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我以为你不会计较。”江瞬倾一直觉得顾景和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挑起他的情绪,之前他气的上头要下车的时候,顾景和拦他那一下,他还以为对方打算息事宁人,却没想到他面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如此强硬。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顾景和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一瞬间,江瞬倾又觉得他好像确实是不在意的。

    他静坐在那里,波澜不惊,无喜无怒,宛如一个惯于执掌生杀的裁决者,江瞬倾看着这样的顾景和,觉得有些陌生,可与此同时,却又生出一股难言的悸动来。

    很快,经理过来了。

    来路上迎宾已经跟他讲了这件事情,他也想过是不是有人刻意砸场子,但是在看到顾景和的时候,他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生,您来了。”

    顾景和点了点头。

    外面的人狗眼看人,江瞬倾本以为这里面人也不怎么样,没想到这经理竟对顾景和这般客气,而且还这样一副对待老熟客的姿态,不由扭头看了顾景和一眼。

    “先生,听说有人冲撞了您,还麻烦您告知一下详细情况。”经理其实并不清楚顾景和的身份,但因为顾景和常来光顾,而且不拘消费,所以不敢怠慢。

    “我的车停在门口A002车位,泊车员说是贵宾才能停在那里,要求我挪车,从前没听说过贵店有这样的规矩,不禁起了几句口角,泊车员就动了手。”

    江瞬倾听他三言两语,思路清晰的将事情阐述的清清楚楚,又是一阵诧异。

    回想起来,以前还觉得这人不善言辞,现在看来,他不是不会说话,大概只是懒得说。

    顾景和将车身凹陷的照片给经理看过,那边迎宾小姐已经带着那个泊车员过来了。

    经理沉着脸,当面就要质问他。

    “刘经理,你这边再有什么疑惑可以私下求证,现在烦请帮我们安排一个位置,我和我的这位小友要用饭了。”

    “好,好的先生,我这就安排,请您放心用餐,我们一定尽快给您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经理见这客人如此干脆,也不再做面子功夫,麻溜招呼人来给他们安排坐席,然后对那泊车员说:“你给我过来!”,

    泊车员全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扬,低垂着脑袋跟在大堂经理后面去了,经理厉声训斥了几句,那泊车员好几次想要反驳,都被他给堵回去,一个高高壮壮的中年男人小跑着过来,“刘经理,他年纪小不懂事,我向你保证,一定不会有下次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这回就网开一面吧。”

    “他三岁啊年纪小?自己孩子自己不管,是想等着别人来教训是吧?老张,你干到这个位置不容易,别拎不清,连自己的饭碗都丢了。”

    这刘经理当真是长了张厉害的嘴,关键还针针见血,保安队长被他三言两语说的冷汗都下来了,也不敢再多言,只恨铁不成钢的瞪向自己的侄子,也就是那个泊车员。

    “先生,要包厢吗?”服务他们的是之前服务过顾景和好几次的一个服务员,因为顾景和之前每次来都开包厢,所以服务员这么问了一句。

    顾景和喜静,有包厢他自然不会选外面,进了包厢落座,服务员捧着菜单递给顾景和,顾景和没接,让服务员给江瞬倾点。

    江瞬倾又问顾景和:“顾哥想吃什么?”

    顾景和随口报出几个菜名:“剩下你来吧,点你喜欢的就好。”

    “那就这些吧。”江瞬倾说。

    “点吧,不用客气。”

    江瞬倾听他这明显是要买单的意思,放下菜单认真说:“顾哥,今天让我来请吧。”

    顾景和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闻言说:“叫你一个学生买单,未免说不过去。”

    “总不能一直叫你花钱。”少年神色认真,见对方还要再说什么,立马又补充,“顾哥,我有钱的,上次拍曹导的电影,片酬不少呢。”

    “是吗?”

    “嗯,所以这回就让我请吧。”

    “也好。”顾景和见他执意,便由他去了。

    他平日里出来吃饭,不开车的话,多少总会小酌一些,但因为今天带了江瞬倾,对方在他眼里就一小孩儿,所以就没点酒,只要了一瓶饮料。

    “先生,水给你们位倒上吗?”

    “嗯。”

    侍者用专用的工具敲开了瓶口,将里面粉黛色的液体倒进杯中。

    江瞬倾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淡淡的水果甜味,还不错,但想到它的价格,又觉得多少有些平平无奇了。

    视线扫了一眼放在桌上那还剩一半的瓶子,精雕细琢,颜色梦幻,精美的简直能直接放进博物馆的展柜,他觉得这一百六十八一瓶的饮料,大概一百六是花在了这瓶子上的。

    又抬头看向对面的顾景和,男人倒是毫无压力,那随意的姿态,仿佛喝得只是一杯再普通不过的凉白开。

    顾景和注意到他在看自己,抬了头,将手里抿了一口的饮料放下:“什么时候搬家?”

    突然被问到这个,江瞬倾一下哽住了,半晌才说,“我已经搬好了?”

    他像是有些心虚似的,声音压的很低,话落见对面的男人沉默,心里更莫名揪了一下。

    果然,就听男人说:“没听你讲。”

    江瞬倾垂了垂眼,“看你在忙,我就自己搬了。”

    顾景和想到江瞬倾今天给他打的那个电话,“抱歉。”说好的要帮忙,什么也没帮上,还吃了对方一顿饭。

    顾景和不禁皱起了眉头。

    “没有没有,我东西不多,随便就搬完了。”看到男人眉间的褶痕,江瞬倾竟觉得有些无措,“……对了,顾哥,你什么时候回家过春节啊?”

    回家,过春节

    这样的字眼落在顾景和耳里,显得遥远而陌生,仿佛从时空深处飘来。

    他有多少年,没听过这样的词了?

    “顾哥?”见他沉默,等了一会儿,江瞬倾不确定的唤道。

    顾景和收起脑海里某些电光火石闪过的记忆:“25号回。”

    “那还有好久呢,怎么不早些回去啊?”

    “还有些事要处理。”别看顾景和时有闲暇,但其实他每天的工作量是很大的,只是他处理公务效率高,一天能干别人几天的活儿,可如果他一天不干,就会积压很多事情,甚至导致纰漏,“吃饭吧。”

    江瞬倾见他没有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也就没再追问,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浅聊了几句,就闷头吃起东西来。

    这顿饭花掉了六百多,不算夸张,但毕竟吃饭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换做以前的江瞬倾,必定是吃不消的,但他现在存款后面好歹多了几个零,刷起来倒也不算压力太大。

    从饭店出来,顾景和提出送江瞬倾回去,江瞬倾本想拒绝的,但见男人静等着他上车的模样,也不知怎么就稀里胡涂的上了车。

    他又坐了对方的副驾驶,一偏头就能看见男人放大的侧脸。

    他是真的很高,即便座位调的很靠后,仍不能完全伸展开,不似站着时微微弯腰的模样,他坐时脊背挺的很直,脑袋几乎碰到车子顶部,从黑色风衣袖口里露出的双手肤色冷白,骨节分明,那种黑与白的强烈对比,给人一种清冷又禁欲的视觉冲击。

    视线上移,宽阔的肩,修长的颈,被黑发挡了半边的脸,冷白的棱角分明的下颌,这样近的距离,即便是那副老土厚重的黑框眼镜,也无法掩盖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气质。

    任是无情也动人!

    这就是他之前不坐在他旁边的原因。

    不知不觉,江瞬倾已忘了自己是在偷看,视线粘在对方身上不知收敛,直到男人偏了头朝他看来。

    四目相接,他像受惊的小动物般飞快错开了视线,意识到自己的慌乱,又尽量坦然的让自己看回去。

    果然,男人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安全带系上。”

    “嗯。”男人淡淡的话音打断了江瞬倾的思绪,他低头去系安全带,只是因为心不在焉,半晌没找到锁扣,好容易找到了,弄了半天也没卡进去,他渐渐有些焦躁,这时候斜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拿过了他抓在手里的锁扣。

    “咔嚓。”轻轻一声响动后,那只手收了回去。

    然而那一瞬指尖不经意相触的温度,却灼了少年的心。

    江瞬倾垂下脑袋,不自觉捏紧了手,他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热腾腾的,像是吃了一把辣椒,又像喝了一口烈性的烧酒,思绪全迷糊了。

    顾景和跟着江瞬倾的指示,将车开到了江瞬倾租住的房子楼下,其实心里对于他租的房子什么样子,顾景和是有些好奇的,可对方没邀他上去坐坐,他也就没要求,等人进了楼,他便驱车离去。

    难得不用为钱发愁的寒假,江瞬倾就待在出租房里看书学习,偶尔也练练吉他。

    他是喜欢音乐的,只是从前一来没条件买乐器,二来也没有这个时间,上次拿到片酬,他起先就买了一把吉他,有空或者心情不错的时候,拿起来弹一弹。

    第 25 章

    第 25 章

    这房子没有公共活动空间,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碰面的机会甚少,但这样江瞬倾倒也乐得清静。

    在这样几乎足不出户的日子里,时间一晃就到了年关,几个室友陆续回了老家,本还略有几分人气的屋子一时变得更加冷清了。

    外面下了大雪,江瞬倾裹上自己仅有的一件厚棉服出了门,他要去超市买点东西回来。

    ——毕竟是过年,就算一个人,也不能太敷衍了。

    步行八百多米到公交站,坐九站公交,到了市里的繁华地带,江瞬倾普一从车上下来,不禁狠狠打了个冷颤。

    身上这件棉服已跟着他过了好几个冬,洗过多回,里面的棉都移了位,不暖了,被这寒风一刮,只觉得那风透过衣服直钻进了骨头缝里,他紧了紧衣领,双手插进衣兜里,小跑着往商场里去。

    进了商场,被空调暖了好一会儿,方觉得稍微好受了些。

    江瞬倾逛了几家,最后看上一件羽绒服,然而拿起吊牌一看,那价格却叫他下意识打消了念头。

    店员也不知看出他的心思没,上来就说:“帅哥,喜欢可以试试嘛,这件衣服很衬你啊,你穿上一定很好看,这个很暖和的,你摸摸里面这个绒,是上好的……”

    江瞬倾见对方的手几乎就要拉住自己的手上去摸,只好自己先意思性摸了摸,倒确实手感很好,而且像她说的,这内衬好像自带温度,一点也不冰,想到刚才来路上令人难耐的寒冷,江瞬倾有些心动了。

    店员一看有戏,立马将衣服取下来,解了扣子叫他试。

    衣服穿上身,缭绕周身的寒意都散了几分。

    “哎呀真绝了,帅哥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架子,这衣服我不知卖过多少件,还真没见有谁穿起来有你穿着好看的!”

    她可能一天要说数不清的违心话,但眼下这句,却当真是发自肺腑的真心。

    因为眼前的这个男孩,真的长得太出挑了。

    这件衣服款式简约、颜色低调,关键还暖和,江瞬倾自己也是满意的,就没再多纠结,掏钱买了。

    他拎着东西从那店里出来,远远的看见个女人挽住一个男人朝着这边走来。

    那女人长得很漂亮,眉眼精致,衣着入时,笑起来的模样尤其娇媚,但江瞬倾一看见她,却剎时间沉了脸。

    短暂的僵愣之后,他立马转头就走,然而那女人却已经看见他了,女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漂亮的眉皱起来,眼里盛满了不悦。

    “怎么了,你认识那小子。”他身边的男人问道。

    “啊,好,好像是一个亲戚家的孩子,也许是我看错了吧。”女人一对上那男子,又恢复成原先那副娇媚模样。

    “是吗?”

    “那不然呢?”

    男人盯住女人好一会儿,突然捏起了她尖削的下巴,语含警告道:“那不会是你在外面养的小男友吧?”

    女人被这样掐着下巴质问,却没有丝毫慌乱,她一双手水蛇似的抚上男人掐住自己的大手,“你说什么呢?那孩子看着还未成年吧,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哪有你这种成熟男人有魅力呀。”

    男人被她这么一撩一奉承,脸上的不悦瞬间一扫而空,捏住女人下巴的手卸去了力道,辗转移到了她纤细的腰肢上,不轻不重掐了一把:“是吗,我很快就让你感受一下我的魅力。”

    “讨厌!”

    “小蹄子,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一男一女,搂抱调笑着远去了。

    这一个照面,却叫江瞬倾再没了逛下去的心情,拎着仅买的一件衣裳,他离开商场坐车回了家。

    整个下午,相安无事,但到晚上,终于还是接到了那个电话。

    江瞬倾挂了几回,那电话还是锲而不舍的打来,他终究接了。

    “怎么才接?”不满的语气透过电话传来。

    “你有什么事?”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江瞬倾:“……”

    他不说话,对面的语气稍微缓和了几分,问:“你现在在哪?”

    江瞬倾说:“不用你管。”

    女人刚平息下来的怒气因为这话一下又暴涨起来:“不用我管?我是你妈,我不管你谁管你?”

    “呵!”江瞬倾都给这话逗笑了。

    “你笑什么?”

    江瞬倾冷声道:“在我需要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

    这回换做那女人沉默了。

    “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妈吗?你也配当母亲。”

    他连续两句质问,让那边一时没了声音,良久,对方说道:“小倾,妈妈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妈妈对不起你!”

    江瞬倾愣住了。

    她说对不起,这个女人会说对不起?

    江瞬倾甚至开始怀疑电话对面的人,是不是他那个自私自负、冷漠无情的母亲了。

    “小倾,我们有两年多没见面了吧,你好像长高了不少,妈妈刚刚在商场给你买了两件衣服,你把住的地方告诉我,我给你送过来。”

    在女人絮絮的诉说下,少年眼中的冷漠不觉散去了几分。

    原来她的心里,也不是全然没有自己这个儿子的;原来,自己对这个女人,还怀有期待?

    “福熙路云水小区,4幢6栋501。”江瞬倾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将自己的住址给了对方。

    “好,你在家等着,妈妈现在就过去。”

    “嗯。”

    大概一个小时,文姗,也就是江瞬倾的母亲打电话过来,叫他下楼帮忙拎东西。

    江瞬倾下来,就看到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裹着白色的皮草站在寒风中,脚边立着几个袋子。

    江瞬倾走过去,想叫她,张口才发现那个称呼他已经好多年没叫了,一个字在喉咙里卡了半天,终究没能吐出来。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把东西拎上去,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人了。”美艳的面庞上满是不耐。

    江瞬倾走过去,拎起几个袋子,沉默的转身往回走。

    女人盯着他比记忆里高了大半头的高挑背影,愣了愣,拢紧身上的衣裳,踩着长筒高跟的皮靴跟了上去。

    她从看见楼栋生锈的大门便开始皱眉:“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江瞬倾随口说:“便宜。”

    女人眉头皱的更深:“你好歹是江家的儿子,他们……”

    “别提他们。”未出口的话被江瞬倾冷声打断。

    楼道的感应灯失灵了,文姗摸着黑走了几步,脚下一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虽没摔着,却也被吓得不轻,嘴上又开始抱怨起这房子的破旧。

    她像个误闯了平民窟的阔太太,一路走一路说,眼里的嫌恶从没散去过。

    江瞬倾只听着,并不搭腔,他心里也开始生出了不耐,只是面上没表现出来。

    进了屋,文姗让江瞬倾将那几个袋子放在桌上,继而从其中一个纸袋里翻出给江瞬倾买的衣服要他试穿。

    那衣服也是件羽绒服,却五颜六色的,十分嘻哈,完全不是江瞬倾喜欢的款式。

    文姗问他:“怎么样,喜欢吗?”

    别说不喜欢,就是喜欢,以他们母子这些年来僵硬的关系,他也说不出一个“喜欢”来。

    文姗见他不说话,面上有一瞬间的僵硬,继而又若无其事道:“我看年轻人都喜欢这个款,多潮啊,你身上这衣服太素了,你现在这个年纪,应该穿一些鲜艳的衣服。”

    “嗯。”江瞬倾嘴上应着,却将对方展开的衣服迭了起来,完全没有要上身一试的意思。

    这些年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个人怎么会知道他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呢?

    江瞬倾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同意让这个女人过来时的心情,但总之看见她,一定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母子久别相逢,没有温情,没有暖意,竟然满心全是嘲讽和厌烦。

    大概他真的已经过了那个渴望母爱的年纪了。而显然,这个女人也给不了他想要的母爱。

    文姗对他的心思浑然未觉,还在说:“你先试试再收起来啊,穿给妈妈看看。”

    江瞬倾倒还记得她的难缠,不想再多生事端,也就配合的穿给她看了。

    衣服是个牌子,要一千多块,这大概是文姗给江瞬倾买过的东西里最贵的一样,当然,她给江瞬倾买过的东西,其实也屈指可数。

    看着儿子顺从的穿上自己买的衣服,她总算满意了。

    女人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的打量过自己的这个儿子。

    江瞬倾虽然也遗传了她几分好相貌,但是眉眼气质,却更像他的父亲,在他小的时候,文姗一度以生了一个像那个男人的儿子而满意,但在对方无情抛弃她之后,她痛恨上了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连带着也痛恨上了这个肖似那男人的、她的亲生骨肉。

    曾经很久,她连看见江瞬倾的脸都会觉得厌恨。

    时间过得这样快,眨眼间,那个只会缠着她哭鼻子,生怕她抛弃自己的儿子,竟然已经长得这样大了。

    而他再也不会依赖自己、缠着自己了。

    她虽还维持着美貌,但年已步入四十却是不争的事实,年轻的时候爱玩,只觉得这个儿子没用,不能帮自己捆住那个男人,还要费心养活,彻彻底底一个恶心人的拖累,所以像丢麻烦一样的丢给了江家,可是今天看见他,文姗却有些后悔了。

    第 26 章

    第 26 章

    男人没有一个可靠的,也许将来,这个儿子还能靠一靠呢?

    看着江瞬倾试完了衣服,文姗又翻起带来的其他两个袋子,他把一袋零食塞给江瞬倾,然后拆开另一袋子菜,说要给他做个晚饭。

    江瞬倾还想她什么时候会做饭了,结果不多久,厨房险些被这个女人给炸掉。

    显然是他想多了。

    江瞬倾听见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爆油声,走过去一看,那女人花容失色的跳出了老远,满脸都是惊吓。

    他快步走过去盖上锅盖,将火关掉了。

    “怎么这样?太吓人了,真是吓死我了!”女人拍着胸脯道。

    “锅里水没烧干,油会溅起来。”

    “这样啊,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我来吧。”

    “不用不用,今天一定要让你尝尝妈妈的手艺。”

    江瞬倾走出去,想想还是不放心,一转身,却看见女人把着锅将里面的油倒进了垃圾桶,鼻息里顿时传来一股刺鼻的塑料味——垃圾桶被滚烫的热油烫穿了,一滩黄油晕脏了地板。

    “这垃圾桶怎么也是坏的!”女人皱着眉头抱怨。

    江瞬倾:“……”

    江瞬倾不知道她还能搞出什么骚操作,走过去说:“你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那怎么行,说好今天妈妈做饭的。”

    “出去。”

    “好吧。”女人坚持了一下终于放弃了,大概其实她要做这顿饭的意念也没有那么强烈。

    江瞬倾换掉了湿垃圾的垃圾袋,拖了地上的油,一抬头,灶台上也是乱七八糟的,土豆切的大大小小,也不知是条是片还是块儿,牛肉切得纹路也不对,水池里还有条鱼,睁着圆圆的眼睛扑棱着尾巴。

    江瞬倾叹了口气,耐着性子把一团乱的灶台收拾了。

    他是过惯拮据日子的人,没有浪费的习惯,把那些被女人剁的乱七八糟的食材重新改刀烹饪了,只是他妈买鱼也不知道让卖鱼的处理好了再拿回来,江瞬倾自己也没处理过活鱼,找了教程学着弄了,费了好一番力气总算做出几个菜来。

    文姗在一旁看着他端菜,根本没想着上手帮忙,只嘴上说:“我的儿子真是长大了,都会做饭了。”

    吃饭的时候,文姗就一直叫冷,抱怨这饭厅里也没个空调,等吃完了,她说要进江瞬倾房间看看,江瞬倾不太愿意让她进,可更懒得和她多纠缠,也就随她去了。

    女人进了屋,先找到遥控器开了空调,这才有心思打量起江瞬倾的这间屋子。

    “你这房间面积也太小了,还有这朝向,采光肯定不好,怎么不租个朝南的,这被子这么薄,能睡暖和吗?”女人絮絮的数落着,换做其他任何一个母亲,这一定是对孩子的关心,可是这个女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却只是单纯的数落。

    江瞬倾更不会奢望她能为自己张罗什么。

    她的注意力最后在江瞬倾今天买的那件棉服上停留下来,她将那衣裳拿出来打量,看过品牌吊牌,说:“你有钱买这么贵的衣服,不如租个好点的房子。”

    “……”江瞬倾不知道说什么好。

    文姗姗盯着他俊朗的眉眼看了一会儿:“你现在和江家,关系怎么样?”

    她提起江家,江瞬倾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怎么样。”江瞬倾回答的是她的上一句。

    “你有空多回去看看,马上过年了,你不该待在这里,你的身体里流着江家的血……”

    低眉垂眼的少年剎那抬起眸子,那双眼睛里,竟似藏了无数冰刃,激射而出的寒意叫人心惊。

    文姗也有些被他眼里的冷意吓到了,哽了半晌,摆摆手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江瞬倾眼里的情绪渐渐褪去了,一直退到自己的心底里,反将他一颗心冻的凉透。

    他是从小看人眼色长大的,又怎么听不出这个女人的意思。

    他是希望自己回去讨好那家人,今后好从江家分得一杯羹。

    此时此刻,江瞬倾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并非良心发现,想起来关心她的儿子了,她来看自己,是忽然发觉了自己还能给她带来些好处。

    可是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家庭带给他的阴影,又怎么会再回去?

    江瞬倾压抑着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我要睡觉了,你回去吧。”

    女人对他的心思无所察觉,更不会知道自己触了江瞬倾的底线,“还早呢,妈妈再陪你一会儿。”她嘴上这么说,一双做着精美指甲的手却开始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江瞬倾随意瞟了一眼,一眼看尽了屏幕上的内容,她在和一个男人聊天,甜腻腻的内容让他不禁生出一种生理上的不适。

    好在不过两分钟,女人就坐不住了,“小倾,妈妈还有点事儿,要先走了,记得照顾好自己哦!”

    “嗯。”和一开始隐约的期待不同,此时的江瞬倾只巴不得这女人赶快离开,闻言配合的应下,随着女人妖娆的背影出了房间,看着她走到门口又折回来,进了洗手间。

    她没关门,江瞬倾能看到她在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这么晚了,穿成这样出去,不用想也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而对这种事,早在许多年前,他便已见怪不怪了。

    那时候他还小,女人甚至经常带了男人回家,有时候是这个,过段日子又是另一个,大多数时候,她会勒令自己收拾好家里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藏在房间里不要出来,也有几次,她向一些男人介绍自己,说这是她的儿子,然后那些男人眼里就流露出一种他看不懂的光。

    稍微长大些了,他明白那种眼神叫做兴奋,再大些,他便不愿回忆那些过往。

    因为每每想起,他都会生出一种浓烈的生理不适。

    女人走后,连着几天都没再有什么动静。

    之前说去超市采购些东西,因为碰上文姗姗,什么兴致都没了,后来他也没再买,除夕转眼到了,屋子里除了一把挂面一棵有些发黄的青菜再无其他。

    江瞬倾外卖点了饺子,外卖员也大多回家过年了,他等了两个小时都没人接单。

    房间空调老旧,制热很差,整间屋子里冷冰冰的,时间渐晚,肚子饿了就更觉得冷,他便放了手里消磨时间的书,躺到了床上,。

    用被子蒙住脑袋,呼出的热气全聚在被窝里,稍稍好过了一分,不过也还是冷,手脚怎么都热不起来。

    时间久了,他憋红了脸,终于将脑袋露出被子。

    老旧的小区里仍住着许多原住民,热闹的声音透过隔音不良的窗户清晰的传进来,小孩的嬉闹追逐,青年的高谈阔论,老人的欢喜笑骂……江瞬倾安静的躺着,只是听着,脑海里便已浮现了那其乐融融的团圆画面。

    在这样万家灯火的日子里,他躺在冷冰冰的出租屋里,像一具停在冷冰冰的停尸房里、渐渐冷去的尸体。

    良久,他眨了眨自己干涩的眼睛,然后拿起手机看了看,没看到自己想看的内容,便又放下手机缩进了被子里。

    他亲缘淡薄,连父母也不愿管他,自然更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亲戚,收到的那些祝福,要么是同学的,看内容就是群发的消息,要么则是爱慕他的女生们发来的讨巧信息。

    那些看着倒确实是花了心思写出来的,但江瞬倾对那些女孩并没有兴趣,甚至很多他都不认识,也不知对方从哪儿弄到的他的电话号码,而对他来说,既然无意,也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

    更何况,这种事情,模棱两可比置之不理更加的残忍,他不会给对方希望,浪费对方的感情。

    没有什么可以联系的人,往年过年,他的手机甚至是关机的,只是今年,却多了几分期待。

    在期待什么,他心里清楚,也知道这情绪不该有,却始终无法摈弃。

    时间一晃八点半了,屋外传来敲门声,随即电话响起来,看来电信息,他知道是自己点的外卖到了,而此时距离他点外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菜是凉的,饺子也粘在了一起,但凡不是饿的不行的人,还真不一定能吃下去。

    江瞬倾吃了几个饺子,感觉不那么饿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过一会儿,他又翻出手机来看了看。

    仍旧没有他想要的内容。

    打开拨号页面,将脑海里的一串数字输进去,才输了四个,已经弹出来一个联系人。

    备注是“顾景和”三个字。

    江瞬倾犹豫一会儿,拨了过去。

    这一回,电话倒是很快接起来。

    “喂,谁啊?”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江瞬倾愣了下,摸不准这老人是顾景和的什么人,便礼貌的说:“您好,我找顾景和,请问他方便接电话吗?”

    “哦,你是小顾的朋友啊,他在包饺子呢,我把电话给他。”

    江瞬倾想了一下顾景和包饺子的样子,想不出来,脑海里却浮现他坐在水果店门口做事的模样来。

    专注,清冷,仿佛与喧嚣世界隔绝开来。

    不紧不慢,有着用之不尽的耐心。

    第 27 章

    第 27 章

    “小江。”

    愣神中,听筒里传来清淡的男声。

    听见那声音的瞬间,少年顿觉心里那些郁积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奇迹一般烟消云散了。

    “顾哥!”

    “怎么了?”顾景和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颤抖。

    “没、没事……我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一声,除夕快乐。”

    “嗯,除夕快乐。”

    江瞬倾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将聊天继续下去了?

    沉默几许,他作若无其事道:“没事了,那,我挂了啊!”

    “除夕怎么过的?”

    江瞬倾没想到对方会主动问他,磕磕巴巴道:“就,吃饺子……听说你也在包饺子呢。”

    “嗯。”顾景和说,“跟着长辈们学了一下。”

    “你那边听起来挺热闹的。”顾景和的主动询问,似乎给了江瞬倾一点信心。

    “人不少。”

    ……

    “小顾啊,跟谁打电话打这么久啊,不会是瞒着孙奶奶谈女朋友了吧。”

    “他要是能谈个女朋友回来就好了,老顾可就放心咯。”这健朗的声音一听就是刚才接电话那大爷的。

    那自称孙奶奶的人说:“小顾眼光高啊,咱们给他介绍那么多丫头,他一个没看上,就说前年那慧慧,多好一姑娘啊,你说现在孩子都两岁了,小顾当时要是好好跟人家处多好啊,这不就换老顾抱重孙了么。”

    眨眼功夫,江瞬倾就听了一堆消息,心里一时微妙,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怅惘。

    那种心情,是无厘头的,很没有道理。

    “景和性子闷,不讨女孩子喜欢。”一个声音这么说,这声音也是苍老的,但是温和沉稳,给人一种儒雅的气质。

    “性子闷有什么,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就好这口,用小年轻的话来说这叫什么,是了,高冷。”

    ……

    那边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顾景和的感情状况,江瞬倾听到顾景和对那些人说要出去一下。

    他和那些人打招呼的时候,叫了几个人,听称谓全是些爷爷奶奶辈的,江瞬倾有些疑惑,所以等周围安静下来,他猜测是顾景和换了地方,下意识问他:“你是在自己家吗?”

    过了两秒钟,那边回了一个“嗯”。

    “你家长辈很多呢!”

    “是啊。”又是一句没什么信息量的回答。

    江瞬倾觉得自己的电话也许打扰到了对方,可是对方却又不提挂掉,甚至从那喧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想起林漾漾总说这人很简单,可是江瞬倾觉得,自己很多很多时候都看不懂、也猜不透这人在想什么。

    理智告诉他,该挂电话了,但是心里却又不太想这么结束,于是搜肠刮肚的找着话题将这场聊天拉长。

    “你晚上守岁吗?”

    顾景和说:“守。”

    “没想到你也注重这个。”

    “图个意头。”顾景和扭头,透过窗户看向活动室里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那是他的爷爷,准确来说是外公,不过他从很久之前就这么叫他。

    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头发花白,因为一辈子教书育人,身上满是一股文人气息,他是顾景和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顾景和不算迷信的人,可是听说小辈守岁,能守得长辈一个身体健康,延年益寿,便年年都守。

    江瞬倾和顾景和扯东扯西了好半晌,到最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终于道,“顾哥,你家里人都等着你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没有。”

    “什么?”

    “没有打扰到我。”

    虽然也知道自己说了很多话,但挂掉电话一看时间,江瞬倾还是吓了一跳,他竟然扯着那个人聊了一个多小时,而对方还耐心的听了一个多小时。

    少年惊讶着,甚至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却不知道,顾景和是想着他没有父母,一个人在外,所以想在这万家团圆的日子里,多陪他一会儿。

    挂掉电话折返回活动室,桌上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了,有护工端着包好的饺子往外走,孙奶奶看见他,就说:“你苏爷爷非说打电话的是个小子,他一定是听错了,哪可能和个小子讲电话讲这么久呢,小顾这肯定是谈上了,怎么还瞒着我们呢?”

    顾景和不反驳也不附和,只笑了笑,温温和和的笑容,看的孙奶奶整个人都心花怒放,又连连夸他这大孙子又帅又孝顺,说谁家的孩子也比不上老顾家的这个,逢年过节回回不落下,不像他们那群孩子,就只知道给钱……

    她虽然上了年纪,但性子当真活泼跳脱,说到兴奋处,还扬言自己要是年轻个几十岁,哪还轮的上那些小姑娘。

    听的一旁姓苏的老爷爷简直要捂脸:“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说这话,真是老不羞!”

    “臭老头,你才老不羞呢。”

    其实这过大年的,还待在疗养院的老人已经不多了,大半被子女后辈接回了家里过年,剩下来的这几个,要么是家里没孩子,要么就是和家里关系闹得很僵,不愿意回去受气,像孙奶奶,则是儿女都在国外,因为工作等各种原因一时回不来,而她年纪大了又没法远渡重洋,不过孩子们有空的时候还是会过来看她的。

    团圆有团圆的幸福,但这一群老朋友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不显冷清。

    不一会儿,饺子煮好了。

    护工们端着盛好的饺子过来,时间晚了不能多吃,每人盘子里也就五六个,只有一个人的盘子里是满满的一大盘,堆的和小山似的,而这是老人们特意吩咐护工们准备的,对顾景和的厚爱。

    在聊天中,老人们将饺子慢慢的吃完了,就都看着顾景和吃。

    疗养院对饮食作息最是讲究,虽然晚上安排了包饺子等活动,但其实晚饭他们早在饭点用过了,顾景和也吃了,不过他毕竟年轻又块头大,一盘饺子吃起来没什么负担,老人们看他一口一个,将他们亲手包的饺子全吃下去,就和看着他们自己的孩子吃了一样的满足。

    又玩了一会儿,时间有些晚了,便各自散去。

    其他护工是没年假的,但从顾景和来疗养院,他就给爷爷的护工放了假,让对方回家过节,老人的生活起居,则由他自己全权照顾。

    推着人回到房间,顾景和照顾老人洗了澡,又给泡脚桶蓄了热水,坐在护工平时坐的小板凳上给老人泡脚,顺带一边按摩。

    老人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伺候,垂眼看着自己的孙子给他洗脚,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景和,你有喜欢的丫头了?”

    顾景和动作微顿,“没有。”

    “要是有合适的,就试试吧。”

    “嗯。”顾景和嘴上附和着,却没怎么往心里去。

    感情一事,他没有多少憧憬,也无法去想象有一个人走进自己的世界,打破自己的生活。

    顾老先生一眼看透了顾景和的想法,默然半晌,叹一口气:“小景,爷爷年纪大了,在这世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顾景和给老人按摩的手顿了顿,但很快又继续下去:“您会长命百岁。”像在急于否认什么。

    老人感受到了他掌心传来僵硬。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是人都要经历的,但此时此刻,看着自己这个已近而立的孙子,顾老先生却再说不出半句残忍的话来。

    他清瘦而布满褶皱的手,轻轻落在顾景和的脑袋上:“是,爷爷会长命百岁。”

    老人心里的怜惜,在想到未来有一天,自己走后,就只剩他一个,又添了几分凄苦。

    他的小景是个苦命的孩子,他怎么舍得,抛下他一个人在这世上!

    顾景和在疗养院里陪着爷爷过完了元宵节才回到市区,大半个月没回来,别墅里上上下下落了一层浅灰,顾景和开了窗户通风,一边联系了常用的保洁阿姨过来打扫卫生,自己则去了书房,从上到下一点点收拾起来。

    这间书房很大,上下两层是打通的,满墙壁的书架,西角圆形的旋转楼梯可通往二楼,便连楼梯中心的圆柱也做成了无数的格子,摆满数不清的书,上到二楼,是一条死循环的回廊,仍是架子,高高的直顶到了天花板,这里倒没有被书籍彻底侵占,有一个区域用来摆放工艺品,有些一瞧便价格不菲,有的却像是街边两元店随意买来的,其中一格,放着一把看不出门道的黑色雨伞……

    除了书,和那些收集的千奇百怪的对象,这里还放着顾景和所有的作品以及工作文件。

    其实此处已经不能简单的称之为书房了,叫它藏书阁可能更为贴切。都说一个人的卧室能反应一个人的生活和内心,但顾景和的卧室不过是个简单的休憩场所,这书房,才比任何人的卧室都更能深刻地暴露他的一切。

    所以顾景和可以叫人随意进出他的卧室,但这里,除了相识多年的林漾漾,却再无第三人踏足过。

    这满屋子的书,他是没有精力一本本擦拭的,只能大致擦过表面和架子,饶是如此,到中午也才擦完一半,外面传来敲门声,顾景和放下东西过去,保洁龚阿姨站在门口“先生,我做了午饭,吃完了再忙吧。”

    第 28 章

    第 28 章

    她最初应聘到这里的时候,只做打扫,后来熟悉了,又看到顾景和时常忙起来忘了吃饭,有一回就自己带了菜过来做了饭。

    她这算是自作主张,心里不免有些忐忑的,没想到这个雇主特别给面子的都吃了,还大方的给她支付了饭钱,其实本来他给的工资就远高于外面,而且这别墅虽大却不脏,打扫起来费时不费力。

    龚阿姨很珍惜这份工作,是不愿意要这钱的,对方当时没说什么,事后却把钱加在工资里一并打给了她。

    龚阿姨愿意给她的这个雇主做饭,看先生吃的开心,她此后每次来打扫的时候,都会买上一些菜,顺带着给他做了饭。

    至于钱不钱的,她也不多纠结了,对方愿意给,她也就拿着,只是给他做的饭菜愈发的用心。

    吃完午饭,顾景和又继续收拾书房,一只到天黑,才终于把整个书房擦过一边,而那边,龚阿姨早就忙完了,连晚饭也给他做好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有人摁响了别墅的门铃。

    顾景和看过监控,开了门,一辆黑色轿车驶进院子,从车上下来的男子穿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外罩一件咖色风衣,头发只比寸头略长几分,打理的整整齐齐,别看他这一副俊秀书生的模样,却是B大毕业的高材生,学校曾经的风云人物。

    他还在读的时候就策划过许多成功的商业案例,且被数家大企争抢着要,最后被国内顶级投资公司凌风资本收入囊中。

    他是顾景和亲自录用的,而这些年,他也用行动向顾景和证明了对方没有看错人。

    安朝下车后,从后备箱搬出一只大大的档案箱往门口走去。

    顾景和让他将档案箱放在桌上,递给他一杯水。

    “谢谢先生!”安朝双手接过水,喝一口,抬腕看了时间,“先生,我订了早点,应该快到了。”

    “嗯。”

    安朝显然是算准了时间的,话音刚落,门铃响起来,是送的外卖到了,他去拿了摆在桌上。

    两人面对而坐,随意的吃着东西,看着不像老板和员工,倒更像是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

    安朝不经意的抬头,看见对面穿着白色圆领毛衣、低头吃粥的男人,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两年前第一回见到顾景和的样子。

    他是金融管理专业的学生,对社会上相关的新闻自然关注颇多,在创办短短几年时间里便坐到投行巨头的凌风资本,一直都是他们心中的传奇和向往,他和同学们一样都好奇着那个创办凌风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惜那个人太神秘了,从来不上任何新闻媒体,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流出来过。

    所以怀着种种向往,他在找工作时第一个将简历投到了凌风。

    安朝压根没想到凌风的老板会亲自面试,而且就算有通知,他也不会想到,那个坐在三个面试官中,从始至终没怎么说话的年轻男人,竟然就是凌风掌握绝对话语权的幕后老板。

    当他通过面试,以凌风总裁助理的身份进入那间位于顶层的办公室,看见坐在办公桌后的顾景和时,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甚至几度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传闻中的那个老总的儿子,毕竟这么年轻的男人,怎么会是那个叱咤商场、宛如传奇一般的行业大佬?

    但在跟了对方一段时间后,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人,的的确确就是他读书时代可望而不可即的那个业界传奇。

    老板的确如他第一眼所见那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的沉默配上他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和毒辣的投资眼光,曾让安朝一度觉得这个男人是一个杀伐决断、不近人情的主,所以他工作起来更是处处小心谨慎,直到后来,他开始听从顾总的要求往返顾总家里传递工作,在那里看到了顾总和他的一个好友之间的相处模式,终于对他这个老板的认知产生了巨大改观。

    那天他也是这样,来给顾总送需要他过目审批的文件,忽然有人开门进来了。

    能有这里的钥匙,那肯定是顾总的家人,安朝下意识站起了身,摆出一副恭敬姿态准备迎接来人。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年轻人,他穿一条浅色牛仔裤,和一件宽松的白色棉T恤,脚上的白色帆布鞋灰扑扑的,还沾染了一些发黄的污渍,安朝看着这个年轻人,怎么都觉得他,和这栋别墅格格不入。

    这寸土寸金、遍地大佬的地方,出现这么一个人,的确显得不太和谐,可这个不和谐的人,却拥有这里的钥匙,所以安朝甚至没理由去怀疑他走错了门。

    对方看见他显然更惊诧,愣了半晌,用一种浮夸的语气说:“哟,竟然有客人在,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充满调侃意味的话,让安朝简直捏了一把汗,毕竟在他心里,他的老板是那样神圣威严、不可侵犯。

    安朝转了头,悄悄拿眼看顾景和,但对方仍是那副不喜不怒的高深模样,叫他看不出什么端倪。

    说话的男人则丝毫没有被无视后的不适,他踢掉了脚上脏兮兮的帆布鞋,踩了双拖鞋过来,大方的和安朝打招呼:“你好,我叫林漾漾,是这家伙的朋友,怎么称呼你啊?”

    “林先生好,我叫安朝,是顾总的助理。”他说着,弯腰伸出一双手要和他交握,是一副十分尊敬的态度。

    “嗐,甭整这副官腔,叫我名字就成。带了点水果,你去弄了,瞧你,有客人来,水都不招待一杯。”后面的话,明显是对顾景和说的。

    那半使唤半数落的话,听的安朝一愣一愣的,心里头直发虚。

    而等他反应过来,他尊敬的顾总已经拎着林先生塞过来的水果往厨房去了。

    安朝忙要跟过去揽活,被林先生一把扯住:“不用,让他去吧,来者是客,你坐着就好。”

    “这……”安朝甚至是有些无措的,那可是令他久仰山斗、可望不可即的让啊,怎么可以让他做这种事!

    “你慌什么?”

    “我,还是我去吧!”刚坐下的人,蹭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林漾漾拉住他胳膊,在他开口之前,似笑非笑道:“怎么,你怕他啊?”

    “不是怕。”安朝想了想,说,“顾总是我的偶像。”

    “没想到他还有迷弟呢!”

    “顾总在业界是传奇一般的存在,我们班所有人都很钦佩他,老师上课都拿他的投资案例当做教案来讲的,能跟着顾总做事,是我的荣幸!”

    “这样啊,那你可好好干,不过工作归工作,事情干好就行了,其他不用这么拘谨,他这人很随和的。”

    随……随和?

    安朝想到他老板那不言不语、不茍言笑的模样,怎么也不能把这个人和“随和”两个字揉搓在一处去。

    半晌过去,去处理水果的人还没回来。

    安朝实在坐不住了:“我去看看。”

    “看啥啊,他一大老爷们,还能切着手不成……哎哟我去,不会真切着手了吧!”

    说话间,自己倒先紧张起来,起身匆匆往厨房方向去了。

    咔……咔……咔……

    顾景和背着身在切东西,发出的声音却像个老式卡壳、转动缓慢的机器发出来的。

    林漾漾走到他身后,探过脑袋看了一眼:“哟,做实验呢这是?”

    安朝不明所以,也忍不住凑过去,就看到男人慢慢的在切着西瓜,旁边的果盘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块块切好的,大小一模一样,宛如用尺子比着切出来。

    面对林先生的吐槽,他仍旧一如既往,然后就被对方看不下去的打发到一边了:“让开让开,我来,你洗西梅去。”

    看到被打发开的顾景和要去拿西梅,安朝抓住机会一把将活儿揽了过去:“先生,我来吧。”

    他要做,顾景和也不说什么,就让给他做了。

    水果弄好了端到客厅,林先生在大厅坐了有十分钟,说不打扰他们工作,自己去了二楼,直到十一点多才下来,说要做午饭给他们吃。

    说他热情好客吧,他又毫不客气的招呼了安朝这个客人过去择菜洗菜,顾景和自然也不能幸免,好在厨房很大,三个男人待在里面也分毫不挤。

    安朝和顾景和被林漾漾使唤的团团转。

    林先生十分健谈,做顿饭的功夫,安朝一个不防,从学历到感情经历,到家里有几口人,几个兄弟姐妹……全被他盘了个底朝天。

    反应过来的安朝的心情,简直可以称之为奇幻。

    ——这一天,凭借这位突然造访的林先生,他颠覆了对他老板之前的所有认知。

    原来他心目中宛如天山雪莲,高岭之花,只可远观的大BOSS,竟然是这样一个接地气的、没有任何架子的人。

    原本在顾景和身边,呼吸重了都怕惊扰到自家老板的安朝,渐渐变得不再拘谨,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这种放松,他的老板也很满意。

    第 29 章

    第 29 章

    安朝有时候会想,老板不爱讲话,也没见他发过脾气,可为什么,自己叫他那深邃的眼睛多看两秒,任何的坚持都要垮的稀碎呢?

    想来想去,大概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场吧!

    顾景和在客厅看文件,安朝在一边陪同。

    顾景和看文件不是简简单单的过目,虽然一目十行,但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都能被他的大脑记录,一份文件翻完,有任何不妥或异常,总能被他捕捉到,财务部合力耗费大量时间做出来的财报数据,他只需要看一遍,就能尽数了然于胸。

    安朝跟着他的这两年,大到以权谋私的领导、账务有异的项目,小到一些时常无故迟到早退的员工……他多少次亲眼见他只是在家坐着翻翻文件或和自己的聊天中,就将那些人揪了出来。

    某些高层隐秘的小动作,很难被发现,他也是在顾总的指示下着手调查才查出来。

    挑战老板底线的人,要么出去了,要么进去了,在一个又一个不安分子被顾总以雷霆手段处理之后,如今的公司已呈现出一派清明景象。

    这也难怪顾总很少去公司,但公司的人只要提到他都是又敬又畏,全都兢兢业业、本本分分的干着分内的活儿。

    顾景和审阅文件时很少说话,但只要开口,句句都是重点,安朝一边拿笔记本记录,在他对项目提出疑问的时候向他解释,丝毫不敢懈怠。

    在面对顾景和的时候,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想起来看一眼时间,发现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他见老板还在继续,轻手轻脚起身去倒了两杯水,其中一杯递给顾景和:“先生,喝点水吧。”

    看着顾景和接过来喝了一口又放下,他在一边小声把一杯喝干了。

    一道铃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安朝循声望去,是顾景和的手机发出来的。

    几秒后,对方接起了电话。

    “小江。”安朝听到他这么称呼电话里的人。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聊天结束了,顾景和没开免提,安朝听不清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只是从短暂的交流里,安朝知道来电的人是要邀请他们顾总去看电影,所以他下意识的觉得对面应该是个女人。

    所以在顾景和挂掉电话后,他忍不住好奇问他:“是顾总的女朋友吗?”

    “不是……为什么这么问?”顾景和也有些好奇,好奇安朝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工作之外,顾总很少主动延续一个话题,他能问这一句,说明是真的在意了,安朝思及此,一时正了神色,想明白了才说:“看电影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男女朋友,而且我感觉顾总对对面那人,和跟别人不太一样。”

    “是吗,怎么不一样?”

    您能问这么多,就已经很不一样了!安朝心想。

    “您一般不怎么主动挑起话题的。”在他看来,他的老板压根就不是会有看电影这种闲心的人,可是受到邀请,他一口就答应了,还说明天要去接对方,这完全不像他的行事风格啊!

    顾景和多少是了解自己的,确实就像安朝说的,他不喜欢麻烦,所以很少主动去做什么,不过在他看来,偶尔对什么多一些关注也是正常,倒是觉得他这助理想多了,便只一笑置之。

    话题告一段落,顾景和处理完最后的工作,让安朝回去,自己则给林漾漾打了电话。

    “阿景,怎么了?”对面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严肃,这种严肃不为别的,却单纯因为这个电话,因为顾景和很少给他打电话,这突然打过来,林漾漾难免要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谁知对方却来了句,“明天去看电影,下午三点半。”

    “什么?”

    “看电影。”

    “我没听错吧,你要请我看电影?”

    “我说的是中文吧。”顾景和有些无奈。

    “靠,你要请我看电影?而且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你是我家老顾吗,不会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小江的电影明天首映。”顾景和记得林漾漾之前说要去看,所以才打电话问他。

    “什么,他那部电影这么快就上映了啊,我最近太忙了,竟然没关注到这茬,一定要去捧场的,我把大家都带上。”

    “明天下午三点半前,你们到惠通路万泰。”

    第二天,顾景和按和江瞬倾约好的时间去了他学校,车子还没靠近,老远就看到一个男生站在那里。

    元宵刚过,天气仍寒,萧瑟的风将他长得有些长了的头发吹的凌乱飞舞,他一双手揣在黑色羽绒服的衣兜里,高高瘦瘦一长条,像是随时要被吹走了一般。

    顾景和默默将车内空调升高了几度,正要打方向盘,看到一个穿着粉色羽绒服和短裙的漂亮女生朝他走过去,两人短暂交谈几句,女生从身后掏出东西来要给他,又说了什么,但不一会儿,她举着东西的落下去,转身跑开了。

    隔着一段,顾景和是听不清他们交谈的内容的,但那情形,有点常识的就能见出是在表白示好之类的,不过显然男孩拒绝了女孩的好意。

    江瞬倾甚至没怎么看那女生离去的背影,就淡淡收回了视线。

    只是一转头,那双好看却疏淡的眼眸里剎那染上了温度——他瞥见了一辆眼熟的车子,短暂的停顿后,甚至是跑着迎过去的。

    “顾哥,你来了。”

    “嗯。”顾景和自不会提刚才看见的事,只说,“上车吧。”

    江瞬倾上了车,顿觉裹挟着自己的寒气在瞬间被驱散,他不由喟叹出声,“车里真暖和。”

    顾景和想到刚刚看见他站在那里的清瘦模样,说:“你该多穿些。”

    “穿不少了。”江瞬倾想到这话顾景和之前也对自己说过,就怕他觉得自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不禁伸着手过去,翻起衣袖一层层给他看。

    黑色的羽绒服里,是白色的毛衣,毛衣下面是一件贴身的内衬,再下面,是他露出的洁白的手腕,他又补充“我还穿了马甲,四件呢。”

    “嗯。”顾景和视线停留在他手腕上,想,这孩子是真的瘦。

    然而江瞬倾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听见男人这简短的响应,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和多余,他顿了下,收回手去,慢慢将袖子都拉平了。

    一路上,两人再没怎么说话。

    江瞬倾因为刚才的事情,情绪有些低落,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偏头去看对方。

    看他安静而专注的侧脸,总觉得格外吸引人,又想到这人要陪他去看电影,而且还是他自己演的电影,心里激动、紧张、忐忑……各种情绪交杂。

    迈入影院大厅,江瞬倾远远就看到一群熟人站在那里聊天。

    他有些傻眼,下意识看向顾景和。

    他是记得林漾漾说要带人来看他的电影这句话的,可却没敢当真,也不好意思麻烦那么多人,但没想到他真的带了一群人来。

    林漾漾立马也发现了他们,他几步走过来,“电影上映你小子怎么也没提早说,差点错过了!怎么样,林哥说话算话吧,带这么多人来给你捧场。”

    “谢谢林哥!”

    “是要谢我,不过也要谢谢你顾哥请客。”

    江瞬倾转头看向顾景和,见他仍是神色淡淡的,这一刻却未及想太多,只是被一种陌生却美好的情绪充盈了心间。

    他想,被人重视,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谢谢!”江瞬倾微仰头凝视着顾景和,险些按捺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不用谢。”顾景和的回答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好像随手往路边流浪的动物面前丢一把吃食的随意。

    江瞬倾仍旧看不透他,却已无法再告诉自己,他对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只是不经意的随手而为。

    “老板,我想喝奶茶,能请客吗?”白小芹说。

    “喝啊,想要什么随便点。”

    “真的?”林漾漾经常喜欢怼人,白小芹说出这话还以为又要被他怼几句呢,却不想她一向嘴毒的老板今天这么痛快。

    但紧接着他就听对方说:“想要什么随便拿,都不用客气,今天全场你们顾哥买单啊。”

    白小芹一愣,继而面色纠结,半晌说:“我还是不喝了。”

    “干嘛不喝,怎么,你和他闹矛盾了啊?”

    “我能和顾叔闹什么矛盾啊!是老板你好吗?”

    林漾漾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老板你怎么让顾叔买单呢,你给我叔开的那点工资够买啥啊,还不得给他买穷了!”

    “噗!”

    “老板你还笑!”小姑娘眉头几乎拧成个麻花。

    林漾漾看她那样儿,心道你小姑娘瞎操什么心?哪能给他买穷了,他就是请全国人民一起吃喝,那也是挠个痒痒的意思,不过这话她没法跟这小丫头讲,于是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谁让你叫他叔了,人有那么老吗?”

    “叔比我大十多岁呢,不叫叔叫什么?”

    “叫哥。”

    “我就叫叔。”

    “嘿,你这臭丫头长能耐了是吧!”他做势要呼人脑袋。

    白小芹飞快躲开了,跳到远远处,朝他做了个鬼脸。

    第 30 章

    第 30 章

    “成,你爱叫啥叫啥吧!”林漾漾被她逗笑了,“赶紧拿吃的去,放心吧,你顾叔这点钱还是拿的出来的,是不是啊顾叔叔?”

    林漾漾说下半句话时,眼神玩味的看向顾景和。

    顾景和早被他调侃习惯了,也不接茬,只对大家说:“都去吧,不用客气。”

    众人闻言欢呼起来,嘴里喊着,“顾哥豪气”“谢谢顾哥”之类的话,一股脑朝服务台拥去,只有白小芹还挂念着顾景和的老婆本,蹭到他身边拉他胳膊,小声说,“叔,这里东西多贵啊,咱这么多人,一人买杯饮料都得大几百呢,何况这群家伙根本不知道啥叫客气,你让他们随便拿,还不得给你吃穷了!”

    顾景和看着这丫头真心实意的替自己肉疼,眼神里不由多了几分温度:“没事。”

    “什么没事啊!”白小芹视线追随着自己那群已经开始在餐台“指点江山”的同事们,数落道,”你好端端的充什么面子嘛,面子这东西能当饭吃啊?”

    顾景和:“你想喝什么?”

    “我……算了,懒得管你!”感情自己说了一通,这家伙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白小芹有点郁闷,把脸一扭,背对着顾景和生闷气去了。

    顾景和看着她郁闷的后脑勺,不由失笑。

    那浅淡笑意恰落在江瞬倾眼里,叫他一时恍惚,反应过来,心头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这样的笑容,如果是给他的……

    江瞬倾摇了摇头,及时遏制了自己即将跑远的思绪。

    那边,顾景和走到收银台,问众人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大家都说没有了。

    此时每人手里都拿了可乐奶茶之类的饮料,到底也有些不好意思,都没点吃的,却不想他们不点,顾景和自己倒向那柜员要了几桶薯条爆米花,还包了两台电烤炉里所有的烤肠。

    众人见他眼也不眨的付了钱,都有些惊讶。

    且不说这些得花多少钱,反正要是让他们自己在这掏钱买杯奶茶,他们都有点肉疼的,更别提请所有人。

    顾景和自不会考虑这些,他买完单拎着几杯水走到林漾漾几个面前,将袋子里的三杯热奶茶拿出来分给了没点单的林漾漾几个,又给他们一人递了根胖嘟嘟烤的爆皮的肉肠。

    到底是小姑娘,白小芹嘴上抱怨着,但东西送到面前,也还是忍不住接了。

    “这烤肠还真挺好吃的,还是流心儿的呢……不过十块钱一根也太贵了!”她边吃还是纠结着价格。

    江瞬倾看着她吃东西,不防眼前出现一杯奶茶。

    他顺着那只手看向它的主人:“不用的,顾哥你喝吧。”

    顾景和:“我有,不喝的话,捂捂手也好。”

    江瞬倾发着愣接过了,然后也被发了烤肠。

    他左手握着热腾腾的奶茶,右手举着香喷喷的烤香肠,讷讷抬头看顾景和,就见男人正将一根烤肠送至嘴边,因为那烤肠刚从烤架上拿下来,很烫,他这一口没咬严实就拿来了,还下意识舔了下被烫到的唇。

    江瞬倾看见他的小动作,忽觉心头一热。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离这个男人这样的近。

    他分明也是个普通人啊,自己又总在害怕些什么呢?

    “唉,老板,我怎么觉得大家都在看我们这边吶?”白小芹鼓着腮帮子,含混不清的说。

    “那不很正常。”林漾漾不以为意。

    “正常什么啊?”

    “咱们这帅哥这么多,走哪儿不招人稀罕。”

    “切!老板你好自恋!他们看的好像不是你哟。”

    林漾漾其实也就开个玩笑,这时候四下一扫,见周围人的目光多是落在江瞬倾身上的,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他正了神色,走到江瞬倾身边,压低声音说:“小江,他们好像认出你来了。”

    “什么?”

    江瞬倾大概还在走神,不过他终归是聪明的,很快反应过来林漾漾话里的意思。

    他之前听曹导说过,这部电影因为拉到了大投资,宣传力度比计划加大了很多,这段时间,各大平台点进去就能刷到宣传片和拍摄花絮,从演员阵容到演员为角色的付出,从电影的高额投资到导演剧组为了电影倾注的心血……各方各面的营销都做全了,那些宣传材料中有不少视频照片里是有江瞬倾的,所以如今群众对他这张脸并不陌生。

    “别在这磨蹭了,进场去吧。”林漾漾说完又扬起声音招呼了一句,“走了走了,电影马上开始了,检票去。”

    他这“一声令下”,一群人都往检票口去,十几二十人,颇有些浩浩荡荡的架势,江瞬倾被林漾漾拽到人群中间,阻隔去那些怀疑探究和不确定的目光。

    进了放映厅,店员们自发组织着找起位子,等都坐定了,顾景和发现他和江瞬倾同其他人隔了很远。

    这倒也不奇怪,他和江瞬倾的票是江瞬倾准备的,其他人的则是他让安助理买的,安朝收到指令,十分贴心的给他弄了一沓挨在一起的。

    这部名为药铺的电影,以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为背景。

    电影开始,一个穿着脏污破旧的懒汉在小酒馆里喝酒,一边向其他人吹嘘着自己年轻时候的“光辉事迹”,正说到酣处,店家上前来索要之前赊的酒钱。

    “过几天过几天,急什么,这点子酒钱,老子还能昧了你的,下回连本带息一并付了你。”

    这话是他惯有的说辞,但再一再二不再三,店家当即就黑了脸,怒道:“呸,没钱装什么大爷,赶紧把之前欠的账清了,不然甭怪我不客气。”

    懒汉自然是没钱给的,软磨硬泡半晌,店家不为所动,最后不耐烦了,直接操起东西要打他:“滚出去滚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你,之前算我倒霉,以后再叫我看见你进来,打断你的腿!”

    说完见懒汉还懒着不走,手里的东西再不犹豫的往对方身上招呼去。

    一旁方才听他吹牛的食客看那懒汉被追的满屋子乱窜,只好整以暇看着,全当个解闷下酒的笑话。

    店家追不上他,叫来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伙计,懒汉终究被赶走了,还挨了一顿暴打,他狼狈不堪的被丢在大街上,老板跟出来,叉着腰站在门口又骂了一阵。

    老板的唾骂和路人的指点让懒汉十分丢脸,他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被踹疼的腹部踉踉跄跄回到家中,然后如往常的每一次,将所有的愤怒和憋屈全撒在了妻儿身上。

    女人用布满血迹的双手护住儿子躲到墙角,男人追上来揪住她被扯得蓬乱的头发,骂骂咧咧着在她身上踹了一脚又一脚,直到踹累了,跌倒在地睡死过去。

    女人看着瘫在地上烂醉如泥的丈夫,浑身的力气宛如被一瞬抽干,轰然跌坐在地。

    她微抬起头,蓬乱的发间露出一张青涩未褪的脸,双眼通红,一侧脸颊肿起,额头嘴角全是鲜红。

    男孩任由母亲抱住自己哭的浑身颤抖,他直挺挺站在那里,垂在身侧的双手越握越紧,看着男人的一双眼充满了愤恨。

    如果目光能够化作刀子,那此刻,地上的酒鬼必然已是血溅当场。

    这样的目光,断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这样的场景,从男孩记事起,就时常的上演。

    这个男孩就是电影的主角——孟识秋。

    在这不久后,他的父亲因为赌钱被人追债,追债的人扬言不还钱就要砍他一条手臂,男人走投无路,竟然企图将自己的妻儿典给对方。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饶了我吧,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们的,一定会还给你们的!”平日里凶神恶煞的男人,此刻趴跪在地上对着债主不停叩首,惊吓使他抖如筛糠,几乎屁滚尿流。

    “给你时间,给你时间逃跑吗?”男人的脚踩上孟识秋父亲的脸,用力撵了几脚,“我很忙,可没时间,再和你玩儿这抓老鼠的游戏了。”

    “啊,——我我我,我不会再跑的,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再跑了!”

    “你拿什么保证?”

    男人焦急而惶恐,一双红的像染了狂犬症的眼睛四下乱扫,在看到瑟缩在院子角落的妻儿,一个主意涌上心头。

    “四爷,四爷您要实在不放心,您把他们带走,等我搞到了钱我再把他们赎回来。”

    抱着孩子的女人听闻此言,一剎面色煞白。

    被称为四爷的男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盯住女人的脸看了一会儿,眼里流露出趣味。

    地上的人一看有戏,又忙补充:“四爷,关四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您看我老婆孩子都在您手里了,我还能耍什么花样呢?”

    “那可说不准,而且带他们回去,还多两张嘴巴,咱这是开门做生意的,可不是做慈善啊。”

    “不不不,绝不叫您亏本,这婆娘能干着呢,这小子也聪明,学东西快着,你带他们去,保准不亏的……”见那关四爷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手里锋利的匕首,男人感觉那闪着寒光的利刃下一秒就要划破自己的脖子,又急急补充,“关四爷您看我这婆娘,她长得多水灵,她还不及双十呢,要是我还不出这钱,您,您就把她收了或者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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