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给我吧,我帮你。”
宋枕棠这话说出来,萧琢却是一动没动,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宋枕棠不耐烦地把手又往前伸了伸,柔软的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了他的手腕,萧琢才恍然回神,慢半拍地把手里的药瓶和纱布递到她的手里。
宋枕棠从小没受过伤,更没给人上过药,握着纱布茫然了一瞬,想到萧琢方才简单粗暴的动作,觉得这应该不难。
她拉着萧琢在一旁的榻上坐下,然后示意他把胳膊放到两人之间的小几上,萧琢顺从照做。
宋枕棠一手握着药瓶,一手拿着沾满药的纱布,在萧琢的伤处涂抹了一会儿后,她自觉这样不太方便,更怕弄疼了萧琢,干脆放下药瓶,直接握住了萧琢的手。
她自然是心无旁骛的,可是两人指尖相交的触感实在让人无法忽视,宋枕棠抿了抿唇,到底没松开。
萧琢就坐在宋枕棠一尺之外,没动作,也没说话,就那么专注地看她给自己上药。
她的手法并不熟练,磕磕绊绊的,甚至每一处伤痕上涂抹的药膏都是薄厚不一的,但她很认真,每一个动作都异常温柔。
大约是今日没出门的原因,她挽在脑后的发髻有些松了,一缕挑起的发丝垂落在颊侧,发梢在萧琢的虎口处扫来扫去,弄得他很痒,很不舒服。
但萧琢什么也没有做,直到那一缕发丝顺着虎口扫到手腕脉搏处,他伸手想要拂开时触碰到跳动的腕脉,才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变快了。
宋枕棠专心给他上药,没注意他的动作,右手上药又捉了他的左手,好在这只手臂上没有太多的淤青。
两条手臂都上过药之后,宋枕棠放下纱布,问他:“还有别处受伤吗?”
萧琢摇了摇头。
既然是比武,两条手臂都是淤青,其他地方怎么会一点事儿没有。宋枕棠怀疑地看着他,“真的没有了?”
萧琢实话实说,“我也不知。”
分明只是给人涂了一些药膏,宋枕棠却俨然一副大夫心态,这会儿心里甚至已经没有了男女授受不亲不亲的规矩想法,顺口便道:“那你解了衣服,我帮你看看。”
但这话一说出来,她就意识到了不妥当,可话说都说出去了,再收回来岂不是叫人笑话,她抿了抿唇,只当做什么都没发觉,就那么等着他动作。
萧琢听到这话也愣了愣,他以为宋枕棠会把话收回,等了一会儿却没动静,一抬眼正捉到她的眼神,理直气壮中还有点不自在。
萧琢无声轻笑,没再说什么,按着她的吩咐开始解扣子,等能把两只肩膀露出来,他就停下了。
宋枕棠站起来绕着萧琢走了一圈,果真在仔细检查,看到如果有哪里淤青红肿,就顺手替他涂上药膏。
两只肩膀检查完毕,宋枕棠绕回前面,本不欲再多说,但却忽然看到他胸前有一处浅淡的红痕被衣服遮住。
宋枕棠看着卡在他胸口的衣服,皱眉道:“再把衣服往下拉一拉,你的胸口上好像也有伤到。”
萧琢的眼里飞快闪过一抹犹疑。
宋枕棠捕捉到,不悦地催促,“我都没说什么呢,你总不会怕我轻薄你吧?”
“……臣不敢。”
萧琢实在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在小姑娘逼视的目光中解开了最后两颗盘扣,原本只褪到胸前的衣服瞬间滑落到腰间,赤/裸的上身就这样坦然地闯入宋枕棠的视线。
宋枕棠自然也是害羞的,在他解扣子的时候还微微偏头,有些不好意思看,可当萧琢整个胸口都呈现在眼前时,心底那一点点的羞涩完全被震惊代替。
她不可置信地问:“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
肩膀处的衣服仿佛是什么遮掩,此时被揭开之后,再呈现的仿佛是另一副身躯。
萧琢的胸口和脊背上,数不清的瘢痕杂七杂八地交织着,如一张破碎的网镶嵌在血肉之上。最中间还有一道最显眼的,足有两寸来长,横在胸口正中,仿佛要把胸腔劈开。
这伤应当已经很多年了,不知是刀伤还是剑伤,透过已经愈合的疤痕也能看出当年的凶险程度。不过,现在伤口的边缘长出了红里泛白的新肉,和其他的皮肉连在一起,仿佛土壤里挣扎出来的根须。
方才宋枕棠看到的红痕,应当就是这一处了。
她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伤到的?”
萧琢语气很淡:“战场上兵器不长眼,不记得了。”
宋枕棠直觉不是他说的这样,因为那很多伤不像是刀剑砍的,但无论如何,萧琢不愿说,她便也没再多话,只小声问了一句,“还疼吗?”
萧琢看着她闪动的杏眸,温声道:“旧伤而已,臣是武将,武将身上怎么会没有伤。”
说着,他就要穿上衣服。
宋枕棠急忙阻拦,“我还没上药呢……”
“臣没事。”萧琢看着她,说,“旧伤碍眼,别吓到公主。”
宋枕棠不服气,“我哪里有那么胆小。”
萧琢却已经系上了领口的扣子,他不愿意,宋枕棠总不能去扒他衣服,只好作罢。
萧琢接过她手里用过的纱布,起身把药瓶收回药箱。
外间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萧琢往外看了一眼,隐约看到有个影子正等在廊下。
院子里没有别人,估计是向平来请他用晚膳,时辰也不早了,萧琢顿了一下,看向宋枕棠,“殿下,不若就在这里用膳吧。”
虽然他们两人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但是相比于刚成婚那会儿,眼下的相处已经自然多了。只是一顿晚膳而已,宋枕棠自然不会拒绝,她点点头,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
她还是第一次在萧琢这里用膳,没有她的明华堂那么多人伺候,每一道膳食也没有那么精致,但味道都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早猜到宋枕棠会留下用膳,饭桌上还特意摆了两道河鲜,不是平常的炖或蒸,反而像是烤出来的,宋枕棠吃着不比宫里御厨做的差。
她好奇道:“这是在府里烤的吗?”
她从未吃过烤制的食物,父皇母后总说不干净。
萧琢见她喜欢,又叫向平再呈上来一条烤鱼,然后亲自拿了公筷给她把刺挑干净,雪白的鱼肉散发着炭火和香料的味道,他整个挑起放到瓷盘中,推到宋枕棠的手边。
身边虽没有替她侍菜布膳的宫女,但萧琢处处照顾她的口味,宋枕棠用得开心,也就没了那些拘谨和不习惯,和萧琢说话的时候也活泼自在多了。
一顿饭一直用到快戌时,宋枕棠终于记起时间,打算起身告辞,一推开门,却被一阵裹着秋风的雨珠扑了面。
不知何时,外面起了风,下了雨。
宋枕棠皱着眉头擦脸上的雨珠,萧琢见状不动声色地挡在她的跟前,“向平,拿把伞来。”
不一会儿,向平捧着两把伞递给萧琢,萧琢只拿了一把,撑开在宋枕棠头顶,说:“殿下,雨天路滑,臣送您回去。”
秋桑早在方才用膳时就被宋枕棠打发回去了,这会儿她身边没个使唤的,还有些心焦,未料萧琢会开口。
她愣了愣,也没有扭捏,点头道:“好。”
不想外头雨势虽然不大,却极为细密,不知下了多久,地面上已经积了几滩积水。
台阶上正好有一处,宋枕棠怕弄湿鞋面,拎着裙摆想要跳过去,结果正踩在水坑边缘,溅起的积水全扑在了她的裙子上。
只这一下,宋枕棠就像是被点了穴位一般,脸色难看,站在那一动不动。
萧琢给她撑着伞,“怎么了?”
宋枕棠往下指了指,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巴,“弄脏了。”
萧琢低头往下看,只见她那用金线勾勒的裙边被泥水染得脏污不堪,不时还有风雨扑来,雨珠落在靴面上,渗透了鹿皮绒面。
不知想到了什么,萧琢对向平招手,“过来撑伞。”
向平不明所以,但还是走过来,接过萧琢的伞,将两个人都罩住。
宋枕棠也不明白,“怎么了?”
萧琢没答,挪了两步走到宋枕棠跟前,半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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