情的笑,“酆都的女子,可没有白得雪一样的皮肤和这张同她长得三分像的脸。”

    女人一说话,鹤眠就懂了女人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女人三言两句就把她定性了:有些姿色的替身。

    指她。

    可惜女人显然没完全搞清楚自己话里用来对比的,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人。

    鹤眠还有事要做,并不想浪费时间争论这些无谓的话题,不咸不淡地回,“谁像谁还真说不准,你与我说没意义,不如亲自去问他。”

    大概是没料到会被这短命的凡人气势强压一头,女人面子挂不住,冷笑,“这么着急走,怎么?美人连听完的勇气都没有?”

    “关于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做的事,你不想听听?我想你很难能从他那听到,她是他不容触碰的禁忌。”

    鹤眠应声停下,果真没再走。

    作者有话说:

    月亮几两:请你们原谅一下渊帝大半个脑子都在想那种事,毕竟意识到爱的时候白月光死在自己面前,白月光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就就就……

    感谢在2024-01-12 21:09:09~2024-01-13 18:0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工具预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  ☪ 心相悦

    ◎香艳厮磨的情景全部清晰涌现◎

    拿回几分主动权的女人笑着走到鹤眠面前, 略微嚣张地从头到脚打量她,吊足胃口,一开口就要给自己强加辈分, “妹妹年纪小, 听姐姐一句劝, 修炼化仙路还长, 可不要贪恋一些注定不属于你的人。”

    “姐姐?指的你吗?”

    女人这一出像极一场小屁孩闹大人的戏剧, 鹤眠看了好笑,也当真被逗得弯唇, 随后声轻言重,没有别的意思,秉承一贯的严谨纠正, “这辈分不对, 我觉得你应该叫我一声太祖奶奶比较合适。”

    尽管如今双生之相早湮灭了数千年, 妖魔鬼怪各族再也不是被钉死在最下层任人欺辱的鱼肉。

    可鹤眠全程一个调说完连起伏都没有的三言两语听进女人的耳朵里,就成了挖讽揭底, 女人瞬间嫉妒得面目全非,笑容差点维持不住,歪着一侧嘴角,“不愧是能跟渊帝的,和他一样心气傲。”

    这会女人不姐姐妹妹地叫了, 看鹤眠快没耐心,她不知想到什么,不再卖关子,语气变得崇拜, 总算开始说, “你倒是眼光好, 会挑人跟,一挑便挑了酆都最好的。你别看渊帝生来魔族,可他生而天资聪颖,筋骨过人,功法更是无师自通,我自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他自怨自艾。他就像一棵铮铮的苍松,扎根在这腐朽的酆都,拼了命地往上,长阿长。

    他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坐上那把百鬼骷髅椅,和那阆苑的天神对峙。”

    女人没放过鹤眠任何一个神情,她就想让鹤眠一点点失控,变得和她一样,变得求而不得面目可憎。

    “可他糊涂!”女人的音量突然上蹿一截,气愤甩袖,“居然折在鹤眠神尊的石榴裙下,梦想、酆都,吃了那么多苦眼看都要得到的东西,统统都不要了,心甘情愿地被囚在那神邸。

    那是他的上相!

    杀他如捏死一只蝼蚁一样轻松的鹤眠神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和她,是云泥之别,注定不可能有结果的!”

    女人幸灾乐祸,说到尽兴处笑得弯了腰,“所以直到鹤眠神尊死了,他都得不到一个正眼,你知道吗,他根本不敢说。

    鹤眠神尊至死都不知道身边还有这么个傻子!”

    这声傻子不知是说虞渊还是女人说给自己听的,她用那副尖利的嗓音哈哈大笑,笑出眼泪,笑着笑着,身体卸了劲,眼里爬上难言的萧瑟,像秋日烂败的落叶,“说到底,还不是和我一个下场,没有结果的事。”

    “你从未去过月地云阶,又怎么知道他得不到青睐?”听不得有人说虞渊那些年的念念不忘没有回响,鹤眠语气深笃,望过去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是静的,跳脚的唯有她。

    短暂的惊疑过后,女人坦荡承认,“我是没有去过,可那又怎样?他若不是后悔了,为何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将这酆都帝座攥回手中?”

    丈许外忘川河水顺流而下,清波细澜的。

    鹤眠没有接话,目光随水逐渐杳远,拉长。

    添了几分神气的女人颇有规劝的意思,“他消失了三千多年,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来。

    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试图在你身上寻找别人的影子。

    希望你,不要毁了他。”

    鹤眠平声静气地反问,“你真的知道他想做什么吗?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些?”

    “我自然不敢猜度渊帝的心思,我只是以一个酆都子民的身份好言相劝,还望美人能自重,莫要让他沦为笑柄。”

    以虞渊目前的地位和能力,要收拾几个小鬼差,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

    听到他为了这么一个凡人动干戈,甚至为了这个凡人不惜大费周章地增添酆都的灯盏,茫无边际的酆都疆域几乎一步一风灯,永夜长亮。

    辛南篱除了妒忌还有不甘,她一刻也坐不下去,她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入得了那个人的眼。

    结果,圈圈绕绕,还是因为和那个早死了数千年的人长得像。

    “我竟然不知道如今这情爱之事,局外人的指点比两情相悦还要重要。”

    没有意义的话鹤眠没耐心听,她可有可无地终结这场对话,款步离去。

    被两情相悦四字化作的利刃贯穿心脏的辛南篱丢掉自己身为魔族圣女最后的体面,撕心裂肺地冲鹤眠的背影吼,“你难道不觉得他抱着你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别人很恶心吗?”

    恶心吗?

    恶心,可她连被恶心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

    “猜度他心思的胆量没有,短短几句话倒是造了六个谣。这些话,姑娘便就止在今日此地吧,往后莫要再传了。”

    鹤眠说完,也没再理会身后人的反应,复续上步子,顺着忘川河下行。

    唯留一阵极淡的花香,卷着忘川河旁的冷风,轻轻吹起辛南篱的裙摆。

    辛南篱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姝色,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并非真的寒暑不侵。

    *

    鹤眠也发现了,酆都多了许多风灯,就连开阔的冰面上,都浮满八角素框风灯,放眼过去,如临星海。

    “天女,需要手炉吗?”

    鹤眠循着记忆里当年走过的路走着,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抬眸捕捉说话的人。

    看见的是鹤引那张意气风发的笑脸,他侧头前举着一只彩绘浮雕手炉。

    玩世不恭吊儿郎当在他的站姿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同的是,他今日穿的白色劲装,衣袂飘飘,四周是莹莹的光雾,衬得他有几分凡间官家少年郎的模样。

    昨天就听到鹤引来酆都的消息,还以为他已经走了。

    鹤眠定定瞧了会,没接他的手炉,“多谢你的好意,我暂时不需要。”

    他却装不懂,打趣,“暂时不需要,那就是一会可能需要咯,那我先替天女拿着。”

    说不过他,总归是没有坏心思,就是顽劣了些,鹤眠便装无事发生,等了片刻,见他站着不走,没事做一般。

    心念电转间,她想起虞渊说的,鹤引告诉他,善念是用来保存一个东西的,直觉鹤引是知道些什么的。

    她试探问,“十瓣金銮花,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

    他的坦白让人意外,鹤眠的神识像被闷在钟罩里挨了一棒槌一样,她木木地凝着鹤引,却没等到想听的话。

    “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猜到了她要问什么,鹤引截住她的话,“七情香没了,拂念阁好好运作着,他又能解开金印,暴.乱不是只减不增吗,天女何必要把自己逼那么紧呢?”

    鹤引对事情的了解程度远超鹤眠的想象,鹤眠刚重新捋了一遍自初见起有关鹤引的每一件事,默默分辨他是敌是友时,他就若有深意地道,“不如我给天女讲个故事放松放松?”

    鹤眠不显山不露水地睨他一眼,示意他继续,她在听。

    鹤引再次把手炉给她被拒后,干脆自己暖,边缓步走着边说,“我有个朋友。”

    鹤眠眉心一凛。

    他否认,“不是我。”

    鹤眠不轻不重地哦了声,信了的表情。

    鹤引接着说,“他从前是下相,可惜他的上相不算什么东西。

    他没有感受过一日温情,更别说什么教化,后来他才知道,他不过就是被当做一个下贱的血库罢了。

    可他还是心存希望,盼着有一日,会等来他的救赎。”

    鹤眠很配合地追问,“所以他等到了吗?”

    “等到了。”鹤引笑得没心没肺,可那笑只浮在表面,眼底是荒凉的,“但不是他的。

    他先碰见别人的救赎,再亲眼看着她救赎了别人,黑暗里,就剩他一人。

    有时候我觉得老天真的很不道义,如果出场顺序不重要,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安排呢?

    所以他决定,老天先不仁,他便也不义,想要的抢就好啦。”

    “我觉得你朋友这个想法欠妥,若人人都等着光落在身上,那谁人做光?没有维系,光迟早会灭的。”鹤眠是个很合格的听众。

    鹤引眉宇聚起阴霾,出来的嗓音沉重疲惫,带了些悔恨和难过,“是欠妥,所以他间接害死了她。”

    忘川河水仿佛瞬间停止流淌。

    死字像一根硬刺,冷不丁往鹤眠心上扎了下。

    鹤眠纳闷,死的又不是她,她为什么感同身受地痛了?

    “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那你觉得他应该去报仇吗?”他似乎真的在问她意见。

    “我不是局中人,没有资格给出建议,但我相信,他心里肯定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鹤引倏地笑了,最后一次将手炉递出,“当真不用?”

    “给我,你也会冷的。”

    *

    鹤引说的话像块巨石,久久压在心头,压得鹤眠透不过气,明明今日碰见的两个人,女人说的才是和她有关的事。

    鹤引的,她充其量是个无关紧要的听客,和在四溢堂听别人的故事没区别,有她没她,故事也早已发生,生死也早已是定局。

    只是难免会想到虞渊,曾经他也有在深渊等待过吗?

    心里藏了事,不知不觉又绕回幽冥天阙。

    仙侍们看见她的那一刻,就告诉她,虞渊正在正殿处理事务。

    幽冥天阙地铺方正金砖,每走一步,都会被敲出一声金属质感的泠泠清音,偌大幽静的殿内,人动乐起。

    鹿皮棉絮短靴踩上第一级金砖,远在正殿十八级镇魂玉阶上侧撑着额细阅书卷的人,便无心正事。

    手搭在百鬼骷髅椅,屈指一下一下敲着森白头颅骨做的手柄,浅褐色的眸子映着密密麻麻的墨字,心里却数着数。

    一、

    二、

    三、

    ……

    一千五百七十三步。

    乐停人现。

    鹤眠第一次看见金纹魔袍的虞渊,瞧着阴邪暗煞的黑袍,硬是被他穿得仙风道骨、濯然清正。

    隔着空荡的殿阶,两人遥遥对望,分明就在眼前,却似亘横着难弥天堑。

    鹤眠没来由想起初见,那双克制垂下又悄悄打探她的漂亮眼睛,明明心生胆怯,那削瘦的后背却挺直如松。

    她那时想,这样的躯壳下,藏的是一颗怎样的心?

    鹤眠还在零碎的旧日光影里循徊,百鬼骷髅椅上的身影忽地一消。

    瞬息前还居高临下的人,勾着她的腰,眼前景象一晃,便成了她坐着百鬼骷髅椅,他折腿半跪在身前的局面。

    “累不累?”鹤眠恍神间,虞渊已经替她整理好鬓发和衣裳,抹去靴子的污渍,像是见不得她沾染一毫一厘的秽垢。

    鹤眠摇摇头。

    彼时他翻捋云袖的手僵顿,两人的视线齐齐胶在呈托处。

    皆是一愣。

    ——一道两指宽的红痕格外突兀地缠缚过她纤巧细骨的皓腕。

    昨夜香艳厮磨的情景全部清晰地涌现。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我说很精彩你们信吗……未免被请去喝茶,少夫人们请早。

    50  ☪ 我的人

    ◎敢不敢,和我在这里合奏?◎

    鹤眠羞得无地自容, 慌忙缩回手,左右飞快地把云袖往下一拉,将腕间的红痕藏得严严实实。

    而做坏事的人淡定如常, 还有脸低声作笑回味, “阿眠不愧是花来的, 哪里都嫩。”

    鹤眠一脚踢他长靴上, 威胁, “再说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说。”

    “你不坐吗, 是不是我占了你的位置……”我先回寝宫。

    他一直仰眸看她,看得鹤眠心虚,尽管她没有想昨夜的事, 但那下意识掩耳盗铃的动作是真真实实做了, 两厢静默, 气氛逐渐有了脱轨倾向。

    鹤眠起身欲逃,可连话都没说完, 已经被他侧抱到腿上拥进怀。

    “别这样,一会被人瞧见了。”鹤眠手脚并用挣扎想要起身,眼睛紧紧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生怕有人闯进来。

    百鬼骷髅椅高高地呈托在正殿玉阶中央,若是有人进来, 他们想躲都没地躲。

    只是她那点力气,对于一只袖袍就几乎能盖住她半身的虞渊来说,若不是他愿意配合,和蚍蜉撼树没什么两样。

    “放心, 没人敢进来的。”他轻低颔首, 覆她耳旁安抚, “陪我坐坐。”

    他一用低迷的嗓音说话,鹤眠就没有任何抵抗力,她渐渐没再挣扎,除了心仍吊在半空,时不时往门口瞟去一眼,暗暗预演万一有人进来该如何以最快速度不留痕迹地“离开”。

    她那点就差摆明面的顾虑根本不用猜,虞渊掌心一翻,变出他们刚来酆都时买的那件品月缎绣刻丝鹤氅,抖开,披她身前,“藏这里面不就好了么?”

    谁要藏了……

    鹤眠垂眸咕哝,却是很实诚地由虞渊把鹤氅披上。

    落眼处,她的鹿皮短靴正抵着鹤氅内层的料子,顶出两个鼓鼓的小包,她边俯身要去拧开边皱眉心疼道,“我的靴子都把你的鹤氅弄脏了……”

    “阿眠说的什么话,我有的便都是你的。”他提腰把她摁回原位,另一只手朝她鹤氅下短靴的位置凌空一挥。

    鹤眠便觉得双脚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剥.掉,她眨眨眼,摩擦摩擦。?!

    ——那熟悉的感觉。

    她懵了会,掀开鹤氅一角。

    短靴果然被人脱掉了,这会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影儿也不见。

    不是说你的便都是我的吗,不介意我弄脏还脱我靴子?

    鹤眠把鹤氅盖回去,凶狠地睖某人,“我靴子呢?我光脚如何走回去?”

    一会人来了她想跑都跑不了。

    他眼底融笑,“我抱你回去。”

    “……”

    “生气了?”虞渊钳着将怀里巴掌大的脸轻抬了些,见她抿着唇,他松劲,亲了下,单手隔着鹤氅揽住她腰身,说,“那作为补偿,我教你一套酆都的秘术,关键时刻可发挥大作用的,如何?”

    鹤眠惊愕望他。

    他的神情寻常自然不过,一点配不上强调的秘术二字,又懒洋洋地补充,“除了我,整个酆都就只要你会。”

    也不是说多想学,可只有他和她会的术法,就像他们之间又多添了道属于彼此的证明。

    鹤眠心动了。

    鹤眠不是会被别人三言两语左右想法的人,可关乎眼前人的,就总会多出许多奇怪的念头。

    虞渊手把手教她术法时,她一反往常地想起来不久前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人说的话。

    精准无误将那套秘术学会后,鹤眠拨着男人的玉腰带,小声问,“虞渊,你是恋爱脑吗?”

    他应得问心无愧,“阿眠有事业心,我有恋爱脑,不是绝配么?”

    略微有些难过的心绪被他搅乱,想起什么,鹤眠绷着泛红的脸颊,认真地和他提,“方才我碰见了鹤引……”

    强忍着不打断她说话的男人脸色一点点变黑,那短瞬划过迷雾的眼底很快清明起来,随之而起的是深深的暴戾。

    “你以后离他远点。”看向鹤眠时男人眉宇间的阴鸷散去,“我担心他与当年酆都的叛乱有关。”

    “为何这么说?”

    男人没有立即回答,神色莫辨地锁眸瞧她良久,忽握住她腰肢,举起换作面对面的坐姿,将鹤氅披她身后。

    百鬼骷髅椅椅面宽敞,同时坐下两人亦是绰绰有余,但虞渊似乎更喜欢她坐身上。

    因姿势,她不得不屈膝分跪两边,也有意识给某个地方留安全距离。

    “他也和我讲了个故事。”

    座下男人的肌理硬实,那隐约的轮廓深刻得想忽视都难,真的是说激动就激动。

    鹤眠脸泛红潮,心不在焉地轻嗯了声,顺着问,“什么故事?”

    这边她还在微妙地提防着,那边护在她腰后的手猛地向前一带。!!

    身体猝不及防朝前扑,鹤眠眼疾手快地抵住那人胸膛,才堪堪刹停在嚣张昂首的某处前,抬头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瞪了某人一眼。

    偏他无事人一样,磊落得过分,“阿眠还是别听的好。”

    “哪有你这样的?”她涨红脸嗔怪。

    那人却不语,依旧平静如水,只静静看着她,直看得她心毛毛的。

    相视间的空气似有暗涌,高阶帝座上亲密对坐的两人眼望着眼,感受着脊骨极富暗示性画圈的动作渐重,鹤眠总算反应过来,露出点狐狸笑,附他耳边,“你不会连鹤引的味都要吃吧?”

    那人还是慢慢腾腾的样子。

    不否认也不承认。

    然鹤眠刚暗叹完今日这人这样了居然还能忍的下一刹,就见他漾出笑,眸底欲意浓郁,反附她耳边,深着声音蛊惑,“敢不敢在这里,和我合奏?”

    “?”

    “!”

    到底是没有做过这么荒诞背德的事,百鬼骷髅椅处骂声不断,偶夹着似哭似吟的猫音。

    从下往上看,十八级镇魂玉阶上的帝座,面容俊逸的浓颜男子身前披着件月白色鹤氅。

    鹤氅微微拱起,粗掠不过天冷加衣,若大胆细瞧,隐约又似藏了什么东西。

    男人右脚慢条斯理地踩着拍,右手随意兜着鹤氅,露在外头的衣冠整洁端方,左手埋进里头看不见的地方不知做些什么,引得鹤氅时有晃动。

    这时内敛自持的男人便会勾魂地笑,用恶意又愉悦的嗓音提醒:小点声,当这是哪呢。

    每每换来腰腹一记抓痒般的轻掐,下一刹,他脚下的拍子也会惩罚性地重些。

    “有力气留着用到嘴上,别光含着不动。”

    金玉敲罄声中,男人喉咙漫出话。

    缩在鹤氅两眼憋得雾汽腾腾的娇小人影因紧张愈收愈紧,用力咬着唇,一面抵抗啃噬五感的如潮快意,一面还要分神警惕殿外的状况。

    “真想死在你身体里。”

    男人气息不稳,语气听着更像死而无憾,他退出手,把折跪身侧的赛雪细长拉到身后,低念诀。

    一副纯金的脚镣便铐在交扣于腰腹后的秀致脚腕上。

    “变.态。”微凉的硬质金属感吻上瓷白的皮肤,羞耻.感爆满的人终于没忍住逼出话,可又不是真的恼,他贯来花招多,总是能把她的道德理智迫到崩溃边缘,数倍地放大极致的愉悦。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忍不住怀揣期待,任由他在这方面掌控主导,她负责享受。

    “让她进来。”

    沉迷美色放松了警惕的后果就是,被撞得频幻白光以致迟缓许多的肢体,听到了大氅外那人沉厉的命令,她才掩人耳目般,艰难地往里收坠了脚镣的脚腕,也不忘两手攥紧鹤氅压边,将自己完全藏起来。

    等做完这些,她气愤地想起他说的,“没人敢进来”,她居然信了,由他诱哄了几句就鬼迷心窍同他作乱,结果是没人敢进来,他自己反手传人进来。

    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人非要这个时候见?

    鹤眠吓得大气不敢出,想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恼怒,可四肢都在“各司其职”,身体又还连着,此时此刻她能做的极有限。

    殿外脚步声逐渐靠近,他脚下的拍子没停,有条不紊地踏着。

    浪潮迭起的异样感觉侵袭着鹤眠,她无意识一收缩,便听到男人的闷喘。

    隔着鹤氅控在她后腰的手跟着警告地捏了捏。

    她一动不敢动,因为殿外的人已经进到正殿。

    “南篱叩……叩见渊帝。”

    听到虞渊单独召见她的那一刻,辛南篱内心是欣喜的,但一路穿廊进来,幽冥天阙半个人影都没有,遍布诡异的肃寂,唯一传禀的侍仆在她进门前亦急匆匆遁了。

    她这趟来,没有带任何侍仆,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虞渊向来喜怒难测,若他是因为那段对话唤她来的……

    某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似地盘缠上辛南篱的后背,捆得她快要窒息,遂打颤着腿挪进正殿,她根本不该抬头看高阶上的人,噗通跪下,额头牢牢贴着冰冷的金砖。

    “起来,圣女不必行此大礼。”话很客气,语气却不是,应该是故意要她辨出不悦的情绪,辛南篱清楚自己没有能力对这个男人察言观色。

    他叫起身,她不敢不起。

    她垂下往日高贵不可一世的头颅,只敢目无焦距地盯着最底层的镇魂玉阶,屏息焦灼等话,耳边是从十八级高台上传来的踩拍声,轻轻重重,循环复始。

    而同一殿内的另外一人,躲在鹤氅里,正被浑身散布冷压的男人火热炙烫着,破碎的神思反复拋掷在清醒和昏懵间,一双杏眼迷离,竭尽全力咬住下唇才不至于呵出叹声。

    朦朦脓脓的间隙,木木的脑袋搜寻到这把女声的主人。

    ——是那个旁敲侧击要她识趣滚蛋的女人。

    表面维持威严背地做着最可恶的事的男人慢下节拍,像是有心将怀里的人神思拼起来,好让她听清楚对话。

    “听说圣女对本君的感情生活很是有见地?”他说得慢慢悠悠。

    那一个一个往外吐的字凉薄得像锤子,辛南篱感觉自己被强行押到初结的冰面凌迟着,唯恐座上的人哪一个字敲重了,嘭,脆弱的冰面破裂,她就坠入致命的寒潭。

    跑不掉,也不敢跑,只能认命地祈祷,摇头,“微臣不敢。”

    “不是吧,本君看分明是颇有心得。”他懒垂着眸,眼尾染上戾笑,殿外忽地惊雷乍起,“说给本君的人听,还不如亲自说给本君听管用。”

    辛南篱吓得腿软跪下,连道没有,眼看都快哭出来了,不但没勾起虞渊丁点的同情,反而令虞渊不耐更甚。

    一想到辛南篱和鹤眠说的“自重”、“不愧是能跟渊帝的”这些刺耳的话以及她落在鹤眠身上如同衡量一件次品的眼神,他的杀心比起接踵的雷鸣,只添不减。

    十八级镇魂玉阶,砌垒于尸山.血海,即便外表看着堂皇富丽,可没人知道深渊之下究竟有多少厉鬼嘶嚎,他一级都舍不得叫鹤眠走,她辛南篱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他窝到心尖尖的人?

    “抬起头来。”又是一到冷得骇人的命令。

    辛南篱僵着身体迟迟不敢动。

    “本君让你抬起头来。”

    殿外一声接一声的惊雷,震得仿佛要把整个幽冥天阙的宫顶掀翻,而男人的声音始终淡淡的,在这大得过分的轰响声中,字字清晰。

    辛南篱战战兢兢抬头,发了雾的视线一点点从最下层的镇魂玉阶向上移。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

    再是熟悉的百鬼骷髅椅。

    四周的雷声不知何时散去。

    那张在脑海里描绘过千万遍的脸映入眼底的那一刻,辛南篱没来得及疑惑为何座上的人会反盖件鹤氅在身前。

    高台上的人突然直身,摁在鹤氅的冷白大手配合着往内猛压去。

    猝不及防被深到底。

    一声难抑的呻.吟冲破紧闭的牙关和着链条拖磨声瞬间填满整个正殿。

    作者有话说:

    月亮几两:我就说渊狗疯的,你们这回信了吧……下一章还有一点。是不是感觉糖里夹了点味道不对的东西,那是因为渊帝比女鹅更早知道整个阴谋,中秋夜渊帝和栖道的对话,已经预示了某个人的结局,备好纸巾,要准备为渊帝开始哭了。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