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控
“娃娃亲?”温寂言狭长双眼微眯, 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凌厉,似有似无的压迫感使黎婉心虚地吞了吞口水。
“跟谁定的?”
黎婉不敢直视他的双眸,结巴道:“就……就普通官员家的公子,跟我同年出生的。”
他将她按在车壁上, 她不得不抬眼与男人对视, 漆如深潭的幽邃眼瞳一瞬不瞬细细凝着她,盯得黎婉怯生生添了句:“我跟他不熟……”
“你们见过?”他捕捉到这个信息, 敛眉情绪莫测。
“就见过一回, 就一回。”她强装镇定,面对他锐利的眼神,心里禁不住打起退堂鼓。
“对他感觉如何?”
“长得……还可以。”她说完便紧闭双眼, 莽撞地钻进温寂言怀里。
有胆量,但不多。
温寂言反复品味几个字, 低头瞧了瞧瑟缩在怀中的小团子, 摸了摸她的后颈做安抚。
长得还可以?他还记得黎婉当初赖上他的缘由之一便是样貌, 如此说来,只要风姿俊朗、貌若潘安, 换谁都可以?
此念头一出,太傅大人唇角勾起一抹难辨喜怒的弧度。
“躲什么,我又没生气。”他温柔地捏了捏少女柔软的耳朵, 语调清静无波。
黎婉抬起头懵了:“你……不生气?”
“婉婉又未曾嫁与他, 我何必为了没发生的事而生气。”他声线平稳, 听不出半分波澜,“你是我的妻子。”
“哦……”她蔫蔫的无精打采。
法子她试了, 温寂言没有情绪激动, 也没有逼她发誓,甚至还温温柔柔地哄她。岂非证明温寂言压根就没那么喜欢她!听说自己媳妇儿有娃娃亲都如此淡定……
天底下哪有男人会这样。
就算不生气, 好歹也得仔细盘问盘问才对吧,她编好的假话就这么硬生生憋在肚子里,连用武之地都无。
讨厌讨厌好讨厌,原本她就只是打算随便试试,可是当对方真的没有太大反应之时,她心底生出难言的失落感,闷闷的。
温寂言低头瞥见黎婉情绪不高,以为她还在惦记娃娃亲的事儿,干脆把人抱到腿上,低声问:“在想何事如此出神?”
她随口道:“有点饿。”
“待会让厨房准备糯米八宝饭。”
她兴致缺缺:“不想吃。”
“做你喜欢的清梨甜枣汤。”
“连吃三天腻了。”她现在完全没胃口吃东西。
温寂言眸光沉了沉,饭菜三天就吃腻了,若是人岂不是腻得更快?他抿直了唇线不发一言,内心突起莫名的烦躁。
车厢内顿时陷入死一般寂静。
黎婉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才的话有些无理取闹,她倒不是真的吃腻了,只是不太开心温寂言对她的事不大在乎。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
她把脑袋靠在温寂言胸膛,软乎乎说:“要不今天喝枸杞红枣汤吧。”
“想尝新的换换口味?”温寂言嗓音关切道。
“……不可以嘛?”她仰起小脸盯住他绷紧的下颌线。
“没门。”他直接撂下两个字。
黎婉呆住:“?”
枸杞红枣汤得罪他了?!
……
清心斋燃香袅袅,寂静无声中唯有书案上沙沙作响,案前玄衣金冠的男人正垂眸挥笔,力道几乎将纸张戳破。
笔锋锐利,字字铿锵狂放。
甚至案上插着红梅的花瓶都在颤抖。
在旁伺候笔墨的魏刀战战兢兢,自打上回东宫投毒后,已经很久没见他家主子脸色如此阴沉。
温寂言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纵使刚成为太子太傅被众官不满递折子之时也日日挂着笑意,谦和有礼,处事不惊,任谁都瞧不出一丝破绽。
许是从小背负的东西太多,除却审讯之时,他鲜少在人们面前展露真实情绪。
魏刀身为温寂言的心腹,自然比旁人要更了解他家主子,温寂言心情糟糕不会乱发脾气,也不会面若冰霜,只会给自己戴上温和的面具。
只有长久跟在他身边的人才能察觉出几分端倪。
按理说他家主子今日应当心情不错才对,带夫人去马场跑马不是好事吗?清晨出门时还神采奕奕的,傍晚回府跟要宰人似的。
别人看不出他的伪装,他可是瞧得真真的。
他进书房前还特地问了今日跟主子出门的吴仲,对方只道偶遇御前侍卫金然和他的夫人。金然那人魏刀了解,脾气一等一的好,自从上回宴请轲萨使臣之事后,金然就对他家主子佩服地五体投地,恨不得给他当狗腿。
金然必不可能得罪他家主子。
魏刀左思右想,最终不得不下一个结论:能如此影响他主子情绪的人,八九不离十是他家夫人。
夫人到底对他家主子做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儿,能让他独自在书房生闷气?依他主子的脾性,有事都是当场报复回去的,奇怪,简直太奇怪了。
温寂言不知身边的下属在如何揣测他,把手中毛笔一撂,面无表情道:“魏刀,去查一个人。”
“主子,查何人?”他吓得心惊肉跳。
男人清俊的五官露出一丝冷峭,嗓音幽沉:“查查黎婉幼时跟哪户公子定过亲。”
“定亲?!”魏刀差点咬断舌头。
“你大呼小叫什么?”温寂言睨人一眼。
魏刀总算是明白了他家主子因何气压如此之沉,老天爷嘞,这可真是了不得了,他默念一声阿弥陀佛,怂里怂气问:“那……找到之后呢?”
“要属下替您宰了他吗?”
温寂言勾起唇角:“我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魏刀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属下即刻就去!”
……
黎婉用过晚膳便躺在床上琢磨温寂言的态度。
她固执地认定不在意就是不喜欢,温寂言没有动怒,那肯定是因为不够喜欢她……越想越觉得委屈,他们都成亲这么久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对方居然不在意她有娃娃亲!
躺在榻上,她努力回忆在马车上的一切,若说温寂言毫不在意也不准确,他态度确实怪怪的,就是那种很平静的怪异。
好好说着话呢,突然不让她喝枸杞红枣汤,奇怪,难不成温寂言讨厌枸杞?若不是讨厌枸杞,那就是故意在找茬。
为何故意找茬……是否有一点点可能跟她有关呢?
想着想着,她又甩了甩脑袋试图晃醒自己。她曾经见过温寂言动怒,就是那回在地牢审问典膳郎时,那个时候温寂言满身戾气,全然不似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
由此推测,温寂言没有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因为温寂言生气是很可怕的,才不会这么温和呢。
好沮丧哦。
温寂言就是不喜欢她。
她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被窝,骑马已经消耗她太多精力,阖上眼忍不住困倦,最后实在撑不住,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身边躺了一了人,熟悉的清香使她感到无尽的安心,她像往常一样等着男人拥她入怀安睡,今日却迟迟等不到。
她神思清醒大半,在黑暗中抬眸,发觉眼前的男人正背对着她入眠。
黎婉一下子彻底气清醒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抱她,以前都会把她揉成小小一团搂在怀里才睡觉的。
她想起来质问温寂言为何不抱她,又想到温寂言可能没那么喜欢她,心里如同在被蚂蚁爬,又酸又麻。
过了一会儿,黎婉以为温寂言睡着了。她正要合眼,突然被一股大力按住双肩,脊背抵在柔软床榻,铺天盖地的吻迎面而来。
温寂言平常与她亲吻十分有章法,由浅及深慢慢深入,纵然偶尔激烈点也就是咬得狠一些,嘴巴红几天就消了。
今夜也不知是怎了,逮住她乱亲一通,眉心鼻尖嘴唇下巴,连耳垂锁骨都不放过,轻轻叼起她脖颈细嫩的皮.肉,慢慢研磨。
她看不清男人的神色,小声呜咽:“子鹤……”
男人恍若未闻,继续肆意吻着她。
不知亲了多久,温寂言干脆利落抽身而去。
黎婉被亲得懵头懵脑,转过身问:“你怎么了?”
仍旧没有回应。
难不成是梦游?黎婉眨巴眨巴眼睛思索,听闻人在过度劳累倦怠之时就容易梦游,今天骑马那么累,难道温寂言也梦游了?
她曾见过桃喜梦游过一回,半夜三更起来啃西瓜。
头一回见梦游起来啃人的……
黎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回味一番,唇角微微翘起来,好像也还不赖。她美滋滋拽过男人的胳膊,大人不记小人过道:“既然你忘了抱我,那就我自己钻好了。”
语罢拱进男人温暖怀抱,安心沉入香甜梦乡。
……
翌日晌午,桃喜和杏留蹲在一块儿,彼此争论此番出京谁陪小姐身侧。
桃喜握拳:“我比较机灵,自然是我陪小姐。”
“我功夫比你强,可以保护小姐。”杏留不服气,“还是我去比较好。”
“陪圣上微服出巡肯定高手如云,要你功夫那么好有何用,还是我去吧!”
“干脆别争了,我们就不能一起去吗?”
“咱们太傅府去那么多人合适吗……”
此时魏刀急匆匆朝她俩跑过来,杏留连忙道:“你来的正好,我俩有话要问你。”
魏刀道:“我也有事要问你们。”
“不如交换一下?”二人异口同声。
“要不你们先问吧。”
“此番前往墉州能多带一个丫鬟吗?”
魏刀道:“想去就去呗,不过奴仆不能乘坐马车,只要你俩会骑马就没问题。”
桃喜嗷嚎一声:“我不会呀!”
杏留挑眉:“叫声姐姐我就骑马带你。”
魏刀连忙抢先讨好道:“好姐姐,我有个事儿想问问。”
杏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皱眉:“有话好好说。”
“我想问咱夫人在黎府时可曾定过娃娃亲?”
魏刀昨晚连夜去查,愣是一点情报都没有查出来,但凡存在过的事不可能没有痕迹,除非这事儿压根就是子虚乌有。
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定娃娃亲?开什么玩笑,我家小姐从来没定过亲事!”桃喜嗓门极大。
魏刀连忙去捂她的嘴,奈何为时已晚。两个丫鬟身后正好站着廊间经过的太傅大人,他闻言脚步微顿,转过头递了个眼神。
魏刀心领神会:“此话当真?”
“骗你干啥,我从小就跟着小姐,啥事儿我都知道。”桃喜得意洋洋。
温寂言轻轻颔首,露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笑,疾步离去。几步之远外的魏刀将他家主子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夫人保重。
此时此刻正在园子里欣赏红梅花的黎婉莫名打了个寒颤。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