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五缕
原来组里人多,每次都是三四个人一同行动,不会超过五个人。因为丧尸对声音敏感,人越多越容易弄出声响。
王灏是最后一个进组的,他对组里的人并不关心,如今的世道,说不定哪次就是最后的一面,熟悉了只会增添没必要的同情心,不如点头之交。
他对千渺也不太了解,以前只觉得她的话不多,整个人看起来很阴郁,看人的眼神会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也许是每天死里逃生的生活让她受了太大的刺激,近几个月以来,千渺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变得十分娇弱,动不动就哭鼻子。
可每次都能完好无损地回到基地。
一次两次是运气,多了就不单单只是运气了。
因为小组人数的缩水,王灏近几次出来觅食都是和千渺一起。
但他并没有看过千渺大开杀戒的样子,她永远站在后面,每次他都以为她死了,结果她总是会从某个犄角旮旯里爬出来。
门口一堆又一堆的丧尸,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型的屠杀。
这绝不是一个娇娇弱弱的普通女孩子能做到的,甚至他和阿宁两个成年男人都很难做到。
丧尸不会乖乖等着被砍,除非体力惊人,出手快准狠,才能一个接一个地砍下去。
千渺,绝不像她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王灏之所以会让千渺守门,也是为了让千渺当诱饵,万一有丧尸进来,他不用挡在第一线,要是千渺被袭击了,他可以及时发现,给他留下保命的时间。
他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什么问题。
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无论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人是忍耐不了极致的痛楚的,在被丧尸咬住的一瞬间,没有人会憋住惊恐的尖叫。
他虽然听到了一些声响,但只要千渺没有尖叫,他就不会停止找寻食物。
没有想到他拿着东西出来的时候,会看到这么一个场面。
王灏推了推眼镜,拖着行李箱说道:“时间不早了,回基地。”
千渺从收银台上爬下来,看了看里面的卖场,小声道:“我想去换身衣服。”
她身上这身衣服已经没法看了,黄黄绿绿,像调色盘一样。
王灏看向了超市外,外面以及没有丧尸了,一只都没有。
“我去找汽车钥匙,车上集合。”
扔下一句话,王灏就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千渺先去货架上取了一包湿巾,打开发现里面的液体已经干了,她走到洗浴专区,在货架上扫了一眼,拿起两罐身体乳,有些犹豫不决。
恶鬼在上方问道:“你在磨蹭什么?”
就不怕那个满肚子心眼的小子自己跑了吗?
千渺:“我在选味道。”
一罐玫瑰花,一罐栀子花,她喜欢花香,但不喜欢太熏人的香味。
恶鬼:“……有区别吗?”
千渺小幅度点头:“有的。”
最后选择了栀子花香,千渺小跑到衣服卖场,拿了一套内衣、一套方便活动的运动服和一件短袖上衣。
千渺看了眼空中的恶鬼,小声说道:“你转过去。”
恶鬼铁青着脸道:“你以为你与那堆丧尸有什么区别?”
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的人罢了,死活在他眼里都一个样子。
千渺:“我……我还活着,你快转过去。”
恶鬼好整以暇地将双臂环在胸前,淡道:“不转,我又不是没看过你洗澡。”
他看过的人|体无数,为什么要转身?
眼眶一红,千渺抿了抿嘴唇,小声嘟囔:“流氓。”
恶鬼:“你说什么?”
千渺哭唧唧地道:“你这个流氓!”
有人说过他是魔物,也有人说过他是恶鬼,但从来没有人说他是流氓。
流氓的意思他懂,就是指那些下流之人。
他?流氓?
她有什么自信,会觉得他会用那种男女之间的淫|邪眼光看待她?
恶鬼怒极反笑,说道:“你难道认为我会觊觎你那没有几两肉的肉|体?你以为你是谁?”
千渺扁着嘴道:“谁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你是男的,又不是女孩子。男的看女孩子换衣服,就、就是流氓。”
恶鬼确实是个男的,或者说他还是人的时候,是一个男性。
恶鬼嗤笑:“无稽之谈。”
千渺:“那你转过去啊!”
恶鬼:“凭什么?”
他早就想说她这个毛病了,换衣服在被子里换,洗澡也围个浴巾再脱衣服,坚决不去基地里的公共澡堂,就躲在厕所里擦,一边擦一边哭。
他就不懂了,洗澡有什么好哭的?
见他不动,千渺也不跟他争辩了,背对着他蹲下身,哭唧唧地脱了T恤,用干燥的湿巾沾着身体乳擦拭身体上的污垢。
没有水,只能用身体乳了,擦完香香的,她心情会好一点。
先穿上新的白色半袖,她双手后伸,红着脸蛋解了胸罩带,从袖子里掏出带子,换下了旧的内衣,又在T恤里穿上了新的。
恶鬼冷眼看着她在衣服里来回鼓捣,像个仓鼠一样,蹲着一通忙活。
白色的衣服不抗脏,恶鬼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穿黑色?”
原身就很喜欢穿黑色,不显脏,喷上了血也看不出来。
千渺小声道:“我穿黑色不好看。”
她长了一张娃娃脸,适合穿浅色系的衣服,这是形象设计师告诉她的。
恶鬼再次沉默了。
先不说好不好看,谁会看?
千渺换上新的运动鞋,用运动外套盖在腿上,别别扭扭地换了裤子。
套上运动外套,千渺提着斧头小跑了出去。
远处停着他们的那辆车,王灏已经把东西搬到了车上,正在等她。
千渺往阿宁最后停留的地方看了一眼,一片碎尸之中,已经尸变了的脑袋冲着她的方向,像鱼一样嘎巴嘎巴地张着嘴巴。
千渺吸了吸鼻子,转开视线,跑上了车子。
王灏嗅到了她身上的香味,没有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刚杀完丧尸就把自己涂得这么香,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她都有点不正常。
千渺握着斧头,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两人一路无话地开回了基地。
基地的前身是一所中学。
丧尸病毒爆发之后,周围的人们聚集在了这里,建立了一个基地。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社会,就会有阶级之分,基地里也有管理层和最高执行长官。
最高执行长官叫连元峰,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神色凶狠,胳膊上还纹了一团花花绿绿的刺青。
千渺刚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他一眼,第二次见他就是在“登基大典”上。
连元峰这个人很有意思,千渺觉得他可能是以前没当过官,所以很喜欢给自己添加各种头衔。
自从千渺穿过来,连元峰已经改过三个名头了。
最早是站长,然后是司令。
最近改成了“易始皇”。
站在原中学礼堂的后方,千渺听到“易始皇”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
末世就算了……怎么还重返封|建制度了?
头顶的恶鬼则是直接笑出了声,他眨着墨瞳,幽幽地说道:“人类,真是让人作呕的生物。”
如此荒唐的封号,整个礼堂却鸦雀无声,没有人笑,也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礼堂的四周站满了易始皇的“侍卫”们,他们有的拿着刀,有的拿着枪,面色不善地盯着礼堂的众人们。
易始皇,这个易是什么意思?
没人问,也没人解释,大家都默默地消化了这个事实。
没有了国家,没有了法纪,武力又重新占领了高地,支配着平凡的众人。
易始皇都有了,接下来不会让他们造兵马俑吧?
易始皇连元峰倒是没造兵马俑,而是把操场中间原来的石像脑袋用纸糊住了,画上了他的脸。
灰黑色的石像顶着一张油画脸,既诡异又不协调。
但人们没有多大的反应,因为他们要想办法填饱肚子。
除了易始皇的亲信们可以留在基地里坐享其成,剩余的人们都被分成了一个个小组,按顺序出去觅食。
没有人反抗过吗?
有的,结局就是被赶出基地,成为丧尸的饵食。
汽车开到基地外围,学校校墙的外侧用木头又围了一层栅栏,栅栏与原校墙之间是一个两米长的深坑。
见到汽车,巡逻的人并没有打开栅栏门,而是问道:“带回食物了吗?”
王灏将头探出窗外:“有。”
巡逻的男人挥了挥手,栅栏门从里侧被拉开,吊桥放下来,两人开车进入了基地。
入口处有两个举着枪的男人,用枪口指了指两人手上的武器。
千渺有些紧张地放下了斧头,穿着夏威夷花衬衫的男人走近,笑着举起枪口,对准了千渺的脑袋,随后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搜身,还在她的屁股上抓了一把。
千渺抿紧嘴巴,睁着红红的大眼睛,坚决不让自己哭出来。
恶鬼在上空冷漠地说道:“你可以许愿,我可以杀了他。”
千渺没看他,垂头看向了自己的新球鞋。
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人不会给,鬼就更不会了。
兜里的巧克力被翻了出来,花衬衫男人大咧咧地打开锡纸,塞进了嘴里。
苦涩的味道让他皱紧了眉头,“呸”地吐了出来:“什么破玩意?”
千渺小声道:“巧克力。”
她没舍得一次性吃完的巧克力,就被这么吐掉了。
恶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淡道:“为什么要忍受?”
搜完了身,千渺就被放行了,待走进教学楼,她才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她也不想忍。
可要是不忍,她去哪儿呢?
第72章 第六缕
基地里一共有两个教学楼和两个宿舍楼,还有一个可以打排球和篮球的体育馆,也可以当做礼堂来用。
众人每天三次到礼堂领取物资,早上通常是米汤,中午和晚上不固定,偶尔会临时取消,他们就只能饿肚子。
学校操场上种了一排又一排的庄稼,教学楼后方也有。
庄稼四周有人看守,除了干活的时候可以靠近,平时众人都会绕着走。
基地里的大部分人都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神色麻木,面色憔悴。
连元峰不重视教育,所有六岁以上的孩子都得去干活,有的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每天生活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早就没有了儿童的天真,一个个面黄肌瘦,睁着空洞的大眼睛,就像动物园里圈|养的动物。
千渺看不得这些,每次对上孩子们懵懂的大眼睛,她就会想哭。
太可怜了。
她在他们这个年龄的时候,还生活在蜜罐子里,吃穿度用都极为讲究。
千渺的寝室在初中宿舍的一楼,是一个八人寝,里面只住了三个人,千渺,一个叫陈红的医生,还有一个叫许汾的女孩子。
陈红因为职业原因,不需要外出觅食,在基地里的卫生所当班。
千渺推开寝室门,她的床在进门的左手边,是个下铺,因为她不敢住上铺,怕掉下来。
她走进去的时候许汾刚从宿舍的厕所里出来。
许汾面容姣好,满头的大波浪,她每天睡觉前都会把头发编成辫子,白天解开就是一头自然的卷发。
许汾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套装,短款上衣和短裙,露出纤细洁白的大腿,脚上还穿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听见声音,许汾转头看了一眼,见是千渺,她也没打招呼,动了动鼻尖,疑惑地问道:“你喷香水了?”
千渺走回自己的床边,小声道:“不是香水,润肤乳。”
许汾伸出手,一点不见外地道:“借我用用。”
千渺:“觅食的时候看到的,没带回来。”
许汾撇了撇嘴:“下次记得拿回来,这都是物资!”
许汾今天涂了红色的口红,有可能是涂多了,门牙上都是红印子。
千渺不想提醒她,垂眸道:“你下次出去的时候自己拿吧。”
她虽然脾气软,但也不是软柿子,许汾手上又没拿枪,她根本不怕她。
许汾一噎,心想:自己身娇体软的,哪儿能出去吃那些苦?
因为年轻貌美,她有吃香喝辣的“捷径”。
她翻了个白眼,随手扔过来一个东西:“这是不是你的?”
千渺下意识地接住,待看清是什么后,手一抖,东西就掉到了床铺上。
那是一本书,黄色皮面的书。
许汾:“别到处扔,占地方。”
千渺不止一次扔过这本书,她一度以为只要这本书不见了,恶鬼也会跟着消失。
可这本书每次都会莫名其妙地回来,有次她狠狠心,把书扔进了火堆里。
结果半夜一睁眼,清冷的月光下,这本书悄声无息地躺在她的枕头旁边,书皮反射着油润的光泽,吓得千渺差点高声尖叫。
用枕巾包起书,千渺把它放到了床头的书桌里。
恶鬼在空中说道:“你对里面的故事不感兴趣?”
千渺:不,一点都不。
从原身的记忆里,她已经被迫用十六倍的速度看过一遍了。
堪比十大酷刑的故事书,她再也不想看第二遍。
再说故事里面说了,这是一本人|皮书……
千渺缩回手,用软布擦拭起斧头。
许汾打扮得差不多了,她一步三晃地走到千渺的床前,仔细瞧了瞧千渺的脸蛋,点评似的说道:“你长得还不错,怎么不打扮打扮、化化妆?白瞎了。”
千渺:“我这样挺好的。”
她原来多喜欢打扮啊,各大品牌的当季新品,都不用她去店里,旗舰店的经理就会登门来给她挑选。
可现在……丧尸爆发这么多年了,再好的化妆品她也不敢往脸上涂了,怕烂脸。
衣服只穿方便活动的,不然不方便抡斧头。
许汾的眼睛转了转,侧身坐到了她的床铺上,笑眯眯地道:“你想不想干点轻松的活?小姑娘打打杀杀的,多脏啊。”
面对许汾异常热情的口吻,千渺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她动了动嘴巴道:“你有事说事,别这么笑,有点假。”
一口大红牙晃得她难受。
许汾:“……”
她尴尬地收回了笑脸,清了清嗓子道:“说句不好听的,我们现在就是有今天没明天,与其出大力,不如乐呵一天是一天,你说是不是?”
千渺不同意她的看法,轻声道:“出大力踏实。”
许汾:“踏实?”
千渺:“出力才有吃饭的底气。”
她就是这么想的,她外出觅食,不给别人增添负担,虽然天天担惊受怕,但是有底气吃饭。
许汾觉得她就是个傻子!长得挺伶俐,脑袋怎么不会转弯呢?
“我就跟你直说了,我觉得你有点姿色,要不要跟我一起?”
千渺再傻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女性,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很认真地说道:“拉|皮|条是犯法的。”
一听这话,许汾猛地站了起来,气冲冲地道:“假清高!你就去杀丧尸吧!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说完她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千渺想了想,出口叫住了她。
许汾眉头一挑,有些骄傲地转过身:“怎么?反悔了?”
千渺摇摇头,小声道:“你不适合化浓妆,显老。”
她说的是实话,许汾还年轻,浓妆艳抹不合适她的气质。
也许是粉底液过期了,有点油脂分离,导致许汾脸上深一块浅一块的。
许汾直接就气炸了:“千渺!”
千渺缩了缩脖子:“我能听见,你小点声,震耳朵。”
许汾原地跺了跺脚,转身就出了寝室,“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千渺有点累了,她接水洗了一把脸,脱掉外套钻进了被窝里。
屋子里很安静,千渺看着不远处发起呆来。
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是个头儿?
按理说,穿越这种事就算存在,也应该挑选那些有本事的,能够翻云覆雨、逆转局势的天选之子。
为什么是她呢?
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千渺听见了一阵开门的声音,随后就有人走了进来,反锁上了房门。
她以为是陈红或者许汾,就没有睁眼。
脚步声响起,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许汾今天穿了一双高跟鞋,陈红一直穿胶底布鞋,走路不会发出这么沉闷的声响。
倏地睁开双眼,千渺就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男人覆在她的上方,正打算把手伸进她的被里。
发现千渺醒了,男人也不惊慌,反而露出了一抹狞笑,压低声音道:“你乖乖的,我不打你。”
男人正是下午搜身的那个夏威夷衬衫男,他连衣服都没换,身上还背着那杆枪。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暗红色的晚霞洒进房内,就像一层细密的血雾。
千渺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住恐惧,小声说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都上缴物资了,为基地做贡献了,你,你不怕我找卫兵们告状?”
男人笑得更猖狂了:“你去啊,看卫兵们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混混,监狱和看守所就是他们的半个家。
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混下去了,谁知丧尸病毒爆发了。
这丧尸病毒来得好啊,让他们这些社会闲散人员们一朝得了志。老大当上了基地的土皇帝,他们跟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成了基地里有头有脸的卫兵。
千渺想起他本身就是卫兵,颤抖着声音道:“你这是监守自盗,知法犯法!”
男人拍了拍她的脸蛋,呲着牙齿说道:“屁的法!老大说的话就是法!我们为什么给你们吃给你们穿?没事闲的?不就是养着你们干活,给我们快活的嘛!”
千渺的眼睫毛颤了颤:“易始皇……他知道你们这样?”
男人炫耀般地说道:“小美女,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老大才潇洒,一天睡一个!”
千渺原本以为连元峰只是个官迷,基地里虽然管理得堪比北|朝鲜,但起码有正常的道德观念才对。
可她错了,大错特错。
世界崩塌了,人们的观念也崩塌了。
她现在置身的就是人间地狱。
基地里养着他们,不过就是指望她们出去寻找物资,至于死活,他们一点都不在乎。
千渺涨红了眼眶,有生以来第一次说了一句比变态还要重的脏话。
“畜生!你们是畜生!”
男人不痛不痒地压了下来:“我就是畜生,你又是什么?都是一个圈里的,谁也别嫌弃谁。”
面对丧尸的时候,千渺是恐惧而无助的,逼着自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挥动斧头。
可此时看着男人狰狞的面容,她的惧意却一点一点地退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是抑制不住的愤怒,胸膛随着剧烈的呼吸不断起伏。
她为了口吃的,在外面拼死拼活,甚至都有了轻生的念头。
可这些人呢?
……她不该死。
这些人才该死。
千渺从被里伸出双手,毫不犹豫地掐住了男人的脖颈。
男人没有防备,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千渺就像被恶鬼附体了一般,即使男人的眼球上翻,双手挣扎着不断捶打她的脸部,她也没有松开手。
巨大的握力轻易地掐断了男人的脖颈,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男人的头颅也垂了下来,不自然地歪在了一边。
千渺如梦初醒般地松开双手,愣了两秒后,用力推开了身上的尸体,翻身坐了起来。
她杀人了。
不是丧尸,是一个真正的活人。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千渺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带着哭音嗫嚅道:“你、你吃我巧克力,活该……呜呜,我杀人了……呜呜。”
恶鬼慢慢地飘了下来,脚踩在男人白眼上翻的脑袋上,淡道:“你准备怎么毁尸灭迹?”
千渺:对啊,她怎么处理尸体?
要是被发现了的话,她就完了。敢杀士兵,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不对,人死了的话,就会尸变吧?
千渺立马反应了过来,拿起枕边的斧头,冲着尸体的脑袋就砍了下去。
血溅了满床满墙,没有比这更典型的杀人现场了。
恶鬼:“……很好”
你是懂得怎么“毁尸灭迹”的。
本来只是个尸体还能勉强处理,现在都血溅三尺了……还处理个屁,赶紧跑路吧。
第73章 第七缕
抬起手腕看了眼运动手表,现在是下午六点半,众人都在礼堂排队吃饭的时间。
花衬衫男想必是瞄准这个时间段人最少,才偷偷溜进了寝室。
正因为他选择的时间点太好,也给了千渺整理善后的时间。
天马上就要黑了,寝室里没有灯,黑灯瞎火的,也就看不清楚痕迹了。
千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先是手脚麻利地下了床,左右翻了翻,找出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她闭着眼睛套住衬衫男的脑袋,大脑放空,快速地把头装进去,顺手打了一个蝴蝶结。
千渺拎着塑料袋看了一圈,并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衣柜不上锁,她不敢放里面。
于是只能扔到了自己的床底下,床单扯出来一截,勉强挡住。
“墙……怎么办?”
恶鬼没有帮她,因为他在疑惑,为什么这个窝囊废即使杀了人,灵魂还是这么干净?
千渺咬着下唇,大眼睛红润润的,眼睛一边盯着墙上的血迹,一边快速地拆被套。
血液呈喷溅状,墙壁和被子上的血迹最明显,地上倒是没有多少,只不过脑袋砍下来之后,血液一直在流,将她的褥子都染红了。
没有砂纸,也没有大白。
千渺想了想,把被套放在一边,拿起了床上的斧头。
用男人的花衬衫擦干净斧头上的血迹,千渺跪在被子上,用力铲起了墙皮。
红白色的墙粉簌簌掉落,血迹很快就被铲没了,但墙面凹凸不平,非常显眼。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千渺都要急哭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忍住崩溃的心情,左右看了看。
眼角瞥到床前的书桌,书桌侧面的小书架上堆满了书籍和杂志,千渺来的时候就已经堆在这里了。
千渺放下斧头,走到了书桌前,从里面抽出了几本杂志。
千渺挨个翻了翻,挑出了一本男性的健身杂志,里面全是半|裸的肌肉猛男。
将侧面的书封剁下,千渺散开书页,把彩图全部抽了出来。
打开书桌的抽屉,千渺从里面翻出了几盒订书钉。
用手掌根部按住图片,左手食指和大拇指固定住订书钉,千渺用斧子的平面,将订书钉敲进了白墙里。
中途不小心砸到了几下手指,她嘶了一声,并没有停下动作,直到用彩图将墙面凹凸不平的部分全部遮挡完,她才小小地哭了两声。
墙和床是解决了,可这个没头的尸体要怎么办呢?
尸体的血越流越多,都要流到床下了。
很多人在关键时刻都会激发出身体里的潜能,千渺也不例外。
她找来许汾烫睫毛用的打火机,烤热了斧头的锋利面,一点一点地烧焦了尸体脖颈的断口处。
焦香的肉味钻进了鼻腔,千渺肩膀微耸,抽泣了起来。
恶鬼不解道:“你哭什么?”
千渺扁着嘴小声说道:“我闻到肉味……馋肉了。可他是尸体啊……我居然馋了。”
恶鬼:“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看见鲜血淋漓的尸体自然就会想吸取血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千渺:可这是人啊!还是她亲手杀了的人。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流个不停,千渺忽然有些绝望,她感觉自己真的不正常了。
“你不懂,我……要变态了,呜呜,我要变态了。”
恶鬼确实不懂,他也懒得管她是要变态还是变形。
他凉凉地说道:“你省着点眼泪,我夜里还要进食。”
千渺悲愤了:“你、你就不能用个容器接着吗?”
她又不是饮水机,哪能随叫随哭?
恶鬼理所当然地道:“我只喝新鲜的。”
千渺擦了擦眼泪,决定把恶鬼进食的事情先放在脑后。
望着床上的无头尸体,她绞尽脑汁地回想曾经看过的刑侦类纪录片。
里面都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剁了?
就算把它剁巴了,尸块往哪儿放?总不能都放她床底下,那么一大坨,太显眼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千渺吓得浑身一抖,颤抖着声音道:“谁?”
“我,陈红,千渺吗?”
千渺:“你,你等会,我现在下床。”
剁尸体是不可能了,千渺连忙把尸体从中间对半折,想将他卷成一团。
可尸体的腰部弯不下去,只能呈现弯腰坐着的姿势。
这可把千渺急坏了,她眼睛盯着宿舍门,双手用力地往下压,只听“咔嚓”一声,尸体的脊椎骨就被压折了,骨头从后背刺了出来。
千渺又将他的腿从膝盖处往回掰,把脚别在了胳肢窝下面,摆成了一个烧鸡的姿势。
恶鬼:……
他见过的尸体千奇百怪,但没有一个如此畸形。
快速地用被子将无头尸体罩住,千渺抱起染了血的被套床单和外套,快步向卫生间走去。
走到一半,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
千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陈红拔出钥匙,随手关上了门。
即使窗外已经暗了下来,陈红还是看到了千渺手里的床单,以及上面的血迹。
陈红:“你这是?”
千渺打了一个哭嗝,心虚地说道:“我来月经了。”
陈红打量了一眼出血量,说道:“你这可不是简单的月经。”
千渺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呐呐的气音比蚊蝇都要小:“什么意思?”
陈红:“你应该是血崩了。”
这么大的出血量,不是血崩了又是什么?
千渺咽了口唾沫,感觉血液又重新流动了起来,撒谎道:“我量大。”
陈红皱眉:“你一直这么大的量?没贫血?”
千渺:“可能有点。”
陈红叹了口气:“注意点吧,你现在年轻,别不当回事,明天来找我,我给你找点药。”
绕过千渺,陈红就看到了她床铺里侧墙面上贴的猛男彩页,肌肉块一个比一个大,十分的乍眼。
陈红:“……你喜欢这样的?”
千渺根本就没注意彩图上的内容,被陈红问道,她才回头扫了一眼,上面的男模姿势多种多样,从各个角度炫耀着自己强壮的肌肉。
千渺小声道:“对,我喜欢看男人……”
“半裸的肉|体”几个字她实在是说不出口,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喜欢看他们……搔首弄姿。”
陈红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就回了自己的床铺。她的床铺在千渺床铺的斜侧方,陈红睡上铺,因为下面有点潮。
千渺抱着床单进了卫生间,才发觉自己已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么大个尸体,她肯定瞒不了多久,天气这么热,腐烂是早晚的事情。
再说……她也不敢跟尸体躺一张床啊。
千渺把脸埋进手里哭了一会,待情绪平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个地方是不能再呆了。
她必须得走!今晚就得走!
就算死在外面,她也不能呆在这里坐以待毙。
可是基地四周都有人把守,校墙和栅栏外面还有一个深坑,她可怎么过去?
千渺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望着空中的恶鬼说道:“你能帮帮我吗?”
恶鬼猜到了她的想法,面无表情地说道:“想逃出去?”
千渺:“你帮我一次,我明天请你吃顿饱的。”
恶鬼:“你要给我放血?”
千渺:“……你吃汗吗?”
放血是不可能的,太疼了。
他连鼻涕都吃,没理由不吃汗。
恶鬼:“你那点薄汗,还不如眼泪顶饿。”
千渺:“不,不是薄汗,我保证,明天让你吃个饱。”
她想好了,等逃出去,她就找片空地,绕着跑个五千米,出一身臭汗,都给他!
千渺不敢欠恶鬼的人情,书里都写了,占他便宜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反面例子太多,都攒成一本书了,她怎么敢掉以轻心?
恶鬼淡淡地说道:“可以。”
比起这里,外面显然更危险,窝囊废也死得更快。
她早点死,他就可以去寻觅下一个目标了。
恶鬼墨黑色眸子在千渺的脸上扫过。
他倒想看看,她能独自存活多久。
千渺的东西不多,一个擦脸的毛巾,一个斧头,还有那本丢也丢不掉的人|皮书。
从卫生间出来,外面已经全黑了,千渺翻出一个装书的牛皮纸袋子,把毛巾和包着枕巾的人|皮书放到里面,带上斧头就准备跑路了。
想了想,她还是把床底下装脑袋的塑料袋掏了出来,塞进了被子里,连着尸体一起抱了起来。
成年男人的重量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跟抱个西瓜差不多。
人是她杀的,她得善始善终。不然等陈红两人发现尸体的时候,得多害怕啊。
陈红见她要出去,就问了一嘴:“你去哪儿?”
千渺:“……我刚才睡过头,忘了领物资,看能不能跟别人换一点,顺便去公共澡堂洗被子。”
陈红倒是有点存货,但粮食宝贵,没有人会善良到分享给他人。
陈红:“出门带钥匙,我先睡了。”
千渺跟宿舍里的两个人平时没有太多交流,临要走了,她又看了一眼陈红,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你多保重。
从宿舍楼里出来,外面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天一黑,大家就会自觉回到寝室,不在外面乱逛。
千渺抱着东西,全程低着头,绕到了宿舍楼的背面,等了一会,确定没有人跟踪她,她才把包着尸体的被子扔到了一边,抬头小声说道:“怎么走?”
恶鬼慢悠悠地飘了下来,他身高三米多,千渺一米六出头,才到他的腰部。
恶鬼的手掌张开,扣在了她的脑壳上,薅着她就要往上飞。
千渺立马制止了他:“能不能不薅脑袋?”
他的力气比她还大,她怕恶鬼一个没分寸,把她脑袋给薅下来。要是一下死了还好,就怕头皮被撕掉了,她还活着……
恶鬼面无表情地说道:“那薅哪?”
千渺想了想,小声道:“你能背我吗?”
就算掉地上了,还有他垫背。
恶鬼虽然看起来像阿飘,但他能碰触到千渺,千渺也能摸到他,属于定向配对。
第74章 第八缕
恶鬼墨黑色的双瞳冷冷地俯视着她,启唇道:“背着你?干脆抱着你如何?”
说她胆子小吧,她敢杀人杀丧尸,还敢开口让自己背着她。可说她胆子大吧,她还动不动就淌眼泪,哭得直打嗝。
娇弱又勇猛,很矛盾的一个集合体。
千渺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嘲讽,缩了缩脖颈,小声道:“不用,背着就行。”
背着她的话,她面对的只是他的后脑勺,要是抱着她的话,她抬头就能看到恶鬼的那张脸……那张泛着铁青色的大长脸……太渗人了。
恶鬼不辨喜怒地盯着她的头顶,千渺怕他变卦,弱弱地说道:“你答应带我出去了……你得说话算话。”
恶鬼:“我抓着你的头颅也能将你带出去。”
千渺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很坚决地小幅度摇了摇头:“万一你没控制住力道……那可能带出去的,只有我的脑袋。”
五马分尸也不过如此了,她就算死,也不想死得这么遭罪。
恶鬼觑着她那副窝窝囊囊却半点不退让的模样,沉默了几秒后,转过了身体,将宽阔的后背冲向了她,淡道:“上来。”
恶鬼太高了,千渺抬头望了望他的肩膀,由于头部过于后仰,差点闪了脖子。
他一点蹲下身的意思都没有,站得笔直,比东方明珠塔还直。
她可怎么爬上去?
扯着衣服爬上去?
恶鬼周身都是黑色的烟雾,他身上似乎穿了一件墨黑色的大袍子,袍子非常长,把他的脚都遮住了,就像婚纱的长拖尾,垂荡在脚下。
千渺来回比量了几下,右腿抬抬落落,把牛皮纸袋挂在手臂上,双手上举,原地蹦了蹦。
她的弹跳力优越,找到了感觉后,她奋力向上一跳,双手同时上伸。
可两人的身高差距太大,没等她够到肩膀,就已经向下落了,双手顺势狠狠地拍在了恶鬼的后背上。
“啪”的一声,又脆又响。
这一巴掌一点没收力,凭着她徒手就能压碎人体骨骼的力道,光听动静,千渺就忍不住呲了呲嘴。
听起来好疼啊。
恶鬼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爬上来,刚想转头,就被她呼了一巴掌。
安静,非常安静。
四周漆黑不见五指,千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太高了。”
恶鬼慢悠悠地转过了头,原本就惨白的脸在夜里格外的反光,泛着冷意的声音说道:“你觉得我会相信?”
千渺也有点委屈:“真的,你太高了,我爬不上去。”
恶鬼盯着她看了几秒,抬起了白如玉石的右手,扯着她的脖领子,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甩到了后背上。
千渺连忙环住他的脖颈,手臂穿过黑色的烟雾,碰触到了恶鬼的实体,有点凉,还有点硬,很像僵硬的尸体。
没有任何预兆,恶鬼直接就开始上升。
熟悉千渺的人都知道,她很怕高。
去观景台游玩的时候,千渺从来不往边上靠,每次都是坐在休息区等待,之后再看别人拍的照片。
她只能闭着眼睛自我催眠:我在坐高层电梯,不可怕的,一点不可怕……可是电梯里不会有风啊,还是呼呼的夜风。
千渺胆战心惊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恶鬼的速度堪比游乐园里全速上升的跳楼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基地的建筑就变得跟模型一般的大小了。
望着越来越远的地面,千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恶鬼的肩膀。
恶鬼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
千渺哭唧唧地小声道:“你能不能把手放身后?或者抓住我的腿?……我怕掉下去。”
好高啊,这么高,她想要个安全带……这要求不过分吧?
恶鬼:“你只要抓紧,就不会掉下去。”
千渺:“可我心里害怕,你知道恐高症吗?我有恐高症。”
恶鬼冷声道:“没听过。”
千渺一噎:“……你活了这么久,都不学习学习的吗?”
她要是活几百年,早就各个专业挨个读一遍了。
恶鬼微微侧头:“了解弱者对我有什么好处?”
千渺:“怕高……也不能说明是弱者啊。”
恶鬼:“那是什么?”
千渺抿了抿嘴唇:“是一种心理疾病,控制不了,你懂吗?”
恶鬼冷笑道:“我没有心,并不懂。与其让我了解,不如你自己控制一下。”
千渺:我要是能控制住,我一个字都不带跟你多说的!
千渺只能紧紧地抱住他的脖颈,把脸埋进了他的后背。
温热的呼吸喷在恶鬼的背部,他微微动了动眉头。
他与人类的肢体接触并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进食,或者在杀戮。
这种毫无意义的肢体接触几乎没有,他不自在地侧过头,冷声道:“控制点你的呼吸。”
千渺:“……呼吸怎么控制?”
恶鬼:“憋着。”
千渺委屈极了,她闭着眼睛把脑袋向上,对着天空呼吸。
在千渺的认知里,不提封建迷信的前提下,鬼这种东西,都是曾经活过的。
就以恶鬼如今的性格,他活着的时候,一定特别讨人厌。
说话冷冰冰的,从来没有半句好话,丧丧着一张脸,偶尔的几次笑,不是嘲讽就是发怒。
千渺想了想,小声嗫嚅道:“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心理书籍……对你有好处。”
他肯定有心理疾病。
没有一点的同情心和同理心。
估计当人的时候就这个模样,成鬼了之后更加没有办法接受有效的治疗,病了几百年,直接变本加厉了。
恶鬼:“……你再说一遍。”
千渺立马怂了,小声道:“你这个语气,我不敢说。”
满满的威胁,她傻了才再说一遍。
恶鬼:“你说第一遍的时候怎么敢?”
千渺:“我那是为你好,我们人都讲究有病看医生,你不是人,医生也看不了你,你时间这么多,完全可以自己看书学习……再说,你自己都写书,应该不讨厌看书吧?”
说到这里,千渺想了想,问道:“你生前是不是一个作家?”
那么厚一本啊,虽然内容不敢恭维,可里面叙事有逻辑,该恐怖的地方恐怖,该转折的时候转折,要是能出版,估计都能改成单元小剧场。
恶鬼:……她从哪看出来他是个作家的?
“不是。”
千渺:“网络写手?不对,几百年前没有网络。那你是讼师?”
恶鬼没有回答,他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是干什么的?”
千渺:“我?你听过珠宝设计师吗?”
她从小就喜欢各种亮晶晶的宝石。
金银玉石、高定珠宝、彩宝,她全都喜欢。
她的祖母和母亲经常佩戴珠宝,她小的时候时常会翻看母亲的珠宝盒,一个一个拿出来看,一看就是大半天。
看着这些珠宝长大的千渺,长大自然就去学习了相关专业。
毕业后在大品牌工作了几年。
然后就在父亲的赞助下,开了一家小型的珠宝设计工作室。
恶鬼听后淡道:“华而不实的职业,很适合你。”
千渺:“……我在专业方面很优秀的,还得过奖。”
恶鬼:“奖?这个奖能抵御丧尸吗?”
自然是不行的。
曾经种种,在这个现实的末世里,全都变得一文不值。
恶鬼说得很正确。
在温饱面前,一切锦上添花的东西都是华而不实的。
千渺抿了抿嘴唇,忍着惧意,低头看向下方。
他们已经离基地有一段距离了,苍茫的大地上连一个火种都没有,一片漆黑,犹如人类曾经辉煌的文明。
“下落吧。”
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可比起深山老林,千渺还是想生活在断壁残垣的城市里。
恶鬼缓缓地落下,这一片并没有丧尸,千渺不敢掉以轻心,从牛皮纸袋里掏出斧头,看了看周围的建筑。
这里千渺来过,距离白天去过的小超市只隔了三条街。
看了眼太阳能运动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零五分。
街道上空空荡荡,一阵凉风吹过,千渺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沾血的外套被她扔在了宿舍的卫生间,她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
吹了一路的夜风,有点冷了。
这条街道上有一家连锁型快捷酒店,那里有床有毛巾,说不定还有住宿过的人留下的物品。
但不能确定酒店里有没有丧尸。
握了握手里的斧头,千渺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酒店的大门已经碎掉了,千渺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侧耳倾听四周的声响。
一楼是餐厅、咖啡厅和大堂。
从安全通道走到二楼,二楼的走廊一片漆黑,就像是鬼片里经常会出现的场景。
千渺颤抖着声音问道:“这儿……有你的同类吗?”
恶鬼:“……没有。”
千渺深呼了一口气,顿时感觉好受了许多。
不少房间的门都是敞开的,千渺不敢太往里面走,直接进了左手边第二间房。
探头听了听,确认没有声音,千渺立马关上了房门,靠在房门后面,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有点累了。
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
她今天杀了一堆的丧尸,回去连补给都没领,就杀了一个活人。
不过还好,她从那里逃出来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
客房的正中央是一张双人床,床铺乱成一团,地上还有散落的衣服,以及一只娃娃。
千渺走过去,捡起了那只娃娃。
娃娃有些旧了,塑料做的脸蛋上落了一层灰,脖颈处破损,似乎是被咬的,印着清晰的牙印。
牙印很小,应该是小孩子留下的。
千渺捧着这个臭臭的娃娃,鼻腔忍不住开始泛酸。
这个娃娃,多像她啊。
漂亮的蕾丝裙子上满是血迹与脏污,红润的塑料脸蛋上洋溢着娃娃们统一的笑容。
沾着血的生硬笑容。
千渺抬起手,帮娃娃整理了一下头发。
也许是放了太久,塑料变脆了,“咔”的一声,娃娃的脑袋就从千渺的手里掉了下来。
千渺愣了两秒,她这次没有哭。
银白色的月光洒进屋内,将千渺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洁白的银光。
她缓缓地蹲下身,将娃娃的脑袋捡了起来,摘掉床头灯的灯泡,敲碎外壳,抽出了里面的灯丝。
把灯丝的一头插进娃娃的脑袋里,另一头插进了娃娃的脖颈之中。
娃娃的头又重新连接上了,只不过稍稍移位,看起来就像一只诡异的鬼娃娃。
千渺一点不嫌弃,还把它摆在了床头,冲着它笑了笑。
恶鬼飘在半空中,心想:好了,彻底疯了。
第75章 第九缕
在千渺童年的回忆里,洋娃娃永远是可爱的象征。
各种各样的蓬蓬裙,红润丰盈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可爱。
可如果拔掉她们的脑袋,就会发现,她们的脑袋里空空如也,全是空气。
某种程度上,与她何其相似。
掀开双人床上面铺着的被子和毯子,灰尘扬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发霉的潮气。
千渺脱掉球鞋,靠着床头的枕头半躺在了床上。
她从床头桌上面的纸抽盒里扯出几张纸巾,拿过脏兮兮的娃娃,擦了擦娃娃的脸。
脏污已经干涸了,纸巾擦不干净,千渺没再勉强,把娃娃放到了另一张枕头上,想了想,用枕巾当被子,给娃娃盖上了。
“它的主人一定很喜欢它。”千渺小声说道。
这种类型的娃娃是可以换衣服的,娃娃身上穿的蕾丝裙做工精良,非常华丽。
恶鬼慢慢飘了下来,居高临下地说道:“我要进食。”
千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现在哭不出来。”
恶鬼眯着眼睛打量她,提议道:“出去转一圈?”
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走一圈应该就差不多了,顺利的话,她半路就能被吓哭。
千渺摇头道:“我今日份的眼泪……应该都哭完了。”
今天遇到的事情多,哭的次数也多,她有点哭累了。
恶鬼:“……”
这是什么鬼话?眼泪还能有一日的分量?
见千渺没有服软的意思,恶鬼也不再墨迹,他弯下腰,脸庞逼近千渺,千渺下意识地往后躲,可身后是床板,她无处可躲。
千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声道:“你,你不会想吃我的口水吧?”
恶鬼没有说话,下一秒,他的脸就出现了变化。
青白色的面孔逐渐变红,洁白的皮肤变成了鲜红色的肌肉组织,黑色的双目深陷,彻底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血窟窿,白色的牙齿没有了嘴唇的遮掩,狰狞地暴露在了外面。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仿佛是被人从脑壳上方切了一刀,将脸部的皮肤完整地剥离了一般。
血肉模糊的头颅对千渺造成了极强的视觉冲击,这一瞬间,她连呼吸都停止了。
她感觉头皮发麻,嘴唇不住地颤抖。
鲜血淋漓的头颅微微张开了泛着冷光的牙齿,冷漠地道:“哭。”
刺激太大,千渺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双眼一翻,直接昏过去了。
恶鬼狐疑地打量着她,右手翻开她的眼皮,发现她是真的昏过去了。
他沉默地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因为饥饿,柔顺的头发再次变得干枯,皮肤也变得犹如干枯的土地,布满了一道道裂纹。
刚开始成为鬼的时候,他极其厌恶自己的这幅模样。
这是人类给他的耻辱。
不吸食人|液,他就会变成这幅鬼样子。
甚至连鬼不算。
是一只令人作呕的怪物。
恶鬼弯曲双腿,盘坐在了床上,等着他的粮袋苏醒。
眼角瞥到枕头上躺着的丑娃娃,他伸出手,抓起了娃娃,眯着眼睛端详。
要让他来说,这个娃娃,比丧尸好看不到哪里去。
将娃娃扔回枕头上,他看向了昏迷的千渺。
千渺长长的睫毛垂下,嘴巴还紧紧地抿着。
明明是同一张脸,只因为换了一个灵魂,就连睡颜都不一样了。
一阵窸窣的声响传来,恶鬼收回目光,看向了浴室。
因为声音太过微弱,他方才都没有注意到。
起身飘到浴室门前,恶鬼推开了浴室的门。
只要他想碰触,他就可碰触到一切实物。
浴室的门被打开,里面很黑,正对着一个马桶,右面是一个浴缸。
恶鬼夜能视物,与白日无异,从他的角度,一眼就看到了铁杆与棚顶之间夹着的黑影。
黑影不大,跟狗差不多的大小。
那是一只丧尸,一只儿童变化而来的丧尸,年龄也就两三岁。
铁杆是用来挂浴帘的,它不知道为何被卡在了天花板和浴帘钩的铁杆之间,正在像游泳一样地摆动着四肢。动作并不剧烈,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因为浴室的门被打开了,开门声刺激到了它的神经,小丧尸开始激烈地挣扎,多年没有维护的铁杆在他剧烈的活动下微微颤动。
小丧尸一点一点地拖出了自己的半截身子,臀部穿过了天花板与铁杆之间的空隙,“咚”的一声,掉到了浴缸外缘,被反弹到了地上。
恶鬼冷眼看着这只全身高度腐烂,长满苔藓的绿色生物。它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浴室,圆溜溜的浑浊双目呆滞地看向前方。
小丧尸的脚刚好踩到了地上的易拉罐,易拉罐被踩扁,金属发出了一串被挤压的声响,小丧尸低头,呆呆地看着脚下。
方才小丧尸在浴室里弄出的声响不小,千渺的眼球无意识地动了动,听到金属声,她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小声说了句:“吵。”
这句小小的嘟囔宛如一个信号,小丧尸猛地抬起了头。
恶鬼知道,他如果什么都不做,这个窝囊废应该就会这样悄声无息地死掉。
丧尸不高,它快速地奔跑到床沿,举着双臂向前够,嘴里发出了“嗬嗬”的声响。
它的双手扒着床沿,无意识地拖拽着床单。床单被他一点一点地拖拽到了地上,千渺裸|露的脚踝也逐渐靠近他的脑袋。
丧尸张着不算大的嘴巴,牙齿张张合合,差一点就咬上了千渺的脚趾。
恶鬼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只要这个窝囊废死了,他就可以去寻找下一个血祭的目标了。
他活了八百多年了,见过的恶人不计其数。
他不断地引诱着他们走入歧途,成为他的盘中餐。
他痛恨所有的人类。
每一页故事,都是他的一次复仇。
报仇这种事,最开始是快意的。
可当他漫长的生命里只有报仇这一件事之后,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隐隐有了一丝厌倦。
窝囊废是一个变数,她虽然无用又胆小,但不得不说,这段日子以来的一切,是之前几百年没有过的。
她就算要死,也应该是另一种死法才对。这么悄声无息的死掉……未免太无趣。
恶鬼慢慢飘了下去,他张开嘴巴,一口咬住了小丧尸的后脑。
小丧尸喉咙一顿,随即发出了一声不似丧尸的尖叫。
高亢、尖锐。
千渺一个激灵就睁开了双眼,然后她就看见,那只一点都不挑食的恶鬼,在啃食丧尸的后脑。
……呕!
恶鬼没有吃过丧尸,虽然这东西也是人,但他不喜欢丧尸身上的味道。
苦涩,又苦又臭。
见千渺醒了,恶鬼松开了嘴巴,把嘴里的腐肉吐掉,冷淡地道:“醒了就自己解决。”
千渺:“……你,你就算饿了,也不能吃垃圾啊!”
恶鬼:“我不出手的话,你现在也变成垃圾了。”
千渺:“那你可以叫醒我啊!”
恶鬼:“……我想尝尝它们是什么味道。”
千渺:!!
你是小孩吗?什么都用嘴丈量?
千渺顾不得教育他食品安全问题,她反应迅速地拿起了枕边的斧头。
她要把这只突然冒出来的丧尸给超度掉!立刻!马上!
可当她看清丧尸的面目时,千渺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它是一个女孩子。
绿油油的脸上嵌着一对浑浊的圆眼睛,一口的小奶牙,牙齿还没有成年人的指甲大。
她穿着一条勉强能看出粉色的连衣裙,与枕头上躺着的娃娃是一个款式。
千渺抿住嘴唇,几次想要挥下,可她发现自己下不去手。
被恶鬼咬过的小丧尸在尖叫之后,忽然停止了全部的动作,她呆呆地站在床边,就像一个不会动的玩偶。
千渺的手臂微微颤抖,鼻腔一酸,她又想哭了。
恶鬼出言提醒道:“它方才可是想杀了你。”
千渺哽噎着说道:“可是……她不懂啊,她也不想啊。”
听到千渺的声音,小丧尸忽的眨了眨眼睛,它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千渺的脸。
千渺一愣,总觉得有些不对,丧尸……会眨眼睛吗?
小丧尸的眼睛又快速地眨了眨,接着,让千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小丧尸浑浊的眼球变成了淡淡的浅黄,溃烂的脸上逐渐有了一丝生动的表情。
千渺放下斧头,看了看恶鬼,又看向小丧尸。
尸变后的人还能有这种表情吗?肯定是不能啊!
那它……是因为被恶鬼咬了?
恶鬼冲着她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丧尸睁着淡黄色的眼睛,张开嘴巴,断断续续地说话了:“姐、姐、我,我的娃娃呢?”
它的声音并不像一个孩子,粗粝低哑,伴随着阵阵气音。
千渺连忙擦了擦眼泪,拿过枕头上的娃娃:“这,在这。”
小丧尸定定地看着娃娃:“我、我的爸爸……妈、妈呢?”
千渺的眼泪瞬间滑落,她咽了口唾液,颤抖着声音道:“他们、他们一会儿就来接你。”
小丧尸缓缓地抬起胳膊,它似乎是想摸一摸娃娃,可它刚抬起,身上的腐肉就像硬奶油一样从骨骼上脱落了。
小丧尸缓慢地低下头,有些懵懂地看向自己的胳膊。
千渺哭喊道:“不要!”
先是胳膊,然后是腿,全身的腐肉都在迅速地溶解。
在脸颊的腐肉脱落之前,小丧尸抬头看向了千渺,嘴唇动了动:“娃娃、给姐,你……”
话音未落,它的五官就化成了一滩尸水,骨骼随之溶解,地面上只留下一滩腐臭的粘液。
千渺愣愣地看了几秒,随后崩溃地大哭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些?
太残忍了,这个世界,对她太残忍了!
它还那么小,它还没有活够啊!
恶鬼慢慢地飘了下来,千渺睁着哭红的双眼,委屈的像个孩子。
她知道恶鬼飘下来只是为了进食,可现在她身边只有一个他,能够聆听她的心声。
千渺瘪着嘴,一边哭一边说道:“我好难受……她,她好可怜,可我帮不了她!帮不了她!”
恶鬼没有说话,他望着她哭成一团的脸,垂下了脸庞,舔舐她脸上的泪水。
凉凉的舌头滑过眼皮,一口一口地舔掉了她的眼泪。
千渺抽噎着睁开眼睛,她想哭,想好好地痛哭一场。
双臂环住恶鬼的脖颈,千渺将眼睛贴在他的嘴唇上,发疯般地痛哭起来。
她哭得那么用力,像是要把心里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一般。
恶鬼的双手慢慢地恢复了洁白如玉的模样,他垂眸看了一眼搂着他痛哭的千渺,忍着没动,抬起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淡道:“我吃饱了。”
意思是,不用再哭了。
千渺一听,哭得更起劲了。
“我就要哭……别,别管我!”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就让我尽情地哭一场吧。
哭完这次,她就再也不哭了。
她要活着。
替这个孩子,好好地活下去。
如果不是她,是桃薇或者莱啸的话,她们一定也会选择坚强地活下去。
她也要活下去,直到拼搏到最后一秒。
第76章 第十缕
银月垂挂在高高的夜空,清冷的月光洒下,让这座萧瑟的城市又多了一份凄凉。
千渺轻轻地抖动肩膀,哭得太久,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情绪渐渐平息,神智也跟着回笼,抱着恶鬼嚎了这么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臂,小声道:“谢谢。”
恶鬼没有说话,他铁青着一张脸,眉头微皱。
千渺怯怯地退后了些许,拿过纸巾,背过身擤了下鼻子。
鼻子一通,她就闻到了一股臭味。
不是地上的那摊尸水,味道很近,她抽动两下鼻尖就能闻到。
千渺擦了擦自己的脸,将纸巾凑近闻了闻,没错了,这股臭味就是她脸上的味道。
她的脸上为什么会有尸臭味?
脑袋慢半拍地回想了一下,千渺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恶鬼啃小丧尸的脑袋了。
啃完没漱口,直接就舔她脸了……
那点臭味一点没浪费,全都蹭她脸上了。
千渺连忙多抽了几张纸巾,更加用力地擦了擦脸蛋,小声道:“你吃完东西怎么不漱口呢?”
恶鬼没搭理她,他的脸色比平时还要难看,简直就要与身后的白墙融为一体了。
千渺疑惑地看向他,才发觉他的状态不太对。
扔掉纸巾,千渺往前爬了两步,打量着他的表情说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以恶鬼的脾气,听到千渺的抱怨,高低得回怼两句才对,怎么可能只是摆个臭脸色?
恶鬼洁白的右手抬起,轻轻地摆了摆,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忽然,他猛地转过了身,脑袋冲着地面,张大了嘴巴:“呕!”
千渺吓了一跳。
恶鬼的嘴多壮啊,眼泪鼻涕说舔就舔,从来没有反胃一说。
恶鬼就像吃多了毛团的野猫,对着地面疯狂地干呕:“呕!呕!”
千渺着急道:“因为吃丧尸了?”
恶鬼活了几百年,从来没有消化不良过,他本人现在处于一种十分懵逼的状态,顺应着身体的本能在干呕,排斥着身体里的腐气。
千渺:“你还能撑住吗?能撑住的话去厕所吐吧。”
又是尸液,又是呕吐物,她今晚可怎么睡?
回答她的,就是恶鬼极其响亮的一声:“呕!”
千渺急坏了,她想把他扶起来,可恶鬼三米多的个子,虽然天天在空中飘,但是一点都不轻,千渺根本架不起来。
头上传来恶鬼越来越剧烈的干呕声,千渺就怕他一个没忍住吐自己头上,急忙往后退:“你忍忍,先别吐!……呕!”
千渺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吐,看到别人吐,她就像被传染了一样,会跟着吐。
好在恶鬼很快就止住了干呕的冲动,长发垂在脸庞两侧,隐约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就像鬼片里的经典恐怖镜头。
千渺探头问道:“你好点了?”
恶鬼紧皱眉头,没有回答。
千渺扶着他的脊背,说道:“你躺会,不想吐了的话就躺会,别在空中飘了,荡来荡去的,更晕了。”
恶鬼侧眸看了看她,千渺的眼睛还是红肿的,由于方才哭得太过投入,脸蛋红扑扑的。
“躺下,来,顺着我的力道。”
恶鬼太高了,正着躺的话,根本容不下。
恶鬼没拒绝,他顺着千渺的力道,斜着躺到了床上,从左上角躺倒右下角,一个标准的对角线,只有半截小腿搭在外面。
千渺想了想,在屋内的桌上找到了一本便签纸,回到床上,给恶鬼扇了扇风。
风太小了,一点都不清爽。
千渺起身下床,打开了房间内的玻璃窗,凉爽的夜风吹进屋,臭味瞬间消散了不少。
恶鬼冷眼看着她忙来忙去,淡道:“你没有理由照顾我。”
千渺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小声道:“你救我了。”
要是没有恶鬼出手,她估计已经被小丧尸咬住脚了。
恶鬼:“丧尸是我从浴室里放出来的。”
千渺垂眸擦着自己的手:“那你也救我了。”
无论起因是什么,结果就是他没有见死不救。
恶鬼的视线看向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千渺:“你这是怎么了?”
恶鬼没有回答她。
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阴冷寒意。
丧尸的腐肉溶解在了他的体内,溢出了一种不祥之气,恶鬼很清楚地捕捉到了这股气息,这是死亡的气息。
死亡啊。
他活了太久了,已经不奢望自己会安详地死去了。
这是人类给他的诅咒,他要生生世世地活着,就连人类都要灭亡了,他还在活着。
可他现在才察觉,原来他也是能感受到死亡之气的。
如果他吃足够多的丧尸,让死亡之气溢满整个鬼魂……他是不是就可以消散了?
很奇怪的,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活够了。
“刚才你变的那张脸……是你自己?”
听见千渺的问话,恶鬼墨色的双眸闪了闪,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你若是不想再看一次,就闭上嘴。”
千渺抿了抿嘴唇。
她其实早就猜到了。
人|皮书里的鬼魂,这本人|皮书是用谁做成的,答案不言而喻。
那他是活着的时候被剥的皮?还是死了之后?
……无论哪种,千渺都不敢想象。
“你……比我可怜。”
恶鬼微微挑眉,冷眸扫向她。
千渺瞄了他一眼,小声道:“我虽然回不去了,但我是个人,我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能作为一个人活着。”
在千渺看来,那本书就是他的囚笼。周而复始地旁观着一个又一个的悲剧,在里面不厌其烦地扮演着推波助澜、助纣为虐的角色,简直比蹲监狱还要折磨人。
恶鬼顿了顿,嗤之以鼻道:“如果像你一样,我宁愿当鬼。”
千渺没再辩驳下去。
恶心嘴硬,嘴更硬,不可能会接受别人出于善意的怜悯。
窗外的风吹乱了千渺耳边的碎发,千渺拢了拢头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俩认识这么久了,她连他的名字都没问过。
恶鬼:“太久了,忘了。”
千渺:“你当鬼之后,就没做过自我介绍?”
恶鬼冷笑:“你觉得鬼需要吗?我是不是还得印个名片?”
千渺:“那我叫你什么合适?你岁数这么大了,叫爷爷都有点不太尊重……叫老先生?”
恶鬼沉默地看着她,道:“就叫鬼吧。”
千渺:“……”
夜深了,千渺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说着说着,恶鬼就发现她没声音了,转头看去,她保持着双手抱腿的姿势睡着了。
恶鬼看了她半晌,伸出手推了推她,千渺顺势侧躺到了床上,头部枕到了他的腹部上。
她太累了,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脑袋,就接着睡了过去。
恶鬼很久没有躺着了。
他一直漂浮在空中,带着鄙夷的目光俯瞰众生。
他不会疲累,也不需要睡眠。
躺在这个床垫宣软的大床上,他居然觉得还不错。
千渺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
恶鬼漂浮在半空中,冷漠地看着她。
千渺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零八分。
“早安。”
恶鬼:“你说过今天让我吃顿饱的。”
千渺:“……你昨晚吃得不饱吗?”
那么多眼泪,她都能跟孟姜女一较高下了。
“今天是今天。”
千渺从床上坐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她今天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赖床了。
千渺拿起斧头,把娃娃装在了牛皮纸袋里。
她要去找一把剪刀。
从安全通道下到一楼,今天天气很好,凌乱的大堂里非常明亮,甚至能看清空气中漂浮的灰尘。
在酒店前台的抽屉里翻了翻,她找到了一把剪纸用的剪刀。
回到昨晚的房间,千渺打开了浴室的水龙头。
酒店顶楼有应急用的水箱,水龙头打开后,最先流出的水很黄,泛着铁锈的味道。
放了一会儿,水流逐渐转清,千渺不敢直接对嘴喝,但用来洗东西足够了。
她先掏出了娃娃,给娃娃洗了个脸,黏着的脏污也用指甲一点点地扣掉了。
看着娃娃干净的脸蛋,千渺也跟着笑了笑。
她拿出剪刀,对着镜子,在辫子上比量了几下,找好位置后,只听“咔嚓”一声,长长的辫子就被剪断了。
头发散开,发尾参差不齐,长度刚到肩膀。
千渺把头发打湿,走回卧室的大镜子前,对着镜子修剪了一下长度。
她把头发剪到了及耳处,看起来比原来英气了许多,圆圆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恶鬼眯了眯眼睛:她看起来,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剪完了头发,千渺回浴室洗了个澡,恶鬼这次没有跟进去,他留在外面,盯着刚洗完脸的娃娃。
娃娃的脖颈偏移了几厘米,很像新疆舞里的歪脖动作。歪出去,就没再收回来的样子。
恶鬼看了又看,伸出手,把娃娃的脑袋拔了出来,给它调整了一下角度。
千渺出来就发现娃娃被动过了,她抱起来瞧了瞧,心想:他不会有强迫症吧?
从周边客房里翻出了一个大号金属旅行箱,千渺把搜集来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塞了进去。
拖着行李箱走到一楼,她顺着门牌找到了设备修理部门,顺走了一整套的修理工具。
从酒店正门出来,千渺向四周望了望。
决定先找交通工具,再找吃的。
掏出从酒店里拿的旅游观光地图,千渺打开地图,仔细看了看,指着一处说道:“草莓限时随便采乐园,就去这!”
人没了,草莓总会在的。
还不收钱,多好!随便吃!
恶鬼凝眸打量她,问道:“不怕有丧尸?郊区的丧尸可不少。”
千渺笑了,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怕,可是总不能因为害怕就一直躲在这吧。你吃过草莓吗?你那时候应该没有。这样,我吃给你看,告诉你什么味道,给你普及一下。”
恶鬼:“……不用了。”
千渺心想:丧尸啊,是很可怕,可是没有关系。只要她能活下去,那些杀不死她的,终将使她更加强大。
今天的太阳太晒了,刚走出去两步,千渺就折返了回来。
恶鬼:“做什么?”
千渺抚摸着晒红的手臂,小声道:“太晒了,我要找件防晒服……要不遮阳伞?还能遮雨。”
恶鬼:……这种情况下还找防晒工具的,你是独一份了。
第77章 第十一缕
楼上的未知情况太多,千渺不敢贸然行事,在二楼开着房门的房间里搜了一圈,没找到防晒服,只找到了一件质地轻薄的运动外套和一顶圆边遮阳帽。
还找到了一把晴雨两用的遮阳伞。
装备搞齐全了,千渺拖着大行李箱出了门。
废弃的车辆满大街都是,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大部分汽车都生了锈,发动机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老化,就算有车钥匙也发动不起来。
千渺想了想,转身走进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因为有超市停车场的前车之鉴,千渺这次没敢直接闯进去,而是向里面扔了几个易拉罐。
蹲在停车场门口等了五分钟,见没有什么动静,她才走了进去。
找了一辆看起来状态不错的吉普车,千渺掀开了车前盖,说实在的,她对汽车一窍不通。
千渺抬起头,问道:“你会修车吗?”
恶鬼:“不会。”
千渺:“……你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不多学点专业技能呢?”
一寸光阴一寸金,他可浪费了多少啊。
恶鬼淡道:“并没有宿主会让我修车。”
千渺:……是了,她的那些前辈们,没有一个正经搞生活的,导致恶鬼前几百年的鬼生非常的不接地气。
说白了就是啥啥都不会。
千渺只能自己动手,敲敲这个,拍拍那个,鼓弄了半天,吉普车也没能如愿发动起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油箱倒是开始漏油了。
千渺赶紧停手,毫不迟疑地脚底抹油:“还是走吧,太危险了。”
再修理一会,她怕把车库直接弄爆炸了。本来就是想找个交通工具,别一步到位把自己送走了。
从停车场出来,千渺顺着大街往前走,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她目光一顿,停下了脚步。
菜市场侧边的棚子下面,停着一辆废弃的三轮拉货车,很原始的车型,后面装东西,前面是人力蹬的三轮。
四舍五入,也算一个交通工具了。
千渺当机立断,决定就是它了。
把行李箱、工具箱和牛皮纸袋放到后面的拖板上,千渺跨上了三轮车。
铁链已经生锈了,骑起来“咯吱”作响,一卡一卡的,屁股颠得生疼。
恶鬼沉默了两秒,说道:“你就打算这么颠着到郊外?”
千渺也有点懵:这肯定不行啊,不出十分钟,链子就得断。
千渺:“你知道什么能除锈吗?醋?”
两个生活废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半晌,灵光一闪,千渺终于想起了一个东西:“除锈喷雾!”
刚好市场的不远处就有一家五金商店,千渺飞快地跑过去,不一会儿就捧了几个铁罐子回来,还有刷子和钢丝球。
结果拿回来她才发现,五金店里卖的喷雾不是去铁锈的,而是防止金属生锈的。
剩余两个铁瓶的包装纸已经掉色了,根本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反正都放在一起,她就顺手拿了回来。
千渺晃了晃铁罐,疑惑地自言自语:“能防锈,那能去锈吗?”
恶鬼事不关己地说道:“这么点距离,走着去也累不死。”
千渺鼓起了腮帮子,小声嘟囔:“你说话真气人。”
这么热的天,徒步走到郊外,她得晒成人干。
千渺蹲下身,硬着头皮挨个试了试。
也不知道是不是混合在一起的缘故,还是里面真的有除锈的喷雾。
放置了片刻后,千渺尝试用钢丝球轻轻刷了刷,铁锈居然真的脱落了。
她索性把剩下的喷雾都混合在一起,来回喷了好几遍。
为了防止清洁剂烧手,千渺戴上了塑胶手套,认认真真地把车链从头到尾刷了一遍,虽然还有点锈迹,但已经比一开始好多了。
太阳炙热,她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看着一点一点脱落的铁锈,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成就感。
目测刷得差不多了,千渺脱掉手套,踩上去试了试,车链有点干涩,但是不会一顿一卡了。
擦干净铁链表面,千渺又喷了一层防锈喷雾,带好遮阳帽,终于能上路了。
她仰起白净的小脸,冲着恶鬼笑了笑,表情里带着小小的得意。
恶鬼垂眸看向她。
他承认,窝囊废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哭的时候又大又亮,反射着太阳的光芒,闪着细碎的光。
恶鬼慢悠悠地飘到了千渺身后的车板上,幽幽地说了一句:“驾。”
千渺反应了两秒,转头道:“你怎么不尊重人呢?”
驾?她又不是马。
恶鬼:“在我的时代,拉车的只有牲口,不说驾说什么?”
千渺:“……你不是会飘吗?还用坐后面?”
听了千渺的话,恶鬼不但没起身,反而顺势半躺在了板车上。
他背靠行李箱,右手拖着腮,就像要去郊游的富家少爷,冷眸觑着千渺,表情仿佛在说:你能奈我何?
不得不说,恶鬼站如松,坐如钟,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贵气。
教养和举止是分不开的,就算他说话再刻薄,也能看出是良好的教育环境里长大的。
恶鬼没将真正的重量压在车板上,但他占地面积大,无形中给千渺增加了不少心理重量。
那么黑的一大片,看起来好沉啊……
千渺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岁数大,他是长辈,要尊老爱幼……可是,他是不是有点为老不尊?!
载着大爷似的长辈,千渺闷头就开始骑,她事先看过地图了,应该是顺着这条路往右骑。
烈日当空,她很快就骑出了满头的大汗,拿出从酒店里顺出来的瓶装水,千渺小口小口地补充水分。
骑了大约四十分钟,她终于骑出了这片区域,面前出现了两个岔路口,千渺打开地图,看了看路线图。
地图上只标注了大路,小路没有标识,她挠了挠汗湿的头发,决定走左边。
又骑了三十分钟,千渺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怎么越来越偏了?
地图上标注的加油站早就该看到了,可是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停下车子,千渺又翻开了地图。
在她的右前方有一个二层楼,灯牌上印着褪色的菜牌,楼顶立着两个字“人木”。
千渺在地图上寻找“人木”两个字,看了一圈也没找到。
恶鬼看她半天不动地方,刚想出口询问,千渺就转过了头,汗热的小脸通红一片,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小声道:“我找不到路标了。”
恶鬼:“……你是路盲?”
看她双腿倒腾得飞快,吭哧吭哧地往前骑,那一骑绝尘的架势,还以为她对路线胸有成竹。
千渺抿了抿嘴唇:“我原来有司机……就算自己开车,也有导航。”
根本没有她认路的机会。
千渺的方向感非常差,从家到自己的工作室不到五公里,她愣是开了半年的导航,才敢无导航驾驶。
即使开了这么多次,她也不敢探索新的路线,就按照导航上的开。
堵车也不换路,很坚决地挤进堵车的长龙里,一点一点往前蹭。
恶鬼:“那你骑那么快做什么?”
本来就走错了,骑得那么快,不就错得越来越离谱了吗?
千渺抿了抿嘴唇:“你不懂,这和跑马拉松一样,不能停。”
越停越累,越累越不想骑。
恶鬼:“……地图给我。”
千渺乖乖地把地图递给他,恶鬼坐起身,千渺也凑了过去,恶鬼周身都很凉,在这样的大热天里就像一个大冰盆,散发着阵阵凉气。
千渺舒服地眯了眯眼,不自觉地又凑近了些。
恶鬼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建筑物,又看了看地图。
千渺有些不放心地道:“你能看懂吗?”
恶鬼挑眉:“我对你们现代的科技没兴趣,不代表我这几百年都没识字。”
千渺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吹空调”。
恶鬼指着地图说道:“我们在这,你走错了,倒回去,从这条岔路往右,到加油站再往右。”
千渺看了眼恶鬼指着的地方,旁边有个建筑标识:大杰酒家。
大杰?人木?
千渺连忙抬头看,她还以为那个“木”字下半部分断了半截,结果是“杰”字掉了三个点。
恶鬼:“看懂了吗?”
千渺点点头,又有些不确定地道:“哪个岔路口来着,我们好像遇到了两个岔路口……”
恶鬼沉默地望着她,千渺的声音越来越小,在他锐利的视线下缩了缩脖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记路……你能在旁边给我导航吗?”
千渺说完,还露出了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带着点讨好。
她敢肯定,她要是不开口,这个鬼是一定不会主动给她引路的。
她要真是一路错到底,露宿山野了,他不但不帮忙,说不定还会讲两句鬼故事。
恶鬼没说话,千渺舔了舔嘴唇,伸出了自己汗津津的胳膊,赔笑道:“饿了吗?喝点汗吧,新鲜的,可臭……不,不臭,特别有汗味。”
恶鬼都要被她气笑了,凉凉地回道:“不饿。”
“不饿也不耽误吃零嘴啊,我不饿也能吃水果,少食多餐,对身体好。”
恶鬼冷笑了一声,垂下头,慢条斯理地舔了口她的手臂。
冰凉凉的舌头滑过皮肤,千渺的眼睛瞬间亮了,把另一只手臂也抬了起来。
恶鬼狐疑地看向她,平时吃点眼泪她推三阻四,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千渺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殷勤地劝诱道:“再喝点,补一补,到了草莓园,我的汗就差不多了,够你大吃一顿了。”
太凉快了!比洗凉水澡都凉快!
他的舌头没有唾液,舔完的胳膊清清爽爽,比毛巾都舒服。
千渺觉得,她终于找到了一种“他好我也好”的最佳进食方式。
那句广告语怎么说的来着?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第78章 第十二缕
面对千渺突如其来的献殷勤,恶鬼虽然有些狐疑,但秉承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很给面子地低下了头,将她胳膊上的汗水舔得一干二净。
千渺拍了拍干爽的胳膊,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吃饱喝足了?那我们上路吧!”
千渺推着三轮车调转车头,转头对恶鬼道:“到了拐弯的地方,你记得提前告诉我。”
恶鬼盘腿坐在车板上,冷淡地摆了摆手。
遇上一个连路线图都看不懂的宿主,恶鬼也只能冷脸当起了导航。
骑到第一个岔路口,恶鬼并没有开口,但千渺还是停了下来,不放心地问道:“不是这?”
恶鬼眼皮都没掀,凝声道:“你可以试试,累的又不是我。”
千渺对他的臭脸都快要免疫了,就像普通人平时会面无表情一样,恶鬼的臭脸就是他的“待机屏幕”,习以为常就好了。
骑到第二个岔路口,千渺逐渐放慢了速度,恶鬼适时地伸出胳膊,敲了敲三轮车的车座。
千渺心领神会,非常配合地转弯,笑着道:“谢谢,不怕你笑话,回来这条路我都不记得了,感觉像从来没骑过一样。”
她专注着往前骑,根本无暇顾及周边的风景,所以来回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大路,要是恶鬼不提醒她,她可能真就冲着深山老林一去不复返了。
恶鬼:“……你原来没走丢过?”
这么大的人了,路都记不住,怎么活到现在的?
千渺歪了歪头:“没有,我有导航,手机导航可方便了。”
“没有导航怎么办?”
千渺:“可以问路啊,只要有人,就不怕找不到。”
恶鬼:“要是问不了人,你怎么办?”
千渺想了想:“那我不会去的。”
一个人的背包旅行,是千渺这辈子都不会挑战的项目。没想到一朝穿越,倒是给了她突破自我的机会。
恶鬼冷笑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千渺愣了两秒:“你在嘲讽我?”
恶鬼:“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嘲讽,对于你来说是事实。”
千渺抿了抿嘴唇,小声嘟囔道:“你说话好刻薄啊,我跟你说,你这种说法方式,很容易得罪人的。”
幸亏他是鬼,他要是人,凭着这张嘴,早就挨揍了。
恶鬼沉默片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望着远处,语气幽幽地说道:“只有你能听见,得罪了也无事。”
千渺:“……”
她就知道,他根本没把她当人看。
骑了二十多分钟,加油站的大牌子终于映入了眼帘。
千渺转动车头右拐,问道:“距离草莓园还有几公里?”
恶鬼扫了眼地图:“六公里。”
千渺扯了扯遮阳帽,快了,马上就到了!
骑了这么久,中途还骑了两遍的冤枉路,千渺逐渐有些累了,但想到鲜红欲滴的草莓,她舔了舔嘴唇,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仰头呐喊了一声:“我们工人阶级有力量!”
呐喊完毕,继续闷头吭哧瘪肚地往前骑,全身冒着热汗,就像一只奋力蹬轮的小仓鼠。
突然的一嗓子,把恶鬼惊了一跳,心想:她还是不累。
三十分钟一晃而过,千渺大口喘着粗气,看了眼手表,望着逐渐能看到的大棚,她都要欢呼了。
千渺伸出手臂,指着一排排的大棚,雀跃地说道:“看,大棚!草莓园到了!”
恶鬼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嗯,说不定大棚里面还有丧尸。话说,丧尸踩过的草莓,你还吃吗?”
千渺:“……呸呸呸!乌鸦嘴。”
不理会恶鬼的煞风景,千渺慢下了蹬轮子的速度,像郊游一样慢慢向前骑。
抬头就是蓝天白云,她不由得哼起了脑海中的一首歌:“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暴风……”
可能觉得“暴风雨”这三个字不太吉利,千渺顿了一下,改唱道:“晴空万里,突然好心情~”
恶鬼也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白云朵朵在空中飘荡,如果不看下方糟糕的一切,确实很美。
顺着草莓园的入口骑进去,千渺很守规矩地骑进了停车场,草莓园里都是小路,不方便把车蹬进去。
停好三轮车,千渺转头看了一眼。
虽然这个世界与她上辈子不是同一个世界,但是许多厂家的名字都大同小异,她旁边就停了一辆废弃的豪车——奔腾。
是不是好车性能就会好一点?
千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掀开了奔腾的车前盖,比比划划地一通“修理”,简直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看起来手忙脚乱,其实毫无进展。
恶鬼在上空看着她挨个部位拍了一遍,光是加玻璃水的容器盖子,她都打开了两遍。
感觉差不多了,千渺坐进驾驶位试了试。
车子安静如鸡,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恶鬼:“……你刚才在干什么?”
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了,估计会以为她在给车做法。
千渺瘪着嘴道:“复健。”
“什么?”
千渺:“你看它都停这么久了……人躺久了都得做复健,我就想车活动活动,会不会好一点。”
她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靠谱,可但凡有一丝希望,她都想试试。骑车真是太累了,谁骑谁知道。
恶鬼:“……”
千渺从驾驶位里出来,嘟囔道:“还不如我的三轮车呢。”
她忽然就想起了家里原来买过的豪车,现在想来,自己当初花的都是冤枉钱,什么宝马奔腾,遇到末世危机,都不如她的三轮车。
走了两步,千渺又走了回来,把奔腾的车标掰了下来,插在了自己的三轮上。
她这辆才是好车,货真价实。
废弃这么多年了,上路一点都没问题。
只带了一个牛皮纸袋,千渺轻手轻脚地从停车场里走了出来。
先是站在大棚外面看了看,很多大棚因为年久失修已经破损了,没有了人类的维护,破损的大棚里面长满了野草,草莓只有两三株,还特别小。
千渺挑了一个完好的大棚,确认里面没有丧尸之后,探头往里看了看。
完好大棚里的杂草也不少,因为温度适宜,所以这里的草莓数量明显多了,可能是因为养分不够,所以这里的草莓普遍偏小。
可无论大小,这都是草莓啊!
千渺原地跳了两下,兴致勃勃地钻了进去,摘下一个稍大的果子,用衣服擦了擦,迫不及待地放进了嘴里。
酸,非常酸。
酸得千渺五官都皱起来了,龇牙咧嘴的,就像只小猴。
恶鬼:“……这就是你一直期待的草莓?”
看她的表情,像吃毒药似的。
千渺吸了吸气,不信邪地又摘了一个,连续吃了几个,酸的她牙龈都木了,然后就发现,不那么酸的吃进嘴里,居然会觉得甜了。
酸酸甜甜的,滋味好极了。纯天然生长的草莓,一点农药都没有,全是浓郁的草莓味。
“好吃,你尝尝。”
千渺递给恶鬼一个,恶鬼立马表示拒绝。
千渺积极劝诱道:“刚开始酸,越吃越甜。”
恶鬼:“你这叫以毒攻毒。”
千渺伸长胳膊:“就吃一个,可好吃了。”
恶鬼垂眸就看到了那颗红红的小果子。
恶鬼活着的时候没有草莓这个东西,林间的野莓子他吃过,几百年过去了,早就忘了当初的味道。
恶鬼缓缓地接过了草莓,放进嘴里尝了尝。
味同嚼蜡。
千渺等着看他笑话,结果恶鬼连眉头都没皱,一脸平淡。
千渺:“……不,不酸吗?”
鬼的牙口,比她优秀这么多吗?
恶鬼淡道:“除了人身上的,我尝不出其他味道。”
丧尸是由人转化而来的,所以他能感受到死气。其他人可以吃的食物,他都品尝不出味道。
千渺顿了顿,心想说:真可怜啊。
那么多好吃的,全都吃不了……虽然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吃的。
她舔了舔嘴唇,小声道:“没事,这个特别酸,吃不出来味道是好事。”
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安慰之意,恶鬼沉默了片刻,伸出了洁白修长的右手。
千渺抬头:“嗯?”
“再给我一个。”
千渺:“不是吃不出来味道吗?”
恶鬼:“没事,可以咀嚼。”
千渺想象了一下,应该就像重感冒一样,嘴里没味道,但是能感觉到嘴里在嚼着东西。
千渺摘了一把,双手捧着放到了他的大掌之中。
恶鬼飘在她的身后,安静地吃起了草莓。
吃着吃着,他抬眸说道:“你知道这个酸,还骗我尝尝?”
千渺也在吃,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鼓着腮帮子,慢吞吞地道:“……怎么能是骗呢,我只说了好吃,没说不酸,再说,酸也是一种滋味,就像醋一样,我吃凉拌菜的时候,特别喜欢放醋。”
恶鬼斜睨了她一眼:“怎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千渺理亏,聪明地换了个话题:“你喝我的眼泪,还有汗液的时候,是什么味道?”
恶鬼:什么味道?琼浆玉液的味道。
因为人的生气会让他通体舒适。
这就是鬼的宿命。
恶鬼面色如常地说道:“早就喝腻了,没什么特殊的味道。”
他没有实话实说。
如果说了,这只哭包一定会很得意的。
“没什么味道?不苦?不咸?”
恶鬼冷笑道:“你若是想尝尝,我可以把你也变成恶鬼。”
千渺:“不说就不说……怎么老威胁人呢?”
在这方面,她挺佩服恶鬼的,如果她只能喝这些过活的话,她一定会得厌食症的……成为第一只饿死的鬼。
第79章 第十三缕
久违地敞开肚皮,千渺直到吃不下去,才停了下来。
草莓太酸了,吃得她一打嗝就泛酸水。
从草莓园的接待房中找出了一个塑料桶,千渺返回大棚,摘了满满一桶。
草莓园里一共有两个二层楼,离近草莓园的一楼有一个办理事务的前台和一个小卖铺,千渺逛了一圈,找到了不少牙刷牙膏之类的洗漱用品,柜台上摆了许多过期食品,角落里还放着泳衣和拖鞋。
前台有可以租借的鱼竿等钓鱼用具,千渺在前台翻了翻,找出了一张附近游玩的宣传彩页。
草莓园另一栋楼的一楼是饭馆,二楼是乡村风民宿,客人上午采草莓,下午可以去河边钓鱼戏水,要是钓上了鱼,只需支付饭馆少许加工费,就可以加工成一道菜。
千渺把宣传凑近看,指着一处道:“真有鱼啊。”
恶鬼扫了一眼,淡道:“不是鱼,是反光。”
千渺把图片反过来,仔细看了看,图片太小,是鱼还是反光,根本看不清。
但是有一点没错,她想吃鱼了。
来了这么久,基地里的伙食是真的不怎么样,早上大多是陈米做的米汤,中午晚上什么都有,过期食品为主,烤土豆为辅。
新鲜的食材轮不到他们,都进了易始皇和身边人的肚皮。
从前台拿出鱼竿,带上水桶和牛皮纸袋,至于鱼饵,千渺随便挑了一罐过期的鱼罐头和受潮面粉,就顺着路线图出发了。
这次她没敢闷头往前冲,走一走就停下来问恶鬼,恶鬼指右她走右,指左她就走左,非常听话。
恶鬼挑眉道:“不怕我故意骗你?”
千渺抬头,睁着大眼睛道:“你会吗?”
恶鬼还没说话,千渺就接着说道:“我很信任你的,你不会这么坏吧。”
哭包闪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满满的真诚,恶鬼顿了几秒,甩甩衣袖道:“别说话了,直走。”
千渺吃饱了,走路的速度也提了上来,穿过林间小道,就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流水声。
树木葱葱郁郁,树影斑驳地洒在一人一鬼的身上,千渺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漂亮的小脸上扬起了笑容。
大自然是伟大的,它们沉默地包容着人类的一切。
生活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之中,只有在休息的时候,千渺才会跟朋友和家人一同去郊外。
她喜欢自然风光,湖泊大海,平原高山,都是最好的抚慰剂。
千渺伸手抚摸粗糙的树干,细细打量上面的纹路。
人类都快要灭绝了,大自然却依然生机勃勃,没有了人类日以继夜地开发,它们又恢复了千百年前的面貌。
千渺好奇道:“你活了多少年了?”
恶鬼:“八百多年。”
千渺算了算,电子手表显示的时间是2158年,往前推八百年,相当于她所在世界的元朝。
千渺望着粗壮的树木,小声问道:“你那个时候,大自然也是这样的吗?”
自从成为了鬼,恶鬼就开始刻意去遗忘过往的事情,包括身边的人和事物。
恶鬼:“没有这么多路,树林更多。”
“有没有现在已经灭绝的植物?”
恶鬼沉吟片刻,启唇道:“有,香木莲。”
千渺好奇道:“什么样子的?”
恶鬼:“花草都差不多。”
千渺:“……你是不是忘了?”
恶鬼瞥了她一眼,淡道:“叶子呈倒椭圆,绿色,花为白色。”
千渺:……你这形容的,跟两个鼻子一个嘴一样简洁。
千渺捡起一截树枝,说道:“你能画出来吗?”
恶鬼:“你不是要去钓鱼吗?”
千渺:“你不会画画?”
恶鬼盯着她看了两秒,二话不说地接过了木棍,在地上勾勒起线条。刚开始的两笔有些生疏,很快他就画得越来越顺手。
叶子呈椭圆,尖端逐渐变得尖锐,花瓣同叶子一样的狭长,绽放时清冷别致。
恶鬼的笔触很细腻,一朵漂亮的香木莲徐徐如生的在地面上绽开。
千渺的专业是珠宝设计,她从小学习美术,两笔就看出恶鬼是曾经练过的。
“你画得好漂亮啊,学过吗?”
恶鬼手腕一停,右臂一挥,地面上的花朵就被风吹散了。
他扔掉木棍,树荫打在他惨白的脸上,不辨喜怒地道:“已经看过了,走吧。”
千渺打量着他的神色,没再多问,拿起鱼竿和桶继续往前走。
她发现了,恶鬼非常不喜欢提起生前事,每次不小心提及都会含糊过去,或者闭口不谈。
不过千渺可以理解,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后,既然被做成了人|皮书,肯定有什么缘由。
穿过树林,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清澈的河流……还有河边腐烂成白骨的尸体。
绕过尸体,千渺在河边驻足眺望,河水清澈,一眼就能看到底,包括里面的小鱼,手掌般的大小。
千渺打开鱼罐头,放到鼻端闻了闻,可能是放了不少盐和防腐剂,没长霉,气味也不刺鼻。
用受潮的面粉包裹住鱼罐头,把它们揉捏成泥状,千渺把泥球挂在了鱼钩上。
千渺迟疑地说道:“我这算不算……给鱼投毒?”
受潮面粉里长了霉点,她做鱼饵的时候没绷住面部表情,嘴巴都抿成了倒月牙。
恶鬼:“鱼吃鱼饵,你吃鱼,也算自食恶果了。”
千渺:“……”
鱼罐头太碎,不放干面粉挂不住鱼钩,没有办法,只能钓上来之后再刨鱼腹了。
将鱼线甩进河水之中,千渺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等鱼儿上钩。
钓鱼是个耐心活,千渺脱下运动鞋和袜子,把脚放到了冰凉的河水里。流水叮咚,忽略掉岸旁的尸骨,就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千渺顺带洗了洗手,刚才给鱼儿做黑暗料理时,她指缝里沾了不少面粉。
忽然,她的耳朵动了动,洗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因为她听到了丧尸口中发出的“嗬嗬”声。
千渺快速地抬起脚,用衣摆擦干净水汽,套上袜子和鞋,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了斧头。
刚站起身,她就看到了对面树林里走出的黑色身影。
两只高度腐败的丧尸摇摇晃晃地向着她的方向前进着,在树林里呆得太久,他们手臂的腐肉上甚至长出了杂草。
千渺握紧斧头,踩着河中间的石头,跳到了河的对面。
他们这么直着走下来,势必要淌进河水里,万一鱼儿喝到了尸液,她还怎么吃鱼?
两只丧尸听到声响,纷纷仰起了脑袋,步伐的速度加快,连续撞了好几棵树。
本来就没有几块肉,经过连续冲撞,腐尸擦过粗糙的树干,直着刮掉了一层皮肉。
这么恐怖的画面,要是前些日子的千渺看到,保准已经哭唧唧。
恶鬼跟着她飘过了河,垂眸望去,不禁眉头微动。
哭包这次出息了,眼睛没红,鼻子也没酸,她双手握着斧头,做出了准备攻击的姿势。
千渺深知,哭是徒劳的,除了展示她的脆弱,没有任何作用。
对方是丧尸还好,如果是人类,哭泣只会助长他人的气焰。
她已经回不去了,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她既然决定要好好活,丧尸就是逃避不了的生活日常。
没等丧尸们靠近,千渺就选择了主动出击。
她快速地奔向前方的丧尸,双臂高举,丧尸听到动静,冲着她的方向,本能地张开嘴巴。
千渺这次没有选择闭眼,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小声喊了一句:“超度!”
恶鬼:“……”
随着这句“超度”,锋利的斧头落下,干净利落地削掉了丧尸的半边脑袋,千渺没有停留,直接迎上冲过来的第二只,斧头从左到右,带着虎虎生威的力道,将丧尸的脑袋沿着中间切开,鼻子以上的部位瞬间移了位置。
两只丧尸的残躯相继倒地,树林里又恢复了平静,树叶沙沙作响,风吹起了千渺耳边的头发。
两斧子而已,她甚至都没有气喘。
维持着劈开的动作,千渺停滞了五秒,才看向身边的两只丧尸。
她做到了。
没有哭泣,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好吧,还是有一点的,但她忍住没有表现出来。
千渺看向自己的右手手掌,慢慢地将右手握成了拳头,越握越紧,在空中猛地挥了一下。
抬起头,千渺笑着说道:“我厉不厉害?”
恶鬼心想:你以为你杀过多少只丧尸了?行动迟缓的行尸走肉而已,有什么可骄傲?
讽刺的话到了嘴边,恶鬼张了张嘴,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千渺灿烂的笑脸,淡淡地说道:“鱼上钩了。”
千渺:“啊?上钩了?”
她连忙想往回跑,就听上方的恶鬼慢悠悠地添了一句:“已经脱饵了。”
千渺:“……”
算了,再钓就是。
弯腰捡起两根长长的树枝,千渺走回去,把丧尸摆成了安详的平躺姿势,半截脑袋也夹了回去。
恶鬼看着她的动作,说道:“他们已经死了。”
千渺:“对啊,人死为大,我要是变成了丧尸,也希望别人能快速地了结我,然后把我摆成这个姿势。”
他们曾经是人,作为同族,她能为他们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昨晚的那滩尸水,她也同样用白布盖上了。她要为这些曾经的同胞,保留一些作为人类的尊严。
千渺:“我要是哪天……你能不能把我也摆成这个样子?不过最好还是挖个坑埋了吧,怪吓人的,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恶鬼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收拾好丧尸的残躯,千渺拿着斧头往河对岸走去。
恶鬼慢了她半步,黑色的双瞳看向尸体,俯下了身子。
如果死气真的能够给他带来死亡,他倒是想试一试。
刚吃了一口,他就被拽住了。
千渺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忘了你昨晚呕呕呕了?你这不行啊,是异食癖,得治!”
恶鬼:“……”
有她在,他想死这事,恐怕一时半会是无法实现了。
第80章 第十四缕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吃某种东西会过敏时,正常反应是再也不碰这种东西,出去吃饭的时候也会再三确认,以免再中招。
像恶鬼这种昨天呕得昏天暗地,今天继续找刺激的类型,千渺还是第一次遇见。
恶鬼慢吞吞地抬起头,青白的脸色一如往常,抬起右手擦了擦唇角。
千渺:“你吃了几口?”
恶鬼没说话,墨黑色的双瞳漠然地看向前方,下一秒,身体就很诚实地出现了排斥反应,只见他的脑袋猛地向右一歪,弯下腰身,冲着地面:“呕!”
千渺:“……”
是不是他老人家几百年来没生过病,不信邪,非得再次考验一下身体的耐受力?
丧尸显然不好吃,如果好吃,恶鬼昨晚不会浅尝截止。
叹了口气,千渺走上前,抬起手臂帮恶鬼顺气,右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千渺小声劝道:“你可别再吃了……丧尸这东西,除了秃鹫,没人有这个口福。”
恶鬼呕了一会儿,轻轻推开了千渺的手,晃晃悠悠地直起身子,有点气虚地说道:“走。”
千渺抬头打量他的神色,恶鬼的长脸刷白,神色漠然,看不出什么。
千渺往前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又走了回来。
刚才她就是太着急回去钓鱼,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他在埋头吃丧尸……那画面太美,她不想再看第二遍。
以防恶鬼再回去尝鲜,她犹豫了一下,抬起胳膊,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牵住了他的袖子。
恶鬼扫了一眼袖口,眼神顺势向上,对上了千渺的眼睛,启唇道:“做什么?”
千渺认真地回道:“你有前|科,不得不防。”
他吃完丧尸也不漱口,那些尸液的最终归宿八成是她的手臂。
千渺扯着他的衣袖,慢悠悠地往前走,小声嘟囔道:“那东西不好吃,吃完了会臭嘴巴,你看你平时挺爱干净的,怎么这么埋汰呢,什么都往嘴里塞。”
一生喜洁的恶鬼:“……”
千渺好奇道:“你穿黑衣服是不是因为不显脏?”
恶鬼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穿黑的,现在想来,这可能是他自己心得啊。
恶鬼忍了忍,嘴唇微动,说道:“我很喜洁。”
千渺回头看他,一脸的不相信:“有一句话说的好,越是强调什么,就越是在掩饰什么。”
恶鬼:“……你不信?”
千渺:“那你为什么要吃丧尸?”
恶鬼从来不屑于撒谎,他淡淡地说道:“腐肉里有死气,能够带来死亡。”
千渺眨了眨眼,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想自杀?”
恶鬼没有否认,随着她的步伐慢慢地向前飘。
千渺张了张嘴,她并没有问为什么。
将心比心,如果她是恶鬼,可能早就想自我了结了。
恶鬼觑着她,冷笑道:“怎么不说话?我要是死了,你也不用天天喂怪物喝体|液了。”
千渺:“你别乱说啊,我可从来没盼着你死,倒是你,动不动就劝我自戕。”
恶鬼:“若是因为别人的两句话就去死,那只能说明这个人早就有了赴死之意。”
踩着河中央的石头,千渺小心翼翼地过了河,双脚重新落回地面,她蹲下身捡起鱼竿,拉回鱼线。
一边挂鱼饵,千渺一边说道:“我不是你,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爷爷跟我说过,只要不是当事人,就无权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他人的行为。可是吧,生命只有一次……不对,我们俩应该是两次,可是这次,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恶鬼高高地漂浮在她的身后,哭包的声音娇娇柔柔,说起正经事来也是轻声细语,就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很自然地就听了进去。
千渺:“我刚来的时候,好几次都不想活了,因为这个世界,因为自己的懦弱,还可能是因为你总吓唬我……”
说道这千渺笑了笑,将鱼线抛了出去:“可我后来想明白了,你说昨天那个小丧尸,她多想活啊,可是她再也活不过来了。我们呢,起码还能在这个末世里存活下去,有选择的权利。”
千渺洗了洗手,转头看向他,春水般的眸子里映着细碎的阳光:“反正就这一遭了,不如鼓起勇气再活一次,走到哪里算哪里。你也是一样,我不会像之前的人一样让你帮我做坏事,你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天实在不想活了,再吃也不迟,那么多丧尸呢,总能碰见的。”
恶鬼沉默地凝视着这个懦弱又强大的灵魂。
他以为她是个窝囊废,脑子里全是绣花枕头,其实不然。
她很强大,能够在认清生活的残酷后,再次用积极的态度去拥抱生活,无论前方是荆棘还是风雪。
她如果成了鬼,是否也能如此?
恶鬼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抛在了脑后。像她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引仇怨,更不可能会被做成人|皮书。
恶鬼沉吟片刻,冷冷地说道:“谁说我想自杀了?”
千渺愣了愣:“……你,你不是说死气,死亡什么的吗?”
恶鬼:“我只不过想感受下濒临死亡的滋味而已。”
千渺:“……”
想尝试什么不好,会有人服毒玩吗?
恶鬼:“‘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我想喝血,你给吗?”
千渺慢吞吞地摇了摇头:“……好疼的。”
恶鬼冷笑了一声:“那就别把话说得太满。”
千渺转回了头,小声嘟囔:“喝什么不是喝,怎么总盯着我的血呢?……真是属蚊子的。”
亏她转弯抹角地引用自身案例来说服他,结果人家根本没事,还能怼她呢!
恶鬼望着她的背影,冷笑的嘴角渐渐垂下,黑色的双眸微闪,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模样。
过了十来分钟,千渺突然惊呼了一声:“上钩了!”
千渺没钓过鱼,但也知道鱼上钩了就得收线,她手忙脚乱地摇动鱼线轮,鱼看着不大,在水中的劲儿却不小。
正在千渺焦头烂额的时候,她的两只手就被捉住了,恶鬼从身后环住她,冰凉的右手握住她的小手,引导着她的动作,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不要用力拽,你的力气大,会扯断鱼线,顺着它的力道,缓一缓,收一收。”
千渺的精神都集中在鱼竿上,很听话地放松力道,再一点点往回收,没费多少时间,鱼儿就被钓了上来。
提着鱼线,她不由得笑眯了眼,转头道:“这是我钓上来的第一条鱼,第一条!”
恶鬼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臂,淡道:“不是你,是我,你最多算个鱼竿支架。”
千渺:“……我摇鱼线轮了。”
鱼钓上来了,千渺第一件事就是想把它嘴里的发霉鱼饵掏出来。
活鱼在千渺的手里摇头摆尾,周身滑不溜丢的,让千渺无从下手。
恶鬼实在看不过眼,说道:“弄死再掏。”
千渺怕鱼蹦回水里,连忙把它扔进了桶里,双手张开,一脸为难地说道:“我没杀过鱼。”
别说活鱼了,她连蚂蚁都没杀过。
恶鬼:“……杀鱼还用学吗?”
杀人杀丧尸都能无师自通,鱼算得了什么?
千渺缩了缩肩膀,小声道:“可它是活的。”
恶鬼冷笑道:“敢情你只会超度,不会杀生?”
千渺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恶鬼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半晌,吐了一句:“没用。”
千渺本人也很着急,为了自己的口福之欲,她以后肯定会面对杀牛杀羊杀家禽之类的各种情况……真是,真是太为难她了。
恶鬼看着她那副踟蹰不前的窝囊样,索性探出手来,把鱼抓到了三米的高空,用力往下一摔。
鱼儿“啪叽”一声坠地,一动不动了。
恶鬼甩了甩手,一脸冷漠地说道:“掏吧。”
千渺探头看了看,迟疑地问道:“死了?”
恶鬼:“你可以探探它的鼻息,看它是活着还是死了。”
听出了恶鬼话里的讽刺之意,千渺讪讪地把小手指伸进了鱼嘴里,鱼饵并不完整,已经被吞了一部分了。
千渺咬了咬牙,掏出在河水里洗干净的斧头,动作麻利地将鱼开膛破肚,把鱼腹里的东西全都扯了出来,顺带把鱼头也剁了。
举起缩小了一半的鱼身,她抬头问道:“这些都是能吃的吧?”
恶鬼:“你可以把鱼肉都剃了,啃鱼骨头。”
千渺放心了,把鱼放进桶里,想着晚上回去炖一锅鱼吃。
想到炖鱼,千渺又转过了头。
恶鬼一瞬间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了,都没用她开口,就凉凉地说道:“不会做就吃生的。”
还要他教她做鱼?他都有点怀疑,她不想他死,是不是因为他太“有用”了?
钓了四条,千渺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了,沿途捡了不少树枝,一会儿回去生火用。
没有油,没有葱姜蒜,还是不要炖鱼了。
就烤鱼吧,纯天然。
一个小时以后,恶鬼沉默地看着火堆前像巫婆一样上蹿下跳的千渺,他忍了又忍,额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感觉到身后的阴影,千渺抬起花猫一般的小脸,正好对上了恶鬼阴沉的目光,他冷冷地说道:“起开。”
千渺从善如流地让开位置,恶鬼蹲下身,十分熟练地升起了火堆,余光扫过千渺,说道:“碍眼,去把脸擦了。”
千渺:“哎,好的。”
她起身就往屋里走,途中转回头,就看到恶鬼已经把串好的烤鱼沿着火堆摆好了。
千渺歪了歪头,心想:他嘴坏归坏,但一边冷眉厉目,一边任劳任怨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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